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帝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贰零肆柒
母后,三人相求,赵妃终于意动,若有合适之物
我知何物合适。那一日赢南闹着要卖胡商之物,赵妃也顺便挑了几件,那几件东西就在敞露的箱子里,赢南当即取了回去。
太多太多,一二件足以。赵妃连连摆手,她象征性的只拿了一瓶苏合香和一副最最简单的金质首饰,其余的都让侍女退了回去。
母后。熊荆知道赵妃的顾虑,故而道:今日之事,必无人外传。
即便无人外传,亦过奢靡。赵妃道。母后老矣,让赢南芈玹多选吧。
赵妃不敢多选,芈玹和赢南也不敢多选,最后靠着胡耽娑支的指引,熊荆从一堆箱子中挑出了她们之前最喜欢的东西。挑选结束,胡耽娑支暂退,熊荆还有事要询问于他,总章里只剩下赵妃熊荆芈玹赢南数人。
大王所选之物太多,奢也。虽然没有上次买的多,可这次留下的东西也有十几件。赵妃又担心路门外的那面路鼓被人敲破。
胡商本要空手而返,今日所售之物皆半价也。熊荆笑道。且胡商之物,皆来自西洲,譬如鸭子,埃及人以为鸭子可游于黄泉,故而爱之。
胭脂盒做成鸭子的形状,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好看,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寓意。赢南看熊荆的目光又是不同了,她费力的想找出话题,奈何她太过紧张又所知有限,什么也没想出来。反倒是芈玹问道:敢问大王,埃及在何处?
埃及在塞琉古之西,地中之海之南。彼处两千多年前便有王朝。熊荆答道。其王薨后,以香料香油置其体,可数千年不腐,故多香料。
本来熊荆想说的是胭脂,胭脂香料多数来自埃及,却不止怎么扯到了木乃伊。赢南拿着胭脂的手一抖,陆离瓶当即摔碎,整个总章都是芳香。赢南慌忙请罪。臣妾
无事。熊荆并不在意一瓶胭脂,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母后毋须忧心国政,亦毋须忧心赵国。红牼所率舰队昨日已拔下芝罘,港内千余艘渔舟足以将邯郸之人撤走。
儿子的王位以外,母国存亡是赵妃最挂念的心事。赵国将亡,项燕救之不成,现在的办法是将邯郸城内的赵人全部运出邯郸,以希他日再行复国。
那齐国,齐人如何?儿子说的是拔下,赵妃听的很清楚。上次儿子已经说了将如何救援赵国。发兵已经来不及,只能派遣舟楫运人,赵妃没想到救赵的代价是与齐人交战。
齐人无信,欲使邯郸再坚守三年,然邯郸无粮,必要在入冬之前撤离,此事正朝已朝决。熊荆并不忧心齐国,他已经放弃了齐国。
那大王与齐国公主之婚事赵妃想起了与齐国的联姻。
既与齐国废盟,亦当退齐女之聘。熊荆话出口时,余光看向了芈玹。与齐国退聘,那芈玹就是楚国唯一的王后,他喜欢这种结果。
此事赵妃不喜欢齐女,赵人素来也多鄙薄齐人,然而赵妃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大王如此,天下多非议也。
齐人数劝而不愿遣舟楫救赵,前次又诈败于秦人,害死项伯,朝中皆恶之。熊荆如实相告道。既然两国相恶,又何必联姻?
赵妃只是感觉不妥,楚齐两国联姻九年之久,之前还波折了一次,后面又续聘,没想到最终还是没成。她不再说话,安坐一会便带着赢南回宫,总章里剩下熊荆芈玹两人。
大王万不能为玹儿与齐国交恶。听闻楚齐两国不再联姻,芈玹是诸人中最不安的那个。
齐国已无药可救。熊荆摇头道。与齐交恶对楚国有利。
真如此?楚齐赵魏,四国相盟,没想到最后楚国还是一国。
大司马府以为如此,朝臣也以为如此。熊荆说话的时候把芈玹揽在怀里。在她耳边道:如此,不佞只立你一人为后。
大王甚爱臣妾,臣妾无以为报。芈玹的头低了下去。半年多来,她的皮肤还是不习惯熊荆的皮肤,每每厮磨,背脊上就会起一些细小的疙瘩,同时热流涌于全身,整个人变得僵硬。正当她又害怕又期待时,男人只是吻了吻便放开了她。
那胡人还在侯着。熊荆不舍的放开了芈玹,胡耽娑支并不代表首饰香料,而是代表硫磺和火药。他这次返国,楚国也将派出商团随行,以获得更多的硫磺。
恩。芈玹少有的主动献上香吻,吻罢道,臣妾回宫静候大王。
芈玹走后,她的香气还在总章飘荡,这时候胡耽娑支进来了,熊荆看着他笑问:买卖如何?净赚多否?
