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隐士的前半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洪山诗人
小池崇拜地看着我:“庄哥,你懂得真多。”
“这就是我小时候的生活,这是我的习惯,不需要人教,我就是在这个环境长大的。比如晾衣绳为什么要架在院子边沿鸡窝和狗窝为什么分别在那两个地方这我不需要考虑,当年我们农村,家家都是这样布置的。”
竹筒变成竹篾,再编织成篱笆模样;竹枝除掉叶,盖在上面,再扎几捆草盖上,鸡窝就做成了。绳子少了,有办法,用细竹篾做几条;衣架没了,有办法,用竹棍做几个。
当我忙完一切,肚子就饿了。当小池晾完衣服,我们就该准备饮食了。
仿佛回到农村,在热气腾腾的灶火房,外面鸡狗欢叫,里面锅盆叮当。
她洗菜洗米,我切菜做饭;她烧火加柴,我挥勺炒菜。配合虽然生疏,倒也有趣。只是她吹火的时候,力度掌握不好,有时把灰吹在脸上了,像个花猫。有灰烬进了锅里,她紧张地问到:“怎么办菜脏了。”
“没事,火烧过的东西,没毒,照样吃。”
“庄哥,我觉得我做得太少,你做得太多,不公平,你该给我安排工作了。”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也可以不做。你陪我,我就不孤独。为你做,我应该的。”
“不嘛,我要听你的计划,看我能不能帮上点忙。”
“吃饭吃饭,吃了饭再说。”我们开始吃饭,这真是粗茶淡饭啊,早知有今天,当年,我该跟我妈多学学厨艺,至少味道要好些。
我记得,我妈在的时候,常常为了妍子,变换菜的花样,在妍子的赞叹中,我妈得到了享受。那是一个多么热闹温暖的时刻啊,只是当时,我觉得它很正常,不知道它是那么短暂,那么珍贵。
“你怎么不吃了,在想啥呢”
“走了神,我想起了我妈和妍子,对不起。”
“没啥,我猜你是嫌自己菜的味道不好,想起阿姨的味道了”她这个人,我想的,她怎么啥都知道
吃完后,小池主动收拾碗筷,我要帮她,她拒绝了。“你虽然是男人,但也累了半天了。今后我来洗碗洗衣服的,你睡个午觉,起来后就把玻璃装上。庄哥,你干男人该干的事。洗扫这些事,都归我。你们男人,不要干这个。”
“你们男人,不要干这个”,多么熟悉的话,这是妍子曾经反复对我说的。这是把男人当成自己的宝,这是爱惜更是尊重,这是一个女人对男人最好的奖赏。
一想起妍子,躺在床上,我在问:“妍子,你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等我醒来的时候,听到外面鸡偶尔咯咯地叫两声,还有小池仿佛在说话,更显得天地的寂静。而这种寂静,是我太熟悉的少年记忆。躺在床上,醒来后听到外面偶尔的响动,有一种安全感和与现实的疏离感,格外平静。
“小黄,这么能吃,不怕长肥。”
“还挑食,先把饭吃了,再吃菜,难道,我们炒的菜就这么难吃”
“小黄,你这么小,怎么保护我呢你是不是要快些吃,快些长大啊”
“小黄,你是公的还是母的你孤身一狗,就不寂寞吗”
当我听到“孤身一狗”这个词的时候,不禁大笑起来,对门外大喊:“小池,你真敢往上捅词啊,什么叫孤身一狗”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出来,她望着我笑笑:“听到你这样的笑声,还真少见呢。”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它是狗,我总不能说它是孤身一人吧”她丢下手中的小棍子,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进屋去掺水去了。我们买了一个保湿瓶,以保证我们整天有开水喝。
