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黑夫又指向东门豹:“东门豹,他曾是市肆卖力气的白徒,现如今,却是五大夫,堂堂都尉!”
“季婴,他曾被里中人视为游手好闲,可现在,也是公大夫,当了三军督邮!”
“小陶、利咸等人也一样,都起于微末,而今却都已得富贵,当日我的那句豪言,吾等的梦,成真了。”
“所以这句话,本将不仅是对昔日袍泽旧友所说,也是对汝等,对天下人所说!”
“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这样的梦,汝等不想实现么”
黑夫之言掷地有声,然三千余人只是缄默,面面相觑。
“怎么不说话”
黑夫笑了:“是觉得自己没取得富贵的本事”
当然不是没本事,陆贾也在外围听着,他觉得自己的本领卓著,口才方面,可与孔子之徒子贡媲美:两国合战于漭漾之野,两垒相望,尘埃相接,挺刃交兵,他可以着缟衣白冠,陈说其间,推论利害,释国之患!
在著书立说上,他也十分自矜,认为自己能比那些尸位素餐的博士史官做得更好!
出则行人典客,入则开宗立说,但就是这样的人,秦朝统治下整整十年,却找不到跻身的渠道,只能做一个被官府打压的穷儒,一个发配军中记账的小吏……
怪他么不,怪这个朝廷,这个制度!
黑夫又道:“还是说,汝等觉得,是因为,没赶上一统时立功的好机会”
不少兵卒都点了点头。
“不要紧!”
黑夫振臂道:“如今,汝等遇上了新的机会!逆子奸臣篡位,要冤杀忠贞之士。天下将变,吾等当谨遵遗诏,起于草莽,从南方开始,一步步收拾山河,重整朝纲,拨乱反正!”
“此功,当不亚于一统之业,而在一切结束后,今日在场众人中,将有许多人,可以跻身朝堂,富贵加身!”
他指向听呆了的兴:“兴,你当年是楚籍小贼,县寺囚徒,安陆隐官,豫章黔首,但你参与了这场义战,或许可以累功做沙羡县令、尉!衣锦还乡!”
黑夫又指向所有人:“不管过去是屠夫、吹鼓手、小商贩、工匠、赘婿、刑徒、戍卒、小吏,只要追随我,都将得到机会!”
“你们当然不信朝廷,朝廷已对南征军食言太多次,但汝等,可以相信黑夫!”
“这一次,每个人的功劳,都不会被泯灭,不会被辜负!”
声震四野,众人皆朝黑夫拱手:
“吾等信君侯!”
黑夫相信,用爱发电是不可取的,改变命运,改变生活,才能给人希望和动力。
举义口号分两种,一种告知天下人,让自己名正言顺,比如黑夫之前的鼓动,以及打算搞的”始皇遗诏“。
第二种是告诉自己人,让他们能全身心参与进来,否则,三军疑则事必败!
眼下,被黑夫一阵鼓动,士兵们或许不知道什么天下大势。
但好歹,他们已经明白了,这场仗,也是为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战!
指着因为激动而满面红色的兴,黑夫问道:
“兴,你醉了么”
让兴沉醉兴奋的不是米酒,而是黑夫的承诺,他也大着胆子吹牛道:
“小人的酒量,尚能饮三斗!”
“善!胆气可嘉,此番沙羡之行,非大勇之人不可为也。你若能为本将取沙羡城,归来后,除了应得的功劳外,更要赏你的什,米酒一石!”
叫好声不断,兴豁出去了:“敢问将军,要如何攻打,兴愿为将军先驱,先登沙羡……”
“攻打”
酒酣胸胆尚开张,黑夫似是也醉了,大笑起来。
“吾等是秦兵,进的是秦城,通知当地官府一声,大摇大摆走进去,吃饱喝足离开就行,为何要攻打”
“啥”
所有人都听呆了,这时候,黑夫却已将一大把军中常用的通行符节,连同伪造的旗帜扔在地上。
“符节兵令我多得是!有的真有的假,但都是盖过南征军和南郡印章的,就算是军法官,也不一定分得出真假!”
