法师乔安

    哈利考夫曼的言行气质，与其说他是百万富翁的继承人，倒更像一位达官贵人身边的侍从，大老板身边的秘书，小公务员之流的人物。

    在他身上，乔安完全感觉不到那种富家少爷们或多或少会有一点的傲气与锋芒。

    莫里亚蒂教授对这位即将“喜当儿”的考夫曼少爷，倒是显得异常热情。

    一见面就拉着人家的手不放，还自称精通看手相的技艺，能够通过掌纹走向，预言考夫曼少爷未来的运势。

    考夫曼少爷微笑着敷衍了几句，显然对教授先生这套俨然江湖骗子的把戏不感兴趣。

    莫里亚蒂教授却坚持要帮他看手相，还给乔安使眼色，让他出面作证，担保自己的相术绝对靠谱。

    乔安很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做伪证”，昧着良心吹嘘了一通导师的相术，百灵百验。

    这师徒俩组团忽悠，半是劝说半是强迫，最终迫使考夫曼少爷不得不接受莫里亚蒂教授的好意，同意请他看一看自己的手相。

    莫里亚蒂教授这下更来劲了，声称要替考夫曼少爷的运势保密，否则相术就不灵了，拉着他去书房密谈。

    乔安见此情景，很识趣的起身告辞。

    离开莫里亚蒂实验室，乔安心头那种怪怪的感觉仍未消散。

    导师以往与人谈话，从来不避着自己，这次却不同寻常，明确暗示不希望自己在场，否则也没必要拉着哈利考夫曼去书房密谈，而当自己提出告辞的时候，导师也没有挽留。

    莫里亚蒂教授反常的举动，使乔安深感好奇。

    导师与考夫曼少爷，到底有什么私密话要聊

    至于“看手相”云云，在乔安看来，不过是教授先生忽悠考夫曼少爷的“幌子”罢了。

    反正教授先生精通预言学派法术，替人占卜凶吉毫无难度，至于要不要参考对方的手相，反而无关紧要。

    乔安转念一想，即将成为考夫曼少爷继母的那个女人，正是教授的前女友。

    这两个人谈论约瑟芬夫人与考夫曼先生的婚约，难免有些尴尬，有些话，不希望让自己这个局外人旁听，倒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一想，乔安也就释然了。

    ……

    “拂晓之城”达宁堡，位于米德嘉德城南方，约两百里处，地处太古深渊“金伦加”的浅表地带，距离地面大约600码。

    这座由半卓尔族建立的城市，同时也是地表民族与地底民族进行贸易的重要码头。

    由于城市位于深渊外围，地势较低，哪怕在正午时分也只有恍若拂晓的朦胧光照，这样的环境，对半卓尔而言很合适。

    半卓尔，是人类与黑暗精灵的混血后代。

    大多数半卓尔秉承的立场，就像他们的灰色皮肤那样暧昧，乐于在地表世界与幽暗地域之间保持中立，左右逢源。

    半卓尔普遍没有什么明确的是非道德观，最在乎的只有“利益”二字。

    他们大多以“生意人”自诩，既热衷与地表生物做交易，私底下与幽暗地域的远亲也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憎恶这群混血儿的人们，称半卓尔为“灰皮肤的尤格罗斯魔”，因为他们唯利是图的行事原则，与“焦热地狱”的尤格罗斯魔几乎如出一辙。

    据说，达宁堡的半卓尔们普遍崇拜的是一个被称为“圣母”的半神，半卓尔牧师甚至可以从“圣母”那里获得神术。

    当然，这些传闻从来就没有真凭实据，半卓尔们不愿公开谈论他们的信仰，也不在乎别人的信仰，最要紧的是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

    在达宁堡，有一条至高无上的法律：

    想做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妨碍交易。

    数个世纪以来，贸易一直是达宁堡赖以繁荣的生命线。

    在新大陆，米德嘉德、新阿瓦隆和安德朗都号称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市场”，但那些市场和达宁堡的集市比起来就要相形见绌了。

    这个城市繁忙的市场出售各种货物，无论是日常的，普通的，熟悉的，还是非法的，危险的，匪夷所思的……

    来自新大陆各地的买主，时常来到达宁堡采购自己需要的商品。

    这里也聚集着来自旧世界甚至其他位面的商贩。

    在任何一条街上，一个人都可能会遇到一名达宁堡的半卓尔奴隶贩子，一名尼达维勒的矮人珠宝匠，或是一名从地狱而来的魔鬼。

    达宁堡宽松的贸易政策，使这里可以提供在新大陆其他地方无法获得的服务和货物。

    达宁堡最富盛名的特产，当属一种名为“幻露”的炼金药。

    这种使人上瘾的药物，是一种非常强烈的致幻剂，原料据说是生长在南方穆斯贝尔海姆大沙漠中的一种仙人掌，取其种子和花球，经特殊工艺发酵萃取，制成的植物碱溶液。

    吸食“幻露”过后，短时间内就会出现强烈的幻视和幻听，这些莫可名状的幻觉，通常可以持续七、八小时，甚至长达十二小时以上。




第11章：魅影驹
    除了带来迷醉的幻觉，“幻露”并没有其他值得一提的药用价值，长期服用还会对健康造成严重伤害，甚至导致精神失常。

    然而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群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热衷于追求药物带来的幻觉与刺激。