我看了看她留在地上的小棍子,一根竹枝,笔直,光滑,如此老师们用的教鞭,我心里想到:小池书读多了,正当老师,教育狗呢。
装玻璃是一件不麻烦的事,但我在装好玻璃后,还在四周贴上了透明胶带,所有的窗子都贴。因为,这虽然是山洼,不直接面对海风,但毕竟是岛上,台风到来的时候,风力估计也是很可怕的。
我拿上锄头,在房屋后面清理排水阳沟,也疏通了厕所出来的阴沟,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如果碰上雨季,有可能水漫金山。
有些词莫名其妙地钻出来,当我想到水漫金山的时候,我想起我找到妈的时候,我和妍子一起在往北京的路上,在杭州游历的往事。当时,她们是多么快乐啊,她们开起了玩笑,调侃白娘子和青蛇的故事。
我记得,那天的阳光是金色的,西湖上波光闪闪,突然到来的儿子,突然到来的富贵,突然到来的幸福,当时,我妈的心情,估计也像那时的波浪,金光闪闪吧。
我想,无论如何,妍子的存在,给了我妈最后几年的幸福,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恩人。
往手里吐了点口水,好加强一下手与锄柄的摩擦手感,继续干活,一锄一锄的土,散发着腐臭但充满生机的味道,只要你闻过这味道,不需要睁开眼睛,就知道,这是农村。
沟理完,回到屋内,发现小池已经泡了一大缸子茶水,我一喝,这茶居然很好,今年的毛尖。我知道,当年在北京,我与她同居的时候,她就知道我喜欢喝什么样的茶,她在上岛前,就已经帮我预备好了。与在北京时不一样,那时我是围着她转,而今天,她知道为我服务了。静悄悄的,在我需要的时候。
“我去割草了啊。”我带着镰刀和锄头,出门时对坐在门口的小池说到。她当时又在门口,拿着所谓的教鞭,以老师的姿态,教她唯一的学生:小黄。
“我也要去,帮你。”她丢下教鞭,说到:“我都准备好了,跟你一起干活。“我能干些啥”她歪着头,仿佛一个学生望着自己的老师,等待我的命令。
“我先割草,你就把草捆成小把带回来,码在屋檐下面,它们干了后,就是柴。”我说完,看了看她,说到:“进去找双手套带上,草割手,刺伤人。”
她迅速从牛仔上衣里掏出一幅手套,在我面前炫耀了一下,戴在了手上:“没想到吧我早就准备好了。”
当我在前面割完一堆草后,她在后面不知所措:“庄哥,你割草的速度真快,你怎么这么能干”
&
第二百三十八章 月夜枕边谈
“庄哥,假如我陪你在这农村长了,我会不会成为一个地道的农妇”
躺在床上,我俩依然各盖一个被子,但不影响彼此的交流。假如男女之间,从身体和情感上排除了**的**,那么谈话我交流就会变得如知己和朋友一般。但是,我知道,要排除这种**,非常之难。
“实话说,小池,我也变不回真正的农民了,所以,你也成不了农妇。”
“你是说,我选择这个地方,没有意义了吗”小池的问话中,显示出明显的无奈和失望。
“不,很有意义,至少对于我来说。从我生活出发的地方开始,从我最熟悉的生活方式开始,就能够让我的情感回到起点。我明白你的用意,是要我重新清理自己,重新出发。我觉得,只有这两天,我就有体会。我找到了生活的某些依托,那就是土地。小池,你是个哲学家,你懂得我的心思。”
本来我俩都是面朝上,各自躺着的。她突然一翻身,面对着我,诡异地说到:“我们虽然是同床异梦,但至少没有各说各话。”然后嘿嘿干笑两声,又翻过去,不理睬我了。
“我知道,这对我俩人都是一个考验。”我自言自语道,她没有接我话茬。
我们虽然在一张床上,但妍子却是我俩心灵中的一座大山,即使勉强有身体的热烈,也会带来后悔和自责,这种不纯粹的体验,是我和小池都不想要的。
