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须知他虽清楚自己迟早要收拾刘璋,却也从未想过要派手下去刺杀他,一来自是为了兖州的大局着想,二来,就刘璋父子的武力值而言,此事并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更别说万一走漏点风声,又将会引起别的藩王何等戒备。
可是长安居然做到了,而且是在无诏的情况下去做了。相对于她杀了刘璋父子这一事实本身而言,她敢对刘璋父子动手这一事实才更让他感到惊讶。
且不论失败的可能性,是什么让她胆敢这般擅作主张
在钟羡对他和盘托出之前,他一直以为刘璋父子是死在兖州的内部斗争中的,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会是这样。
对于落在赢烨手里之后的事情,钟羡的叙述概括性忽然高了起来,回程路上的事也是寥寥几句就带过了。
汇报过后,他又将自己此行中所犯下的错误单独挑拣出来,向慕容泓请罪。
待他话音落下,殿中一时陷入静默。
“她跳舞好看吗”良久,慕容泓突然问出这么一个与当下气氛极不相称的问题来。
钟羡茫然抬头,反应过来慕容泓问的是什么问题后,脑中自然而然地闪过那妖媚斜挑的红唇,扭动的柔若无骨的腰肢,以及在那串殷红如血的珊瑚链子的映衬下,雪白精致的脚踝……
钟羡原以为自己并没有将这些本该非礼勿视的画面记在脑中,殊不知只不过旁人稍稍提及,那妖艳如怪诞小说中所记载的精怪一般的女子形象,居然会如镌刻在他脑中一般鲜明如昨。
因此虽然他及时地克制住了自己思维的发散,然眼神还是不由自主的因为脑海中那旖旎的场景而微微一漾。
慕容泓又怎会错过他这眼神一漾中的心驰神往
“当时,臣认出前来献舞的舞女居然是安公公假扮之后,心中甚是不安,故此,并未细赏歌舞。”钟羡按捺着心虚解释道。
慕容泓虽是心中不悦,却也并未在此事上做过多纠结,一句话到底,钟羡之所以能有这个眼福,也是拜他所赐,他若不派长安跟他去兖州,这辈子除了他自己外,谁能看长安女装,又有谁能看她跳舞不过他的眼福也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再无可能。
“兖州之事变数太多,你初出茅庐经验全无,能全身而退已是不错了,朕不怪你。”慕容泓甚是大度道。
钟羡行礼谢恩,随后话锋一转,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何事”
“在微臣与安公公从益州回兖州的途中,曾遭孟槐序派人追杀,当时混战中有人向微臣暗放冷箭,是安公公不顾己身替微臣挡下了那支箭,微臣才能留下这条命来回京复命。”
慕容泓听至此处拳头猛然一紧,眼神幽深起来。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微臣愿以恩人之礼奉养安公公终身,不知陛下能否成全微臣,放安公公出宫”钟羡终于道出了此行的最终目的。
慕容泓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不语,殿中的气氛一时陷入凝冰般的冷滞中,而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一坐一站,正面对峙,谁也不愿退让半分的模样。
良久,慕容泓微微松开紧得发疼的拳头,缓缓道:“她护你,不过是在奉旨行事而已,你不承朕的情,反记她的恩,是否本末倒置了”
钟羡:“……”这一句话便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堵住了。
慕容泓再加上一句:“钟羡,你在朕心中,可从来不是这般不知好歹的人。”
……
钟羡走出紫宸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甘露殿前那两株含苞欲放的海棠树。
他根本就没指望慕容泓真的能放长安出宫,之所以还会提那样一个自讨没趣的请求,不过是在试探慕容泓到底知不知道长安是女子这一事实罢了。
都是一起长大的伙伴,他了解慕容泓并不比慕容泓了解他少多少,所以根据慕容泓方才的表现来看,他几乎可以断定,他是知道长安的身份的。
那么他如此看重长安,到底是因为长安是难得的可用之才,还是因为……他对长安其实也生了男女之情
若是前者,他还能理解,若是后者……他一定要带长安离开皇宫。
 
398.翁婿
次日上午, 长安醒了。
睡了太久, 醒来精神也不是很好,她咳嗽了两声,伸手摸自己的额头, 手掠过面前时, 却又停了下来。
自从跟郭晴林学了用毒制毒,她对气味十分敏感。毒这种东西无孔不入, 如果等你尝到嘴里才发现不对,那就已经太迟了, 所以鼻子的功夫, 在这方面显得尤为重要。
而她现在手上这气味……虽然很淡,虽然暌违已久,虽然她鼻子还有一半是堵着的,但很奇特, 她几乎在捕捉到的瞬间就辨认出来了。
