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狼

    “嘣！”

    “嘣！”

    光头强还没吼完，沉闷的枪响已经在整条街上泛起。

    宾馆的门前，两个小孩儿捂着胸口倒在血泊中，剩下几个人立即神情慌乱的往四周兽散。

    “曹尼玛得，都别跑！”张千璞两步跨到一个小孩儿跟前，左手掐着他衣领，右手攥着大卡簧照对方的大腿直接扎了两下，接着粗声粗气的低吼：“武旭在哪？”

    “我我不知道。”染着黄毛的小孩儿哭撇撇的摇头。

    “嘣！”

    吴恒面无表情的抬起手臂，一枪嘣在小孩儿身上，溅的张千璞满脸全是血迹，小孩儿也疼的跌倒在地，嗷嗷惨叫起来。

    “来，你说！”冷酷无情的干趴下一个跟自己无冤无仇的小崽子后，吴恒又提枪指向另外一个青年：“说清楚我让你走，说不清楚我送你走！”

    “在在二楼。”青年腿肚子转筋的哆嗦。

    吴恒不再言语，闷着脑袋就往宾馆门口冲去。

    “全都滚蛋！”张千璞摆了摆胳膊厉喝，门前剩余的两三个小孩儿很没义气的转身就跑，全然不顾倒在地上的同伴。

    目视吴恒和张千璞跑进宾馆，又看了看躺在台阶上那几个生死不明、浑身染血的小孩儿，我心说今天的事情肯定要闹大，搓了搓腮帮子，拨通叶小九的号码：“龙岗区坪地方向，今天肯定要闹出来新闻，我不确定会不会把我们头狼卷进去，你先替我做足准备，尤其是面对一些舆论的跟风开黑。”

    叶小九干声道：“我亲大哥诶，你可千万别搞出来幺蛾子啊，我好不容易才从家族那些老梆子那里申请出咱们合作买地搞开发的投资款，如果你出事儿的话，老子的努力等于全打水漂了。”

    “所以我才提前给你吱一声，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马上想招帮我按下来，不管事后出钱还是出力都ok”我绷着脸道：“再有就是”

    “嘣！嘣！”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枪响泛起。

    “我靠，你那边干啥呢，有人打枪？”叶小九惊愕的发问。

    我抬头看了眼宾馆方向，见到二楼临街的几扇窗户玻璃让全部崩碎，窗户框正随风“咔咔”的摆动，隐约间可以看到有人头攒头，也顾不上多解释任何，语速飞快道：“先这样吧，早作准备，实在无从下手的话就联系胖砸。”

    刚一挂掉电话，我就看到武旭光着膀子推开二楼一扇窗户要往楼下跳。

    “嘣！”

    又是一道枪声泛起，武旭整个人从窗台上掉了下来，重重跌倒在宾馆门前的台阶上。

    摔下来以后，武旭两手撑地，挣扎着爬起来，随即摇摇晃晃的朝着不远处的面包车一瘸一拐的逃去，他本就已经被鲜血染透的右腿再次井喷一般往外滋血，后背好像也中了一枪。

    “嘣！嘣！”

    吴恒探出来半拉身子，持枪照武旭又连扣几下，不知道是因为距离有点远，还是仿六四的质量太差，几枪全都放空，只是嘣在水泥地上荡起一阵火星子。

    情急之中，他也从二楼的窗户口跳了下来，不过在落地的时候，可能两只脚没踩稳，一下子失去重心，摔倒后久久没能爬起来，好不容易站直身体，还没往前迈两步，就再次踉跄的跌倒，很明显他的脚踝受了重伤。

    吴恒趴在地上，梗脖朝着我们的方向吼叫：“王朗，快拦下他！”

    此时武旭距离他的那台面包车已经不足四五米远，只不过他腿上的伤太过严重，走两步摔一跤，严重制约了他逃跑的速度，光头强扭头问我：“大哥，咱们拦他么？”

    盯着跌跌撞撞的武旭，打量几秒钟后，我陷入了迟疑当中，此刻的武旭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估计哪怕是光头强都能轻松将他收拾掉，可我同样不确定这块有没有摄像头，有没有人在偷拍，一旦我动手，可能就会从一个旋涡掉进另外一个旋涡。

    但是眼睁睁看着武旭就这样溜走，我又实在特么说服不了自己。

    “王朗，我求求你了！一切后果我来承担！”吴恒双手拍地，朝着我的方向又咆哮一声。

    深呼吸两口后，我心一横，朝着光头强低吼：“撞他！”

    “昂昂！”

    光头强猛打两下方向盘，地板油踩到底，我们屁股底下的面包车就像是离弦的飞箭一般扎了出去。

    距离那台面包车只剩一步之遥的武旭明显也听到了马达呼啸的声音，下意识的回过脑袋观望，我坐在车里甚至可以清晰看到他眼眸里的惊恐。

    “嘭！”

    光头强驾驶的车子，精准无误的重重撞在武旭的身上，武旭整个人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飞出去三四米，重重倒地，一抹红漆似的鲜血也恰好喷洒在我们车的前挡风玻璃上。