一切皆大王所赐,岂能言赚。熊荆是不好骗的,胡耽娑支知道,而且他的买卖还真是熊荆赐予的——索格底亚那不生产胭脂和香料,即便生产金银首饰,也没有波斯原产的精美。只要楚国有意,完全可以从塞琉古叙利亚埃及购入这些东西。他还不知道,伍布莱港的楚国海舟已被塞琉古扣留。
不佞想要更多的硫磺。没有掩饰,熊荆很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
大王所言多者,当是几何?胡耽娑支感觉到了楚国对硫磺的重视。
五十万斤,大约两千驮。熊荆说出了一个数字,这大约是一百二十吨硫磺,等于一千两百吨火药。有这些火药,应该能支撑到海上找到硫磺。
不知大王欲出何价?两千驮是一个巨大的数字,胡耽娑支神色开始凝重。
五百万德拉克马。熊荆说出一个价钱,然而这个价钱并未让胡耽娑支动容。
五十万斤硫磺极其沉重,而五百万德拉克马是八万七千斤银,东亚金银比一比四,这相当于两万一千金,可在西方,这只相当于七千金,仅仅是今天售卖首饰香料之所得。但首饰香料十几匹马就能驮来,五十万斤硫磺最少需要两千匹马驮运,耗费不可相提并论。
过廉也。大王何不从塞琉古购入硫磺,海运又便捷。胡耽娑支变着方法议价。
既然其价过廉,你要价几何?熊荆没有回答胡耽娑支的问题,因为越回答就越会涨价,不如趁他还不明情况定死一个价格。
小人以为胡耽娑支眼睛开始眨巴,他心中有许多疑惑,可这些疑惑一时间得不到解答。既然没办法给出一个暴利价格,那他便只能给一个绝对不亏本的价格。大王若可出三千德拉克马,小人愿帮大王将五十万斤运来。
三千万德拉克马熊荆震惊,他身后站着的石尪也震惊。两人能接受的价格是不超过一千五百万德拉克马,基本就是一斤硫磺换半斤银,现在胡耽娑支的要价是一斤硫磺换一斤银。大府内的银币可能会不够,只能用从咸阳少府缴获的那些黄金。
可!正当胡耽娑支以为买卖要谈不成的时,熊荆说可。以阿胡拉·马兹达的名义起誓?
自然以阿胡拉·马兹达的名义起誓。胡耽娑支很认真。他敢欺瞒任何人,却不敢欺瞒自己的神,伟大的阿胡拉·马兹达。
再有,熊荆交代道:你今日便动身乘海舟至燕地,不佞将派人携金银与你一起前往索格底亚那;云中九原两郡已被秦人所占,往返都要绕开阴山,以免再被秦人所截。
第三十四章 如何
硫磺不多了,虽然楚军战术体系并不是以火炮为核心,火药多是用于攻城,但缺少硫磺各师旅将无法配置计划中的炮兵。三十个师每个师十六门火炮,就是四百八十门,这些火炮配备按每门炮两百发弹药标配,需要四百八十吨火药,缺口三百三十吨。
步卒如此,海卒一个舰队(五艘混沌级)就要两百八十吨火药,两个就是五百六十吨。熊荆的想法是建三个。减去已经配备的,火药缺口五百六十吨。步卒海卒以外还有工卒,总有一些关隘需要爆破,军备司必要储备一千吨火药,不然就危及国家安全。
以三千万德拉克马购买一百二十吨硫磺无比昂贵,用东亚的金银比价衡量就是十二万金,但不能保证其他方式一定能获得硫磺的情况下,十二万金要给还是要给,谁也不敢拿国家安全开玩笑。再说这些钱本就是赚来的抢来的,花的并不心疼。
相对于金银,熊荆担心的是时间和秦国的劫杀。秦国已经占领了九原郡和云中郡,只要派出骑兵,就能扫荡阴山以北的草原,阻止东方联通西方——大司马府的文吏终于读到了那份有关巫药的简牍,秦人既然知道火药含有硫磺,必会想到阻截楚国获得硫磺。作战司负责西洲情报的申笣认为,塞琉古扣押楚国海舟或与此有关连。