外面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得满屋暧昧,但我们心如明镜,好像月光照在平静的水面。
我想起了那个水库边的夜晚,那晚也是月光如水,那晚有宽阔面平静的水面。但星光,点燃我们内心热情的星光,却很难在这个盖有瓦的屋子里出现。曾经奔腾狂放的我们,居然在这温暖的被窝,谈论一些枯燥的哲学,有点故意,有点滑稽,仿佛都在有意回避什么,用这些不疼不痒的聊天。
“你感觉好吗”她又问起了这句话,这句话是她在水库边,我们激情过后她问我的,那时,我们在互相讨好中,自己得到了好,我们在**搏斗后,灵魂更纠缠。但是,现在,却意义不同了。虽然有同样的月光,让我们想起同一件事情。但是,我回答的好也不是当年那个好了,我回答的不好也不是当年那件事情。
“小池,我不能用好与不好来评价。我只能说,我的感觉正处在一个稳态,如同农民思考他的庄稼,是自然的、平静的、稍微带点期许的。小池,这两天当农民,你是不是不习惯”
“庄哥,我不能用习惯或不习惯来评价”。她说到这里,我笑了起来,这句话与我回答她的第一句话是对称的,可以说是以牙还牙。
我笑着说到:“你报复我。”
“谁叫你故弄玄虚呢你在做农活,付出了劳动、汗水和心思,你得到了安宁和稳定。我看着你忙碌,跟你添水加柴,像一位农妇那样听你的话。我没做多少活,但收获了你几次单纯开朗的笑声。庄哥,你要知道,你的安稳和开心,就是给我最大的奖赏。没错,我就是想看见你开心的样子。”
她突然掀开被子,月影下,张开双臂,披头散发,向我扑来。我本能地向边上移动躲避,她倒下一半,却向那边一歪,又躺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吓我一跳”,我责怪到。
“我是个女鬼,怕不怕但是,据我看聊斋的经验,女鬼要让书生上钩,得有点耐心,更重要的是,得有手段。”
“你这个妖精,睡觉。”
她哼了一声,再不说话了。但是,我分别听到她侧过身子背着我,吃吃地低声笑。我知道她在笑什么,她听我把她叫做妖精,她正得意中。
睡觉的要求是我提出的,但我怎么却自己睡不着了。但我不敢动,怕这吱吱嘎嘎的老床,惊醒了她的睡眠。
可是,在小池面前,我有时觉得自己是个透明的,什么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别装了,睡不着别硬睡。虽然天是黑了,但这才九点,在城市,夜晚正进入**,我们找点事干吧。”
我听她这一说,我有点吃惊,她该不会产生如此不纯粹的冲动吧,她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啊。
“不要怕,庄哥。”她伸出手来,懒散地拍了一下我的头,说到:“我们就聊天,谁要是打了喝欠,我们再睡。”
“你这家伙把我心思都猜透了,还怎么聊”我抱怨到。交流是交流对方不知道的东西和想法,如果对方对你一清二楚,还有什么交流的必要
“我们只聊回忆,把你曾经给妍子说过的,都给我说一遍,从乌鲁木齐分手后说起。如果你不想说这一段,那就说说你原来农村的故事,怎么样”
“你想干什么分析我治疗我打探我的**”我故意这样问,我把可能性问完,看她怎么回答。这好比是我俩的智力游戏,就在城市的酒吧搞真心话大冒险。
“不,我想感受你,想靠近你,让我们共同拥有相似的,喜怒哀乐的来源。”
她这样说,让我感动不已。这样一个优秀的女人,她不仅可以纠缠我的灵魂和身体,而且甘愿在感情上,做我过去现在甚至未来的奴隶。我想起了一首歌“我俩太不公平,爱和恨,全由你操纵。”这首歌,原来是在上海,小池决心离开我时,我心里的呼唤。但今天,她把这个主动权交给我了,甘心让我操纵她,她主动顺从我的感情。两首歌主角的转换,中间好像有一个间奏,那就是妍子。但我俩都不敢肯定,这首歌,我们是否有机会继续后面的几句。