慕容泓来过了。
这时耳边门响,长安侧过脸一瞧,是长福端着药从外头进来。
他一见长安睁着眼, 惊喜道:“安哥, 你醒了。”
“嗯。”昨天褚翔去牢里接她时她知道, 但随后就一直迷迷糊糊人事不省了。
外头去逛了一圈,几经生死,如今又回到自己在宫中的这小小房间里, 看着床顶那熟悉的青帐, 长安一时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安哥, 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许大夫昨晚在这里守了一夜,今早见你额上热度退了才离开的,嘱咐我有事去叫他。”长福将药放在桌上,凑到床边道。
长安微微摇头,哑着嗓子道:“我想擦脸。”
“哦,哦,我马上去弄。”长福忙出去唤人打了热水过来,绞了帕子帮长安擦了擦脸。
长安伸出手,长福又帮她把手擦了,长安这才精神了些。
喝过药后,长安坐了起来,看着长福道:“留个小太监在这里就是了,你去甘露殿吧,别耽误了差事。”
“是陛下让我不用去甘露殿,留在这里伺候你的。”长福说到此处,细细看了长安两眼,蹙眉道“安哥,此番你出去可受了大罪过了吧,瘦成这样。”
长安道:“不算什么,能活着回来就够了。对了,嘉容呢”
“嘉容让陛下给关起来了。去年听说你和钟公子被赢烨抓了那会儿,陛下就把嘉容打发到浣衣坊洗衣服去了,直到年底才把她调回长乐宫,然后就一直关在西寓所,不让她出门。”长福道。
长安点头,又问他:“你现在呢我走之后,可有高升”
长福有些不好意思地憨笑道:“就去年,陛下去皇后宫里用膳的时候,那个宫女海萍刺杀陛下,我冲上前去把她压住了,过后陛下说我救驾有功,提拔我做了常侍。”
“皇后宫里的宫女刺杀陛下那皇后呢”长安问。
“皇后倒是没什么事,就是陛下不大去长秋宫了,还有那个周婕妤……嗨,安哥,你若是不累,我就把你走后宫里发生的事从头开始讲给你听吧。”长福道。
……
长信宫万寿殿,慕容瑛歪在美人榻上,听福安泽汇报刚打听到的消息。
“理政堂夜朝”
“是,听说这个理政堂就一个职能,收受和分拣奏折。所有奏折要按轻重缓急分门别类,紧急的一类贴红色签子,签子上还要根据紧急程度画星号,最紧急的画三星,依次递减。一般要紧的贴黄色签子,可以缓一缓的则贴绿色签子。红签奏折都必须在收到的当天呈交陛下亲自处理,黄签和绿签则交给应负其责的部门去处理,黄签的处理期限不得超过三天,绿签不得超过五天,否则相应的大臣便要受到惩处。”福安泽道。
“这个理政堂一成立,丞相可就相当于被架空一半了,朝上就没人反对”慕容瑛问。
福安泽道:“有人反对,但,陛下说这个理政堂由丞相总领其责,如今丞相在家闭门思过,所以由御史大夫王咎暂代其劳。”
慕容瑛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冷笑,道:“先抛出个让人无法接受的提议试探众人的底线,再根据反对之人的诉求作出一定的妥协,招数虽是老套,他做起来,倒是百试不爽。那夜朝又是怎么回事”
“听说每旬最后一天开夜朝,但具体怎么回事,好像陛下在朝上也没有细说。”福安泽道,“还有,今天下朝后,陛下把司隶校尉谢雍留下了。”
慕容瑛挥挥手令他退下,自己从美人榻上起来,与寇蓉一起进了内殿。
“太后,观陛下如今这动作,丞相还能不能顺利回归朝廷,可就难说了。”寇蓉低声道。
“云州被攻克,兖州也相当于握在了他的手中,他眼下正得意呢,且让他得意一阵子好了。你替我传消息给韩京,让他设法将荣宾大道上用作武库的那间楼房空出来。”慕容瑛道。
寇蓉知道荣宾大道上的武库就是广膳房下面那条地道的另一端,当即道:“太后,此时启用这条地道,不太合适吧。”
慕容瑛眯起眼道:“谁说哀家要用了,知道宫中这条密道的人寥寥无几,这间楼房地段又不错,一旦武库搬走,不知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盘下这座楼呢。哀家想看的是,最后这座楼,到底会落在谁的手里。”
寇蓉似懂非懂,只得依令行事。
暮色四合,谢雍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府邸,进了后宅正房,谢夫人上来亲自伺候他脱下官服换上常服。
“今天这是怎么了在朝上被陛下训斥了”谢夫人看着他的面色问道。
“没有,别胡说。”谢雍在一旁坐下,捧起茶杯。
“那你虎着个脸做什么下午衡儿送了两坛子好酒过来,说好久没和你一起喝酒了,待会儿要过来跟你喝两杯呢。”谢夫人道。
“尹衡”谢雍想了想,放下茶杯道“甚好,你多备几个好菜,我跟他好好喝两杯。”
没过多久,尹衡来了,随行的小厮还带来了七八样丰乐楼的菜。
谢夫人嗔怪道:“哪有来吃饭还自己带下酒菜的”
尹衡笑道:“岳母大人错怪小婿了,这可不是下酒菜,这是丰乐楼刚出的新菜式,推出不过数日便已是好评如潮,故而小婿特意带来给岳母与内弟尝鲜的。”
