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绯闻录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页里非刀
舜钰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拿余光朝那戴黄金面具的男子溜瞟,秦砚昭所说听得只言片语,仅嗯啊敷衍应过。
秦砚昭却当她软了心肠,应承下来,面庞不禁浮起欢喜之色。
舜钰忽见那男子凑近田玉说了甚麽,旋而站起,由侍从护拥着朝门外走,腿足似有些跛,肩膀微晃。
她想了想,看向徐蓝道:“大理寺的姜少卿也在,我去同他知会一声。”
即起身拔步,远远悄跟在那群人身后,迈出门,游廊檐前挂一排红灯笼,她左顾右盼,侍从们朝西边走,那男子却独自一人往东边去了,看似不紧不慢,却转眼没在成群寻欢客身后。
舜钰大步儿往前赶,转过廊角又见那人影儿,怦怦乱跳的心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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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捌伍章 人心诡
舜钰回去时官客正陆续散出,崔忠献同三四同僚谈笑风生移步另间听曲吃酒,徐蓝站于廊下,抱肩耐心地等她。
“都散了”舜钰朝门内探望,恰见田玉傍着个美人儿,由数位锦衣侍从簇拥出来,打身前而过。
徐蓝低嗯了一声,有夜风悄凉袭来,见舜钰打个噤,遂解下斗篷搭她肩上。
他二人穿园过院慢慢走着,月影沉沉,树影叠叠,有乐伎歌声隐约飘传:“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夙昔梦见之。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
舜钰眼眶莫名红了,抬眼恰触徐蓝深邃眸光,讪讪撇过脸,恰见棵柿子树下,有个犯错的伎娘跪着,掩面哀伤悲泣。
她自言自语问:“元稹,沈二爷真的丧生火海了吗我总觉他还活着,他怎舍得丢下我和孩子呢”
徐蓝不知该说甚麽,是个口拙舌笨的,从未曾哄慰过谁,眼见出了教坊司,他才嗓音喑哑道:“不怕,我守你一辈子。”
“我不要你守!”舜钰深吸口气,放出狠话来:“我只要二爷!”遂不再理他,径自上辆马车远去。
徐蓝站在原处,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夜幕里,扯唇笑了笑,娇蛮的性子,守不守其实是他自己的事,与旁人有何干呢!
这样的话他再也不会和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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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梅凑近灯前正做针黹,见舜钰挑帘进来,忙起身伺候盥洗,待净过手面,又问可用过晚饭了
舜钰颌首,迫不及待走至榻前,轻撩开帐子,小月亮睡得脸儿红通通的,元宝则蹬踢小短腿自己在玩,吮咂着胖乎乎手指可起劲儿,忽而手指被拉开,急得直吐小舌头,瘪嘴想哭,细瞧是娘亲呀,又泪花花的讨好要抱。
舜钰疼惜地抱进怀里,亲亲脸蛋,元宝眼睛很像她,又圆又亮,清澈的若一掊春水。
元宝手指攥紧衣襟,头颅在她胸前拱啊拱的。
“可是饿了”舜钰猜测,翠梅恰端燕窝粥来,抿嘴笑道:“才喂过哪里会饿,可有心计了,故意这样招人怜。真喂他呀又不好好吃,骗奶娘有几回呢!”
