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疲
在混杂着许多马匹车辆的人潮疯狂堆挤之下,几乎是每在桥面上行进一步,都有人像是下饺子一般从被挤掉、撑断的桥梁边沿跌落下去;又有人在争路过程当中被打倒、推翻,再踩踏过去,而让桥面上挤出来血水像是帘幕一样的不断流淌而下。
随后,越来越多赶到中渭桥边上的太平军,所形成一阵紧接一阵的喊杀和铳击声,也加剧了这一幕的惨状。而当一门伴随骑步团的轻装骑炮也赶到了附近,并且对着桥上放射出第一声巨响之后,就像是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随着沉重的炮子在桥身附近射失所溅起的一大蓬水花,像是雨点一般的泼洒在被不断挤过桥边神策兵头脸上,堆蹙在桥面上的人群霎那间也像是炸了窝似得,各种受惊和疯狂之下纷纷不顾一切的四散逃避着,就此相继跳进了滚滚河水之中。
而尚且被堵在桥头上的神策兵们,也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的相互狂乱砍杀和内讧起来;更有人在嚎啕大哭声中径直重下来河岸,又扑腾着跋涉进河水当中却是努力着向着对岸游去;然而在身上甲衣袍服的重量下,他们嗯也终究没能游出多远,就沉浮之间消失在了滚滚波涛中。
而在河对岸,通过拼命的突走而得以过桥的一小部分神策军,却是头也不回的就此向着咸阳城所在的方向驰远而去了。
唐残 第1033章 天子按剑怒(中
当在渭水里被淹了个半死却又飘到河边,被弃械投降的部属给认出来的陇州(今陕西陇县)守捉使郑煌言,横放在担架上抬进芳林门的同时。一直掌握在太平军手中的明德门外,也迎来周淮安所在的本阵。
只见鼓号声声而旗帜飞扬,虽然大多数人的衣甲并不怎么鲜明,多少沾有一些尘土和污泥,或是血渍和烟熏火燎的痕迹;有些人身上还犹自带伤而绷带缠身;但是都无损他们狂热而虔诚的精气神态。
因为今天便是那位万众所尊崇和景仰的太平军大都督、楚王殿下,抵达长安并且亲自检阅他们的光辉与荣耀时刻。而这也代表着太平军大都督府,就此真正入主这座天下名城、上都长安的开端和序幕。
“太平。。太平。。万胜。。”
“开万世太平。。。”
“再造人间,永为太平。。”
“大都督万寿金康。。”
“王上受命永昌。。。”
在一阵阵此起彼伏挥动干戈做舞的山呼海啸海啸声中。一身深紫色大氅而鎏金黑光大铠的周淮安,也站在显眼的马车台座上,对着一阵又一阵具列于前的马步方阵、打击军和工程团序列、不断的挥手执意,并且由身后大嗓门高举喇叭筒的亲卫一遍遍的代为回应道:
“惟愿天下清平。。”
“惟愿百姓安乐。。。”
“将士们辛苦了。。”
而后在就地举办各营团代表献俘和缴旗仪式的高台上,身为关内别遣军正将而越发气度沉凝、雄武凛然的葛从周,也在恭恭敬敬的对着周淮安禀报道:
“多赖仰仗大都督威名。。城内敌军尽数不战而逃,是以长安已然尽为我军所有了。。”
“国美啊,仰仗威名这种话就莫要再说了。”
周淮安却是笑笑道:
“眼下的局面难道不是万千将士浴血奋战而来的,也是你们这些军将临阵对敌随机应变的手段得当;我不过是赶了个巧而已,却有什么好居功的。。”
“主上运筹帷幄,才是这一切的根本所在。。”
葛从周却是依旧坚持道:
“这也是大都督上下齐心合力之故,却是我不敢独居的。。”
周淮安也坦然道:
“再说了,眼下才不过收复了一个长安而已,致世间太平的大业才不过刚达到一个新的阶段,以天下之大尚有许多可为之处;也还需得我辈不骄不躁,以更加谦虚谨慎之心持之以恒。。”
“谨遵主上教诲。。是属下轻忽了。。”
葛从周顿然心情复杂又有些欣然得躬身道:
“其实啊,我对于你们可以提供得最大协力。。倒不是后续的兵马和粮草器械,而是这些人手了。。”
周淮安又对守候在台下那些看起来与有荣焉得人群,努努嘴道:
这次前往关内的除了前后绵连数十里的大军之外,还有一千多名随军而行的毕业、见习生员和同样数量自五道十二路抽调而来的“三支队”成员。
虽然用来直接控制关内道和京畿道的26个府州明显不敷所用,但是用来在百废待新的关中大地上,仅仅是徕民屯垦恢复生产和建立起的基本统治秩来,却还是勉强够用了。
而身在其中韦庄和韩渥、还有杜荀鹤等人,有那面有些故地重游的不胜唏嘘感,只是显然这一次来了之后就不用再走了,因此更有一番别样得心情和感触了。
只见葛从周继续正色禀报道:
“本军已自城内擒获河西招讨、归义军副使索勋,凉州防御使兼河西观察使郑端功在内西军将帅一百七十一人等:”
“又收降得归义军衙前兵马都指挥使兼同华防御使曹议金、凉州西界防御使王景翼为首七部人马,约一万四千余众。。”
“曹议金?”
