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大官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因顾惜朝
“这不是在家里头闲着没事儿干嘛,”薛蟠苦着脸说道,“我无非是吃吃喝喝睡睡就得了,可太太居然要磨练我……”薛王氏特意在应天书院延请了好几位十分饱读诗书的鸿儒来给家里头小孩子们上课,头一个需要老师重点关照的就是薛蟠了,薛蟠可是苦不堪言,呆在家里头也还有妹妹盯住自己,算起来,自己何尝是读书的料子,比起冰雪聪明的薛宝钗更是被甩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要我说,这些人,一个都比不上贾雨村。”
薛宝钗笑道,“贾先生是风流人物,教给哥哥的是经济之道,应酬的法子,可这学问,还需要仔细的慢慢学起来呢,不会有半点投机的法子。”
薛蟠把自己面前的《中庸》推来,伸了个懒腰,与其去族学里头受罪,还不如在家里头和宝钗一起读书来的更有意思些,“我又不想考状元,看得懂字就成了,”他这会子可真是有些后悔,自己被拘在了家里头,“我这脑子看来,不适合读书做学问,还是安心看我的账本是了。”
“妹妹是大才,学的可比我好多了,”薛蟠笑道,“我瞧着咱们家的文华之事,蝌弟和我一样,如今瞧着也没什么天分,还是你们两个女孩子,你和宝琴两个人,学的好,人也聪明,横竖家里头有人读书就是了。”
宝钗抿嘴
一、五月节
大越朝永和十四年,五月初一。
天气已经渐渐的热了起来,金陵虽然在江左,但靠着北方,原本应该是不算热的天气,但今年不知道怎地,春日里一直下着雨,如今正经梅雨的天气,居然天空万里无云,响晴极了,到处都透着热。
这么热的天,在太阳底下等候排队,想必是没人会做如此蠢的事情,但金陵织造府前头,围着的人和马车可不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进了织造府,只是外面这车水马龙的样子,倒是丝毫看不出来是热天。
几个青衣小帽的小厮和车把式们围在一颗巨大的梧桐树下歇息,天气虽然热,可凉风阵阵,在树荫底下倒也舒爽,几个人正在交头接耳,“呵!这年头,怎么这里头这么热闹可真是不多见!”
“多新鲜啊,”边上的人嗤之以鼻,叼着槟榔满不在乎的咬着,“这五月节就到了,咱们金陵省,最看重的就是五月节和七月节,这两个节日,请安问好送礼物,是一准要办的。你是新来的吧”
惊讶的人连忙赔笑,“我原本在乡里头收租子的,今个开年才到了城里头当差,许多事儿不懂,还要哥哥们照顾着才好。”
“好说好说,”国人有一点特别好,那就是好为人师,“你是不是觉得,这府里头,可热闹极了这么多人来捧场。”
“自然,小弟在金坛县,见到知县大老爷门前也没有这样的气派,人山人海的,好家伙,倒是半个金陵城都到了!”
此人说的毫无见识,大家鄙视之余却又忍不住继续指点一二,“你拿知县老爷来比,倒也不算是没见识,但也好像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多少去!这织造府里头的爷,你可知道他是几品官”
“怕是比不过知县老爷吧”
“错了!知县老爷给织造府大人提鞋都不配!织造府里头的爷,可是正五品的官身!算起来,就是金陵大府也不过是从四品,只是略高一些。”
“可小弟也听说过,这官里头,最大的还不是知县知府然后到上头的布政使吗再大就是钦差大臣或者总督老爷了可没听说什么织造府大人呢”
“说你没见识,你倒是也有些见识,”边上一个花白胡子的捻须笑道,显然他是这些车把式里头的首脑,他这么一说,其余原本嗑瓜子打瞌睡的人,都停了下来,纷纷围过来听他如何说,“是这道理没错,亲民官是最厉害的,可咱们今个各位主子进府等的这位老爷,同知老爷自称下官,知府老爷平辈论交,金陵布政使林老爷口称侄儿,钦差大臣甄老爷最为器重的干将,你说,就单单金陵省里头,这位爷,是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这可是真的”那人惊道,“若是如此,可真是咱们金陵城里头第一厉害的人物了!”
“还能有假”边上一个胖子排开众人,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位薛大爷,可还年轻的很!真真是年少有为,又是家世渊源,其余人是不能比的,大家伙可是知道,他的舅舅乃是节度使!掌管帅印,手下精兵强将无数!端的是厉害非常!”
“这如何不知”别人笑道,“金陵四大家,都是同气连枝的!”