    这样的人，数量还不少。

    达宁堡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专门供人吸食“幻露”的所谓“酒馆”。

    来自威尔诺亚乃至全世界各地的瘾君子，蜂拥聚集到达宁堡，终日流连于各家酒馆，沉迷在“幻露”带来的堕落愉悦之中无法自拔，直到钱包和身子骨都被榨干。

    除了幻露交易，达宁堡的奴隶买卖也非常繁荣。

    任何你想得到的生物，都可以在这里买到或者花钱订购，以至于达宁堡的奴隶拍卖场，被人们戏称为“物种博物馆”。

    ……

    炎炎夏日，米德加德城通往达宁堡的大道上，每一颗铺路的卵石都被午后炽烈的阳光烤得滚烫。

    在这个燥热的季节，空气中的水分仿佛都已经给热风烘干。

    每当有行人骑马或是驾车经过这段路面，干燥的地表就会扬起大量沙尘，在阳光下打着旋，缓缓向四周弥漫。

    5月19日下午两点过，又有一辆马车从北方飞驰而来。

    马车虽是敞篷的，中央却竖起一把遮阳伞，看上去颇为时髦。

    更奇异的是拖车的四匹骏马，毛色漆黑，远远看上去与寻常马匹无甚区别，然而飞奔的马蹄下，却没有丝毫沙尘溅起，车轮碾过碎石铺就的路面，也没有发出哪怕最轻微的噪音。

    如果此刻路边有人仔细观察这四匹黑骏马，就会发现它们虽然具有马儿的轮廓，却缺乏血肉质感，原来是一群横空飞腾的“魅影驹”。

    这些魔法的造物，躯体宛如一团凝聚成形的黑烟，难怪马蹄踏地时毫无声响。

    四匹“魅影驹”牵引的马车，同样是魔力塑造而成，车体结构轻便结实，重量却近乎于零。

    马车高速行驶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车轮几乎是脱离地面在空中飘行，不会使车上的两名乘客，感受到哪怕最轻微的颠簸。

    乘坐在魅影马车上的两位旅行者，全都穿着黑色镶金边的绸缎法袍，就他们各自所处的年龄段而言，都是那种令人一见难忘的美男子。

    年长的法师先生双手交叉垫在脑后，惬意地翘起腿，把帽子盖在脸上，正在宽敞的车厢里打瞌睡。

    他的同伴，那位白皙俊秀的少年法师，似乎连旅途中的这点时间也不想浪费，就在车厢里撑开一张简易书桌，摆开笔墨和书本，正在埋头抄抄写写。

    头顶那把阳伞，帮少年法师遮挡住午后过于强烈的光线，使他得以看清借助4号卢恩符文ansu从这辆魔法马车上解析出来的法术构型，转而誊写到自己的法术书上。

    少年法师抄完了法术，满意的直起腰，倚靠在车座椅背上。

    他身旁那位正在打盹的年长法师，似乎被椅背发出的嘎吱声响唤醒，拿开遮住面庞的帽子，打着哈欠坐起身来。

    “乔安，几点钟了”

    “下午两点过十分。”

    “我们快到了吧”

    “是的，导师，您瞧——这条大路的尽头，就是达宁堡的大门。”

    莫里亚蒂教授抬头朝乔安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一截建筑塔尖，浮现在地平线尽头。

    “达宁堡啊，从这里望过去，像是从大地深处生长出来的蘑菇丛。”

    教授先生笑着评价即将抵达的那座城市的建筑风格。

    “达宁堡地处太古深渊边缘，从平地上望过去，的确像是处于一座大坑里。”

    乔安望着远处渐变清晰，同时也渐变高大宏伟起来的城市建筑群，莫名感到一丝不安。他甩了甩头，打消这没来由的不适心理。

    “达宁堡，据说是一座由半卓尔建造并且统治至今的自由贸易城，建筑风格借鉴了黑暗精灵在幽暗地域筑造的那些地下城，看起来倒是挺有异国情调的。”

    莫里亚蒂教授坐起身来，随口问他的学生：“这一路上你都在抄抄写写，忙活什么呢”

    “其实也没什么。”