    透过空隙，我看到武旭苟延残喘的躺在不远处，浑身已经血肉模糊，只剩下微微蠕动的手脚证明，他应该还没有彻底断气，不过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光头强又扭头望向我：“大哥，接下来”

    扫视一眼同样爬不起来的吴恒，我抿嘴道：“下车搀起吴恒，咱们马上走！”

    几秒钟后，光头强将吴恒扶上车子，准备关门时候，吴恒拦住光头强恳求：“兄弟，麻烦你上楼把张千璞那个小崽儿背下来，他中枪了，不管是被抓还是留在原地，肯定没活路，他还那么小。”

    光头强顿了顿，询问似的望向我。

    吴恒抬起血淋淋的手掌抓住我的手臂呢喃：“王朗，那小崽儿不坏，哪怕咱们对上，他也总是在替你说话。”

    我转动两下眼珠子，朝光头强微微点头叮嘱：“去吧，速度快点。”

    一根烟的功夫后，我们一行四人离开事发地。

    张千璞小腹中了一枪，虽然伤口处血流如注，但情况应该还不是特别危险。

    返回的路上，正如白帝说的那样，基本上每个路口都有巡捕设卡检查。

    侥幸躲过两个街口后，又看到前方交通岗有一大堆巡捕在街边设卡，我环视一眼四周，指向一家大型超市道：“先把车开到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吧，我想办法找朋友过来救援。”

    有惊无险的驶入地下停车场后，我掏出手机正准备拨号，吴恒拦住了我，虚弱的摇头道：“别费劲了，这不是羊城，不是你们头狼的主战场，我和张千璞之所以会在那家小饭馆里停留那么久，是因为我们在里面遇上了一个神秘人，他拦住我们不让走。”

    我迷惑道：“神秘人？”

    “对，岁数应该没多大，不过脸上戴了口罩和墨镜，看不出来具体样子，他告诉我，辉煌公司已经介入，在咱们抵达武旭藏身地之前的时候，辉煌公司就已经派人过来了，此时整个鹏城的巡捕，估计都已经知道了我持械行凶，可能也知道了你参与其中。”吴恒咬着嘴皮从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点燃一支苦笑：“我也分不清他跟你们头狼家究竟是敌是友，甭管咋样吧，我的大仇已报，剩下所有麻烦，我全部扛下来，你也可以选择让光头强现在就解决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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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93 人间正道是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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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话，吴恒使劲嘬了口烟嘴，从腰后摸出一把卡簧递向光头强。

    光头强脸色铁青的看着眼前的卡簧，迟迟没有动弹。

    “兄弟，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吴恒将卡簧又往光头强跟前抻了几公分，脸色泛白的苦笑：“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甭管我是死是活，这次的事情我都会全扛下来，不动手，我会去自首，主动承认武旭是我杀的，们是被我胁迫上车的，动手的话，相信王朗也会有办法运作。”

    光头强扭头望向我：“大哥，我”

    “这事儿能自己做决定。”我冷着脸应声。

    光头强顿时间陷入磕巴当中：“我我”

    我没有再吱声，而是侧头看向车窗外。

    每一个怀揣仇恨的人其实都是这样的，矛盾且执着，总在心心念念盼着如何报仇，可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候，又会显得无从下手，此刻的光头强是这样的，半小时前面对武旭的吴恒也是这样的。

    趴在面包车最后一排的张千璞，神志不清的闭眼呢喃：“咳咳真特么疼。”

    “如果还没想好要不要动手的话，那就受累先帮忙到楼上去买点止血剂和纱布过来吧，我不会跑，就算我跑，王朗也绝对不会答应。”吴恒扭头看了眼张千璞，双手抱拳的朝着光头强出声。

    光头强“嗯”了一声，利索的跳下车去。

    等他下车以后，我望向吴恒抽声道：“真活够了啊？”

    “确实腻了。”吴恒点点脑袋苦笑：“每天只要睡醒就开始琢磨如何手刃武旭，他突然就没啦，我却一点该有的兴奋都没有，除了深深的疲倦，更多的可能是如何结束自己吧，刚刚在路上，我不止一次想过让停车，自己去找巡捕自首。”

    我抿嘴道：“可能是没有精神支撑了吧。”

    “人呐，真是经不起细琢磨，越琢磨越特么觉得没意思。”吴恒背靠车座，咬着烟嘴，眼眸淡漠的叹息：“自从我哥走了以后，我就感觉自己活得像场梦，行尸走肉的吃饭睡觉，毫无期待的睁眼闭眼，想哭哭不出来，想笑笑不出声，现在总算解脱了。”

    躺在最后一排的张千璞挣扎着爬坐起来，一只手搭在吴恒的肩膀头上，另外一只手捂着潺潺冒血的小腹，虚弱的骂咧：“咳咳，放放屁，说过老子只要亲手干掉，就可以拿到的存款，他妈的去自首，是不是等于在赖账。”