 
二、预备入京
如今主家已经除服,底下的人伺候周到,得了奖赏,也是喜气洋洋的,这日子似乎是越来越好了,张管家特别喜欢说的就是这句话,说起来倒也真是如此,去年老爷过世,诸房前来逼位,这薛家织造府正如同是暴风雨里头的破船一般,随风飘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尽数覆灭,那个时候真是有人心惶惶大难到头各自飞的不安之感,可到了后头家里头这又兴旺起来了,论起来日子比以前好多了,张管家这句话,虽然絮叨,可倒是大家伙都一致认同的。
两个丫鬟由远及近,手里拿着丝线之类的物件,穿过橙色云朵一般的石榴花海,一起到了薛王氏的正院,一位少女正在低着头绣着什么东西,见到丫鬟过来,抬起头笑道,“大爷那边可是歇了”
“早多晚呢,”丫鬟笑道,“张爷爷说几位外头的爷才坐下,只怕是一时半会歇不了。”
薛宝钗点点头,笑道,“刚出了孝,哥哥是守规矩守的心烦意乱了,正是要乐一乐,咱们做咱们自己的,”只见薛宝钗从一边捡起一朵鲜艳的石榴花,小心翼翼的在花蒂处用银针丝线穿起来,如此一会就串着出来了一条石榴花手串,边上的丫鬟凑趣,“姑娘的针线活就是好,这石榴花一串,我们是做不好的。”
“你们做的比我可好,”薛宝钗说道,“今个大家伙一起动手,家里头的太太姑娘们,还有你们这些,每人都得一串。”
丫鬟笑嘻嘻的谢过,也围着宝钗坐了下来,一起用针线来串石榴花,金陵旧风俗,端午节到,要将石榴花摘下,穿成手钏,佩戴在身上,再喝雄黄酒,可以避除五毒,可保全年身体康健,故此到了五月初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自己个动手。
主仆言笑晏晏,不一会薛王氏就来了,见到宝钗在树荫下摆动针线,说道,“我的儿,你的身子才刚刚好,可不能弄这个,若是累坏了,到时候又不好了。”
四月初的时候宝钗无缘无故生了一场大病,所幸调养得宜,故此无患,这时候说来也是异常,地下的人不停的在传播说宝钗病重的时候深夜半空之中隐隐有红光四射,仙乐飘渺之奇事,怕是姑娘乃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如今是要回天上去了,薛王氏听到这样的话不免又是伤心欲绝大哭一场,又有僧人道人接二连三上门说要度化宝钗出家,方能够避开劫难,薛蟠听得是火冒三丈,将僧道一概拿下,不顾及薛王氏阻拦,就在府前用板子狠狠打了几十大板,又吩咐家里人,“若是再有妖言惑众者,一概打死再送官!”
说来也奇怪,薛蟠如此发作了过后,薛宝钗的身子倒是慢慢的好了起来,将养了数日,又吃了之前的冷香丸,竟然就好了许多,薛蟠不信这些僧道尼,但是薛王氏到底是极为虔诚,特意暗暗的叫人去报国寺供奉了佛前海灯,后来果然好了,薛王氏也自觉是自己的功劳,越发的对着神佛虔诚起来,薛蟠再三劝也不听,于是只好暗暗吩咐家里头围着薛王氏的嬷嬷,要警醒着些,别叫那些无赖小人给哄骗了,“什么时候若是太太被猪油蒙了心,要让姑娘出家去,我就把你们都一股脑儿送到庵堂去做苦力。”
出
三、金粉鸡油如意糕
薛王氏话语里头对着薛蟠多有抱怨之意,宝钗闻言捂嘴笑道,“妈可真是的,旧年哥哥出门在外的时候,你呢说哥哥不孝顺,不省心,不在家里呆着,老是在外头跑,如今哥哥听着话每日都呆在家里头,妈妈你又嫌弃哥哥了。”
“他呆在家里头若是勤学苦读,倒也罢了,我是半句话都不多嫌弃什么,只是他在家里头,不是吃饭睡觉,就是胡乱跟着老殷他们练什么武术,闹得家里头鸡飞狗跳的,偶尔出去,也是大呼小叫的要骑马,真是闹腾极了,那里有一点半点大家公子的样子,还指望他能办什么事儿呢”
薛宝钗抿嘴微笑,薛王氏这可是颇有得陇望蜀之感了,昔日自己哥哥那样不着调的样子,母亲只是指望着他懂事一些,如今又嫌弃他太懂事,而一直在闹腾了,薛王氏和宝钗一起在树下坐下,“今个又叫了这些各家的哥儿来,看样子是要喝酒闹腾的不得了了。”
“外头哥儿自己有应酬,”宝钗笑道,“和咱们自然是不一样的,我听说京中姨娘的表弟,素日里都是养在内院之中,女儿虽然不懂事,只怕也知道如此,不太好,男子自然有自己的担当,不能一直混在内院之中。”
