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风云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普祥真人
同盟会的老人大多有些日本关系,白逾桓也不例外。他的靠山乃是时任陆军大臣南次郎,两人之间虽然算不上莫逆之交,但也经常有私人信件往来。白逾桓因此以南次郎幕友兼文友自居,南次郎又曾担任天津驻屯军司令一职,白逾桓便把如今司令部这帮人看作小字辈,总是摆出几分名士派头让不少日本丘八大为不满。
不满归不满,白逾桓靠着和南次郎的私交,在日租界里地位超然一般人不敢招惹。如今又有消息传出,内阁有意让南次郎担任关东军司令兼满洲国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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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摘眼罩
金鸿飞与白逾桓回过头,才看到宁立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固然白逾桓本身不用惧怕宁立,割靴子这种事被本家当面抓现行面子上总是有些尴尬。好在两人都是场面上的角色,白逾桓连落水当汉奸的事都肯做,面皮厚度自然远胜常人。故作熟络地一笑:
“立几时来的,怎么也不打声招呼若不是陈小姐提醒,岂不是要被你吓到方才听陈小姐说她的事情要由你作主,这可不应该。如今不比前清,报纸上一再呼吁要解放女性,尊重女性个人意愿,你也是读过书的人不该那么封建,陈小姐是个自由的人谁也不能约束。她的影迷想要和她见面,这是对彼此都有好处的事,你不该阻拦啊。”
金鸿飞这时也主动向宁立伸出手,作势要和他打招呼。按照场面上的规矩,他们把这个态度放出来,宁立那边也应该就坡下驴。不管他是否同意陈梦寒和白逾桓的来往,都不该和白逾桓翻脸。
毕竟这年月嘴上喊着男女平等,大多数人脑子里男尊女卑的思想尚不能荡涤干净。这种事只会责怪女人,不会影响自己的社会交际。
宁立在日租界管理码头在华界开贸易公司,都少不了钱财往来,金鸿飞这个本地财神对他大有用处。白逾桓就更不用说,这两人他都犯不上得罪。
可是宁立并没有理会金鸿飞伸出的手,也没有搭理白逾桓的话。仿佛眼前除了陈梦寒便没有其他人存在,几步从两人身边走过来到陈梦寒面前,掏出手帕为她擦去额头汗珠,
“这么热的天,片场点那么多灯干什么人都快被烤熟了,待在这也不怕中暑这帮人真没点眼力见,要是把我的梦寒热坏了,我要他们好看!”
“你别捣乱。”陈梦寒在宁立面前并没有方才那种场面上女人的得体与进退自如,如同个热恋中的小女人一样把身体靠在他怀里又娇滴滴地训斥着他:“这些灯是拍摄用的没办法,你不让人家点灯人家怎么干活啊。大家都在忍,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难受。”
“他们忍是活该,我的梦寒可不能受委屈。”
“好了,不说这个。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不是说晚上才来接我”
“因为我能掐会算啊。在家里一算,便算到有人来欺负我的梦寒,所以我特意过来救驾。就是这两个东西在捣乱是吧明明你们赶拍摄进度已经很忙了,这两个人还要在里面生事,害我的美人完不成工作对不对”
“别瞎说。这部电影是金总投资的,没有金总我们这些人就不要开工了。白社长是我的影迷,他们事来邀请我参加今晚舞会的。可是我今晚要陪你,自然就没法参加,还要向二位道歉来着。”
看到两人当着自己面就是这副如胶似漆的样子,白逾桓就觉得嘴里阵阵泛酸。他年纪不小可是色心不减,对于女色的喜好与少年时相比甚至有增无减。但是南京方面对他的暗杀令还没有撤销,白逾桓行事也有顾虑,万一遇到复兴社的女特工便是死路一条。那些女学生、良家妇女之类不敢招惹生怕是南京特工化妆,至于高丽女人的苹果脸又实在提不起兴趣。
他的狩猎目标主要圈定在女演员身上,毕竟以他对复兴社的了解,这帮人尚未在这个圈子里发展出太多刺客。尤其是那些已经半红不红的小明星,更不可能为了国府牺牲自己前途乃至性命实施刺杀。
