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疲
铁板锅上用咸猪油煎过的芋头糕和薯饼,夹上罐装的油臊子和鱼松,就着大锅煮出来的腊味干菜杂汤顺喉而下;就是他们此刻的战地伙食。
相对于面无表情而细嚼慢咽的哥舒蒂奇,作为助手的前神策屯营兵出身的旗头王弘范,却是吃得欢快活像是一条正在食槽里打滚的大花猪。
“哥舒队头,虽说现在的节帅已经不怎么值钱了,可俺就算在队里沾上一点儿边,那也是最少五十亩军籍田的功劳啊!”
眼见得吃的心满意足之后的王弘范,却是毫无身段和矜持涎着脸道:
“至于你的头功,怕不是可以在队正上挪一挪,补个副(校)尉或是旅帅了。。”
听到这句话,哥舒蒂奇原本不为所动的沉寂眼神,这才变得有些活泛起来。至少按照太平军的例制,随着军阶一起提高的除了薪饷待遇之外,还有相应延伸到妻儿身上的各种直接、潜在的福利和优待。
这也是他如今奋战在太平军中,毫不犹豫站在昔日朝廷对力面的最大动力和驱使了。他也一度回过昔日的故里了,只是早已经都物是人非了。
那里的残垣断壁上已经重新聚集了好些,像是杂草一样顽强生长出来的民口,只是都操着形形色色外来人的口音,而再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至于他家的祖居,从小生长于斯并操持拳脚弓马的宅地,也早已经在烧成一片白地后,又盖上了许多茅棚而根本认不出来原来的位置了;这便是旷日绵连战火的代价。
所以,哥舒蒂奇也有些迫切的想要结束这个给无数人留下无法磨灭伤痛的乱世;这样他和妻儿一起才可能有机会回到故里;重新将家门传续绵延下去。
这时候左近再次传了一阵哨子声,然后又变成此起彼伏的口令:
“长安城内官军似有异动,捉生队,游弋队,探报组全体出动,执行丙子十五号战术计划。。”
而在长安城内的兴庆宫;作为如今归义军的实际掌权人——河西行营招讨、归义军副使、检校兵部尚书索勋的女婿兼亲信,前归义军衙前兵马都指挥使曹仁贵;如今已经受任为同华观察处置使而改名的曹议金,匆匆带人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宫室回廊。
在一连扑空了多处之后,才在一处有些陈旧和荒废的楼台之外,见到了很有些松散闲逸的团坐着喝酒吃肉,或是靠立着说话谈笑的亲军和扈从;曹议金不由急切上前大声问道:
“毕失奴,大人可在其间?”
这时候,台阁下与曹议金相熟的亲兵都头毕失奴才连忙走上前来,却是有意无意的挡在他身前恭声道:
“见过曹连帅,招讨处理一整夜的公事,天明时才歇下呢,还请稍待。。”
“我自有紧急情要,欲与大人分说,快去通报。。”
曹议金毫不犹豫急促道:
“这。。”
亲兵都头犹豫着权衡利害之下,还是转身上阶走入台阁去了。。
随后,在锦绣被捻里搂着个肉致女子的索勋,也很有些恋恋不舍而老不情愿的探起身来;要说起来,他穷尽一生若不是入关前来,也未必有机会睡到这般血统尊贵的宗室女子,而且还是天天换着人不重样的。
所以,在确认了自己可以得到夏绥延和鄜坊两个方镇的旌节之后,他也就放下了大多数的执念和追求,开始一心一意想要在这些宗室女子身上努力耕耘着,好为自己诞下一个足以提升家门血脉的子嗣。
但是既然曹议金突然有事前来打扰,他也不得不慎重对待一二。毕竟对方不仅仅是他的女婿,同样也是归义军中仅次于张氏的几大世族门第和掌兵的实力派之一,同时也代表来自河中昭武九姓为主体的归化栗特人后裔群体。
也因为这个翁婿关系所缔结而成的盟约,才能让当年议潮公身后的诸多功勋部旧相继凋零之后;还能够与李氏、杨氏、阴氏、翟氏等本土汉姓大族和龙氏等归化部民团体分庭抗礼,乃至在兵权上逐渐将继任的张淮深给架空起来。
更别说日后想要在这关中的龙兴之地立足,并且成功的控制和掌握住京北两镇之地;也少不了与曹氏比邻的相互扶持和鼎助之力;所以他仅仅是飞快披上一件轻袍就迎了出去。
就见曹议金眉头紧锁而,索勋不由发问道:
“吾儿何以。。”
“大人,我刚得到消息并赶去过晋昌坊和嘉义坊;当地的营盘全数空了。。”
曹亦俊却是迫不及待抢声道:
“什么!!”
