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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裴该闻言不禁微微一愕,心说原来这主意是你给司马模出的!

    当时关中大饥,府库空虚,但很多豪门大户却囤积谷米,不肯供输于官市,于是司马模就取出汉代的铜人,以及世传钟鼎宝器,熔化了改铸为釜,用来向各家交换米粮——铜在这年月算贵金属,是可以用来易物的,但问题你总不能把国家才配拥有的宝器卖给私人吧?铸为别物,那就不违规了。

    可是虽然不违规,此举却毁掉了很多古董,司马模为此而遭到时人的非议,甚至还有人说,后来他被胡寇所害,就是损毁国家重器的报应

    胡焱暗中观察裴该的表情,想看这位裴大将军会否发怒,会不会就此一甩袖子,把自己轰将出去。然而裴该初愕之后,却只是笑笑:如今长安粮秣,亦不充足,可惜钟鼎皆为卿所进言而熔,此计不能复用矣。

    那些古董宝物被毁,确实很可惜,但裴该却觉得,再珍贵的古董,也没有人命来得重要啊,若能因此平抑粮价,使部分人多活几日,实为无上功德。再者说了,古董摆在那儿光是瞧着,其实没啥价值,而要系统地加以研究,还得等到宋朝以后,如今的自己,还真是惋惜不起来

    胡焱闻听此言,深感振奋,趁机便道:今日关中之情,较之昔日,略略为佳。一则,裴公驱逐胡寇,且定河南,暂无外警,民心渐安;二则,连年少灾,疾疫亦息,若能使民安乐而耕,恢复不难;三则,旧家多数残破,户口十不存二三,荒土正多,少有主佃之斗如人久染沉疴,其病暂瘳,虽身体极弱,若善加调养,只可能日强,不至于将死也。

    说白了,他认为如今关中的生产力,可以说触底反弹,有恢复的希望了。

    裴该不禁对这个人感起兴趣来了,便即问道:然如卿所言,我当如何治理关中?

    胡焱当即回答:吾有三策,裴公慎思——其一抚戎,其二安民,其三屯垦,其四弭兵。

    抚戎和安民都好说,为了尽快恢复生产,屯垦也是情理中事。对于其四弭兵,胡焱解释说:今刘曜已为裴公逐去,平阳亦受三面之围,其势日蹙。若急于追亡逐北,关中人力地力,都将耗竭,而即复平阳灭胡寇,尚有羯贼在河北巴奴据益州,反易为其趁我疲惫而反侵之。不如固守四塞,据关中河南而徐徐恢复,使胡寇进不能深入而扰,退则人心逐渐离散,待晋戎俱安,府库充盈后,再以雷霆万钧之力,一举而荡平之!




第三十八章、殁于未生之际
    这个胡焱史书无载——或许有,但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藏着呢,裴该真没啥记忆——但貌似颇有见地,起码纸上谈兵,头头是道。经过一番长谈后,裴该就把他留了下来,命为幕僚。

    自从裴该往征雍州诸郡归来,就陆续有南逃的关中乃至河南官吏士人返乡,前来投谒,裴该加以考察后,把好货都自己留下了,次等的才塞给朝廷——当然啦,也有例外,比方说王卓,他是想自己留下的,但人终是郡公爵,不便屈为幕僚。

    按例,诸公及开府从公者,都可自辟僚属,置长史一人(武官公加增司马一人),其下西东阁祭酒西东曹掾主簿记室督等,不下三四十人,还可因应情势,酌情增减——否则司马睿那百六掾是怎么出来的?如今裴该幕中,长史还是裴嶷,司马还是陶侃,殷峤命为西阁祭酒,游遐命为东阁祭酒,就连两个出任外郡太守的从兄弟裴开裴湛,也仍然保留西东曹掾的职务——谁说做了朝官就不能再为幕职?只要你们不在乎,我是不会硬性往外赶人的。

    此事也有先例,如曹操晋为魏王,建立魏国后,汉臣亦多数同时得为魏官,夏侯惇没拿到还挺不高兴,曹操安慰他说:吾闻太上师臣,其次友臣。夫臣者,贵德之人也,区区之魏,而臣足以屈君乎?我是想跟你当同僚朋友,不愿意屈你为我之臣啊。夏侯惇固请,始得为魏之前将军。

    目前还没有谁对此提出异议,真要是说起来,裴该可以幕中事繁,人才缺乏来搪塞。倘若提出来的是朝臣也就罢了,若为幕宾——那你滚吧,我这儿池小难容你这条大王八,不信无我之扶持,你光做晋官,能冲出多远去!