振报的销量虽然有限,但毕竟有日本人背景,白逾桓自身也是个颇有名气的笔杆子。他和胡恩溥两人在各自的报纸上撰文抨击南京政府,能把委员长大人气的下暗杀令,就知道笔下何等了得。
以这种能力若是撰文吹捧或是贬低某个电影演员,即便不能一决定其艺术道路生死,至少也能严重影响其星途,甚至可以让当事人在北方电影界无从立足。
靠着这份笔力和影响,他看上的几个小明星不管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强颜欢笑让这个年龄足够当自己祖父的老头得偿心愿。事后金鸿飞又会奉上一笔数字可观的钱财,受害者除了忍气吞声外也没别的办法。当然也有的把这种行为当作敛财手段,彼此各取所需公平交易,也没当大事。
白逾桓食髓知味又有金鸿飞的钞票支持,便越发把狩猎女明星当成事业,日租界每有新片上映必然到场。外人只当他是新派人物喜好电影不爱戏剧,却不知此老看电影乃是挑选合适目标。自从第一次看陈梦寒的电影,他便被这个女子迷住了。
他是老江湖见多识广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来陈梦寒必是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其姓名甚至都系伪造。她有着良好的出身,因为某种变故不得不抛头露面当演员,骨子里必然是个极要强的性格。
其骨子里还放不下名门淑女的端庄矜持,为了生活又得适应演员身份去逢迎男子,不管敷衍场面时表现得如何大方,心里必然还是对男女接触持厌烦态度。让这么个刚烈女子低头显然比攀折那些为了钱财主动逢迎的女子来得有趣,考虑到她的出身门第,这种吸引力就更强。
再者根据白逾桓欢场经验,陈梦寒很可能还是个内媚之体,一旦能够得到她,必然能享受到难以喻的快乐。人生一世能和这样的女子共效于飞,便不算白活。
只一想到那种情景白逾桓就有些把持不住,不惜帮金鸿飞得到代替正金银行收购白银的好差事,就为了让他出钱出力帮自己得到这个绝色。
以他的身份天天跑来片场看拍摄,在圈子里足以成为笑柄。可是按照场面规矩,白逾桓摆出这种态度也是破釜沉舟亮明态度,陈梦寒如果再拒绝他双方就成了仇人。为了能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乃至能在天津生活,她再怎么不情愿,也多半得捏着鼻子顺从白逾桓一次才能过关。
没想到她不但不给面子,反倒是和宁立当面亲热,虽说整个过程里没有说一句重话,实际和当面打脸并没有多少区别。
白逾桓刚开始那点尴尬已经被愤怒与嫉妒所取代,心中对于陈梦寒和宁立都产生了强烈的恨意。
他本就不是个豁达之人,这时已经想要通过自己的资源和能力把陈梦寒赶绝,让这个女人在平、津无处立足,要她跪下来求自己高抬贵手主动宽衣解带,才能解恨。
对于宁立也想要办法让他吃些苦头,反正他早晚也得进日租界,看自己怎么收拾他。不管督察长还是副处长,在日租界都没用。再说和日军大将级别的高官相比,宁立那点身份又算得了什么。
这时宁立却已经一手搂着陈梦寒向他们走过来,眼神中充满蔑视与不屑的,鼻子里轻哼了一声。“金鸿飞、白逾桓,你们二位似乎很闲啊。这几天没事就往片场跑,再不就是组织各种聚会。梦寒在天津的影迷也成立锅伙了还让你们两个当寨主这帮人也瞎眼啊,难道不知道她是我的女人就算是选个寨主出来,也该是我当,怎么把你们二位给选上了你们要是愿意干这个差事跟我说一声,我帮你们把买卖关了,从今天开始安心给梦寒当跟班,一个月开十块钱的工资还管饭,你们乐意干么”
金鸿飞不比白逾桓,不但没有一个日军大将做靠山,自己的民丰银行就开在中街。那是宁立的辖区,县官不如现管,他要想给自己找麻烦简直再容易不过。要说关振报这种日本御用媒体宁立未必能做到,但是让民丰银行不能营业则绰绰有余。
 
第三百九十五章 怒气不息
金鸿飞也是本地人,懂得宁立所用手段。在天津的江湖规矩里,宁立这招名为“摘眼罩”,就是在不伤损对手身体性命的前提下,破坏对方的重要财物或是身份象征,闹得满城风雨又不承担大罪。以此向世人证明,自己成功削了对手的面子,对手还拿自己无可奈何,告到官府也没什么用。
这是从前清年月留下来的手段,现如今只有帮会混混和纨绔子弟还保持着这个传统。给斯蒂庞克汽车放气名义是打自己的脸,实际是朝白逾桓脸上扇巴掌,留在这里只是自取其辱。