索勋不由勃然变色道:顿时一下子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得失。晋昌坊是归义军旗下李明振部的驻地,而嘉义坊则是李明达部的驻地。
而经过一整个冬天的对战,作为勤王主力的西军联合损失很大;尤其是那些附从的藩部和从征的各族;因为缺少衣食和药物的及时补充,在征战之外的造成非战斗减员甚至比战损还大。
因此,作为回鹘三姓帐落骑兵中,曾经兵马最强的西州仆固氏族和户口最众的安西庞特勤部,几乎都损伤殆尽而不复旧观;剩下一个相对弱势的甘州回鹘尚有余力,也只能退保沙苑监休养生息。
期间号称人马最众的温末联军,无论是东温末、西温末还是南温末,都几乎是随着乱战中部领大人的阵没而风流云散;而另一大势力黠戛斯部,同样是以牛马羸弱多病死而无力再战;
其他附从而来的吐蕃、吐谷浑、龙家、于阗、回鹘、苏毗、鄯善、达旦等十民部的马步义从,亦是在不断被击溃和歼灭当中,严重缩水到了只剩三民部,尚有成建制地战斗力。
虽然因为早早推入长安得以保全了实力,但是相对核心的归义军各部也是损伤不一。现如今除了分兵在外接管防要和搜掠地方的部分人马外,在这长安城内城的兵马也纷呈若干个集群。
第一集群当然是占据了城北三大内,由朔方军、神策军和凉州的行营直属序列;也是行营都统兼宰相郑畋的基本盘所在。装备最为精良,同时也掌握了粮草器械的供给。
其次就是占据城东大部和部分城南,归义军本镇兵马和河西、陇右十一州团结子弟,所构成西军主力部队;最后才是由剑南三川先锋都兵马使王建带进城来的万余蜀军驻防城西。
再加上其他一些本地重建和新募的杂属部队,填充期间作为某种意义上的缓冲;构成了现如今城内归义军、行营军和蜀军三足鼎立而轮流出战的局面。
但因为在城外相继吃了败战和连续久攻城南不下的战损,又缺少足够合用兵员补充的缘故;号称四万之众的十一州团练,其实因为缺额严重而不得不缩编到了五部,约莫万五人马;
因此,除了名义上掌握在索勋手中的归义牙兵和节镇兵、瓜沙团练、六镇戍兵之外;就是李明振、李明达两族兄弟,所掌握的姑臧精兵、雄武军、廊州和河州团练,号称最为实力雄厚了。
在如今太平贼重新卷土而来的西、南两路攻势之下;作为城内官军三足鼎立重要一角归义军序列当中,却突然缺少了二李所部万余人这么一大块兵力,只怕是要产生灾难性的连锁反应了。
满身冷汗淋漓的索勋也不由厉声喊到:
“传我令下,火速联系城内其余各部驻地,确认所有的在营人马。。”
随后不久,就有各色信使相继分奔而来大声汇报到:
“招讨,大事不好了,肃州龙氏义从正在自通化门开出去了。。”
“报,杨氏义从和岷州团练闯入并打开了春明门。。。”
“报,芳林门的伊州高进达部,开始出走北苑了。。”
“报,景耀门附近的郭元忠部有所异动。。。。。”
“报,大内出动了凉州军,并开始拦截王景翼部的马队。。。”
而这一刻的索勋,却是只能手脚发麻而浑身冰冷的跌坐在了地上,却是一时间开始嘴歪脸斜的说不出来任何言语了。反倒是曹议金当机立断的厉声喝道到:
“还不快护送招讨前往行台,点起人马以备万一啊!”
唐残 第1026章 严秋筋竿劲(续二 祝大家中秋国庆快乐
不得不在人手短缺而处处寒酸的大朝上,仓促完成了最后的受册和告庙祭天的仪式,而回过头来处理后续手尾的宰相郑畋,却是再度接到了如此的噩耗:
“什么索(勋)招讨突发风疾不能视事?如今正当时曹(议金)中丞,在主持军中局面。。”
然而还没有等他作出足够的反应和对策来,更多的噩耗几乎就是相继接踵而至:
“报,堂老,城内多处有变!!”