黑夫浸淫多年,熟知官场的规矩,沙羡这种并非主干道的小县,一个别部司马过路,县令、尉就得巴巴地出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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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2.第741章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第741章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仔细瞄了下地图,沙羡应该是武汉汉南区才对)
是夜,三千兵卒在沙羡城外安营扎寨,当地官吏见他们带的营帐有些稀少简陋,还十分大方地提供了一些简陋棚屋,并按照规矩,开放仓禀,按照军中所需,为众人提供伙食。
当炊烟从营地上方飘起时,那位“易小川”司马,则被县令、尉热情邀请,入城宴飨。
这位黑脸司马竟来者不拒,在宴飨上大吃大喝,吃完鸡腿,就开始啃鸭脖,夸赞庖厨手艺不错。
他还与沙羡令、尉推杯接盏,酒酣之时,甚至吹嘘起十多年前,参与王翦老将军灭楚的过往来。
“两国边境的攻防,蕲南的决战,我都曾参与过……”
见这易小川司马夸夸其谈,沙羡的黄县尉便问道:“既然参加过灭楚之役,那易司马可曾见过武忠侯本人”
“武忠侯”
黑夫停止了大啖鸭脖,看向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县尉,露出了笑。
“说的是黑夫将军啊哈,当年他是二五百主,我则是邻军的五百主,曾与他谈笑风生!”
那黄县尉却不高兴了,拍案道:“秦军之中,上下尊卑,司马岂能直呼武忠侯名讳此大不敬也!”
县丞连忙帮县尉解释道:“司马有所不知,黄县尉极为推崇武忠侯,不论是言行、治军,皆效仿之,还常说最可惜来赴任时,武忠侯已南下,未能追随其左右,为君侯擎旗牵马。”
县令也微醺了,笑道:“不止如此,黄县尉还常仰面晒阳,希望能和武忠侯一般面黑……”
“县君,你……”黄县尉哭笑不得,看向“易小川”的面色,却有些羡慕。
“噢”
这下黑夫可有点吃惊了,在这偏僻的小县城,居然还有自己的小迷弟
不过,他这十多年的经历,的确堪称传奇,从黔首到君侯,转战东南西北,斩首和打过的胜仗虽不及王贲,但在整个南方的名望,已属秦朝诸将之首。尤其在南郡、衡山等地,百姓不一定知道王贲、李信,但却多半知道尉黑夫……
在被秦始皇盖棺定论,封“武忠侯”后,黑夫更成了秦朝一般的人物,被地方武吏崇拜敬仰,再正常不过。
而始皇帝刚刚崩逝,赵高、胡亥想要秘不发丧,赶回咸阳,也来不及把黑夫搞臭搞黑。
于是黑夫肃然道:“武忠侯虽贵为君侯,但他平日里和蔼可亲,毫无架子,常与吾等昔日袍泽互称名字。只是,他既已不在人世,的确不该直呼其名,是我失言了,还望县尉恕罪。”
“岂敢,岂敢。”
黄县尉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和一位别部司马动怒,二人饮了酒,就当是一笑泯恩仇了。
做戏要做足,黑夫竟还倒了盏酒,动容地说道:“武忠侯不但用兵如神,还对朝廷忠心耿耿,一意为国开疆拓土,且爱士卒如赤子,只可惜天不假年,将军英年早逝……”
黄县尉面有哀色,县令、县丞也唉声叹气,却听易司马话音一转:
“但我听过一句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武忠侯为国殉身,马革裹尸,但岭南万里疆土,都被插上了秦旗,他的薨(hong)逝,重于泰山!”
说着,便将酒倒在地上。
“谨以此酒祭将军英魂!”
“好一个重于泰山!”
黄县尉也激动得将酒徐徐倒在地上。
“吾等当以此酒,敬武忠侯在天之灵!“
宴飨结束后,黄县尉已经对“易小川”一见如故。
而黑夫自己,则剔着牙回到了营地,看着属下们的杯盘狼藉,笑问道:“都吃饱了”
东门豹满意地拍着肚子:“饱了,许久未曾吃上热饭,子弟们都高兴坏了。”
为了不在云梦泽里暴露行踪,他们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里都在嚼干粮,极少生火。
眼看众人因为混进沙羡太过容易,有些松懈,甚至打起哈欠,黑夫便将木签一吐,严肃起来。
“都打起精神来!”
众人立刻肃然而立!
黑夫扫视众吏:“吾等虽能乘着沙羡无备,蒙混过关,但举大事,可不是请客吃饭,而是生死之地,存亡之道,是将首级别在腰带上的勾当!”
“明日的武昌之战,注定是一场要流血的硬仗!”