可车上没携带那么多备胎,等轮胎送过来再更换好得几个小时,两人若一直在这里等就成了笑柄,只好留下保镖与司机看守汽车两人先行离开。
虽说宁立包了三条街的人力车,金鸿飞和白逾桓也不至于真的要靠走路回日租界。话说回来,如今正在伏里,白逾桓受了宁立的气,若是真的一路靠走路回日租界,只怕半路上就得送医急救。总算在三条街范围之外雇到两辆人力车,才免了自己的双腿受苦。
白逾桓的脸色铁青,模样很有些吓人,金鸿飞也不敢开口询问或是安慰。这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只能保持沉默。以金鸿飞的想法自然是先把白逾桓送回寓所自己就告辞,至于怎么和宁立算账,那是白逾桓自己的事,他没办法参与。
按他的真实想法这件事如此了结也没什么不好,犯不上和宁立继续纠缠。这事说到底还是自己想错了,陈梦寒与之前见过的那些女明星不同,她和宁立的关系不是简单的各取所需而是真正想要靠码头,甚至陈梦寒这边可能动了真情。即便没有名分也心甘情愿,与其他人的交往不过是敷衍场面,自己不管出多少钱或是动用多少势力都无法让她妥协。
这种女人是欢场上最不受欢迎那种,只能看不能摸,刀枪不入谁也没办法。至少对金鸿飞来讲拿不出任何有效手段,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换人。
反正天津电影明星不少,陈梦寒也没到不可或缺的地步。再说宁立表现出的态度很坚决,这种狗少做事没轻没重,如果再纠缠不休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自己一个开银行的和气生财,犯不上和宁立这种帮会大佬闹翻。爱车被破坏面子被削,这些事都可以忍下。谁让自己的势力不敌宁立吃了亏就得认命。
现在的问题在于白逾桓,他如果想要和宁立斗一斗,自己也只能被迫跟随。金鸿飞打定了算盘,等过几天帮白逾桓找个更年轻的女演员,等他高兴之后再慢慢开导。一个知识分子总该明白忍一忍风平浪静的道理,即便要报复也等到南次郎履职以后再说。
可是洋车刚一进日租界白逾桓忽然开口,报出了国权报报馆的地址。金鸿飞一愣,不知白逾桓此时不回家,跑去国权报干什么,可又不敢问只好由着他的性子来。
国权报与振报一样,都属于日本出钱供养的舆论武器。社长胡恩溥报人出身,办报的时间长经验丰富,笔下也很来得。他和白逾桓的路数不一样,不是单纯从南京政府的政策、官员形象、百姓生活等方面寻找弊病,而是以一种更高的姿态指点江山。
每次批评南京政府的种种行为之后,他都会把笔锋一转,以日本作为对比。借口以邻国为鉴,实际变相吹嘘日本唱衰南京。这年月人们获取咨询的手段落后,消息流通不畅,编造谎远比证伪容易。
胡恩溥刻意隐瞒了日本人每个月必须“自觉自愿”饿一天以纪念皇国创立艰难,每周必须一天禁酒节约粮食供应军队,乃至日本侨民无权到租界外消费,贵金属、外币寄回国会被强制兑换成日元,政府把国民视为物资为了获得外汇组织女性国民到南洋卖春这些事实。
编造日本政府清廉、高效、官员爱民如子,天皇带头节俭百姓生活富足的谎,也着实骗了不少人。尤其是和日租界缺乏往来的百姓,因为这些内容符合心中理想政府的模样便真心相信,对于日本的恶感颇为减少。乃至真有愚蠢无知之人以为东三省沦陷之后,老百姓的生活要强于张家父子当政时期。
最近胡恩溥的主要工作是宣传“亚细亚主义”,从理论层面为“大东亚共荣”造势站台,提出亚洲诸国应该团结起来共同对抗西方世界的霸权。未来世界的主要矛盾是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黄种人与白种人争夺世界主导权话语权的道统之争,种族之争,这个时候一切都应该从大局出发不能鼠目寸光只看眼前。
要保证亚洲国家黄种文明的利益,必要以强国为盟主,其他国家服从盟主命令团结一心不惧牺牲,才有可能赢得胜利。为了维护所有黄种人的利益,为了维护祖宗留下来的道统,必要放弃门户国别之见,将人种的利益置于国家之上。
国民生活中遭遇小小困难实属必然,这一切都是为了宏伟的目标,所有付出都会有回报。只要忍过这一时,未来必是大好生活。如此论最近频频发出,其用意不自明。
作为一家靠日本人供养的报社,写这种文章乃是他们的谋生立身之道,也算是工作职责,白逾桓作为落水汉奸也不该落后。只不过他最近全部心思都在陈
第三百九十六章 误上贼船
金鸿飞此时的心情只能用“误上贼船,骑虎难下”这八个字来形容。
