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修行者果然详尽的慢慢说了下去,“北魏的皇族,北方的数个门阀,包括光明圣宗的数门功法,这天命血盒,几乎都来自于幽帝的血肉冢和衣冠冢。”
“所以和他们一样,你的师门,其实也来自于幽帝的传承,来自于幽帝的这些墓冢”魔宗道。
这名修行者摇了摇头,“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对于我们而言,他们只是盗墓贼。”
魔宗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按你的意思,你们难道是幽帝的后人”
“可以这样认为。”
这名修行者无限感慨的说道
“幽王朝覆灭之时,那些依旧忠于幽帝的侍卫和宗亲将幽帝归葬于世间各处,不是为了所谓的心理慰藉和仪式感,而是当时绝大多数人相信他甚至能够复生。认为他的神魂有可能会在他的其中一具棺椁之中复苏。只是世事太过无常,有些侍卫和宗亲的后人贪恋于力量破坏了自己守护的墓冢,而幽帝的敌人在之后数百年也依旧在追杀他的旧部和发掘他的墓冢。所以后世的记载你也应该清楚,他的十几处墓冢之中,至少有十处有典籍记载被发掘。”
“光明圣宗得到的天命血盒,也是幽帝的墓葬之一,是他的力量来源之一,甚至也是当年诸多布置之中,被认为最有可能幽帝会借此重生的法器之一。只是即便是光明圣宗的这些人,也并不知道这件法器的真正来源,更不知道驾驭之法。”
这名修行者看着魔宗,道“但我们不同,我们知道绝大多数事情,这数百年来,我们都在追查我们遗失的这些东西,然后逐步找回我们失去的力量,然后对于我而言,我觉得我们有机会纠正幽王朝所犯的一些错误。”
“世上岂有两全其美,既当婊子,又立牌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在我看来,当年的幽帝又有什么错误,幽王朝的覆灭,要么是还不够强大,要么便是他不够小心,让自己的敌人变得足够强大。”魔宗突然莫名的笑了起来,嘲讽道“想要名正言顺的统治世间,诸多阴谋手段,恐怕还不如当年的幽帝。”
“他的错误就是自己当了那横征暴敛,残暴杀戮的魔王,光明的背面是黑暗,想要肆无忌惮的宣泄自己的情绪,便不需要让自己光明的一面去做,完全可以控制一个真正的魔王去做,比如说你。”
这名修行者看着魔宗,有些遗憾道“原本我还想继续暗中看着你,看你能够成长到哪一步,看你是否能够继续找寻天命血盒的奥妙,但现在时势所逼,既然你已经察觉,那便无法再等了。”
魔宗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虽然心中隐约知道对方一定有强大的可以克制自己的手段,就像是自己拥有克制所有魔宗部众的手段一样,但他依旧想要试一试能否杀死此人。
他抬头看着这名修行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这一眼之间,他体内所有的真元,全部从他的身体经络、肌肤、甚至毛发之中,一瞬间全部喷涌了出去,点滴不剩。
第九百八十五章时光
o,平天策
他此时已经和天命血盒彻底融为一体,天命血盒的力量彻底改造了他的身体,然而同时也在不断侵蚀他的生机,他体内的真元,就是那些毒瘤生长的养分。
若是他体内的真元瞬间清空,那些毒瘤便自然更加剧烈的破坏他的生机,吞噬他的血肉本源,那带来的结果,恐怕会瞬间对他的肉身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甚至让他直接死去。
然而他此时别无选择。
他相信对方有控制他的力量,很有可能直接能够控制他的真元,如果说天命血盒本身就是幽帝当年的法器之一,那他现在怀疑对方身上甚至有直接控制天命血盒力量的法器,所以他只有试着瞬间倾尽自己所有的力量,看是否能够将对方一击杀死。
他确定对方的真元修为远不如自己强大。
真元修为远不如自己强大,便可以争取这刹那时光。
此时他是真正的天下独圣,即便是剿灭一个寻常宗门,杀死所有修行者所能汲取到的真元,和他体内的真元总量相比也不可同日耳语,此时他将体内所有的真元全部喷发出来,自然是无比的可怕,无数股暴戾磅礴的气息,就像是无数片海域之中同时形成的风暴,无比蛮横的直接塞在了这方圆数里的天地之间。
他的真元太过强大,太过霸烈,而且他只争对方来不及反应的刹那时光,他体内爆发而出的真元并未再去形成什么法则,并未再去卷吸更多的天地元气过来,他体内爆发出的真元,反而将这方天地之间所有的天地元气排除出去,切断
这方圆数里的空间之中,瞬间出现了无数道灰色的痕迹,无数缕精纯凝练至极的真元纵横交错,就像是无数柄刀同时出现。
他前方不远处,很多年前曾经以宇文猎的名字在光明圣宗修行的这名修行者一声闷哼,他的身外瞬间出现了一道明亮的光圈,然而与此同时,数十道灰色刀痕般的印记已经在这道明亮的光圈上出现,他身上的衣衫迅速裂开,他的肌肤和血肉之中出现了数十道血痕,迅速朝着他的身体深处行去。