    于是即召胡焱入幕,担任户曹令史。

    半个多月后,游遐自安定郡内返回,还带来了吐延军须等有功的戎酋,先谒裴该,再见天子。裴该好言抚慰,要他们保境安民,尊奉朝廷。见面之后,军须悄声询问吐延:阁下常欲见裴大都督,今见面之后,有何感想啊?

    吐延答道:本以为必是什么三头六臂的神人,或力能拔山之勇士,不想只是一文弱青年耳,须尚无我之长顿了一顿,又说:然而,其威势凛然,有若家父壮时,使我不敢仰视——家父常说,天下英雄,不在多勇,而在多谋,便是说的裴大都督吧?

    ——其实吧,裴该身上的所谓威势,完全是靠着官位加持,身份到了,自生上位者之威,他真正的价值,吐延这鞑子肯定是瞧不出来的

    裴该留下游遐,先夸奖一番此次击败卢水胡,平定安定郡之功——我果然没有瞧错人啊,是金子,无论在哪条时间线上都会发光——然后就与他详细商议,此番从征的外族,都应当如何奖赏啊?一般情况下,给个虚名杂号的将军校尉,也就足够了吧。

    顺便就问游遐:我幕中军中,尽皆乏人,卿看彼等可有能用之人么?给外族实授官职,肯定会引发晋臣的反感——虽说当天下丧乱之际,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但归入我幕中军中,应该问题不大吧。你去跑了这一圈,有没有能够推荐给我的人才?

    游遐回答道:军须心向晋室,姚弋仲勇猛善战,皆可任用——臣已命姚弋仲返乡安置后,便来长安投奔明公。

    裴该点头说好,我会先任命他们为督将,统率一营兵马——苻洪如何?

    游遐突然间站起身来,朝着裴该深深一揖:末吏专擅,还请明公勿罪。裴该一皱眉头,忙问你专擅什么了?你身为护西戎校尉,戎事皆可自专啊,就算你没跟我打招呼,就为我招揽了姚弋仲,也没对此表示什么歉意啊——你究竟打算怎么安排苻洪哪?

    游遐回答道:苻洪此人志大,而心不诚,有枭獍之相。族中苻光苻突拥之为略阳诸氐之盟主,虽欲以其为傀儡,在臣看来,彼必不甘心。今从伐彭卢有功,归则必谋苻光苻突,若然得手,或为一郡氐人之主

    ——————————

    且说苻洪返回自家板屋,与两个兄弟苻安苻侯相见,向他们讯问,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苻光苻突二人可有什么异动啊?苻安回答说:二人跋扈,更甚往昔,我等尊阿兄之命,唯看护自家耕田牛羊坞堡民户,但尽量不与二贼起正面冲突。然而千防万防,亦有数十户为彼等所诱,携牛羊田亩往投,甚难遏制

    苻洪冷笑道:我今为朝廷立功,游校尉许诺,待上奏裴大都督,必有官职相授。若我得官,便召聚诸部酋大庆贺,扬我之威,乃可制压二獠!

    苻侯压低声音说:阿兄,雁飞有领,马行有头,倘若各行其是,部族必乱。今二獠跋扈,每每侵夺我等与他部民户财产,人皆怨之,何不趁此机会,明宣其罪,将之擒下甚而斩杀,永除后患呢?

    苻洪沉吟少顷,回答说:汝所言也有道理。然二獠素来与陇城陈将军相善,若得陈将军为援,仓促难谋,即于聚会时将之擒下,也怕陈将军率军前来问罪

    苻侯撇嘴道:人人皆怕陈安,独我不怕!他在陇城,不过一两千兵马,有何可惧啊?

    苻洪摆手道:此番从征,陈将军身先士卒,千人辟易,岂可小觑?其兵虽少,于略阳威望素著,攘臂一呼,诸部景从,非我等所可拮抗。今但于聚会时压制二獠,再徐徐图之可也,但求稳妥,不可操切。

    于是继续敷衍苻光苻突,甚至因战功所得赏赐,也分了不少给包括苻光苻突在内的各部酋大。等了十数日,忽然有人传报,说游校尉已从长安赍了封赏制书回来,才自扶风而入略阳,不过没打算从咱们这儿过,故此召唤酋大前往拜谒受诏。苻洪闻言大喜,当即带领十数名亲信便离家而去。

    可是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游遐还是在返回长安的途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急忙遣人打探确实,不禁微笑。随即入城拜见裴该,他就说了:苻洪已为苻光苻突设伏所杀

    裴该皱眉问道:假传卿已自长安而出,颁制诸戎的讯息,得非卿之谋划么?