王宫正寝,事关楚国安全的军火原料买卖基本谈成;城外兰台宫,身着朝服的太傅孔谦在儿子孔鮒的搀扶下颤颤巍巍下车,登阶步入明堂。明堂内的宋玉见他来,与儿子宋义一起上前,两对父子以礼相见,礼毕才退下叙话。
最先开口的是孔谦,他无奈道:孺子不可教也。
孔谦对熊荆是抱有希望的,更了解熊荆的宋玉则早已对他放弃了治疗。宋玉闻言道:楚人自称蛮夷,数百年来一直与周人分庭抗礼,至先君庄王,国中方行周礼。奈何政乱,郢都所行非全国县邑皆行,故而今日大王
宋氏非芈姓,乃姬姓,宋玉之祖是郑国的公子宋。公子宋很陌生,但‘食指大动’‘染指于鼎’却传于后世。公子宋当时是郑国的权臣,楚国送了一只鼋给郑灵公,郑灵公故意不分鼋羹给公子宋,公子宋于是染指于鼎。恼怒的郑灵公要杀公子宋,公子宋闻讯先弑杀了郑灵公。
此事之后公子宋被杀,他的子孙离开郑国迁入楚国,以宋为氏。此时的楚国正值庄王在位,崇尚周人礼乐的庄王拜公子宋之子宋駺为大夫,宋氏才传承自今日。
楚国八百年,武王起开始抛弃氏族格局下的敖制,学习周人制度,实行王制,完善国家机器;庄王起抛弃氏族文化,全面学习周人文化,力图摆脱蛮夷的身份。宋氏作为全程参与者,对楚国的周化一清二楚。也正是明白楚国周化的过程,他对熊荆不仅看不懂,而且完全失望。他不觉得孔孟的理想能在熊荆身上实现。
天下战乱至此,黎民何时方能安其居乐其业?宋玉虽然是在劝慰,但他不松不紧的态度让孔谦不悦。君乃太傅,大王不教,你我之过也。
大王不以太傅为太傅,大王不信我等未脱稚气之言辞,大王随口便能编纂出更好的骗人至理宋玉满脸苦笑的引述熊荆今日视朝时的话,他觉得这两句话就是对自己和孔谦说的。你我又能奈何?太傅欲弑君耳?
弑君乃乱礼,岂能行之。孔谦碰到毒蛇一样形容一震,立即拒绝。
既不弑君,我等又能如何?宋玉笑道。天下非一于秦,便一于楚。秦人已有荀子,然大王却不欲弃楚国而一天下,即便一天下,也是重武轻文,以武为尊。如此之天下,必又是征战不休,攻伐不已。我儒家之说,大王取礼而不取仁,视百姓为奴隶刍狗。
再使人击路鼓可乎?孔谦明白宋玉的意思,于是问道。
再使人击路鼓,大王必笞之,何用?宋玉反问。他见孔谦还是不甘,再道:王廷之事确是大王家事,彼等以此击路门之鼓,过也。真以为大王不杀人?
大王杀人,天下知其不仁,必当弃之。孔谦犹自说道。
大王杀人确是不仁,然大王比秦人仁义百倍,天下弃秦人否?宋玉再度反问。说话间他看了看孔谦,担心他已经老糊涂了。上古竞于德,中世逐于智,当今争于力。力才是天下归属统治与否的根本,仁义只是儒家对外的统战工具罢了。作为统战者,必要把自己和工具分清楚,要知道统战工具的实质,不要相信自己要别人相信的,这是根本原则。
那当如何?孔谦并没有老糊涂,他只是不甘心。
大王大婚将至。宋玉说起了一件毫无关系的事情。大王甚爱芈女公子,必立芈女公子为王后,芈女公子所生之子当为太子
太子?孔谦错愕,从太子着手确实是一条路,但这条路时间太长了。
再便是学舍和报纸。宋玉道,若千万学子皆知仁与不仁,举国当仁也。
然学舍之权不在诸氏便在誉士,何以使学子知仁?文学侍从数年前便不再考选,学子皆以武为荣以文为耻,何以使学子知仁?孔谦述说着残酷的现实。
楚国的政制,楚国的人才擢升选拔机制,已改为以武为中心,非以文为中心。政治体制决定了文人根本没办法再度执掌国家权力,一旦现在的这批文臣老死,掌握权力的武将就会维护以武为荣的政治传统和选拔机制,这个替代过程将发生在熊荆为王的这个时期。
且如今杨朱之说盈国,孔谦的述说还没有结束,人人不拔一毛而利天下,只求人人不损一毫而利己。此等谬说,王者何以治天下?