“只是他这样野马一般的性子,没人约束,越发的没有王法了,”薛王氏抱怨道,“上次王家的三弟妹过来,还抱怨你哥哥在外面也不认亲戚,一点情面也不给,好生一顿絮叨。”
“外头的事儿,哥哥自己办去就是,母亲就安心休养过日子罢,”宝钗说道,“没有内帷的妇人管外头的事的道理,咱们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万一哥哥办的不差呢。”薛宝钗是不会指责别人如何的,于是也按下不提,只是点了几句,“三婶为人爽快,可似乎太精明了些,许是哥哥不愿意给她什么便宜吧。”
“话虽然这么说,可也不能什么亲戚情面都不讲,”薛王氏打开了话匣子,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来,“你哥哥的名声可不好听,外头的人说是他对着亲戚刻薄了些,把叔叔的家给抄了,还不理会这些亲眷们,换成别人,倒也谨慎些,可你哥哥仗着有钦差大臣的宠爱,一点也不忌惮这些流言蜚语,”什么叫做钦差大臣的宠爱,无非就是甄应嘉很是照顾,还有夏太监也是青眼有加,“知府老爷也对着他好,差不多的人都翘起尾巴了,你哥哥还不是一样这名声坏了,可不好听。”
薛王氏显然也听到了扬州那边发生的事情,王家虽然门阀不堕,可倒也不是可以睨视百官的存在,后来知道薛蟠居然动手打了盐运使,她险些吓了半死,马上就要写信入京请王子腾解救薛蟠,还是被薛蟠拦住:“舅舅岂有不知道的道理早就知道了。”
后来薛蟠再三宽慰,又把林如海的态度说了说,薛王氏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二,可毕竟是心里存了一块疙瘩,薛王氏叹道,“也是你哥哥没有了父亲,失了人管教,我又不能一直拘着他,外头的事儿不能都管着,不行,”她下定了主意,“选个好日子,咱们预备着就入京去,你哥哥可不能没人管着,或者是他舅舅,或者是姨爹,总是要有个长辈管着才好,不然薛霸王的外号都传到我耳朵里了,还能有什么好不成”
薛宝钗笑而不语,薛蟠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五品的官位,还又是族长,金陵知府和薛蟠很好,甄应嘉自然不必多说了,甄宝玉时常来薛府玩,这样的年少人物,差不多的人,早
四、喝酒
薛蟠的酒品不好,虽然喝醉了不至于打人骂人,但发酒疯,说胡话,又蹦蹦跳跳的是少不了的,薛王氏也怕薛蟠年纪还小,若是喝醉了对着身子不好,故此很是不满薛蟠在自己眼皮底下请客吃饭,她时常要杨枝和王嬷嬷这一左一右提醒薛蟠少喝酒,杨枝故此今日又拿了薛王氏的令箭来发号施令了,臻儿笑道,“今日喝的是葡萄酒,这不是惠泉酒,清甜爽口,不会醉的,”他见到杨枝皱眉,连忙解释道,“太太的令儿,谁敢不尊,姐姐请放心,一定劝着大爷。”
“你知道就好,这些日子是五月节,万一有什么贵客临时登门,大爷喝醉了可是不礼貌,你也注意着些,预备下了醒酒汤了不曾”
“已经预备好了,是新鲜的鲫鱼,用酸笋做的汤。”
“那就最好不过了,”杨枝吩咐臻儿,“糕已经送进去了,你且去回话吧。”
臻儿跨步走上台阶,进了朱红色的大门,这里头又是一处极为宽敞的院落,十字型的汉白玉长桥之下碧波荡漾,池水如同翡翠一般碧绿无暇清澈透明,两边有绿树红花垂入水中,花瓣阵阵飘落,碧水之中有彩色金鳞摇头晃脑的来衔落花,十字型的长桥中间,乃是一座四四方方的两层大亭子,一群人就坐在亭子之上谈笑风生。他走上了台阶,只见到马钰拿着琉璃酒杯,靠在栏杆上,把酒临风,长篇大论的念着一篇长赋,其余的人有的自己喝酒,有的侧耳倾听,有的正在用筷子夹着菜,马嵩抑扬顿挫的一番读完了长赋,大家伙纷纷拍手叫好。
其实许多人根本不知道马钰说的是什么鬼东西,佟舒就很不客气的打了一个哈欠,“马兄,在座的可就没几个读书人,你把这汉赋拿出来,谁听得懂呢赶紧着,来罚酒一杯。”
甄宝玉笑道,“汉赋最为宏大,今日文龙兄宴请,自然是适合读汉赋,安兔兄实在不通!自己个先罚罢!”