“报,不好了,西军多部人马相继自行拔营出走了。。”
“报,城东、城北诸门多处守军,尚不能阻止,反倒为其裹挟而去了。。”
“报,前往芳林门拦截的凉州军中出现哗乱,白水营和赴盾营抗拒与玉门军郭(元忠)部对阵,反身冲散了郑(端功)观察的本队。。”
“报,城西的蜀军王(建)经略使人请问行台情由,是否需要发兵以为协力。。”
只觉得满心悲愤和抑郁到就要当场炸裂的郑畋,在听到最后一个消息也终于回神过来,而深吸了一口气的断声道:
“不用,令他原地谨防城南残贼的异动,勿使有机可乘。。”
然而他转身大步走进升阳殿的下一刻,在绝大多数人不能看到的角度里,郑畋却是满嘴腥甜的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来,顿然让在旁的郑凝绩大惊失色的扶住他道:
“大人,大人。。请千万保重。。”
“吾尚且无事,只是口中咬破了。。。”
郑畋亦是哑声道:
“大人,还是找医官来看。。”
然而这个解释却不能让郑凝绩安心,在他眼中消瘦的老父虽然依旧挺拔挺拔如苍松荆竹,但是那种渺杳天下尽在掌握的城府气度,仿若是在这短短时间内迅速消退的几乎看不见了。
“不能,也不准!时不我待。。”
郑畋却是挥手打断他道:
“曹议金身为索氏的半子,暂管其旧部或能稳住一时的局面,但是终究没有掌握归义军旗号的资望,余下能够折冲腾挪的时间不多了。。。”
“那?大人。。。”
郑凝绩的表情越发犹疑起来。他毕竟只是地道的高门士人和文选出身,虽然这些年在父亲身边帮衬和佐理事物,但是军国机要的判断和对策应变上,却不是他所长。
“你带上迅雷都的亲卒,将新主护送到西内苑的重玄门内去。。等待我的后续号令。。”
郑畋亦是没有过多指望和期待的喘了口气才道:
“大人!”
郑凝绩不由心中一凛,这些亲军乃是他为凤翔陇西节度使时,选募军中弓马步战见长的精锐之士五百,号为“疾雷将”,也是一路追随郑畋辗转征战多地,而优待厚养出来的死忠之士。
“毋庸多言,马上去办。。”
然而郑畋却没有多少心思与之纠缠了。虽然他当机立断作出扶立新主的决定,但是显然得到消息和做出决定的时机还是太晚了些,也低估了大敌当前之下此事对于军中人心士气的影响。
因此,他不得不准备这么个以防万一的后手。这样在可能是最坏的局面和结果之下,最不济也可以确保自己的子嗣和一番心血,还有那么逃出生天的一线机会。想到这里,他又越发肃然道:
“老夫既是你的尊上,更是大唐专领权柄的国相,只要事情尚有一线可为,就决然不会放弃的;但是你不一样,乃是我家门的指望,更是日后保扶新主的。。”
在他的严词训斥之下,郑凝绩最终也只能含泪吞声的再三拜别而去。然后对着铜镜重新收拾了心情和仪态的郑畋,这才身姿挺拔的来到了升阳殿的正殿中。
然而,作为他的亲信和直属部伍的军将们,在场却只有稀稀拉拉的数位身影。除了暂时下落不明的凉州防御使兼河西观察使郑端功之外,也剩下陇州(今陕西陇县)守捉使郑煌言、神策右行营中郎将齐克俭。
至于其他的秦成(天雄军)节度使仇公遇、灵盐(朔方)节度副使张滇言等人,则在派出信使之后就一直没有到场,也没有任何回复的声音。见到这一幕的郑畋心中愈发悲哀,却在面上越发端重的道:
“复召诸位前来,乃是商榷别立行在之事。。”
“惟奉相公均旨。。”
“但凭相公吩咐。。”
听到这句话,无论是郑煌言还是齐克俭,都难免露出某种释然和宽放的复杂表情来。毕竟,于他们而言,虽然从始至终都以这位相公马首是瞻的,但也委实害怕对方说出誓与都城共存亡的决意来。
“只是却也不能轻易籍此为贼所乘。。”
然而白发苍苍已然形容儒雅清俊的郑畋话锋一转,却是露出某种彻骨的决然和森冷来。
“还请诸君多备薪炭油膏,以勇士层层设防,务必使这满城烽烟、大内诸苑,尽为万千贼众的葬身之所。。”
“堂老明体远见。。”
郑煌言和齐克俭不由凛然躬身道:
“日他娘滴,为什么咱们才是最后知晓的。。”
而在长安城内的另一处,统领蜀军的剑南先锋都兵马使王建,也在对着一众耸眉搭眼的部下恼怒咆哮道:
“你们都是死人还是瞎子?眼见城东那边都跑光了,却吧咱们留下来坐蜡!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那?。。要不然咋们也走?”