他的嘴角两侧同时流淌出两缕温热的鲜血,然后他开始咳嗽起来。
每一次
咳嗽,都有含着大量细小气泡的血沫从他的口中喷出。
这些血沫开始时艳红,接着粉红。
魔宗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死死的盯着这名修行者,在这名修行者第一声咳嗽响起之前,在他的感知里,这名修行者的身体就会瞬间被他的真元力量所肢解。
然而就在这名修行者第一声咳嗽响起的同时,这种感觉,便已经消失。
时间就放佛倒流一般,所有朝着这名修行者体内侵入的真元和杀意,全部退了出来,朝着他的身体返回。
不只是侵入这名修行者身体的真元,还有那些还在周围的空间肆虐穿行的真元,也全部朝着他的身体返回。
没有人能够将已经彻底离开自己身体的真元完全收回。
更没有人能够将所有喷发出体内的真元全部收回。
即便是修为至高的魔宗也不能。
天地灵气纳于体内,和自身内气相合转化,才化为流淌于经络之中的真元,而真元离体的刹那,便也悄然起着变化,而且天地不是自己的经络,即便有着特殊的功法,也无法将散失出去的真元按着原路返回自己的体内。
所以这并非是魔宗自身的原因,这种力量,来自于天命血盒。
当这名修行者第一声咳嗽之时,魔宗就感觉到自己的气海似乎不复存在,而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有许多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根本无法控制的气流在朝着自己的后脑行走。
这种感觉,就像是许多章鱼的触手从他身体里突然出现,然后汇聚在他的后脑,形成了一只附在他后脑上的完整章鱼。
那些气流十分冰冷黏湿,让他不寒而栗。
然后已经离开他身体的这些真元,便如同被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而且无比诡异的沿着离开他身体的轨迹,原封不动般朝着他的身体飞来,重新进入他的血肉之中,然后不断朝着他后脑的那些气流汇去。
他的气海就像是转移了地方,在他的后脑重新生成,然而这片气海,却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他的手脚依旧活动自如,他可以做任何的动作,他的思绪也完全不受影响,然而他
体内的力量,他的真元,却好像只是纯粹寄生在他身上的一块异物,竟似和他完全无关。
这是一种无比诡异和恐怖的感受,就像是他的身体里突然多了另外一个人,他明明可以感觉,然而却根本无法干涉。
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可以自由的呼吸。
他甚至可以转身,可以逃跑。
只是他知道没有用处。
他的双腿开始微微的发抖,然后他的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的发抖,他的嘴唇都开始变得一片乌青。
咳嗽声不断的响起。
连续剧烈的咳嗽了数十声,他对面的那名修行者才终于调匀了呼吸。
那名修行者缓缓擦掉了嘴角的血沫,然后看着魔宗苦笑起来,“我知道你已天下独圣,只是没有想到,你已经成长和强大到这般地步,即便我有所准备,还是几乎被你杀死。”
“看来人太过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
魔宗渐渐控制住了身体的颤抖,他缓缓的抬起头,他的声音里蕴含着难以形容的愤懑味道“既然幽帝的法器能够收敛天命血盒的力量,那便说明这种力量自有控制之法,我若是不追究得太狠,或许要不了很久的时间,我便能参悟出控制的法门。”
“你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即便是和不属于这个世间的东西都有信心为敌,都有信心却参透元气法则,只是这千百年来,无数像你这样的天才,和天斗,和这日月星辰浩瀚星空斗,差的也不过是时间,不管是数日数十日,还是数年十数年,又有什么差别。”
那名修行者用戏谑的目光看着魔宗,道“现在对于你而言,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你不用每日担心自己的生机太过损耗,不需要时时想着去杀戮补充自己的真元,你至少不会觉得你的身体在不断的溃败,无法收拾。”
魔宗缓缓的抬起了手,他伸手触摸着自己颈部依旧溃烂,但不再时刻流淌脓液的伤口,然后再次缓缓垂下了头,说道“那你接下来想要让我做什么”
“回北魏,杀人。”那名修行者异常简单的说道“去洛阳。”
第九百八十六章老少
o,平天策
元燕背着韦睿狂掠,一直在彻底耗尽了自己的真元之后,她才停了下来,将韦睿放了下来。
在成为修行者之后,她也从未彻底的耗光过自己的真元,一种强烈的虚弱和疲惫感瞬间将她席卷,让她浑身汗如雨下。