听到这个名字周淮安觉得有些熟悉,顿时想起来这不就是历史上在索勋被刺杀之后的内乱当中乘机取代张氏,建立了归义军曹氏政权的那个家伙么。
只是相比勇于开拓进取的张氏三代节帅;这位见诸于史书的主要是他八面玲珑的外交手段和崇佛的功绩,因此不但号称是西域诸国的岳家,同时还在后世敦煌莫高窟里留下来浓墨重彩的一笔。
“各军相继阵斩河西节衙判官翁郜,山丹镇遏使张和荣、凉州右都知兵马使高进达等四十七员军将,斩首一万八千有余。。。。”
“另有廊州李明振、河州李明达、湟州郭元忠部、肃州龙氏、岷州杨氏等多支兵马,在本军合围之前先行一步出走长安,而暂且不知所终。。”
说到这里,葛从周顿了顿又道:
“同时在罗索三大内之后,所获旧朝大臣、官属、亲眷共计一千九百八十七人;只是那旧朝宰相郑某不在期间,疑为先行率部突走而出了。。如今尚在追索,还请大都督见谅。。”
“足够了,既然你们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最大限度。。剩下的也就是尽人事而听天命了,更无须为此介怀。。”
周淮安却是摇头道:
“最终能否捉得这位救世宰相,于眼下底定的大局而言,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添头了;让前方的将士不要太过执着了,以免耽搁后续的进兵和攻略事宜。。”
“谨遵上命。。”
葛从周再度点头应命道:
随后,就见另一位关内派遣军统将曹师雄,也满脸肃然的走了过来拱手行礼道:
“大都督,皇城大内已搜检清理完毕,可以前往拜祭了。。。”
于是,在这场简单而隆重的城下校阅结束之后,周淮安就马不停蹄的穿过了明德门,又沿着一片狼藉的朱雀大街前呼后拥着,向着尽头承天门所在的皇城大内行去。
而周淮安这一次缘着朱雀大街经过沿途那些难掩满目疮痍,或是在废墟残垣尚余烬袅袅的城坊时候,却又是另一种精油见证历史倒改变历史,再到创造历史的别样心情和感触了。
而历历在目的这一切,就活像是现今已走到穷途末路的大唐王朝最好的写照。也唯有在这些经过烈火与战乱所涤荡过的白地废墟之上,才能够再从无到有的诞生出新王朝所代表的全新活力与生机吧?