    游遐摇头说不是——明公昔日有语,当留意氐羌中豪杰之士,勿使其坐大,若有机会,杀之可也。故臣确实有心害苻洪,但不敢欺瞒明公,此实非臣之所为

    游子远说我固然可以设这种圈套,但万一不成功呢?消息一旦泄露,而苻洪不死,必然怨怼于我,更可能及于明公和朝廷,那不是本意将叛乱扼杀在摇篮之中,其实反倒更深种叛乱的种子吗?

    因打探得略阳氐中情状,知苻洪与苻光苻突不睦,乃可趁机离间之,戎乱而分,便易制约。臣故暗讽陈安——因安与苻光等相善也。三苻相杀,若苻洪死,去一祸患;即苻洪侥幸得脱,也将怨怼陈安,而不及于朝廷,且身在略阳,将更归心于朝廷,以拮抗陈安

    我确实暗示过陈安,苻洪此番立功之后,必受朝廷官职,他身为略阳诸氐的盟主,再有官位傍身,恐怕势大难制,而且听说苻洪还想趁此机会,谋害苻光苻突。陈将军你镇守陇城,周边都是诸氐,你可要多加防范啊——我若是你,一定要防微杜渐,早做安排

    相信陈安即便不起谋害苻洪之心,也一定会把此言通告苻光苻突的,等不到朝廷颁下官职来,略阳群氐就会内讧。不过游遐也说了——臣亦不料陈安或苻光等竟敢假臣之名,暗害苻洪。

    裴该啧了一声:若无陈安撑腰,苻光等必无此胆。随即就问了:苻洪既死,其谁为主?游遐道:臣来时便已打探得实,苻光等不但谋杀苻洪,且嫁祸于苻安苻侯,将二人一门并诛。然为了自示于此事无关,且无私意,彼等立苻洪长子为盟主——年方七岁。

    苻洪有几子?

    二男一女。

    裴该又不禁啧了一声,表情似有不豫。其实他倒并非反感游遐的此番谋划,再者说了,真下手的也不是游子远啊,游遐只是暗中放了把火,鼓了点儿风而已。裴该可惜的是,原本历史上苻洪的继承人是第三子苻健,然后那位大秦天王苻永固的老爹,是其第四子苻雄前秦苻氏三代强人,就此全都殁于未生之际

    实话说裴该前世对苻坚就挺有好感的,那家伙有混一宇内和谐百族的志向,数百年内,晋戎之间,无人可比。只可惜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苻坚就跟齐桓公似的,信用良臣,则霸天下,一旦管鲍并殁——对于苻坚来说,则是王猛辞世——霸业当即烟消云散

    想到这些,裴该不禁瞥了游遐一眼,就见游遐脸上也无喜色,就问:虽非卿之所为,亦如卿之所愿,何以不喜啊?游遐心说我为啥不高兴?那不是因为你脸上没有欣悦之色的缘故吗?口中却答道:虽然非我族类,也算一方杰士,亡于内乱,实无可喜。

    裴该想了一想,问道:卿不虑苻光等坐大么?

    游遐回答说:虽未得见二人,但听陈安苻洪谈起过,皆鼠目寸光之辈,不难制约。且二贼已老,去日无多,苻洪子又年齿尚幼,皆不足虑。

    裴该点点头,又问:姚弋仲又如何?卿独无谋彼之心么?

    游遐详细解释说:姚弋仲与苻洪不同。其一,苻洪为略阳群氐盟主,诸部相合,将近十万户口;而姚弋仲唯南安赤亭羌一部之长,麾下尚不足万人。是苻洪如雁,羽毛将丰,而姚弋仲即便是鹰隼,尚在巢中待哺,不足为虑

    其二,略阳氐中,苻洪虽为盟主,势大者则为苻光苻突,每相龃龉,有机可趁;姚弋仲本部,乃至赤亭羌中,则不见这般嫌隙——事机不至,不可妄动。

    是故臣为明公招揽姚弋仲,然命其先归部准备。彼若去后不久,欣然而来,则此人可用,明公可善驾驭之;若去而不返,再设谋杀之不迟也。

    裴该这才颇显欣慰地笑一笑,鼓励游遐:子远谋划甚深,是我多虑了。

    对付这些外族,就需要恩威并施,而且就理论上来说,只要自身足够强,即便把他们打疼了,他们也不敢反抗。后来奴尔哈赤为什么七大恨告天,起兵反明?不是因为李成梁把女真族欺压得有多狠,而恰恰因为李成梁不在了

    当然了,裴该亦甚不值李成梁所为,他那种暴虐的行为即便不谈人道主义,也不可能维持太长久的时间。所以裴该才吩咐游遐,对于关西诸戎,仍当以安抚为主,但——该硬的时候也要硬,该使手段的时候也要使手段。如今看来,游子远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已经开始加以实施,裴该为此深感快慰。

    相比之下,苻氏几乎灭门,那就算不上什么大事儿啦。倘若不是身在局中,裴该或许还会多感叹几声,但略阳距离长安不足千里,那块儿没有一大家子姓苻的猛人(苻光之流不能算),他心里还更踏实一些哪。

    但他随即提醒游遐:对于苻洪之死,卿何所见?乃知略阳群氐不足为患,可虑者,唯陈安耳!