一众军将再面面相觎之后,才有大将綦母谏开声道:
“走?走你个球。。现在才想走,那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王建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
“信不信咱们这儿一动起来,城南对阵的那些贼军马上就扑过来探查了。。本部靠守垒和巷战还能与之周旋一二,可要是出落到了城外开阔处,岂不是正中其下怀了。。”
“那咱们走又走不得,留又留不了,又当怎生是好啊!”
另一名西川偏将句惟立不由哀声道:
“当然是不能坐以待毙了。。乘着贼军还未来,咋们先作势攻过去。。”
王建毫不犹豫的恨声咬牙道:
“然后待贼军坚守之际,再沿着城中大道,向大内靠拢;总道是别人一心想要逃或许能逃,可这行台却是没那么轻易撤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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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南方的商洛——武关道内,作为荆州誓师启程的先头兵马已经抵达了上洛城内。
唐残 第1027章 虏阵精且强
“郑畋,字台文。畋举进士,时年甚少,有司上第籍,武宗疑,索所试自省,乃可。奏为宣武推官,以书判拔萃擢渭南尉。李德裕高其才,辟署幕府。宣宗时,白敏中、令狐绹继当国,皆怨德裕,其宾客并废斥,故畋不调几十年。。”
“乾符九年春,再进司空、兼门下侍中、京城四面行营都统,分守关内并上京行台事。。。闻蜀中罹难,乃于京中别立宗子为储,诸军闻之尽皆丧乱,遂各自亡去。。”
“畋为人仁恕,姿采如峙玉。凡与布衣交,至贵无少易。巢之难,先诸军破贼,虽功不终,而擅专继立,坐筹帷幄,终不能复国,亦时称罔忠者。。。”
《新唐书补·列传第一百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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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外,阴郁的天色之下。
漫野如山如潮的金鼓和呼啸声中;内穿帛甲外罩钢片护胸双份防护,而腰插数枚掷弹的“铁枪郎将”王彦章,也缘着足足数丈高的云梯长车,口中衔刀手持铳牌的当先冲上长安城西南延平门城楼;
又毫不犹豫将手中转轮快铳的迎头扣发,打在城堞后稍闪即逝的一张面孔上,顿时将半边銮兜连同破裂开来的红白碎片打发出数尺远;又焰火迸射接二连三的击中涌上前来的几名守军身形,而激起短促的惨叫连声;
乘着这短暂制造出来的霎那间缺口,王彦章丢下手中打空的快铳又砸出手牌;而双手全力操举起一支垂落在城堞边沿的断矛,就像是如鱼得水一般的挥舞如泼风沥血;
顿时仿若是在城头间制造出一个血色的旋风来;将踩着尸骸再度围拢而上的守军,给纷纷裹卷着齐胸、连臂切裂、刮倒开来;而让其他守兵不得不退避出一个小小的缺口来;
下一刻,更多太平军士的身影缘着王彦章冲出的缺口,接二连三的攀着城堞而入,又在此起彼伏越过垛口和人头顶的火铳放射惨叫怒骂声中,团牌左挡右格劈砍戳刺的密密麻麻剥裂声中;硬是踩着铺垫的尸体和血水,声嘶力竭的挤出一个将开始乏力颓势的王彦章,包容进去的防御圈来。
然后,他们就像是千百遍养成的默契和配合一般,突然在尖锐的哨子声中齐齐持牌蹲身顿地,而飞快组成个参差不齐的墙面;然后几乎时紧贴着他缩身蹲伏的动作,从城堞外缘再度飞出一排冒烟的弹体来。
又在斜举起来的牌面拨打和弹跳之下,毫无间歇的滚落、飞跳进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的守军之中,轰隆隆齐声炸开一团又一团的烟团火光,霎那间就像是在敌众中绽开了一朵又一朵血肉横飞的花儿。
只见迎面而来崩裂的血肉和飞溅的碎片,如雨点一般的泼打在城头太平军不怎么规整的盾面墙上,又在间隙中激起数声闷哼和痛呼。但是作为围拢和焕然他们的敌人,却是已然死伤枕籍的躺倒一地。