谢夫人见他如此体贴,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一家子其乐融融地用过饭后,谢夫人便带着小儿子回内院去了,独留了谢雍与尹衡翁婿二人在屋里说话。
“观岳父大人今日面有忧色,不知是否与早朝后陛下将岳父大人单独留下一事有关”尹衡开门见山道。
谢雍略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尹衡笑了笑,执起酒壶给谢雍把酒杯斟满,道:“不瞒岳父,小婿曾有个同窗,不是盛京本地人,是外来的,他有个老乡在长乐宫当差。小婿听闻此事后,就花了点银子将那名內侍一家子都迁到了下面的合川县,就是专为宫里种菜的那个县,给他们在陛下的菜园子里头谋了差事,就这么安顿了下来,生活过得比他们在老家那是好多了。那內侍,自然就成了小婿的人。而小婿还有个朋友,他外祖家有亲戚在拱辰门当差,所以这宫里头的消息,只消不是绝密的,一般小婿都能略知一二。”
谢雍恍然,用手指点着他笑道:“你还真是个布
399.心有所属
太尉府, 钟羡已在家休养了十多天, 身体已无大碍, 但是朝廷迟迟未有新的任命给他,他也只能继续在家里呆着。
他已从父亲口中知道了王进宝是奸细之事,父亲怀疑此事是长安故意设计, 但他却不相信。
若说长安借他之手在太尉府安插一个眼线, 替陛下关注一下太尉的动向,这样的事她也许做得出来。可是, 那奸细往他娘带给他的糕点中下了毒,而且是那样烈的毒,那么, 此人就一定不是陛下和长安所派。虽然当时他如果被毒死在益州, 或许有利于陛下和他父亲同仇敌忾,但他不能相信陛下会如此狠心。
再者, 如果王进宝真是陛下派进来的, 往他的糕点中下毒也是受陛下指使,那么长安救了他,岂不等于破坏了陛下的计划此番回来陛下又何以会派人尽心竭力地照顾她伺候她,并隐隐透露出想要委以重任的意思除非, 陛下对她真的不仅仅是主仆之情。
这件事在他心中疑点主要有三,其一, 这王进宝确实是长安托付他的, 本来要送出城, 可是后来一系列的变故此刻想来更像是刻意为之。其二, 这王进宝偷了他爹的虎符。其三,这王进宝下的毒,长安竟然能解。
这王进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钟羡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心中还是相信长安的,不管怎么说,如果陛下要对他不利,那长安必定会知道。她既然还想回陛下身边当差,自然要以陛下的利益为重,此番兖州之行,若她真想要他死,根本都不用自己动手,机会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更别说她还替他挡过一支毒箭。
比起毫无根据的在这儿胡乱揣测,他更想以后有机会亲自听长安怎么说,也许,她也是受蒙骗的人之一呢。
抬眸看了看窗外阳光灿烂的庭院,他脑海中忽浮现出当初在兖州府衙的一幕幕来。他在三堂处理公务,当眼睛疲累时,他会看向窗外暂做休息,偶尔便会看到长安从他窗前经过或是在院中与人闲聊。她身姿轻盈步履从容,有时候浅笑盈然,有时候若有所思,然不管是哪种表情,阳光下看去都生动至极。当时不觉有什么,如今回想起来,却只觉那一刻真是风轻日暖岁月静好,若能将那一刻留上一辈子,也是挺好的……
“羡儿。”
钟羡正想得入神,耳边忽传来一声轻唤,他转过脸一看,忙站了起来,道:“娘,您怎么又过来了。”
“听听,怎么又过来了,你这是嫌娘来的次数太多呀。”钟夫人嗔怪道。
钟羡忙道:“哪里,只不过娘要总管这一府的庶务,已经够您累的,还这么一日几回地往孩儿院中来,岂不是更累了么孩儿如今身子大好了,您尽可不必操心了。”
“你若什么时候能娶个夫人放在房里照顾你,为娘才能真正不担心你。”钟夫人令丫鬟将端来的汤盅放在桌上,屏退屋里的仆从,与钟羡分坐在窗下的几案两旁,道:“来,先把这汤喝了。”
钟羡刚听到钟夫人提起娶妻之事,正有些紧张,见钟夫人自己转移了话题,心中略略一松,道:“有劳娘亲。”说着端起汤盅来饮。
钟夫人看了看窗外,又收回目光看着钟羡问:“方才你独自一人,看着窗外笑什么”
钟羡怔了怔,道:“我没有笑啊,娘您看差了吧”
“哼,你娘我看别人或许看不清楚,看自己的儿子还能看不清楚明明笑了还抵赖,有内情。”钟夫人一脸明察秋毫的精明。
钟羡无奈道:“好吧,您说笑了就笑了。”
钟夫人见他这敷衍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羡儿,实话跟你说吧,为娘的现在什么都不操心,就操心你的婚事。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当初你为了你的抱负,还未成家便孤身一人跑到兖州当官去了,娘也没阻止你。如今既然回来了,年纪也不算小了,无论如何,今年都应当把婚事给定下来了吧”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