在马蹄嗒嗒声中,穿过这条号称足足有六里半长的中轴大街,也只是花了小半个时辰而已。然后就被大开朱雀门站队成行相迎的留守将士,给不断引导着越过皇城外朝的百官署衙;就此进入到了承天门内的皇城大内(太极宫)。
再穿过方形大瓮城内侧的太极门,就来到了位于中书省和门下省之间的前朝三大殿之首太极殿,及其殿前足供万人聚集的朔望大朝会广场之上了。但是,周淮安的脚步并没有停滞于此。
只见他毫不犹豫的绕过太极殿的侧边门廊,继续前进闯过同样高耸威仪的两仪门,来到了到了天子生活起居和大婚册请、帝、后的丧事奉赠的两仪殿前。
但是他同样从侧边绕过了这座宫殿建筑群,穿过了阙楼重檐的甘露门中道,来到了前朝三大殿之末的甘露殿外。
而这里也是天子会宴内臣、命妇之属;召对宰相、大臣的小内朝议事,以及令诸馆阁学士侍奉文书典要,令饱学之士释经讲古的内要场所。
就是在这里,作为大唐的第二任太上皇唐玄宗,迎来而来被幽禁的晚年生涯中最后的时刻。《长恨歌》中“七月七日长生殿”,就是描述着发生在这里种种爱恨别离的伤情故事。
但是周淮安依旧没有停下脚步来稍作缅怀,又折转向东来到了功臣阁和凌烟阁之间的石砌夹道;沿着夹道经过了昭庆殿和凝云阁,最终抵达了皇城东北角专供观赏马球比赛的毬场亭。
在毬场亭边上隔着一条花木藤绕而成的千步廊,就是供奉着玄元皇帝(老子)的紫云阁。只是这处原本属于皇城大内荒废和破败最利害的僻静处,却是被重新清理和修缮了一新,而门户大开站满卫士以为相迎。
而当周淮安踩着格吱作响的陈旧楼板,屏退左右来到了紫云阁第四层之后,就见到作为供奉在神龛中泥塑斗姆元君像旁的陪侍北极帝君,已经被人给拆移了下来而剥开了部分包裹的泥层。
而在剥落开来的泥块之下,赫然就是已经变得十分干瘪和黑黄斑驳,却依稀可见生前尊容的大齐新朝之主,冲天大将军黄巢的遗骸所在。却没有想到他在最后的时刻,居然会用这种瞒天过海的手段保全下自己的遗体来。
在见过了这位便宜岳父的最后一面之后,周淮安也算是一件心事得以了却了,而又变得有些意兴寡然起来。随后他就叫来了负责寻找黄巢遗体的昔日部旧孟绝海道:
“从皇城的缴获当中凑一套仪仗和器物出来,就按照王爵的轨仪给他葬下了吧。如果吉地一时不好找,就先葬在已经开挖出来的靖陵处,再把地面平了吧。。”
这也算是周淮安身为后世现代人的一点恶意趣味。反正身为靖陵之主的这位唐僖宗,已经是太平军的阶下囚了,将来也不大可能用得上这座半拉子工程的陵寝;那就干脆便宜了黄巢这位大唐的掘墓人,也算是某种因果循环了。
唐残 第1034章 天子按剑怒(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暂时停驻在皇城中书省内的周淮安,也开始处理千头万绪的关内战役的后续事宜。这固然是一场军事上的胜利,但是同样也是需要在政治层面上予以进一步巩固和发扬光大的结果。
比如伴随着长安攻防结束之后,对于京西北的凤翔、玢宁、泾源、鄜坊、朔方、凉州和夏绥、秦成等传统方镇,各路进军的优先次序和具体安排。
又比如八百里秦川大地上,水利设施的修复和河道的疏浚;以徕民屯庄的形式所进行的恢复生产和自力自救运动;长安城的重建和移民填户项目等等;
但是作为一切前提最先要处理的,则是对于京畿道周边溃兵乱卒、残余敌势的镇压和肃清。因此,在宏观层面上的战役虽然结束了,但是具体的战斗却并未因此停息,需要采取不同的针对性打击手段和处置方略。
从某种意义上说,相对于散落在关内的三姓回鹘和吐蕃遗种等,伴随有唐一代存在时间较长的外族藩部而言,各部温末这种在历史上上昙花一现的事物;其实就是被吐蕃所奴役的各族人口抱团取暖的大杂烩。
因此,想要重新让他们接受汉化并且就地安置下来也相对简单得多,至少在农耕化定居下的潜移默化改造项目上,太平军也不见得会比来自高原的吐蕃人干得更差一些。。
其次是位于安西都护府内,长期高度汉化影响下的焉耆(今新疆焉耆西南)、鄯善(今新疆喀什)、于阗(今新疆和田西南)等四镇故地的西域藩国、城邦,也存在大概率招降的可能性。
因为,勿论中原政权如何变迁,只要能保持足够强势的威慑和辐射力,他们这些严重依赖丝绸之路而存续变迁的西域国家,事后跪舔起来的姿势也是也是一日既往的基本差不离的。
再次之则是曾经作为吐蕃附庸的苏毗、退浑、党项,北庭境内的黠戛斯、草原杂胡聚落的达旦/鞑靼,也是长期受到唐朝所代表中土文化羁縻和影响,却没有什么强势维系纽带的存在。
