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官古怪的举动,让魏承恩有些好奇,然后恍然大悟。
他们是高丽军卒,他们不愿意高丽提督将权力归还于怯懦的高丽王,他们同样不愿意背负叛逆之名。
有点像樊楼的那些娼妓们,总是做梦嫁给员外和大官人们做小妾,不愿意放弃奢靡的生活,同样不愿意接受现实的残酷。
有点小确幸呐。
“真是一群懦弱的人啊。”魏承恩看到将官的模样,嗤笑了一声,不就是要高丽王的御令吗?
魏承恩从十几个亲从官的手中,拿出了兜鍪带在了头上,向着皇城而去。
他之所以要等到沈从的千骑宋军赶到,目的就是为了稳住开京的局势,即使无法进城,他们也带着大宋的压迫而来,能逼迫着高丽军卒们哪怕不帮魏承恩,也不会帮高丽王。
魏承恩将自己的软剑固定在腰间,向着高丽王宫而去。
不断的有花郎跳出来,想要杀掉全身具甲的魏承恩,可惜都被魏承恩毫不留情的杀掉,扔到了一旁。
魏承恩再次杀死一名花郎,软剑一抖,将剑上的血珠抖散,他看着花郎年轻的面孔,摇头说道:“真的是一群蠢货啊,他们难道不知道用箭矢吗?这些花郎都被蛊惑成了弱智吗?”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短兵搞刺杀?
魏承恩顺利的走进了城墙之内,看到了金福辙正在宫里等着自己。
“高丽王在哪里?”魏承恩看着面前的金福辙问道。
金福辙握着手中的仪刀颤抖的问道:“大宋的皇帝是要魏提督,杀掉高丽王吗?”
“我说金二,你一个书生,能拿得动这个仪刀吗?我看你手都在抖了。”魏承恩看着金福辙的模样,哭笑不得的说道。
囚禁高丽王是金富轼的主意,这个金福辙作为金富轼的兄弟,对此难道不知情?
若是知情,他的选择就极为有趣了。
“魏提督,大宋皇帝要杀掉高丽王吗?”金福辙依旧颤抖着紧紧的握着手中的仪刀,他是一个书生,这刀将近三十斤,对他来说,太重了。
魏承恩这才有点明白金福辙的想法,解释道:“官家的命令,是将他抓起来,送到燕京去。”
金福辙听到这话,心气一卸,手中的仪刀咣当的掉在了地上,喘着粗气瘫在地上,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魏承恩越过了金福辙的时候,看着瘫软在地上的金福辙,突然停下了脚步问道:“我要是缓兵之计,诓骗了你,官家要是下令杀了高丽王,你怎么办?”
金福辙看了魏承恩一眼,神情恢复了恭敬,说道:“魏提督说笑了。以魏提督的身份,是绝对不会拿大宋皇帝的敕令开玩笑。”
“再说也没必要。”
魏承恩哑然失笑,信步向前走去,找到了高丽王的寝宫,看着王楷带着那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带着的十二冕旒。
“高丽王,僭越了。”魏承恩看着王楷笑着说道。
“你拿着剑杀到了我皇宫里,就不是在僭越了吗?!”王楷愤怒的拍着桌子,歇斯底里的喊着。
魏承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是大宋的宦官,效命于大宋皇帝,这高丽王还命令不到他的头上。
“普天之下,只能有一个皇帝,那就是我大宋皇帝!”
“请吧。”
魏承恩依旧保持着大宋惯有的礼仪,请高丽王离开寝宫,正式前往大宋。
“来人!来人!诛杀此等叛逆!赏钱万贯!官至太傅!来人!”王楷大声的喊着,一队花郎从寝殿走了出来。
魏承恩眼尖看到了窗帘闪动,后面哭的梨花带雨的高丽王妃,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高丽王疯了。
权力从手中失去的之后,他就疯了。
“魏提督!我乃高丽国第一勇士朴…唔…你!”一个花郎**着上身,跳出来喊了半截,就捂住了自己的喉咙,软倒在了地上。
魏承恩笑着对高丽王说道:“其实我最擅长暗器。”
剩余的花郎嚎叫着冲向了魏承恩,魏承恩带着十来个皇城司的察子一起入的宫,这些花郎**着上身冲了上来之后,就倒下了。
毕竟花臂的防御力肯定不如步人甲。
“高丽王,请吧。今天夜里死了太多人了。”魏承恩看着王楷,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
王楷左看看右看看,除了高丽王妃的哭泣声以外,那些花郎都没了声息。
他指着魏承恩歇斯底里的喊道:“都是你!都怪你!若是你不来,我还是万人之上的高丽王!你来了!我什么都没有了,都是因为你!”
