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重生

汉祚高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衣冠正伦

    归根到底,这不是一个能够肆意放纵感情的年代,南北动荡,满目疮痍,要将这颓势一点点扭转过来,除了能力之外,尚需要压抑感情的韧性。早先新亭对泣,王导能言勿作楚囚相对,在时下而言,格局已经比常人高了一等。

    这么想着,沈哲子便抬头望向队伍最前方的那几名辅政之臣,却看到有一名内侍匆匆行来,到了沈哲子面前低语道:卞公有请海盐男。

    听到这话,不只沈哲子愣了一愣,庾怿也收住哭声,有些诧异的望了望行在西阳王和王导身后的卞壸。

    维周去吧,稍后飨食完毕,你我再叙。

    想不通卞壸为何要请沈哲子过去,庾怿拍拍他肩膀,示意他放宽心。

    于是沈哲子便随在内侍身后,出了队伍由道旁行往前方,见到卞壸也站在道旁等着,便疾行数步上前躬身道:小子拜见卞公,不知卞公相请何教?

    卞壸脸上犹有泪痕,神态仍是悲戚,只是对沈哲子点点头,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后,然后便行入堂中。

    周遭不乏人看到这一幕,神情皆不免流露疑窦。且不说如今卞壸接任郗鉴而执掌尚书台,单单沈哲子便已经不能令人无视。

    这少年虽然年浅,但却是大行皇帝钦定的女婿,有了这样一层身份,便已经有了被人瞩目的资格。更不要说如今吴兴沈氏赫然已成南人当中突起的家门,卞壸在这时节召见沈哲子,不讳人见,便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待群臣都行入堂中,各依品秩坐定。庾亮自苑中匆匆行来,待见到沈哲子坐在卞壸身边的副席中,眉头不禁又微微一锁。

    察觉到庾亮的一丝不满,沈哲子心中也是无奈。他如今自然不再是以往那个行在人前都被人熟视无睹的小透明,但今天的待遇确实有点夸张,先是西阳王,现在又有卞壸,旁边还有一个不时望过来的王导,倒颇让他有受宠若惊之感。

    国丧飨食,取义清简,仅仅只是一些清淡饭食而已。嚎哭了一个多小时,这会儿也没什么人会再有胃口,都是浅尝辄止。但因飨食未完,于是便不乏人在席中低语交谈。

    卞壸只是饮了一点酪浆,吃了半张面饼,然后便放下碗筷转望向身边的沈哲子。沈哲子见状,便也连忙正襟危坐,等待卞壸说话。

    卞壸目露沉吟之色,似乎在组织语言,又过片刻才低语道:春秋渐长,多有悲秋伤年之叹,物是人非之感。悲极易伤,少年人应有节制,不应沉湎于此。

    听到卞壸语调不乏善意劝导,沈哲子更觉有几分意外。这卞壸是典型的侨人门户,与他家素无交情往来,以前纵使见过几面,也都是在庄重礼仪场合,彼此之间甚至连话都少说,沈哲子实在想不通对方这点善意由何而来。

    见沈哲子谨然受教,卞壸蓦地叹息一声,继而眼中便流露出悲痛之色,低语道:你家虽是南人,却受大行皇帝恩重,礼遇之厚殊于旁人。感恩而奉节守义,这都是为臣者为人者该有的操守,不须我再多言,深念勿负。

    陛下年幼而履极,要维持局面殊为不易。除了台中勤勉辅弼,尚需外藩鼎力而助。

    讲到这里,卞壸语调顿了一顿,继而神色便有几分凝重:你为帝室贵戚,日后难免要有御前对应机会。我今日逾礼导言,宁以直忠效国,勿以曲幸邀进。海盐男亦是早慧而聪颖者,希望你能谨记。

    沈哲子听到这里,才知卞壸召自己来的意思。原来此公也是瞧出自己先前那手段,担心自己日后教坏了小皇帝。不过这卞壸倒也还顾及自己的感受,先言少年人不应沉湎悲伤才言到此节,可见也是在心内权衡了良久。

    长者之教,小子铭记于怀,不敢有悖。

    沈哲子心里虽然有些不适意,但也知如此公脾性,肯这么委婉提醒自己已经是难得。须知这卞壸脾气涌上来,连王导庾亮都不给面子。如今这么对自己,大概也是因为自己是大行皇帝青睐之人才有一丝婉转。