……
油灯如豆,但十多盏灯汇在一起,也足以照亮整个营帐。
指点着地图,黑夫说道:“本将当年之所以将武昌设为南征后方大营,正因为此地乃江湖之冲也。西捍江陵、南拒长沙,西南据云梦,东南蔽九江,表里捍蔽,乃江夏的兵家要地。东西水道、南北驰道,皆可为枢纽。若得武昌,则衡山、南郡、长沙三郡皆可去来。”
“此外武昌有南征军老卒三万余人,彼辈曾在岭南作
753.第742章 若火之燎于原
第742章 若火之燎于原
(前文有误,是杨熊而不是杨喜)
“是他!”
武昌营内,得到黄鹤山求援,说有千余秦卒装束打扮,却臂缠白布的人,忽然对武库发动进攻,刚被升为裨将的杨熊立刻击案而起。
“是他回来了!”
被邀约来此吃饭的辛夷端着碗愣神:“杨将军,是谁来了”
“还能有谁”
杨熊冷笑道:“当然是南征军的统帅,大秦的武忠侯,黑夫!”
“啊!”
辛夷大惊:“将军慎言,武忠侯不是已经……”
杨熊却道:“是,他死了,死不见尸,或是诈死。”
和长期在南方的武昌营裨将辛夷不同,杨熊一直在中尉军中做都尉,扶苏出奔后,咸阳的一系列变故,他再清楚不过。
在众人看来,黑夫无疑是扶苏一党,扶苏既已倒台,再加上“亡秦者黑”的谣言,他绝不可能安然无事。
此番随驾南下,杨熊被划归武信侯冯毋择统领。冯毋择暗暗跟杨熊打过招呼,朝廷怀疑黑夫未死,而南征军随时可能反叛,所以让他带五千关中兵来,在李由解除武昌营三万人兵器甲胄后,看住他们……
“但所有人都以为,尉某人纵然未死,也应该藏在岭南某地,以躲避陛下的召见,谁能料到,他竟胆大到,潜至衡山、南郡,再突然发难!”
千余精锐武装,悍然强攻武库,这可不是一般云梦泽群盗敢做的,杨熊笃定,这肯定和黑夫有关。
杨熊啧嘴:“不愧是新一代的名将啊,瞅准冯将军驻扎邾城鞭长莫及,李由将军南下长沙无法及时回头的当口,突袭我武昌营,真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辛夷已经有些慌乱了:“不管是不是武忠侯,那些攻击武库的人,必是叛军无疑!眼下黄鹤山告急,杨将军,当立刻发兵驰援才行啊!”
武库是一座城池中最重要的地方,春秋战国时诸侯内讧、反叛及国人起事,每每以武库为首要目标,先夺武库,取得军械,以求在战斗中获得装备优势。
那武库建在黄鹤山上,也算易守难攻,杨喜留了千人把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但只能防小贼,遇上精锐突击,也有些难以抵挡,一旦武库落入叛军之手,里面的甲兵车械箭矢,均为其所得。
毕竟是参加过统一战争的干吏,杨熊十分冷静,思索后道:“辛将军,这武昌营,是谁建的”
“武……武忠侯所建。”
“还有谁比他更清楚此营地利、虚实我过去一直觉得,将武库建在数里外的黄鹤山有些奇怪,如今看来,这位君侯,早有算计啊。”
杨熊猜到了黑夫的计划:“兵法云,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
“若所料不差,外面的叛军,绝不止一千!必有伏兵藏于草泽之间,我军虽有兵四五千,但要分心看管营中三万人,顶多派两千人去,恐将在半途遭遇一场伏击!”
果然,在杨熊令斥候再探时,回报说通往黄鹤山的路上,南侧干涸的沼泽芦苇荡,果然飞鸟不敢落下……
“伏兵定埋伏在那!”
辛夷冷汗直冒,后怕不已:“杨将军真是了解武忠侯用兵之术啊。”
杨熊无奈地摇头:“灭魏时,我乃率长,他是我麾下的屯长,岂能不知”
没记错的话,当时黑夫还是走了前安陆县尉杜迁的门路,才插进杨熊军中的。谁能想到,从此之后,他便平步青云,一路做到了二十等爵极顶的彻侯……
更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这样一位君侯,却不尊皇命,诈死避召,最后还悍然反叛了!
“这当是桓齮叛国后,大秦最大的一次将军叛乱了!”
辛夷心乱如麻:“杨将军,如今当如何是好”
杨笑道:“投降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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