爱,让人如此卑微。
“小池,贫穷压抑下的激愤和幻想,始终澎湃着我的前半生。我跟你只讲一个故事,那是我跟二娃一起发生的。二娃是我的发小,高考上了重点大学,今天我们没有机会互通音讯。我们割草时,因意外割到一条蛇,意外卖出了钱。我们的激情被这点意外之财点燃。当时我们在草地上,思绪奔腾,二娃作诗一首。我曾在妍子流产后,在她在痛苦的时候,用这首诗来逗笑她,试图让她真正开心。我失败了。今天,我愿意把这首诗重新给你讲一遍,希望我能够成功,让你知道我情感出发的地方。”
她突然坐了起来,对我说到:“坐起来,吟诵诗歌,严肃点,不能辜负这月光。”
我坐了起来,没有添加任何肢体语言和表情,当然,在这朦胧里,我即使有表情,她也很难看见。我只是按正常严肃的语调,原样地朗诵了二娃的诗歌。
“假如,我有了很多钱,我要装满我四个衣兜。我要让衣兜鼓起的样子,给所有人看见。我要给卖鞋的看,老板,最贵的球鞋是哪种我要看看。我不买,在他讨好的眼神中,我要表示出轻蔑,它的货,连中档都不算。”
“我要给同桌的张小花看,比起他舅舅从县城带来的文具盒,比起何兵送的彩色橡皮,我怎么样我有鼓鼓的,几沓子现钱。河水,不要像以住那样嘲笑我,不要管我今天洗没洗脸,我今天有钱。铅笔,不要像以往那样调戏我,在我写字的时候笔头断掉,谨防我不要你,把你扔得老远。”
“当然,我要有了钱,就装满四个衣兜,让它们鼓鼓的样子,闪着古铜色的光芒,大方地走到李二嫂面前。”
良久的沉默,我朗诵完这首诗,我俩都沉默。
过了好久,她终于回身躺下,我也躺下来,说到:“你感觉到什么了”
“第一,这是一首发自内心的诗歌。第二,贫穷是种病,深入内心。”她说完,背对着我,不言语了。
我知道她这是故意装生气的样子给我看,她要用这种方式表达她的态度和理解。过分渲染自己贫困的历史并试图以严肃的方式,来给自己今天的心态找理由,是我让她顾忌的地方。
“我觉得贫困留给我的病已经治好了,你要知道,我给妍讲的时候,是按笑话讲的,我自己都觉得滑稽。”我解释到,意思是当我可以嘲笑它的时候,它就不是问题了。
“真的”她果然如我所猜转了过来,语气轻松地说到:“你真的只是在调侃自己的过去”
我还没回答,她又自己补上一句:“最好的幽默是自嘲,你能够做到这点,说明你已经自信了。”
“回忆仅仅是回忆,凡是过去的都是美妙的。”我引用了普希金的名言。
“不,回忆是经验和情绪化的记忆,如果没有经验和情绪的指引,记忆只是一堆没有生命的碎片。”她说到这里时,我意识到,我们熟悉的谈话方式又回来了。她引用了丹麦著名思想家、作家克尔恺郭尔的观点。
我俩认识时的第一句话是从掉书袋开始,现在又回到引经据典的状态。更有意思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因为妍子,今天还是因为妍子。第一次我们谈论的是中国当代作家孙甘露的《我是少年酒坛子》,今天她又把话题引到了克尔恺郭尔的《酒宴记》上来了,都与酒有关。
“你要睡不着,我们整点酒”我问到:“我们可不可以就把这里当传说中的八道角”
后面一句话是《酒宴记》中作者描述的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作者在此获得了独自面对心灵的宁静。
“要是诗人的话当真不错,果然是好好地藏匿,才能好好地活着。”她准确地背出了书中的一句原话,我惊叹于她强大的记忆能力。她一边说一边起床,在这微亮的月光中,她干净利索地摸到堂屋,准确地找到了酒和杯子。我怀疑,她如此准确地找到这些,是不是她早就预备好了,要和我夜饮深谈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