    但由这卞壸的态度,沈哲子也能觉出如今时局中这一类帝党的势弱。卞壸本身便有不低名望,其家也属侨门旧姓,还不同于元帝时的刘隗刁协越级幸进,他为帝党乃是真正的操守节义,但是随着前江州刺史应詹的去世,大行皇帝又猝然离世,各家俱有怀抱,所谓的帝党已是零落殆尽。

    其实在如今的时局下,纵有心向皇权者,根本也难言为党。主要还是大行皇帝凭着自己的手段和个人魅力,以及摧毁王氏之逆的功业,才在身边聚集起这么一些为皇权张目之人。但随着大行皇帝久困苑中,如今更是英年早逝,这些人便也大多改换了想法,如卞壸这种仍能坚持己见的已是少之又少。

    大概此公心内对时局也不乏灰心之感,因而对自己言更多是以大行皇帝的恩义相结,而非他自己那一套忠君节义。主张不合时宜,纵有坚持,亦是徒劳。

    飨食完毕,群臣各归台中官署,沈哲子在宫门外寻到了早在这里等他的庾怿,一同行往台城。途中不乏人上前礼问寒暄,虽然尚未入仕,但沈哲子在台城已经算是略具人望。

    许久不见,庾怿对沈哲子不免更热情,拉着他的手一边走一边不乏感慨道:春秋不曾急转,人世已是几番更新。年初我受诏离都,不能亲贺哲子大婚,于我实在有憾,还望哲子你不要介怀。

    这话的重点还要落在不要介怀,庾怿也知在那时节大兄安排自己离都的意图,因而心中至今仍存一份愧疚。

    沈哲子闻言后便笑道:小舅何必言此,你与家父本就相知情笃,家事国事彼此扶掖,大可不拘俗礼。

    哲子你今日入都,台中应该还未安排住处,今夜不妨便先去我居所。许久不闻你之清论妙语,我耳中积垢久矣。

    庾怿说着,不容沈哲子拒绝,便拉着他往自己的居所行去。他回建康也没几天,如今暂时在廷尉任职。

    然而行至半途,却有庾氏仆人匆匆行来,说道:中书请海盐男前往一见。

    庾怿听到这话,不免想起早先沈哲子与西阳王同行之事。他虽然入都未久,但也能感受到台中如今微妙的气氛,略一沉吟后,便也行上来:我与哲子同往。

    庾亮已经换了一身素袍,坐在房内见庾怿与沈哲子同来,眸子微微一凝,旋即示意两人入座,而后便望着沈哲子直接发问道:入都之后当直谒太常请丧服,你怎么去了西阳王哪里?如今这个行人,人人翘首而望,你又不是少年懵懂,深知当中利害,怎么能做这种让人非议之事?

    大兄,哲子他虽有早慧,终究年浅,所历人事太少,一时计差,旁人应该也不会太过瞩目。

    庾怿闻言后便笑着为沈哲子开脱,然而庾亮却仍锁着眉头盯住沈哲子,神态未有松缓。

    沈哲子早知庾亮待自己不会客气,但见他这么直接训斥,心内便有不满,这家伙真将自己当做他家子侄可以随意呵责了,因而只是垂着眼不作解释。

    局面一时间有些沉凝,大概察觉到自己态度也确实过于生硬,庾亮沉默片刻后才又说道:眼下形势如此,你纵因年浅可以松懈,旁人未必作此想。罢了,以后注意一些。国丧期内,便先住在通苑吧。

    又吩咐几句,庾亮才让沈哲子和庾怿离开。望着沈哲子离去的背影,他揉着眉间有些疲惫的叹息一声。虽然早知沈家日后未必会对他亦步亦趋,但今天看到沈哲子周旋在诸多辅政之臣中间,仍让庾亮有些不自在。

    这一幕不免让他想起早年间这少年入都,凭着一己之能为其家解除大难。那时候的沈家与今日不可同日而语,这少年仍能游刃有余。念及此节,庾亮不免有些犹豫,早先所定将之留在都中究竟是对是错?




0237 少君
    昏暗的房间内,小皇帝躺在榻上,身体的疲惫渐渐退去,旋即心情又忐忑起来。早先大舅离去时,脸色阴郁得很,既惊且疑,大舅究竟有没有看出他在作假?

