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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衣冠正伦

    一个历阳罪卒,一个苑中逃婢,命倒是硬得很!

    那位沈侯只穿时服,头发随意的结了一个散髻,坐在正堂里顾盼之间散发一种不容拒绝的自信。当田景垂首行上来时,他手捧一份文卷,望着田景微笑说道。

    田景听到这话,冷汗顿时从额头上涔涔涌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罪民不敢申辩,愿效牛马之劳,惟求沈侯活我家室性命!




0418 裂土实封
    起来说话。

    沈哲子合上文卷放在面前书案,示意身后仆从往对面坐席送了一杯茶汤,继而便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饱受饥寒交迫,哪怕已经得到救治,但这年轻人还是瘦的隐有脱形,只有那宽大的骨架显露出原本的英武不凡。

    田景小心翼翼起身,却不敢落座,只是垂首默立,大气都不敢喘。或许过往他也不乏年轻人的锐气,可是身受罹难侥幸能活,至今都是心有余悸,更怕眼前的活命只是暂时,或要转眼便坠入更沉沦境地。

    既然已经弃军而逃,为什么干脆不逃得更远?

    沈哲子望着这年轻人说道,这个田景年纪虽然不大,但在叛军中名气却不小。虽然不至于达到沈哲子都听说的程度,但却是匡术检索诸多罪籍之后呈交上来,表示这是一个可用之才。

    这个田景出身汉中豪宗,其父原本还是荆州一地守将,曾经跟随张昌作乱,叛乱被陶侃平定后归乡潜居。后来这田景少年成名,颇富武略,被苏峻征用在历阳入军。

    听到沈哲子问话,田景神色一暗,涩声道:家母居于历阳,姑孰败后潜逃迎母,西面之乱尤甚京畿

    你母亲呢?

    家母体弱,终究没能熬过凛冬

    田景讲到这里,泪水已经自眼眶中涌出。

    沈哲子闻言也是默然,他到达京畿时,大桁之南几乎已成人间地狱,十人之中,亡者近半,活下来的也都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

    世道如此,人人都在作恶。不是中枢无为,你既然也在军旅,应该也知当日历阳叛军如何扫荡京畿。今日之殃,前迹所定。

    沈哲子示意那田景坐下来,不乏感慨道。

    田景听到这话,不免又哽咽起来:大罪之身,不敢怨望

    待到年轻人情绪有所平复,沈哲子才又说道:我本来不必见你,不过匡君屡荐。纯孝不是什么难得的事情,这是人子应为,善不抵罪。不过有一件事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就是你救下的那名苑中逃婢。

    田景闻言后眸中闪过激荡之色:请问沈侯,那位阿芷娘子生死如何?先前我言家室之人,其实是情急误言。阿芷娘子是我伴母归都时才见到,与我先时罪并无牵扯

    这话不必说,我如果存心惩治,她有罪无罪都罢了,免不了引颈一刀。

    沈哲子摆摆手,望着田景,神态间不乏赞赏:那罪婢也活了,只是冻坏了脚,性命还是无碍。难得啊,她与你这罪卒做伴良久,竟然还是完璧。田长明,你很好,这世上恃情妄为恃勇妄为者不知凡几,唯独欠缺能为忍让之人!

    罪民罪民羞愧她她只是一个柔弱娘子,害了她于我也没有什么益处我要多谢她,照料奉养老母!

    田景低下头去,并不因沈哲子的夸赞而有自矜。

    好了,闲话不多说。我有太多事要忙,直接问你一句,愿不愿到我府下做事?

    沈哲子又问道。

    田景听到这话,脸上顿时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蓦地抬起头来,看到沈哲子态度认真并非戏言,忍不住期期道:罪罪民何幸

    他翻身而起,手臂扬起狠咬一口,血水霎时间从咬痕中涌出,跪在地上颤声道:主上大恩,舍命难报!仆下愿为犬马,誓死追随!