只要太平军政权能够在日后,表现出足以继承昔日大唐荣光和权威的趋向;自然就会成为这些生聚在西北青塘之地到漠西草原之间,而又相互之间矛盾重重的地方族群,不得不仰赖和尊奉的主心骨。
因此,真正比较麻烦的反而是曾经建立过草原霸权的回纥汗国,灭亡之后所形成三姓回鹘;其中汉化程度最高并且基本定居化的甘州回鹘最简单,其首领安宁本身就是归义军的附庸,在归义军崩盘之后也就不足为患。
其次是占据了北庭都护府的轮台等地,半耕半牧的仆固氏为首的西州回鹘。这支回鹘与李唐王朝的渊源很深,甚至可以上溯到天宝、乾元年间安史之乱当中,仅次于郭子仪、李光弼的中兴定难功臣仆固怀恩。
同时也是归义军崛起的重要盟友之一,却又在来自李唐王朝的扶持和拉拢之下,与归义军渐行渐远而形成如今在西北之地既有竞争和对抗,又隐隐互通往来一致对外的相爱相杀状态。
而最麻烦的无疑是号称回鹘王族遗脉庞特勤为首的安西回鹘了。他们依旧保持着草原世代的游牧传统,同时直接或间接压迫和盘剥那些丝路上的绿洲城邦,也是日后太平军收复西域最大的阻碍和既得利益导致的立场对立者。
不过,好在除了归义军的残部之外,足以成为反抗太平军力量标杆的三姓回鹘,在之前的关内大战当中都造成了相当惨痛的损失和伤害,仆骨部和庞氏部的领军人物更是阵没其中。
因此,眼下太平军所要做的就是进一步的抢先占领,作为通往西北门户要冲的萧关一线,将这些形形色色的残余势力给“关门打狗”式困在人生地不熟的关中之地,再以雷霆扫穴之势慢慢泡制。
不然真让他们其中任何一支给窜回到了河西陇右去,那真是放虎归山而鱼鸟飞跃,不知道要为将来增添多少变数和周折了。要直到这位救世宰相郑畋,可是几乎把西北各道的绝大多数地方势力都发动起来了。
所以,一旦有一支保全下来的成建制力量逃回去,面对地方上普遍空虚和孱弱的河西陇右来说,那足以形成打破地域均势和平衡,很容易就滚雪球一般做大的灾难性连锁反应了。
到事后不要说还算是汉家政权的归义军,很可能因此不复存在了;就算是太平军也要重新面对一个通过优势吞并了诸多势力的地盘和人口、资源,而整合起来的全新对手了。
所以,这些尚且存留在关内地区的三姓回鹘残余势力,就成为了眼下太平军最为优先打击和歼灭的对象了。
“来自奉天的李昌符使者?他想干什么?”
周淮安不由诧异道:他都差点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从西军势力里苟延残喘下来的存在了。
随后就有一份表状被送到了周淮安的面前,由韩霁月声线软软的宣读出来。只是其中骈六骈四所雕琢的言语之间,就只有一个基本意思:
就是言辞卑切的希望,继承了大齐新朝基业和法统的太平军政权,能够继续追认和维系昔日大齐与凤翔镇的从属关系,并因此愿为大军前驱反攻京西北各地。
“他倒想得美!”
周淮安轻描淡写的冷笑起来:
“让他放弃幻想,就此举城解甲出降接受太平军的发落,尚可保全一条性命;不然就等着身死覆灭吧!”
虽然眼下的太平军入关之后诸事繁冗,零敲碎打的用兵之处更多了;但是铲除他这么一个被西军积压的只剩下一隅之地苟安的残余势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更何况他这种兵乱上位的方镇军头,又不比归义军那种崛起于沦陷区群藩之中的特例,想要额外优待那是想屁吃。然而正所谓是想什么来说明,这时外间再度传来了通告声:
“启禀王上,那降将曹议金已经带来了。。”
作为西军之中率先向太平军投降的首义之士,也是降将之中级别最高的一位;无论是作为表面上的表率和基本态度,还是私底下减少徒劳伤亡的需要;周淮安最后还是决定给他见上一面的机会。
毕竟世代定居瓜州的曹氏,虽然是归化栗特人中昭武九姓的后裔,但是在另一个时空线上,却是努力维护了归义军政权的传承;而在西北群魔乱舞的诸番当中,作为孤岛一般的汉家势力一直延续到北宋,才被割据的西夏政权所吞灭。
从某种意义上说,周淮安对于这位也不算陌生的,因为就在后世敦煌壁画的供养人像中,早已经见过其真容及全家福;不过眼前的真人显然要比绘像上要年轻和消瘦得多,身形修长而健实有加,五官却看不出多少外番血统的痕迹了。
“罪臣见过王上。。。”
一身披发素衣而神情卑微的曹议金,战战兢兢的合手顿首道: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丧失了赖以为支撑的精气神之后,有些垂沉暮气横生的普通邻人一般。
“彼辈又何以称罪道臣?”