    “小崽儿，我的卡在咱们从羊城租的房子里，床底下有个鞋盒，自己找去吧，密码什么早就告诉过了。”吴恒回头看了眼张千璞，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拿到钱就麻溜滚出国，精神病不好当，正儿八经的过日子吧。”

    张千璞拨浪鼓似的摇头：“扯什么蛋呢，老子还没出师。”

    “先睡会儿吧，不管啥事，等醒了再研究。”吴恒回头将张千璞又重新扶躺下，张千璞半睁半闭着眼睛，不放心的念叨：“说话要算数，答应过老子要带我去海外摸摸真正的加特林，还要给我示范怎么丢手雷”

    碎碎念中，张千璞再次昏睡过去。

    “跟这小崽儿相依为命了那么久，突然分开还有点舍不得他，也许我的精神病真的快好了吧。”吴恒又给自己续上一支烟，同时从兜里掏出手机，戳动几下后，屏幕中突然响起一阵《西游记》片头曲的旋律。

    吴恒盯盯注视着画面，像是讲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从小脾气就很坏，每次闯祸打架或者被人打，都会急躁的不行，乱骂乱摔东西，我哥就给我放西游记安慰，说起来也奇怪，不管我多狂躁，只要看到西游记就会慢慢安静下来，可能在我的潜意识里总觉得我哥就是这个无所不能的孙猴儿吧。”

    我蠕动两下嘴角，把想要安抚的话又咽了回去，作为一个常年行走在枪林弹雨中的狠人，吴恒经过见过的一定不会比我少，心理素质也铁定高到常人难以想象，此时此刻的他，需要的并不是安慰，可能只是有个人静静聆听吧。

    吴恒弹了弹烟灰，继续道：“我们家那会儿条件不太好，我哥刚参加工作，我记得他第一份活是给工地上当保安，家里离工地十四站地，他每天都是步行上下班，就为了省下来一块钱公交车钱，夏天三十几度，他几乎每天回家都是中暑状态，一个月以后，他给我买了套放碟片的影碟机和一整套西游记，我哭着说以后我再也不会乱发脾气，他摸着我脑袋，告诉我，无所谓的，他是无所不能的孙悟空。”

    说话的过程中，吴恒手中的手机恰好播放到刚被手扶的孙悟空在为唐僧牵白马的片段。

    “以前不太懂，现在勉强刚看明白。”吴恒托起手机，长吁一口气道：“人生短短几十年，谁不曾大闹天宫，谁不曾头戴紧箍，谁不曾孤单上路。”

    “嗡嗡”

    就在这时候，我兜里的手机突兀震动，看到是张星宇的号码，我马上接起。

    没等我询问，张星宇声音沙哑道：“武旭在送去医院的路上抢救无效死亡，有人拍到视频，是光头强开车撞他的，视频很高清，甚至可以看清楚也在车里，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本地论坛各种自媒体号都在疯狂转载，巡捕那边刚刚传唤过我和皇上、小雅询问和光头强的关系，现在市里面已经立案了。”

    “嗯。”我沉闷的应声。

    “”张星宇顿了顿，随即叹气道：“算了，那先这样吧。”

    结束通话以后，我侧头扫视一眼吴恒，张星宇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很明白，就是在暗示我，事情肯定需要有个交代，怎么交代？那自然是吴恒主动站出来，将事情全都包揽到自己身上，否则的话，我们可能还未立足鹏城，就得成为某些大拿的眼中钉、肉中刺。

    沉默片刻后，我低声道：“还有什么愿望吗？”

    “家的那个小东西将来必成大器。”吴恒耷拉着眼皮，表情认真的盯着手机屏幕道：“挺想喝口酒的，不过应该没什么机会了，如果不太麻烦的话，麻烦把我将来埋到我哥墓地的旁边。”

    我缩了缩脖颈答应：“我尽量。”

    “那咱们走吧。”吴恒依依不舍的扫视一眼手机屏幕里的画面，迟疑几秒后，将手机放到了后排张千璞的身上，很是洒脱的打开车门蹦下去，接着伸了个懒腰叹息：“我哥说得对，人间正道是沧桑，哈哈。”

    “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又出发”

    空荡荡的车库里，吴恒低着脑袋小声哼唱，他的歌声没有原唱的浑厚有力，更没有现在歌星的百转千回，有的只是一个亡命徒的穷途末路。

    两三分钟后，我俩离开地下停车场，见到不远处路口有几个荷枪实弹在逐车排查的巡捕时候，吴恒突然搂住我的肩膀头，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大声叫喊：“我刚刚开枪杀人了，我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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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94 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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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正和邪。

    所谓的邪，可能只是大部分人心目当中的罪和欲，而所谓的正，或许只是少数人脑子里的忍和惧。

    诚然，我和吴恒这类人可能都属于枪毙二十回都不多的类型，可有时候当权大拿们难道不该去深思一下，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和遭遇让他性格大变，让他从一个曾经的问题少年彻底走向灭亡的吗？

    从巡捕局出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将近一宿的问询，让我的精神疲惫到极致，青色的胡茬更是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密密麻麻的顺着脸颊两侧和下巴颏往外猛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