    那就好。

    沈哲子点点头,旋即身后有人行出,帮田景清洗包扎伤口。待到忙完之后,沈哲子才说道:稍后有人带你去见你家娘子,先去我府上休养几日,养好了元气再回来听用。

    仆下只是体虚,并无伤痛,现在就可任劳。

    穷途末路陡遇生机,田景心内对沈哲子的感恩已经攀至一个,当即便挺胸表态说道。不过沈哲子已经低下头去再翻阅文卷,听到这话,只是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田景无奈,只能退出来,当他行出阁楼,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戎装身影在几名兵士簇拥下匆匆行来。待到近前看清楚那人面目,脸色才蓦地一变,上前一步颤声道:韩韩侯

    韩晃扯下兜鍪交给身边人,听到声音后转头一看,继而便笑起来:原来是长明,劫后重生,还能得见,实在值得痛饮几觞!不过我眼下实在太忙,稍后一定要记得来见我!你既然在这里,想必已经见过驸马。安心做事,不必再有什么杂念。

    韩晃对这历阳军中都颇有名气的少年勇将也不乏欣赏,上前一步拍拍年轻人肩膀,临走前还叮嘱道:一定记得来见我!

    目送韩晃行入阁楼,田景欣喜之余,心情也渐渐变得火热起来。他看得出韩晃行止之间分明已经得用,不是那种陷入囹圄的囚徒,这让他对自己未来充满了期待!

    驸马真正名动江东,主要就是在今次叛乱。可是田景一直在苏峻麾下主部驻扎在姑孰,其实所知不多。后来兵败后更是惶惶如过街老鼠一般,每日为了生计奔波,更是无从得闻。

    但这两人他在房中休养,听那些同房之人寒暄,也早知如今的驸马究竟是怎样人物。

    驸马都尉旬日前归都,以事功受封二等爵乌江开国侯,加散骑职任都南督护,宿卫俱从调度,负责赈济安置都南大量难民。单单以职事而论,已经是台城之外第一人!

    被这样的人物赏识收入府中,哪怕只是一介家臣,前程也是远大!这对于垂死得生又背负逆名的田景而言,简直就是做梦都想象不到的际遇之差!

    巨大的际遇变化让田景狂喜如同做梦一般,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唯恐动作太大美梦惊醒。

    郎君

    一个柔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田景身躯一颤,才发现自己已经行到一驾牛车前,坐在车上的赫然是早先一路相依为命的小娘子阿芷。眼前的小娘子身穿朴素裙衣,发丝整齐的梳拢起来,露出一张秀美白皙的脸庞,随着田景痴痴凝望,那脸庞上渐渐露出几分羞涩娇红。

    阿芷娘子,原来你是这样美

    田景痴痴说道,他尚是第一次见到小娘子这么整洁端庄的出现在他面前。以他的家境,早年身边也不乏侍婢,可是这位小娘子却代表着他刚刚过去不久人生最苦难岁月,那一颦一笑都触动他心弦,让他不忍挪开视线。

    可惜可惜阿母终究不见

    心念一转,田景又是清泪长流,他擦干眼泪,上前接过牛缰,对早已经等候在此的驸马府家人说道:不敢有劳足下为御,劳烦引领。

    牛车缓缓驶出营地,向着城中碌碌而行,眼见残破的建康城已经恢复一些条理,耳边听着小娘子阿芷低语讲述她所知的驸马府种种,田景心情更加柔和,惟愿守护眼前和美一切!

    韩晃上楼后,沈哲子起身相迎,笑语道:韩侯真是来去匆匆,等闲难见。

    积劳之命,不敢懈怠啊。

    看着眼前的驸马,韩晃心中也是感念至深。当日被东扬军骑兵擒获,他本以为自己已是必死,毕竟他作为历阳部的主要将领,起事以来对地方戕害太多,哪怕为了平息各家之怨,朝廷也肯定要将他枭首示众。

    他只是被羁押一段时间,前不久却全须全尾的被放出来。也是这几日从旁人口中听来,他才知沈哲子为了营救他付出良多。这位驸马几乎顺着他的进攻路线,沿途追溯,逐家去拜访受害的人家。

    到底付出了什么,韩晃并不得知,只知道那些人家愿意不再逼迫中枢杀他。真正准确的数字,则是前不久驸马为他缴付的赎罪之粮十万斛!