大家纷纷起哄,只有薛蟠一个人微笑不语,头戴紫金冠,身披鹤氅,手里拿着琉璃杯,里头的葡萄酒殷红如血,这是他到大越朝的第二个年头,虽然过去的时间不多,但是短短几个月之间,薛蟠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从原来的矮矮胖胖的身材,突然之间似乎好像柳树一般,抽条起来,通过锻炼学武还有骑马射箭,薛蟠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从矮胖型变成了身材高挑瘦削,原本圆圆的脸蛋变瘦了,露出了尖尖的下巴,似乎因为瘦下来的缘故,原本小小的眼睛也变得剑眉星眸,和以前的小孩子模样完全不同,别人倒是也不觉得如何,只是薛王氏十分心疼,一直抱怨家中的厨子烧饭不好吃,让薛蟠白白饿瘦了如此许多。
总之,薛蟠总算是摆脱昔日那年画上白白胖胖的童子模样了。
大家伙闹腾了一会,又要薛蟠来主持公道,薛蟠微微一笑,“大家伙都是自家好兄弟,何必计较这些,能者多劳,喜欢念诗的多念,喜欢喝酒的喝酒,喜欢吃菜的吃菜就好,若是喜欢唱歌,我这里头虽然没有歌女,但是牙板琴箫都尽数有的,可以唱起来。”
大家纷纷笑道,“还是文龙兄最是豁达,咱们这些人,平时玩不到一块,就在文龙兄这里才能混着。”
小厮们又拿了吃食上来,甄宝玉今日极为高兴,拉着马钰,一叠声的吩咐小厮,把笔墨拿上来,两个人要写诗,
五、拯救失足少女
升迁对于金陵知府来说,自然是大好喜事,官场上有俗话:升官发财死老婆。诚哉斯言,升官是第一等的好事情,可这还是对于升官者来说的,可别人就不见得是好事情了,比如在座的赵明凡等人,要和官府打交道,一任主官已经打好了交情,彼此之间也相熟的不错了,三节两庆都问候到位,所有的成本都已经花进去了,可这么一换之后继任者如何,脾气如何,是否和气,是否愿意和大家伙这些本地的商人们打交道这都是要再沟通打交道的。效果不一定好,成效也不见得有。扬州盐商们对于林如海改革盐法事十分抗拒,也就是出于这个缘故罢了。
也难怪赵明凡如此关心,佟舒笑道,“这就不知道了,素来调动分配指官儿,谁也不知道里头的底细,也不知道是那一朵云彩底下才下雨,素来用人选人都是中枢所定,不是吏部就是在政事堂,咱们如何能够得知若是咱们都知道,满大街的人都知晓了,咱们大家伙都不是官场上的人,哦,文龙兄是官场上的,倒是可以给余弟们解惑一二。”
薛蟠摇摇手,“这内室之中开玩笑倒也罢了,出去可不能浑说,别人不知道的,嘴里轻狂的,还以为这金陵大府是我老薛定的,可不能如此,传出去,可是不好了!”
众人笑道,“无非是咱们至交之间聊一聊罢了,文龙兄家里头的人都是知道轻重的,那里还会乱嚼舌头呢”
“算起来,还是要问甄世兄,”薛蟠很不厚道的将箭头导向了甄宝玉,“甄大人乃是金陵首脑,别人不知道,甄大人必然知道。”
甄宝玉不悦的皱眉,“今日如此风雅,凌波而把酒临风,为何你们几个还在谈如此俗事真真是不应该!”
甄宝玉不耐烦讲这些,薛蟠于是连忙打圆场,“倒是我的不是,罚酒一杯,请宝玉兄不好生气了,来来来,今日乃是雅集,比不上昔日西园雅会,但是咱们几个可也是大雅之人呀。”
几个人轰然一笑,于是也就搁下此事不提,赵明凡生怕甄宝玉的孤僻性子,到时候把自己这样的俗人一概抛开就不好了,于是连忙凑趣说道,“很是,很是,我家里头的花房,刚刚培育出了双色石榴花,一色为红,一色为白,色彩很是雅致,最是配得上各位兄台了。”
“既然如此好花,怎么还不拿上来”马钰笑道,“难不成还要大家伙来请”
“可不敢拿乔,”赵明凡说道,“只是这花娇贵的很,还在仙林那边的苗圃里头,等闲风雨都不能淋着吹着。”
石榴花素来是一色,可赵明凡家里头居然培育出了双色石榴花,可见是极为难得的,就连甄宝玉也来了兴致,“白乐天有诗句云:一丛千朵压阑干,翦碎红绡却作团。说的是是石榴花娇红鲜艳,倒是还未见过双色。”
“那自然要去见一见了,”佟舒笑道,“就算在仙林也不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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