    正在这时候,房外响起了太后的声音:皇帝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小皇帝连忙又把眼睛闭上装睡。过了一会儿,他便听到房门被打开,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情便更紧张,连喘气都不敢喘。

    然而又过片刻,便有啜泣声响起来,旋即便听到母后带着哭腔的语调:皇帝何时才能懂事?先帝弃我母子而去,如今内外都望我们孤苦母子,你为何就不能懂事一些让我安心?

    母母后,我

    听到这话,小皇帝便也猜到自己已经被看穿,便睁开了眼,看到母后眼眶通红满脸泪痕,心中更觉不忍。他从床上爬起来,有些笨拙的想要为母后拭泪,却被太后一把推开,这让他心中更加惶恐,委屈道:母后,我实在累我哭不出,大舅吓我我真的熬不住啊!

    你!原来你真是在作伪!

    太后听到这话,布满血丝的双眼顿时圆睁,气得身躯颤抖:这是为君者该做的事情?你大舅又不是刻意为难你,如今你成国主,便是万众表率,岂能亏于礼法!你你做了这种事情,若被旁人看破,怎么还能有为君者的威严?

    听到母后连番呵责,小皇帝脸色更是吓得煞白,跌坐在床上哇哇痛哭起来。自从父皇死后,母后待他一日严苛过一日,已经再没了以往的疼爱,只是强令他做许多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情。他实在想不通,什么是为君者的威仪,这么做便有了威仪?

    不许哭!

    太后见小皇帝这副模样,心中虽有不忍,但在权衡片刻后,还是板起脸来怒喝道。

    小皇帝听到这话,身躯一颤顿时噤若寒蝉,连忙收住了哭声,只是仍忍不住抽噎,眼眶里泪水滚滚涌下来也不敢用手去擦。

    你晚间缺席夕哭,为人子是不孝,为人君是无状。现在你知错没有?

    知知错了。小皇帝低着头,泪水早已漫过前襟,怯声回答道。

    以后还敢不敢再犯?

    太后又凝声道。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见小皇帝认错,太后终于也忍不住,弯腰将儿子搂在怀中,嚎啕大哭道:我的儿你父皇轻弃我们,我们自己若不能自存,不会有好下场啊不是母后要为难你,这是你该有的担当啊!如今尚有你大舅强撑着维持局面,旁人不敢进逼我们母子。你要快快懂事起来,要担当起社稷啊

    小皇帝被母后抱在怀里,气闷得难受,但却不敢挣扎。母后所说的话,他泰半听不懂,只是这哭诉让他又心烦又难受。他忍不住便怀念起以往尚算悠闲快乐的时光,再想到如今每天要遭受的折磨,悲从心中起:父皇,父皇你在哪里

    太后离开时,已经到了亥时,小皇帝昏昏沉沉爬上床去睡觉,只是闭上眼后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他几乎一整天都没吃饭,又错过了夕哭飨食,这会儿便饿得睡不着。于是他便翻身起来踢开被子,叫嚷道:我饿,我饿!

    宫人们匆匆行入,听到小皇帝的叫嚷,连忙准备餐食送了上来。

    看到案上的素饼薄酪,小皇帝的脸又垮了下来,蹬着腿大叫道:我要食肉羹,我要食鱼烩!我不要吃这些寡味汤饼

    宫人们听到这叫嚷声,脸上便流露出为难之色,礼制所定皇帝居丧只能吃这些东西。她们若敢私自提供旁的餐食,只怕小命都难保。

    正在这时候,殿外又响起一个清脆声音:阿琉,阿琉你睡了没有?

    听到这声音,小皇帝眸子顿时一亮,赤着脚冲到殿门前,而后便看到自侧殿悄悄行来的兴男公主,脸色顿时大喜:阿姊,阿姊你来看我啦?你想我没有,阿姊?

    小声些

    兴男公主跺跺脚,匆匆行到殿前。看到小皇帝后,她俏脸上也流露出些许喜色,拉着小皇帝的手匆匆行入殿中,示意宫人关门,并吩咐道:不准告诉母后我来这里!