    乔安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导师您用来创造这辆马车的魔法，很有趣，我试着将法术构型从车厢里提取出来，加以解析，可惜这是个4环法术，目前我还无法完全理解。”

    “‘魅影马车’这个法术，你现在接触的确是早了点，不过这个法术有一个更简单的简配版，就是3环‘魅影驹’，感兴趣的话，不妨学习一下。”

    莫里亚蒂教授摸了摸自己的储物袋，手中变魔术似的冒出一支卷轴。

    “魅影驹的最大时速可达50里，如果只看赶路效率的话，其实不如变成鹰人飞得快，好处是能用来拉车，省力还舒适，而且可以借给别人骑。”

    乔安接过导师递来的3环“魅影驹”卷轴，道谢过后就开始抄录。

    此刻拖着敞篷马车飞驰的四匹黑马，就是莫里亚蒂教授施法创造出来的“魅影驹”。

    50里的时速，对于马匹而言已经很快了，况且“魅影驹”几乎没有重量，无论路况多么糟糕，都不会降低它们的奔跑速度。

    正是得益于这种持久而稳定，永不疲倦的牵引力，乔安和导师今天上午乘车由米德嘉德城出发，只花了不到五个钟头，就驱车行驶两百多里，即将抵达此行的目的地达宁堡。

    当乔安抄完“魅影驹”卷轴，马车已经驶入“拂晓之城”，沿着宽敞的街道，直奔位于城市中央街区的奴隶拍卖市场。

    达宁堡的奴隶市场，拥有威尔诺亚种类最齐全的奴隶可供出售，包括类人生物、精类乃至原生于幽暗地域的各种异怪，无愧为“物种博物馆”。

    只要出得起价钱，什么样的奴隶都能在这里买到。

    如果求购的是某些稀有物种，市场上即便暂时缺货，那也不用担心。

    只要出得起价钱，即便收购的是一条龙，也有商家敢于接下订单，在指定的期限内，提供令客户满意的货源。



第12章：物种博物馆
    同样是服务于奴隶贸易的派生行业，“猎奴队”也是达宁堡的一大特色。

    来自新大陆各地的冒险者，只要别对自己的良知要求太高，很容易就能在达宁堡找到一份“猎奴”的工作，待遇相当优厚。

    至少有超过两百支正式注册的猎奴团队，常年驻扎在达宁堡，在各大酒馆或者奴隶市场接洽生意，而后全副武装，前去猎捕客户需要的“货物”。

    乔安先跳下马车，莫里亚蒂教授也跟着下了车，随手打了个响指，这辆颇为豪华的四驾马车，就化作一缕黑烟凭空消失。

    莫里亚蒂教授这次大老远的来到达宁堡，主要就是为了光顾“物种博物馆”，购买一些年轻健康的人类奴隶当做实验体，进行天花病毒方面的研究。

    乔安对奴隶交易，一向不以为然。

    但是，就他的出身环境和接受的教育而言，尽管意识到买卖奴隶这种行为不太合乎道德，却也没有勇气站出来公开挑战这一在新大陆根深蒂固的陋习，只能怀着满腔不情愿，默默跟随导师走进“物种博物馆”的大门。

    米德嘉德殖民地最大的奴隶市场，果然名不虚传。

    物种博物馆是一栋宏伟气派堪比古代“斗兽场”的三层环形建筑。

    一楼宽敞的大厅就像自由市场，划分为上百个摊位，卖家公开展览叫卖自己的货物。

    这些被公开贩卖的奴隶，无论男女老少，一律赤身，戴着脚镣。

    他们大多神情憔悴，目光呆滞。

    乔安只是看到他们麻木的神情，就不难想象，他们在失去自由之后，遭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已经对生活彻底丧失希望，被驯化成任由主人摆布的人形牲口。

    置身于这样的场合，乔安感到无所适从。

    他既无勇气，也没有能力解放这些失去自由的人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逃离这恍若人间炼狱的鬼地方。

    然而就在短短一瞬过后，他又为自己的逃避心理感到惭愧。

    说到底，自己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小人物，看到光天化日之下盛行如此不合公理道义的恶行，不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也不敢做什么，只是想远远的躲开，眼不见心不烦，求得一丝虚假的安慰。

    认清自己的弱点很难，更难的是做出改变。

    乔安在想象中模拟了一下，自己振臂高呼，谴责奴隶市场中买卖双方的罪行，然后设法打碎奴隶的镣铐，带领他们逃离这座罪恶的城市，投奔自由……

    然而他也就只敢在心里想一想而已，真正要让他付诸行动，就不得不考虑诸多现实困境，最终还是打起了退堂鼓，承认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幻想中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乔安内心饱受煎熬的时候，莫里亚蒂教授却显得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