周淮安不由淡声问道:
“我归义军上下世为汉家子而始终心向华夏,为国守边开疆而矢志不改,虽九毁百弃而唯以臣民自居。。”
曹议金闻言不由抬起眼皮,而心中惊念数转略微振声道:
“。王上如今改朝鼎新入主天下大统,自然也合该是我等域外遗民的父母之宗。只是此前附从旧朝,不识天下大势与天兵威武,而自以为敌徒惹伤亡,此乃卑身之罪。。乃敢以厚颜为罪臣居。。”
“这话说得,说得倒有几分意思。。”
周淮安闻言不由心中赞叹:这位不愧是后世历史上那位号称“诸国岳家”的外交达人,在话术上既不露痕迹的吹捧了太平军的事业和大义,也表明了自身的立场和苦衷,可谓是圆润成熟而滴水不漏。
“罪人所言乃是心中一片赤诚,也是为了稍赎不识天命、抗拒上兵之罪,唯聆发落而不敢有怨尔。。”
曹议金继续卑声道:
“只求王上稍加恩恤,念在我族在边鄙之地的坚守有年,饶过本家五服之外族人,以存些许的宗嗣传续。。”
“那你就此在长安出家吧,然后将所有家眷接过来,再举个人选暂代瓜州地方的曹氏家长吧。。”
周淮安转念一想就开声道:
“多谢大都督宽赦则个,多谢王上天恩浩荡。。”
曹议金顿然心中一宽,至少家门传续给保住了,而毫不犹豫的连声叩首在地拜谢起来。
望着对方千恩万谢告退而去的身影,周淮安也只是谓然一叹。当然了,这种情况也在周淮安的基本预期和参谋组提供的判研当中,只是曹议金比想象当中的更加恭顺和识相得多。
既然对方已经不惜将姿态和身段放的这么低,而且之前还明显对太平军对待世家大族的政策下过功夫;倒也让人没法在他的底限以下,变本加厉要求的更多了。
以武力手段消灭这些经年日久的地方世族固然很容易,但是要想收拾好后续的局面就是另一回事了。毕竟河西、陇右在经过吐蕃人的占领和荼毒之后,已经变成胡汉混杂、犬牙交错的复杂局势。
出现了空白和缺口之后,自然就会有人来填补和占据,与其白白便宜了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阿猫阿狗,还不如树立一个榜样和典范,暂时维持住现状再说。
至少,在太平军梳理好关内和剑南三川,并且重新进军广大河西、陇右地区之前,还是需要这些土生的地方势力来维持相对的稳定和平衡,而不至于让本来就有限的汉家人口,白白消耗在争端战乱当中。
毕竟在这些地方,非我族类的华夷矛盾和生存之争,更大过于内地常见的普通贫民和豪姓大户之间的阶级矛盾;这也是张义潮为首的归义军领导层,世世代代维持努力和奋战的根源之一。
而类似的手段和对策,也可以推及到归降的朔方军等边塞势力的身上。至少他们的存在是威慑和维系,旧有大唐疆域外延稳定的基本要素和基石。又没怎么参加镇压内地农民起义,属于可以争取和改造的群体。
因此,这个曹议金如果日后表现的足够老实和恭顺,那除了不能继续领兵之外,这一身满点的话术和说客的功夫,倒也不是不可以在收复河陇的过程当中,派上更多的用处和发挥所长的机会。
而与此同时,在渭水以北的咸阳城外,在仅存数百名亲卫、防阁护卫下,得以死里逃生的宰相郑畋,却是看着城头上被捆缚起来的儿子郑凝绩,久久的没有说话。
唐残 第1035章 天子按剑怒(续
而在京西南翠峦叠嶂的太白山中,一支受命而来的队伍也在草木葱茏的盘山越谷狭道中跋涉着。只是每每行经过一段距离,他们就会在路边砍倒一颗树木,而做成某种计算里程式的临时标记。
而负责领头的则是一名气息阴冷,脸色苍白而头发枯黄,名为曹知日的京畿本地人士。只是他和如今的关内讨击军统将曹师雄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前朝大内宦者出身的曹知悫之养子。
当年的曹知悫本是华原富家出身,在黄巢攻陷长安后,曹知悫回到故乡破家散财招集强壮勇士,占据京北的嵯峨山南部建筑营垒固守,多次击败前来进犯的义军人马。
乃至就此多次派遣招集的强壮勇士变换衣服和言语,仿效黄巢手下的人马,夜间进入长安偷袭义军的营盘;乃至当时不少人惊恐万状以为是鬼神作怪。黄巢又怀疑手下人有叛变的,因此混乱中杀了好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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