舜钰去摸他的小肚子,果然圆滚滚,屁股轻拍两下,有些哭笑不得:“和你爹爹一样坏,不让人好过。”
元宝觉得这是在夸他,咿咿呀呀愈发神气了。
舜钰见他穿黛绿色绣葫芦图案的肚兜,再瞟眼睡着的小月亮,着石榴红绣白菜蝴蝶衫子,皆是昂贵蜀锦料,绣功十分的精致,遂问:“可又是秦兴媳妇送的”
翠梅摇头回话:“是隔壁董家,才搬来不久,那家大娘子脾性泼辣爽朗,恰见我和奶娘抱着少爷小姐、在门口晒日阳儿,说自个没诞下一男半女,瞧见孩子就打心眼里疼,常过来串门子,今送了小衣小裳小鞋,满满一箱子,还给了大包燕窝,说是给孩子娘补身子。”
舜钰脸色微沉:“她怎知是孩子娘你们告诉她了”
翠梅连忙说:“皆守口如瓶不曾胡乱说过,或许她就是顺嘴关心,却也人之常情。”
舜钰思忖会儿,又问:“她家中是个怎样的情境“
翠梅答道:”说也是在南关开酒肆,家中男主子身骨羸弱,成日里养在房里,皆靠董大娘抛头面张罗,时常有掌柜伙计或拉板车送货模样的人进出。“
舜
第伍捌柒章 话玄机
董氏把竹篮儿递给丫头,里装着颗颗饱满的枣子,她展着眉眼回话:“这是我那院里树上打的,拿来给你们尝个鲜,隔墙恰见两位爷在摘柿子,也想换些吃。”
舜钰听得不好拒绝,遂温言道:“正在摘,你若闲无事,不妨等片刻。”
即命人把房里一张绣凳挪至廊下,请董氏坐了。
元宝吵着要枣子玩,丫头洗净装在盘子里捧来,挑出大的给他。舜钰拣个“咯崩”咬一口,脆甜清香,不禁赞味道好。
董氏笑嘻嘻地:“这枣子又名雁来红,结了一树,我家爷还特此吟诗一首。”也不管可有人爱听,她接着说:“牡丹萎败成空枝,枣花纷落青红垂。敲树听雨打碧瓦,溅池漪荡出鲤戏。经时笑话犹畔耳,尽日来思总成空,中擘枣裂郎心现,篷门深处是相公。”
舜钰惊笑问:“董娘子夫君之才,谓为海水不可斗量,听闻他身骨羸弱,不晓是染的何疾”
那董氏支支吾吾说:“数月前同人口角起纷争,被那帮恶人打得伤重,整日里在房中疗伤敷药静养,现已好了许多。”
舜钰听得半信半疑,也就笑笑不再追问,秦兴同田叔搬来一蒌红彤彤柿子,择了十来个皮相好的,依旧放进她的竹篮子里。董氏谢过,又道天色不早,径自走了。
待她走出院门不见影子,舜钰嘱咐纤月翠梅等几,董家言行着实古怪,能不来往便不往来,免得受他们牵连引祸上身。
众人颌首应下,是以日后董氏还想来串门,明明隔墙有小儿稚嫩咿呀声,却总乌门紧阖,久叩不开。
三五次后,也只得无奈算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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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日晴天,舜钰同苏启明、樊程远等被姜海叫进少卿堂里议案。
杨衍不在,皆随意许多,围簇一起坐着吃茶。
苏启明看向姜海,好奇问:“听闻杨大人今日进宫面圣,昭狱失火案子,他打算如何禀报皇上”
姜海压低声道:“这案子委实难弄!锦衣卫谁敢抓来训问若真能揪出昊王党羽倒罢,若是不能,皇帝恼怒不说,他们怀恨在心,给吾等官儿栽赃个罪名,入昭狱还不得全刑伺候。”
“即然锦衣卫不能查,只能拿徐阁老他们治罪。”
听得这话,姜海嗤笑一声:“徐阁老权势滔天,朝堂大半官员听他差遣,皇上削藩需其助力,这档口更是动不得。”
“那该如何是好”苏启明蹙眉沉吟:“若是敷衍了事,只恐言官不服,百姓不驯,反毁损吾大理寺清正严明的声誉。”
姜海摇头:“杨卿自有高招!两害相权取其轻,锦衣卫不能惹,徐阁老不能碰,唯有.......”