学舍今岁起又开名学之课,言‘马非马离坚白’之论,欺惑愚众,我数请大王至今不得其果。那綦毋子得大王巨金,欲办名学之报,此报与杨朱之报下月同出
与关心宋氏一族前途的宋玉不同,作为孔子七世孙,学派斗争这根弦孔谦一向抓得很紧。楚国的学说其实很乱,兰台宫持法家学说的人也有(当然此人声称研究法家是为了研究秦国),但总得来说,儒道两家还是主流,墨家主要在宋地。
而整个天下,依然是杨墨两家的天下。
战事欲烈,税赋越重,有产者皆信杨朱——如果天下有产之人都不缴纳税赋,那么列国就没有钱粮打战,天下就安宁了;
战事欲烈,生计越窘,无产者皆信墨家——如果列国之间都信奉墨家非攻,那天下就太平了。而如果国君有产之人都知道兼爱,那自己的生计也就有着落了。
战争激烈的三晋地区,孔子重建礼乐和孟子‘民为贵’都没有市场。前者显然不可信,因为礼乐一直崩坏,从来就没有好转过;后者显然不可能。肉食者鄙,怎么可能‘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庶民死再多,君王贵族依然奢靡无度。
原本儒道为主流的楚国,因为熊荆‘勿全身,毋宁死’之言,杨朱之说当即南侵,先是楚国控制的大梁北城,再是陈县,而后一直沿着汝水深入郢都;
杨朱以外,又有名家。名家主要是公孙龙尹文等人。公孙龙曾是平原君赵胜的门客,其徒綦毋子受太卜观曳之邀居于郢都,但綦毋子进入郢都便沉寂。直到前几个月,教导学子如何诡辩的名学课本出版,传言全国学舍四年级皆开名学课,孔谦才发现名家要与儒家争夺学子。前几年默默无闻,那是因为名家在巫觋中培养一批名家学子。
说起这些事情,孔谦甚至有一种儒家行将灭亡的感触。儒家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但杨朱无君;名家虽不言政,但名家诡辩。儒家论说并不缜密,以名家对儒家,圣人之言不是只可意会,便是处处漏洞。比如名学课本第一章便是《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之谬误,这几乎是要把儒家吊起来抽打。
孔谦忧心儒家存亡,宋玉忧心宋氏存亡,两位太傅相顾无言,只剩叹息。
父亲,大王数倡勇信,并无谬误啊。孔谦走后,听了半天的宋义没觉得孔谦说的有理。
并无谬误?宋玉看着儿子,这才发现儿子被统战了。
然也。宋义犹不自觉,他话语中带着年轻人固有的激情。我楚国勇信为贵,孩儿以为然也。今大争之世
今确为大争之世,然你可立于阵前,成誉士否?宋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宋氏从公子宋起,就不以武技而以心术见长。你不成誉士,乃翁死后,你便是庶民,你愿否?
宋义将自己代入楚国,那是豪情万丈长风万里,可一旦想到自己将来变成一介庶民,他就彻底懵逼了。他是年轻,可他不傻。煞白这脸,他喃喃道:那那当如何?
如何?宋玉也在想这个‘如何’,好在他终于想到了一些人,遂道:会有人
第三十五章 去国
宋玉的言辞有些夸张,三朝老臣的他,自己死后儿子不可能立即变成庶民,可这个趋势无法逆转。宋义起先被金戈铁马的热血豪情所浸淫,一旦冷静下来,不要说立于阵前不能成为誉士,就是立于阵前能成为誉士,他也没那个胆子去军中做一名甲士。
嘴上爱国是安全的,阵前爱国是危险的,越聪明的人越能洞悉这个奥妙。作为一个郑人,哪怕身上流淌着姬姓的血,也不能挽回郑卫之风数百年来对人性的侵蚀。而这不但体现在身为儿子的宋义不敢从军,也体现在作为父亲的宋玉不敢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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