一种恐怖的元气波动,从之前驿站的方位爆发开来,出现在她和韦睿的感知里。
韦睿和她都不是普通人,一个真元耗尽,一个身受重伤,但在这种时刻,两人却依旧能够保持镇定。
“这种元气波动即便是对付我的时候,魔宗都没有如此倾尽全力。”
韦睿看着驿站的方位,略微松了一口气,道“如此可怕的真元喷发,魔宗就算能够对付这名神秘人物,恐怕自身也未必能够讨得便宜。”
元燕的脸上却是没有任何放松的神色,她沉着脸也看着驿站的方向,说道“但以魔宗此时的诡异,就算他为了杀死此人付出惨重的代价,但对手越强,他只要能够最终杀死这人,便也能够从对方的身上汲取更多的元气,若是如此,我们还是逃不了。”
“本来你就可以走,不必要和我绑在一起。”
韦睿转头看着她依旧有些稚嫩但却显得十分坚毅的脸庞,认真的劝诫道“哪怕你此时和我分头走,活命的几率终究要大一些。”
“你是什么人”
元燕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问道。
韦睿怔了怔。
他有些不明所以。
“你是南朝的大将。”
元燕替他回答,然后接着说道“我又是什么人我是北魏的长公主,我原本便只是借助你想要和萧衍一谈,你又不是北魏人,你身为南朝大将,原本就不必护我周全,我身为北魏长公主,你对我如此,我却弃你不顾,难道我能如此不义你当我是何人。”
她的语气虽然冷厉,但韦睿却是反而又怔了片刻,忍不住摇了摇头,道“还是孩子气。”
“不要看不起人。”
元燕坐了下来,她看着驿站的方向,等待着。
她浑身发汗,体内的经络却是空空荡荡,没有了平时熟悉的真元流动,她只觉得浑身都开始有些发冷,
所以她团缩起身体,双手很自然的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韦睿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他原本就已经很老,而在方才的一战之中,他不只是损失了自己大量的真元和本命元气,他更是以玉石俱焚的手段,损失了自己的大量生机,所以他此时显得很苍老。
他和元燕结伴坐在野地的荒草丛中,此时若是有人路过看见,恐怕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是韦睿大将军和北魏长公主坐在一起,他们两个人落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恐怕都像是丢失了自己放牧的牛羊,显得很凄凉的爷爷和孙女。
两人沉默的等待了很久的时间,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可怕的气息逼近。
“看来运气还不错,还能多活几年。”韦睿笑了起来,说道。
“南朝皇太后是怎么回事”
元燕却是坐直了身体,她不再像是丢失了放牧的牛羊的牧羊女,她语气再次锐利起来,很直接的问道。
韦睿轻轻的摇了摇头,他没有犹豫,缓声说道“南天三圣之前,南方最厉害的修行者应该就是道圣王庭青,你想必听说过南方道宗的兴盛,有很大程度也是因为此人。此人改进了许多修行方法,他遗留下来的诸多笔记,甚至直接衍生出了许多道门流派。后世的典籍记载,大多将此人的成就归结于他的天赋和刻苦,但也有一些在他那个时代和他为敌的敌人或是敌对宗门有不同记载,那些敌人和敌对宗门留下的一些典籍之中,说王庭青能够在那个时代迥异于众人,只是因为他机缘巧合,从一处古墓之中得到了一颗龙丹,是这颗龙丹让他的汲取天地灵气的速度是寻常修行者的不知多少倍。对于我们这种后世的修行者而言,自然也不会去耗费精力推敲这种说法的真实与否,只是当年南朝皇太后见过这种记载,又恰好发现了道圣王庭青的陵墓。她便直接暗中发掘了道圣王庭青的墓穴,便真的得到了传说中的那件龙丹法器,之后修行速度便远超常人所想,很快成为南天三圣之一。”
“这种事情,连魔宗都根本查不出来,应该是十分隐秘之事,按我所知,你和南朝皇太后也不算太近,那你为何会知道这样的事情”
元燕看着韦睿,她虽然此时觉得韦睿不会说谎
,但之前魔宗所说的话,还是让她心中不断生出疑云,“而且按魔宗所说,南朝皇太后也知道你知道她的事情,对你十分忌惮,就像她忌惮何修行一般。”
“南朝之前一共有三处道陵,一处在雍州,一处在豫州,一处在建康紫金山中。她所发掘的道圣王庭青的陵墓,在豫州,而那时,我正任前朝豫州刺史,我在豫州修行,道陵之中那日骤然元气剧变,我修行阵法,自然有感应,我去时,她已得手离去,但毕竟留下诸多线索,我到场之后便发现那处陵墓竟然是道圣王庭青墓,之后种种线索,也让我查出盗墓者是她。”韦睿有些感慨道,“不过那时她的修为已经突飞猛进,而且萧衍很快起兵,再过数年,天下将定,萧衍又是沈约看重之人,若是各道宗得知真相,群起抗之,那南朝还不知道要乱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