    陈安能够指使苻光苻突谋杀苻洪,还假借游子远的名义,说明此人心思甚险,而且确实在氐羌中威望素著。裴该心说怪不得,在原本的历史上,他能够利用司马保才死,刘曜尚不能底定秦州的这段空白期,瞬间就拉出十万大军来,逼得刘曜捉襟见肘。

    这种人最好能够罗致麾下,而即便如此,也必须把他远远调离秦州,挖断他在陇上的根基!

    游遐当即拱手:多承明公指点,臣知道该如何做



第三十九章、东海风云
    裴该本拟秋收之后,便即发兵攻打蒯城的张春,可是没想到这一年的收成相当糟糕。

    六月丁巳朔,突发日蚀,当时裴该尚未出兵攻打始平扶风等郡国,便有博士上奏,说日蚀乃大蝗之象。裴该对此并不以为然,还笑问道:其日有蚀,南北毕见,然岂有普天下皆蝗之理啊?究竟蝗在何处?博士难以对答。

    然而就在即将收获之时,蝗虫真的来了,源头是在并州,铺天盖地直向西南方向而来,覆盖平阳河东,直至渡过黄河

    不过裴嶷等人就此更相信裴该有气运加身了,因为就跟三年前的蝗灾一样,裴该控制地区又只擦着个边儿。有了当年在徐州灭蝗的经验,关中地区灾情并不严重,也就冯翊京兆东部六七县被灾而已——河南地区同样。

    遭灾最严重的是平阳,好几个县的田地都颗粒无收,百姓大多被迫离乡背井逃亡,纷纷南下,但是河东也无粮啊,因此渡河私逃到司州的就达六七万户之多——对于晋人来说,此次蝗灾不足为忧,反为喜讯。祖逖就此致信裴该,说咱们是不是趁这个机会,今冬两路夹击,一口气去攻灭了胡寇啊?

    裴该回信婉拒了。他的理由也很充分,说此番固然是天要灭胡之警,但可惜胡尚不可遽灭,为什么呢?因为咱们收成也很糟啊,再加上安置这数万流民,哪儿还能挤得出远征的粮秣来呢?而且平阳河东被灾严重,大军入境之后,仓无所得,野无所掠,怎么可能持久?还是踏下心来,老老实实种一两年地再说吧。

    祖逖得信,明知裴该所言有理,却也不禁慨叹道:大好良机,可惜不能掌握!

    至于平阳方面,皇帝刘聪继续窝在后宫声色犬马,啥事儿都不管,太子相国大单于刘粲则赶紧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刘粲说了:本待秋后马肥,便发兵渡河,收复失地,然而天降蝗灾,百姓流离,军粮无着,这可怎么好啊?

    镇西大将军韦忠拱手道:蝗既天降,自乃上天示警,为政者当恭自反省,以求神庥

    刘粲双眼一眯,瞳中射出寒光:子节所言为政者,是说孤不德么?

    韦忠急忙摆手:臣非此意。臣意此必去岁废太弟谋乱之余绪,相国当上奏天子,请息声色,驾御前朝,统驭百僚,始可平息天怒。表面上说刘,其实指向刘聪——你身为天子整天喝得醉醺醺的,不跟群臣会面,老天爷怎么可能不发怒呢?

    刘粲明知韦忠所言有理,但他不能就此附和——一则皇帝终究是他老爹啊,为人子者岂可明言父过?再者说了,刘聪不管事儿正好,他若是哪天突然间振作起来,又把我往哪儿摆哪?于是略一颔首:此皆废太弟之过!

    正好刘下台也有一段时间啦,相关舆论渐息,而刘曜又让裴该给打跑了,则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啊?刘粲就此起了杀心

    随即假模假式地说:孤自当进谏天子,请驾前朝,然——此外,卿等尚有何应对之策哪?

    太保朱纪皱着眉头说:我今被灾,何云出征?诚恐晋寇反将趁机前来侵扰,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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