“周忱!”舜钰眼睛濯濯发亮,她插话进来:“徐阁老及刑部过审沈阁老,周忱身为刑部尚书,应深谙问案章程、熟捏施刑尺度,却罔顾人命,急于求成,只图严审成招,哪想那沈阁老誓不屈从,遭至用刑过度垂危。周忱听太医诊治后,知自己犯下罪行,恐被人晓得,索性一不做二
不休,至晚间遣人勾结狱吏纵火焚尸,想以此瞒天过海,哪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又能饶过谁呢。”
樊程远忍不住问:“周忱遣人勾结昭狱狱吏,总得有证言佐证才是。”
舜钰淡漠道:“要甚麽证言!拉几个火里烧死的狱吏抵罪就成了。”
一时几人面目怔怔,半晌过,姜海扯唇赞道:“冯寺正聪颖透顶,稍加点拨,日后
第伍捌捌章 劝杨衍
舜钰挑起珠帘,见得杨衍闲散靠椅听曲吃酒,颧骨浮着一抹红晕,把那股子孤高冷傲态敛起,俊逸的容颜倒显得有些许落寞。
舜钰退后几步,朝黄四娘笑道:“杨大人果然吃醉,烦你遣伙计扶他上轿,再送回府即可。”辄身甩袖要走。
“谁说我吃醉。”听得背后嗓音懒懒地:“既然来了,陪我吃几盅又何妨“
.......这人忒烦!舜钰沉着脸抿紧唇角,黄四娘察言观色,凑近她耳边轻低说:“爷怎忘了今是杨大人寿诞日子,一年仅此一回,就顺他次意罢!“
舜钰默少顷,方走进房内给杨衍见礼,寻把椅坐下,想想,从袖笼里掏出油纸包,拆开细绳再挪至他面前:“这是给杨大人的寿礼。“
杨衍心底一暖,枉她还记着.......溜眼瞧看是甚麽龙肝凤髓,却是一坨白白软软表面洒层黄桂花的热糕......顿觉一腔感动喂了狗。
他面带些许嘲弄:“前次是羊屎蛋,这又是甚麽屎,冯舜钰,好歹吾是大理寺卿,不指你溜须拍马,起码的尊重应该有。”
舜钰脸红了红,怪她麽.....这桂花糕热腾稀软,一路颠簸摇晃,样子是不太好看.......她拿回面前,扯了块搁进嘴里品尝,点点头道:“表相虽不济,但口感是极好。不同于糕饼铺子里做法,用桂花拌洋糖、混糯米粉印糕蒸,吃着总觉甜腻。这种农户自己和米舂粉,洒干草水、覆桂花来作糕,甜味淡丝丝的,更是别有番滋味。“
杨衍听得更气了,还不是糕饼铺子买的,这寿礼是有多不上心,端起盏“孳”一口酒:“本官无此口福,你自己吃尽罢!”
自己吃就自己吃.......舜钰才不跟他辩,蓦然想起沈二爷的好,若是二爷,但凡她给的,纵是不能嗜甜,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吃了。
实不能多想......一想鼻子就泛酸楚,她垂颈揪着热糕慢慢吃着,杨衍铁青着脸把盏闷闷喝着,谁都无言语,各自心烦意乱。
但听那靠壁伶人在旁唱:春锁莺魂,秋别飞雁,佳期待得何时见.......
杨衍挥手让她们退去,半晌喑哑道:“知晓你对昭狱失火结案不满,觉得吾是奸相佞臣,虎狼鹰犬,只知保官守爵,草菅人命,致使执正持平的大理寺污秽冲天。吾生性清高气傲,从不在乎世人眼光,只要问心无愧足矣。所以你尽管在心底薄蔑恨怨吾,吾丝毫不在意。“
他顿了顿,执壶倒盏酒,仰颈吃尽,眼神掠过一抹氤氲,忽而冷笑道:“吾等备受皇恩,当尽忠报国,安江山社稷、保黎民百姓,吾又何错之有如今削藩在即,昊王叛乱,势必恶战在即,若君臣互起罅隙、朝堂内耗,党派频起纷争,这般不战反先自乱,又如何能协心抗敌。“
“为应对战境,戒严京城,剔除敌党;征兵天下,百姓效力,是而昭狱失火案必要速战速决。平朝廷,抚民心,势不容缓。锦衣卫掌直驾护侍、巡查缉捕,无圣上旨不得妄动;徐阁老权倾朝野,党羽众多,削藩之役需倚仗其出谋划策、共商大议。在吾心中,稳固江山社稷重于泰山,而昭狱失火实在轻如鹅毛。如沈泽棠者,便是蒙冤受屈而死,在此当下之机,亦不入眼里。“