随着左右两侧相继涌来的成群守军,在狭窄城头过道被投弹和排铳攒射,给打死打伤击杀累累的打退了一拨又一拨,聚集在这段城头上的太平军先登已然超过了百余人,而将一面鲲鹏青旗给伸出墙头。
然而已然缓过气来的王彦章,却是不顾身上血粼粼嵌入的碎片,毫不犹豫抛下手中断成数截的矛杆,再度抄起雪亮的阔口镔铁双刀,向着盘恒在不远处的城门阙楼上,拼命张弓放弩的守军冲击而去。
但是下一刻,比他更快抵达的却是来自城下,抵近城壕内沿仰射而起拖着长长烟迹的数道火光。只见这些抛出曲折弧线的飞火雷(黑尔火箭),继二连三一头栽撞在阙楼上层的檐边和窗扉间。
霎那间在惨烈的惊呼和哀鸣、嘶吼声中,滚滚迎面扑卷而来的血浪和尘埃、碎土;几乎将生受数矢刚冲到阙楼边上的王彦章,给兜头变成了灰头土脸的暗红色,又好不间歇的向后掀翻了出去滚了好几个跟头,却又险险错过轰倒砸落的檐边构架。
待到摔得七荤八素而口鼻中具是咸腥味的王彦章,在其他人搀扶下爬起来,就见原本雕梁画栋的数层阙楼已然大变了样。环列其上的横木外廊消失了大半,而居中开出了一个大破口来,而七零八落的血水沥沥滴滴只见,垂挂下好些残肢断体。
“万胜。。”
“太平威武。。”
“破敌。破敌。。破敌。。”
满身浴血而伤痕累累相互搀扶的太平先登们,却是毫不犹豫的轰然欢呼和士气大振的举刀擎枪起来。然而,很有又有一阵呼啸声,却是来自城内侧涌上过来的另一拨守军,一边拨衔发弩如飞一边挥舞长柄大刀扑杀而来。
然而,被凭空砸开了半截的阙楼上层木构,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激烈的抖动和摇晃起来。又随着嘶声叫喊着争相跳逃而下的若干幸存守军,轰然拦腰折断倾倒下来而烟尘滚圈的砸在了,即将接战的两军之间。
“成都突将,有进无退,群虏辟易。。”
下一刻,就在如此残差不齐的嘶吼声中,双持着雪亮大刀的这支敌军就冲出了弥散城头的烟尘;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足足十数只转轮快铳,在数息之间所迸射而出的密集弹丸;又在一片血花迸溅之间将其扫带一片打退回去。
因此,仅仅在一个多时辰之后,王彦章为首的先登士卒,就已然杀到了延平门内第三重的城堞边沿上,而看着那些争相逃下城墙和冲出门道而去的散乱守军身影,却是有些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在惊天动地的数声轰鸣之中,位于延兴门道内侧最后一道仓促落下的铁柵和门闸,也在轰然四分五裂分崩而出的碎片当中就此解体了。
随后,在急促的鼓点声中,成群整好以暇背牌持铳腰挂掷弹的太平选锋,小步快跑着奔出满是尸骸与碎块的门道;间杂着骡马拖曳着一门接一门的小炮和弹药车,而循着穿城横街马不停的杀入点点烟火升腾的城坊之间。
而在城内愈演愈烈的烟柱和火光之间,负责开道和清障的蜀军大将綦母谏,却是浑身烟熏火燎的须发卷曲起来,而满脸绝望和激愤的对着一名满脸燎泡的将弁喊道:
“快去禀告都兵,那天杀的郑老狗,居然在城北放火阻断了我军的去路;”
“不少将士已然被困其中,如今更有城西贼军乘势攻来,我军正当腹背受敌的绝地了啊!”
他的话音未落,空中突然数声呼啸由远及近,接二连三的击坠在附近的墙头、瓦顶和檐角上;轰碎炸溅起大片的残桩断瓦,犹如流水一般的倾倒而下;扑卷滚荡的扬尘霎那间淹没这支靠墙的蜀军大部。
“不好了,是太平贼杀来了。。”
在一片乱糟糟的叫嚣和嘶吼声中,背改了一层厚厚的灰土,还砸破了额角的蜀军大将綦母谏,好容易才冲出了烟尘的笼罩范围,却发现已然不辨方位,而自己身后跟随的士卒俨然所剩无机了。
然后,当他带着仅存的部曲左转右绕的重新寻路,最终实在有些不耐冲破和撞到一片壁板而出的下一刻,却是看到的是正在穿街而过的大队青袍连衫和钢片胸甲行伍,以及他们森森注目过来的眼神。
而在城内的另一处城坊中,身为蜀军主将的剑南三川先锋都兵马使王建,在得到先发和殿后的几支部队,都相继失去了联络的消息之后,却是毫不犹豫的带领仅存的三千本阵人马折转向西,却是直趋相对空虚的延兴门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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