    如此大恩,韩晃已经不知该要如何报答,心中唯有一念那就是无论驸马吩咐做什么,他都一定要做到最好!

    坐定之后,韩晃便正色说道:职下奉命拣取流民丁勇,如今已成两营。标准便是日前协议所定,能开两石负百斤疾行六十里

    韩侯做事,我放心。稍后纪文学会将所需盐粮辎重拨付入营,整装之后,可以直赴乌江。不过也不必着急,这些流人都是久灾,可以居近休整一段时间。

    乌江是沈哲子最新得到的封地,这也是他忸怩许久的收获之一,这一个封地可不只是单单的食邑,而是在历阳附近侨立的侯国,裂土实封,如今江东侯爵中的独一份!虽然只有三乡之地,但这三乡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私产!

    当然沈哲子为此付出的代价也不小,除了原本的事功以外,单单以他和兴男公主名义往苑中捐输的钱粮便达数千万之巨!不捐也不行,如今都中满目皆疮痍,地方上能够得到的支援只有吴中,内库早已经水洗一般干净。

    诚然苏峻起兵获益最大就是他家,但他家也是为苏峻作乱买单的主力。不过凡事还是那一句话,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事。有一块半独立的小地盘安置在历阳附近,对他而言也是极大的便利。

    驻军都下,总是有些扎眼。若能早离,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韩晃知道自己作为叛军主要将领,如今还堂而皇之在外晃悠,驸马本身承受的非议就不小,因而便说道。他如今倒也不是白身,担任侯国兵尉,统领名义上侯国的一百五十名卫兵。

    不妨事,如今我家人才刚赴乌江整治,单单屋舍之类搭建也要一段时间。

    沈哲子摆摆手,浑不在意道。上次归都他是强兵镇压主持局面,今次却是财大气粗,台中就算有人看不顺眼,这会儿也不敢跟他瞪眼。



0419 赈济
    都南城郊,十数座营垒拔地而起,每一个营垒里都塞了大量的难民。

    经过最初几天的休养之后,难民们中壮力者也都被组织起来,开始进行工事劳作。在经过几轮践踏之后,建康城已经残破大半,大量房屋残骸土堆石块堆积在城中,有的是叛军的残留,有的是守军刻意为之的街垒。这时候,自然都需要清理出来。

    一旦开始劳作,早先的餐食供给便有些不足。最初得救后的感激淡化之后,难民之内也开始出现许多抱怨,比如羹汤不稠劳役太重之类,尤其满目疮痍的都城让他们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一时间情绪不免更加低迷,连带着劳作的热情也渐渐消退。

    宿卫们自然不会对这些难民客气,呵斥催促只是客气,动辄打骂也是寻常:你们这些寒伧贱命,侥幸能活下来,已经是朝廷恩典,驸马高义!还敢懈怠慢工,活着又有什么用处!

    一名民夫被推搡撞在了碎石堆上,血水霎时间涂了满脸,还有一名宿卫上前打骂,顿时便引起了众怒,几名壮力上前将那兵士推搡开,不免瞪着眼怒吼道:菜羹寡淡不如清水,本来就养不出气力,你们这些悍卒把人往死路逼使,难道就不怕驸马问罪!

    眼见群情激涌,那宿卫不免退了一退,口中仍在叫嚷:你们以为眼下餐食都是平白得来?驸马虽然有仁义,但也是身负诏命,若是不能如期成工,驸马也要引咎而退!届时台中再换一位督护过来,你们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困苦!

    听到这话,民夫们情绪不免有所收敛,许多太高深的事情他们或许还不知,但却知道,驸马再像中时,他们这些难民在都中只是等死,一直等到驸马归都,他们才有了一口吃食!

    单单这一点,驸马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便无可取代,更不想因为自己的懈怠而让一个不知小民疾苦的人来监工。

    可是可是就算要我们赶工,为什么有人工少食多,而我们却餐食不饱,昼夜不能歇息?