说完高丽王疯了一样的冲向了魏承恩。
“到现在你还认为是我魏承恩来到这里,才让你丢到的王位应该有的尊严吗?”魏承恩抓住了高丽王手,一个巧劲,卸掉了他手中的兵刃,一把将他扔到了寝宫的角落里,一脸怀疑的问道。
“高丽国的军卒们为什么不阻拦大宋军卒?任凭一千余骑兵大摇大摆的来到开京?”
“高丽国的大臣们为什么不阻拦我魏承恩?任凭我这十几个人,就冲进了寝殿内?”
“高丽国的贵族们为什么不清君侧,把我斩杀于满月台?而是任凭某在国事上指手画脚?”
“你还没活明白吗?”
魏承恩看着高丽王如同一只受惊了的大虾一样,蜷缩在地上,皱着眉头,对着亲从官说道:“去给高丽王妃披上件衣物。”
“把准备好的札子拿来,让高丽王盖个章吧。这也是他最后的作用了。”
王楷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拿着一把匕首,大声的喊着:“这个没有第五肢的阉货!我今天要杀了你!”
王楷说完,拿着匕首冲向了魏承恩。
魏承恩又是一脚,把王楷踹到了地上。
魏承恩满脸怒气,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带走吧。”
官家的命令是带王楷回去,而不是杀了他。
开城的风波很快就平息了,那一百一十三名花郎,是最后肯为高丽王尽忠之人,连开城王家,都在这次的宫闱之变中,保持了沉默。
王楷没活明白,王家人活的却很明白。
魏承恩坐在城头的五凤楼里,看着开城中人来人往,喝了一口闷酒。
“魏提督,这闷酒喝的无聊,我给提督带了不少的下酒菜。”金福辙安抚了官僚,让他们各司其职。
“高丽王会被送到汴京,大宋王爵待遇。不会委屈他。”魏承恩看着金福辙献媚的模样,知道他想问什么。
金福辙脸上充斥着惊喜:“谢官家隆恩。”
“金福辙,其实高丽国的军队并不弱。你看他们安州之战,打的就是有声有色,悍不畏死的军卒,虽然无力进攻,但是防守绰绰有余。”魏承恩喝了点酒,恍惚的问道。
金福辙点头:“那是自然!”
不过金福辙的脸色很快就黯淡下来,高丽的军卒在魏承恩的手里,守住了安州,保住了开城,保住了高丽国。
但是在王凯手里,只能向金人俯首称臣。
魏承恩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今天杀了不少的人。而且悍然发动了宫闱之变。
“某估计自己不日就要回京了。”魏承恩用力的拍了拍金福辙说道:“这高丽岛都是某与你们俩一点点弄好的,看好它,别弄丢了。”
“好好的魏提督为什么要回京?”金福辙不解的问道。
“回京请罪啊。”
第五百七十五章 劫富济贫的大宋商贾?
魏承恩脸上挂着无奈,他是个宦官,在高丽搞这种宫闱之变,会被文臣用最疯狂的态度针对,所以他以为自己会被文官怒喷,然后被召回请罪。
这个想法很大宋。
唐末宦官干政,宦官专权几乎贯穿了唐末的中后期,一批批的宦官逼宫弑帝,专权横行,无恶不作。
比如自号欺压皇上的老奴李辅国始,继而有逼宫弑帝的俱文珍与王守澄、经历六代皇帝的仇士良、人称皇帝之父的田令孜这些赫赫有名的宦官,给唐朝的统治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文臣能饶得了自己?