内藤义雄何许人也他当然清楚,他既是靠日本人发财的银行家,自然想要结交日本总领事的首席经济顾问。何况正金银行的头取也是内藤的弟子,这么一位金融圈里的前辈按说是该结个善缘。可是金鸿飞不傻,他很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也知道什么样的人应该交往什么人自己应该敬而远之。
他虽然不是国府的特工也不曾与情报圈子有过交集,却也能猜得出内藤此人绝不是一个教授、学者或是经济学家那么简单。在中国的日本人没有几个省油灯,一个从庚子年就来到中国,没有正经营生偏又结交广阔,在哪都能找到关系的老人,身上若是没点秘密身份才怪。
做为一个成功的生意人必须耳聪目明,金鸿飞的社交圈广泛,于黑白两道都很有些关系。他听说过在英租界里有个神通广大的咖啡馆,据说只要肯出钱就能从里面买到本该是机密的消息。那些消息可以帮助人陡然而富,没必要费尽心力的去投机钻营。内藤义雄似乎就是咖啡馆的创始人之一。
金鸿飞在投机商里素来以胆大闻名,往往敢于押上全部身家去搏富贵,他也渴望发财,为了发财可以不顾其他,但他从没想过和这个咖啡馆有任何瓜葛。金鸿飞看得出来,如今华北乃至整个中国都面临着生死存续的危机,可他不在乎。他只是个商人不是军人、政客,家国大事与他无关他也不想过问,一心只想发财。至于这片土地变成谁的天下,他压根就不在乎。
不管是结交白逾桓还是为日本人效力,都是金鸿飞发财的手段以及为保护自己钱财所做的保险,他很清楚一个商人的界限在哪并不想逾越。如果和那个咖啡馆沾上关系,自己就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商人,那些家国大事自己想不参与也办不到。
在乱世中这种身份变化往往意味着不可控的风险,自己善于处理金融圈子的麻烦,其他的麻烦却未必在自己控制范围内,从安全角度也理应远离。因此金鸿飞宁肯放弃暴富的机会,也不和白鲸、内藤以及这个圈子的人产生交集,没想到白逾桓为了争风吃醋居然硬是把自己拖下水。
“鸿飞老弟和我乃是至交,你我之间本不该有隐秘,只不过这件事关系重大涉及机密所以不能对你说还望老弟别见怪。今天这件事本是因我而起却连累老弟面上无光,白某于心不忍。我此时如果继续瞒着你,就不够交情了。”
白逾桓嘴上说着交情却不理会金鸿飞的神色,也不给他打断自己的机会,强行把秘密说出来不容其装傻或是逃跑。
“我和恩溥乃是南次郎阁下留在天津的密探,工作就是监视华北派遣军以及天津各情报机构的行为。我和南次郎阁下的信件中既有文墨上的交情,也有公事上的交待。换句话说,我们两人就是古代的绣衣直指,又或者可以看作微服私访的钦差。”
金鸿飞的知识主要在经济领域,对于历史所知有限,绣衣直指是什么压根不知道。他此时所能想到的则是传说中前清那帮血滴子,又或是东厂太监。
南次郎曾经长期在华工作并担任过华北派遣军司令官,在他自己心中认为在天津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为光辉也最为舒适的日子。即便如今已经升任陆相,对于天津依旧念念不忘。一直希望有朝一日再回天津,看看自己的工作成果,向同僚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时也总算有证据。
关东军和华北派遣军之间始终存在权力上的争夺,南次郎担任派遣军司令时自然要为自己的利益争取,可是地位变了想法也就跟着做出改变。他担心自己的后继者改弦更张把自己打下来的大好基业败坏掉,乃至完全洗去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日租界的情报机构林立,南次郎如果想成立一个自己的机构未尝不可,但是意义不大。日本人担任这种角色很快就会被人查出来,搞不好还会闹出工作上的纠纷。
因此他给自己门下走狗白逾桓安排了这么一份监视性的工作,定期给自己呈交书信汇报,保证自己虽然离开派遣军依旧对天津情况能及时掌握。又担心白逾桓利用权力随意诬告,任命胡恩溥作为掣肘牵制,凡是重要情报必须两人联名才能确认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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