    仍然有人不忿吼道,人不患贫而患不均,他们确是亲眼所见,不同营垒的难民们待遇也是分了几个层次。

    那些人都是一技所长的匠人,你们要是能做得了他们的工,也能吃他们锅灶里的餐食?怪只怪你们自己没有本领,又要怨哪个!

    类似的争端,偶有发生,大量的不满情绪,也渐渐传递到了沈哲子这里。

    对此,他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索性暗示下面人赶工两日,等到各种不满情绪在诸多营地蔓延到了一个程度,乃至于发生抗工流血事件后,他才让人在罪囚营里提出一些囚犯来换上宿卫衣衫斩首,将头颅传示各营,顺便恢复了正常的劳作强度,不满的情绪才有所缓解。

    什么数字,一旦堆积到一个量,都会产生惊人的效果。

    沈哲子元月中归都,开始处理都南赈济事宜,元月末才勉强梳理出一个大概。而与他一同抵达京畿的三十万斛赈灾米粮,也已经将要告罄。

    但好在基本的脉络已经梳理出来,接下来事情的重点已经从前期的赈济转为了灾后秩序的重建。

    沈哲子归乡隐遁数月,诚然名望已经攀升到一个,但非议声也不是没有。尤其在他归都后,台中旋即便发布政令,三征不应者永作禁锢。

    这一项政令可以说抽掉了各家观望时局待时而出的余地,诚然政令的颁布者王导饱受物议。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沈哲子,其实也是名望大伤。

    但这对沈哲子而言也实在不算什么严重的事情,往年他确有爱惜羽毛邀取名望的举动,但那是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如今他在时局中的地位,早已经不是名望所决定的。这世上永远不缺议论家,也永远都需要能做事的人。

    归都之后,他首先接手的就是眼下最为棘手的问题,并且在极短时间内做出了成绩。如今都南绝大多数区域已经肃清,流人也都渐渐归籍,事情总算上了轨道。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解决困顿台中大半个寒冬的问题,首先自然是因为沈哲子带来了充足的物资。沈哲子在乡几个月,也不是无所事事,最重要的就是走访商盟各家。

    吴中这些人家虽然多在商盟之内,但也并不需要对沈家完全俯首称臣,他们也都有自己的独立性。如果沈哲子不能拿出一个让他们满意的方案,他们同样可以置身事外。

    这是吴中长久以来的封建世风所决定的,哪怕当年割据江东的旧吴孙氏,不过仅仅只是江东一盟主而已。孙权在位多年发动起一系列的政变,阴谋与杀戮统统用上,仍然不能完全瓦解江东世族的乡土力量。

    除了乡人们的支持之外,另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就是沈哲子有一套执行力和效率都极高的行政班底。这一套班底以他早年治家时的核数团队为基础,如今规模已经达到数百人之多,同时还搭配他家诸多族人并门生。

    豪族之所以拥有雄厚的乡资,具体除了体现在拥有的田亩和人丁之外,更在于对地方事务的话语权。

    以沈家为例,像是沈哲子和老爹沈充这样优秀的族人在异乡任事,保障家族的特权来源。而另有一部分族人则长居乡里,大量担任郡县一级的属员,以确保特权的实施,一点一点转化为家族真正拥有的力量。

    高效专业的核数团队保障信息的快速录入,而那些长期担任掾属吏员精于具体事务操作的族人和门生们,则确保一项项举措的决定和实施。

    从这一点而言,类似琅琊王氏那种高门,他们获取权力的主要来源是对皇权的分享。可是沈家这样的新奇门户,除了能够分享到皇权之外,更拥有广泛乡土支持!

    总之,困顿王导等台中诸公良久的京畿灾情,就这样被沈哲子波澜不惊的给解决了。

    沈哲子向来不相信什么论功行赏,尤其是在朝廷已经丧失公信力的时下,所以,在赈灾的过程中,他已经开始着手挖掘利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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