魏承恩惆怅的看着天边的火烧云,自己的未来到底在何方。
魏承恩的所作所为传到了大宋之后,掀起的风浪,可比魏承恩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
李清照端坐在会宁阁里,看着面前堆成了小山的弹劾的札子,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疲惫。
“李太宰,这可如何是好?”李清照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赵谌也是端坐在案前,翻动着这些札子。
赵谌翻动了几份,问道:“姨娘,这魏承恩我见过,为人比较憨厚,为什么被朝臣们说成了这等样子?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
赵谌看着札子,他的问题,被李纲详细的解答了。
大宋宦官不得干政的铁律。
李纲依旧在讲解着文官们为何会如此反应:“唐末的宦官干政,其实归根到底是皇帝对文臣武将的不信任,将神策军交给了宦官去把持,宫廷禁军被宦官掌控,宦官失去了束缚。”
“其根源还是府兵制度的崩坏,导致中央政权失去了嫡系部队。安史之乱之后,唐朝的皇帝对武将失去了信任。最终出现了这些权倾朝野的宦官。”
“殿下,任何一股力量得到了完全信任,都会变的不可控制。”
赵谌点了点头,他想到了自己父皇刚登基的时候,他那个儒雅随和的叔叔,就是带着亲事官,冲击皇宫。
“可是魏承恩不是在执行爹爹的命令吗?”赵谌依然有些不解。
李纲欲言又止的看了眼李清照,有些话他这个朝臣,说出来,不大合适。
李清照摸了摸赵谌的总角,笑道:“谌儿啊,你爹爹太给他们脸了。”
赵谌瞪着眼睛,吐了吐舌头,李清照这句,实在是有些霸气。
“魏承恩干这些事,如同刀尖起舞,随时都有可能殒命,他们待在歌舞升平的大宋都城汴京,又怎么会知道魏承恩的危险呢?”
“于礼于法,魏承恩未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差错,但是他们就是抓着唐末宦官乱政的教训,非要让官家惩戒魏承恩,你觉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赵谌想了很久,说道:“争权。”
李清照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笑着说道:“今天的讲学就到这里,你去找臣夫玩吧。”
赵谌点投诉,恭恭敬敬的对着李纲行了一个弟子礼,欢快的说道:“姨娘,那我走了。”
赵谌一蹦三跳的离开了会宁阁。
而李清照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札子说道:“李太宰,当初你也在汴京搞了一出宫闱之变,到今天还有人,抓着这个不放,弹劾你呢。”
李纲擦了擦额头的汗,魏承恩之事,他没有具体表态。也无法以太宰的身份压下这件事的原因,就是他当初也干过类似的事。
他不好强行压制住这件事的不断发酵,朝臣们自然开始指桑骂槐。
“独臣不好做吧。”李清照看了几份札子,言辞极为犀利。
这引经据典的力度,李清照就看的头疼,大有皇帝有点不是天要亡我大宋,而是人亡我大宋的味道。
至于大宋亡不亡,大家都清楚。
这些朝臣就差直接指责皇帝,在这件事中处理失当。
李清照将手里的札子,仍在了案头上。这事她也没什么好办法,稍微处理的过分一些,朝臣们就该骂她龙易貌了。
“全都把这些送到汴京去,让官家去头疼吧。”李清照做不了主,李纲也是爱莫能助。
李纲沉思了片刻:“其实这事挺好解决的,官家若是想要安抚百官,就处罚那个魏承恩就是了。”
“一个宦官而已。”
惩罚那个魏承恩,可以最快的安抚百官,也能避免皇权和臣权的进一步的冲突。
李纲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李清照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的那个顽劣子,可是个性情中人啊。
要真的是处罚了魏承恩来安抚朝臣,那赵桓,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顽劣子了。
天色渐渐变得昏暗,札子送到了汴燕驰道上,用最快的速度,送往了燕京。
而赵谌也跟着赵臣夫几人回到了宫中,手里拿着几份小报,吵个不停。
“我说的这种方式便宜!只需要每天去宣明楼领这张抵券,三天后,就可以用四百三十贯,买下那个价值五百贯的犀牛角饕餮纹盖觯了!”赵臣夫拿着小报指着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说道。
觯(zhi):尊者举觯,卑者举角。是一种喝酒的器皿。赵臣夫和赵谌讨论的是宣明楼最近扑买的广告。
小报要活下去,不仅仅要靠着贩卖报刊,同样广告收入,也是其收入的一部分,而且往往占了这些小报书坊盈利的很大的比例。
赵谌想要买一个五百贯的犀牛角觯,赵臣夫觉得领过抵券之后,购买更加便宜。
赵谌嫌弃的看了一眼赵臣夫:“我哪里有三天的功夫,去宣明楼领这个抵券?看到了,很喜欢买了就是,反正每个月的例钱都花不完。”
岳云也是点了点头:“领那个抵券做什么,那抵券上的背上还写着字,宣、明、楼。缺一天都不行,麻烦的要死,但是五百贯太贵了,要是能便宜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