    然而却有一名中年宫人疾行上前道:公主不可!国丧期内

    你这恶妇人,什么事都不让我做!阿姊来看我都不允,你这是你

    公主俏脸亦有薄怒,指着那太后派来照看小皇帝的宫人怒喝道:我家自有人伦法理,岂容你这寒卑奴婢置喙!皇帝要见我倾诉思念,你敢阻止?此事若传至外廷,有人在苑中恃宠挟持天子,你家多少条人命都保不住。还不快退下!

    那宫人做惯这种事情,此时听到公主这番话,错愕片刻后才蓦地脸色煞白,扑在地上低吼道:婢子岂敢为此,婢子领太后之令服侍陛下,绝无恃宠之念

    滚下去!

    公主早年在苑中便因这些宫人在母后面前言语而多受责罚,早先不知如何反抗,可是随着眼界开阔起来,便也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些奴仆,顿足低喝一声见那宫人似乎仍有话说,脸色便又一沉:今日之事若泄出,皇帝与我或要小受责罚,柳女史你却全家都要命绝!

    听到这话,那宫人脸色更是惶然,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让人关闭殿门。

    小皇帝看到这一幕,已是目瞪口呆,拉着公主的手摇晃道:阿姊,阿姊你先前真是威风啊!她们总是借母后来阻我为难我,我都不敢言语

    公主听到这话,不免更加忿忿,拉着小皇帝坐下来,作谆谆教导状:阿琉你已经是皇帝,怎么能惧怕这些仆下?她们不过是一群差遣听用之人,若不听主人的命令,还有什么用处?全都赶出宫去,不要再费我家米粮!

    可可是,母后她

    小皇帝听到这话,神色稍有振奋,旋即脸色便苦了下来。

    公主叹息道:母后生养我们,自是血脉相连,但她又哪能尽知我们心内所想。母子尚且异心,这些宫人难道就能尽知母后所想?她们不过是借了母后的名势来指令我们,让她们自己更加显重罢了,实在可厌!

    原来是这样啊!

    小皇帝沉吟片刻后,便露出恍然之色,继而又欣喜道:阿姊你突然懂得好多!这些道理,你不同我讲,我自己真是想不通!若是想不通,日后还要被这些人为难我,可是从今以后我就不怕了!她们要再敢为难,我也要像阿姊你说的这样去恐吓她们!

    公主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淡淡笑意,拍着小皇帝脸颊感叹道:我也没有懂得多少,都是旁人讲给我听才明白起来。这宫苑是我家庭门,岂有在门庭之内受制于旁人的道理!

    阿姊你笑得好古怪!什么人跟你讲这些?是不是那个貉哈哈,是不是我的姊夫?

    小皇帝瞪大眼发问道。

    公主听到这话,脸上笑意更深,在小皇帝面前也不羞怯:没错,就是他!阿琉,你真的要跟他多学一些道理!你懂得多了,旁人就不敢为难你。你知不知,沈我家夫郎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什么事情都懂得,许多年高者见到他都要礼貌应答,不敢小觑!

    小皇帝见公主讲到这些,整个脸面都发光,突然有些酸溜溜的感觉,情绪也有些低落:阿姊你不喜我了,见到我只跟我言貉子。我又不识得他,也不想听他的事情!

    公主闻言后一愣,旋即便拍着小皇帝肩膀笑语道:傻阿琉,我跟他我跟你怎么能相同!我们是姊弟,阿姊疼惜小弟是人伦的道理。我跟他是夫妻,夫妻相敬相亲是是唉,总之就是不能混为一谈啊!

    阿姊,你今次回来,说话跟以前都不同。以往我跟你争辩急了,你都要动手打我,现在却要跟我讲道理!虽然我听不懂啊,可是阿姊,你不是恶娘子了!

    小皇帝见公主一脸认真跟他讲话,益发感受到被尊重,笑逐颜开道:阿姊你以前要是也这么好,我会更想你,才不让你出宫去!

    我若不出宫去,才不会跟你讲这些!我在宫外看到的什么,阿琉你真是想都想不到!

    公主正待要跟小皇帝讲一讲她在宫外的经历,突然又想起来这么晚翻窗偷偷过来的目的,便连忙问道:阿琉你身体是不是不妥?方才我听宫人讲你昏了过去,先前在殿内我都看不见,现在还要不要紧?
1...129130131132133...828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