语毕,他紧盯着舜钰问:“你叩心自问,吾的决断就这般不可谅“
舜钰蹙眉淡道:“自古观今,明帝贤君得良臣猛将,反之,昏帝暴君多傍奸臣佞相,何也齐晏婴铺政三朝国君得盛世、
第伍捌玖章 徐蓝来
舜钰紧着追几步,无奈人海茫茫,终是瞬间没了身影。
心底纳罕沈桓怎会在此,若是来寻她又何必逃呢.......一路百转千回走至杨林胡同,秦宅乌油大门前,站着个男子。
夕阳缱风吹动他的裳袂,金黄的光晕打照身上,淡柔了那份刚硬不羁之气,见她渐趋走来,隽颜愈发显得柔和。
“徐蓝!”舜钰惊喜地跑近他,不似前些日那般胡须拉碴的,整理过,棱角分明的下颌有淡淡青色,唇角噙一抹笑意。
“你何时来的怎不叩门进去”舜钰扯住他的衣袖,仰起小脸眯着眼微笑。
“等你。”徐蓝回答简短,感染了她的好情绪,指骨抚过她被风吹散的鬓发。
舜钰见他臂弯拎着锦布包裹,欲问是甚麽,恰听“噶吱”推门声,董大娘端着铜盆迈出槛儿,盆里水气热腾腾地,搁着只捋光半身毛的肥鸡。她怔了怔,凤目一径朝徐蓝上下打量,堆起笑容问:“这位是爷官场的同僚年纪轻轻可俊!”
徐蓝朝她作个揖,舜钰颌首不多言,抬手叩钹,里厢婆子过来开门,很远就听得小月亮嘤嘤咛咛在哭。
“她怎在哭”舜钰边问边加快脚步朝正房走,徐蓝紧随在后。
陶嬷嬷迎过来,看了眼徐蓝,忙回话:“不碍事,元宝淘气踢到姐儿肚子,就委屈了。“
“娇气。”舜钰放下心来,想想低声又道:”沈桓可有找过你“
“不曾!”陶嬷嬷有些疑惑地反问:”夫人怎问起他来“
舜钰摇摇头,掀帘进房,翠梅正抱小月亮来回走着疼哄,忙迎前却听她道:“给元稹抱会儿,我去教训元宝给姐儿出气。”
徐蓝猝不及防间,手里就被搁进个女娃,娇软地似乎一捏就碎。她穿着海棠红洒花斜襟衫子,黑亮发丝细细绒绒的,清澈眸子包团泪水,湿汪汪地看着他,瘪瘪小嘴儿又想哭,可伤心,徐蓝抬起手指,笨拙地去拭她流至颊边的泪珠,却被小月亮攥住拇指抵到嘴边,伸出粉嫩小舌头含住,吧嗒吧嗒地吮吸,不哭了,乖乖地看着他,忽然眼梢弯起成月牙儿。
舜钰在床榻上捉住元宝肥墩墩的腿儿,抱进怀里朝屁股拍两下:“还欺负妹妹麽”
翠梅和奶娘在旁觉得肉痛,轻声嘀咕:”他又不是故意.......“
元宝却以为娘亲在和自己玩,咧着嘴咯咯笑地欢乐,舜钰哭笑不得,无奈地亲他脸儿一口。
这才看向僵直站着的徐蓝,满脸不知所措,舜钰忍俊不禁,把元宝递给翠梅,再去接过小月亮。
徐蓝觉得拇指湿湿的,有些不自在,丫鬟搬来椅子请他坐下,并斟来茶水。
舜钰戏谑道:”国公府里娃儿多,我以为元稹早泰然自若,哪晓得还是生疏。“
徐蓝笑了笑,暗忖也是奇怪,兄长孩子多,他也抱过数回,怎就这个捧在掌中,有种心都化了的感觉。
他把带来的锦布包裹解开,都是些孩子衣裳和玩的物件,随手从里拿出个桃木小剑给元宝,一只描彩芦花母鸡给小月亮,是他昨日用了两个时辰削磨而成。
小家伙们果然很喜欢,元宝握着挥来舞去,小月亮则抱紧母鸡,偎在娘亲胸前,偏头看他,看得百钢都能成绕指柔。
“小月亮很喜欢你。”舜钰扑哧一声笑了。
徐蓝倒有些讪讪:“长得像老师.......”话一出口又后悔,沈二爷生死不明,他提这又是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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