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隐士的前半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洪山诗人
我举手投降。她们哈哈大笑。
假东西多了,也就成了真的了。全家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些欢乐的时光。
妍子还跟我妈学扎鞋垫,手工绣花的东西。越是土气,她越觉得有意义。我想,她只不过是在这些针针线线里,对抗如针般的痛苦;在这丝丝缕缕中,理顺自己的情感。从小到大,我从来没用过鞋垫。
小时候的野孩子,用不着。大了后,没人给我做。我在部队时,就见过一个老兵,他对象从老家给他寄的鞋垫,他舍不得用,天天拿出来,睡觉前看一下,放在枕头下,据他说,可以安眠。其实,新手绣制的鞋垫,不过是绣进了透彻的情感,是艺术化的情书,是固化的思念。
那些夸张的颜色,复杂的花纹,真是费劲了一个人的心思。每次小心翼翼的穿针引线,必须全神贯注,这不是心意是什么这不是情感是什么将爱恋的情感化作美好的图案,这不是艺术是什么
她用一切方式来表达她对我的情感,这是她心思的顶点,她只要求我对她不失望,她只要求我的底线。如果,我有良心的话,我是不是该感动
有一天,她们在楼下,她们在说话。我正准备下来,看到床边枕头下,妍子的手机在那里。我正准备拿起来给她送下去,但转念一想,又打开,看看她这段时间的通话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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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永远的行者
我的笔记总是时断时续,如同我的生命际遇。我总要秘密地记下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我想把自己的生活连续起来。我隐约有一个感觉,自己会面临一个又一个戛然而止的变故,如果没有记录,作为整体的我,甚至不会在这世界上留下一个片断。
我是一个有悲剧情结的人,仿佛一个战士,随时为了某个意义而牺牲。
妍子的身体,要完全恢复,大概得两个月后。但她精神状态的恢复,时间难以确定。当然,最坏的情况,这两道伤疤,将伴随她的终身。
尽管我的笔记没有确定读者,但我潜藏的漂泊心态成了我的性格。在这婚后的两三年时间里,我过了一些相对稳定的日子。我仿佛拥有了稳定生活的一切条件,但这中间发生的波折,让我预感到,稳定生活之不易,对于我来说,每一天安闲的喝茶,非常值得珍惜。
每一次漂泊都是被迫的,每一次离别都让我不情愿。但次数多了,我也习惯接受自己的宿命。在下一次变故没有到来之前,我要努力做两件事。一是努力维护这种安定的生活状态,二是尽力地享受这种安定。
当嫂子打电话时,她的语气我就觉得诧异。几乎没有感**彩,这不是她的风格。
“小庄,你能不来义乌一趟。”她不知道妍子流产的事情,我没告诉她,估计陈班长也没告诉她。本来我计划是要安心陪妍子养病的,但听到她这种冷静得有些异常的情况,我不得不慎重起来。
“嫂子,有什么事吗”
“电话不好细说,老王出事了,我要去趟非洲,你帮我把义乌的业务处理一下。”
“王班长出事了什么事大不大”我赶紧问到,声音比较大,妍子听到,也凑过来。
“你来了就知道了,能不能快点呢”
我望了望妍子的意思:“好,嫂子,别着急,我马上出发。”
妍子问到:“王班长出事了”
“对,嫂子要赶到非洲去处理。”
“那你赶快去啊。”妍子急了。
“我走了,你怎么办”我答应过,要完全陪着妍子的,她也需要我陪伴。
“我没事,哥,要是我身体好,我也要跟着你去的。快去啊,注意安全,电话联系。”妍子几乎是把我推出门的。
立即开车,直奔义乌。
第一时间赶到嫂子公司,见到了她,以及她公司那个员工。在我的追问下,嫂子才跟我说了王班长的情况。
原来,王班长遭遇了一次绑架,是非洲某**武装。他是在非洲另一个国家考察电视转播天线安装的现场,去现场的途中,他们两个车被武装分子绑架了。本来他是可以躲开的,因为他坐的是前面那辆车,后面一辆是工程车,他听到枪声时,本应该加速逃离现场,结果,他考虑后面车还有公司的三个员工,他倒车回来,想和武装分子谈判,交钱了事,谁知道。别人一看是豪华车,是大老板,根本没听他解释,就把他也绑了。
事后查明,他当时在当地临时聘请的翻译,就是武装分子的内线,这是有目的的绑架,在劫难逃了。
武装分子允许他给公司或者家里人各发一条短信,要求赎金,要一百万美元。这是他给我的短信,你看吧。
嫂子将手机递给我,我看了看这条短信:“老婆,我被绑架了,他们要赎金,这不可能,我已经找人往大使馆求助了。但是,老婆,你的任务是照顾好父母和两个孩子,我是注定在四处行走的人。你不要给他们钱,因为我不服。不要在意我,你活着,我什么都不怕。”
这是一个英雄,一个临死也不服气的人。他在这短信里的有一句话,让我深为震撼:我是注定在四处行走的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这是不怕漂泊、主动选择漂泊的人,这是一个以探索和行走为最高追求的人。他企图用鲜血写诗,做一个自由的游吟诗人;他企图骑马闯荡,天地万物才是他的家。
我问到:“嫂子,他明显在短信上写他不给赎金,别人让他发吗”
“那个翻译,只懂英语和当地土话,根本不懂汉语。”
“那后来呢”我最关心王班长现在怎么样了。
“后来,在政府军的解救下,他们逃出来了,当然,有一个员工已经被乱枪打死了,其余的多少都有点伤,老王也受伤了,现在在医院做手术呢。”
“有生命危险吗”
“应该没有吧,但是是非洲的医疗水平不好说,他已经进手术室了。”
嫂子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显示出激动,就是冷静,平静的女人,是在大风大浪中表现出的巨大的力量,自控能力如此之强,这是我见过最强大的人。
“他怎么就逃出来了呢”我这时知道关心过程了,当确定王班长还活着的时候。
“他也是不要命啊,小庄,你晓得他的,他明知道那个地区有非法武装,还有不听政府的部族武装,但是他非要去,他总是那样自信。其实,我也劝过他,但有用吗以你对他的了解,谁劝得动”
这一段话,与我的问题无关,这是嫂子唯一表露出感**彩的一段话。
“他历来就有冒险的性格,嫂子,他一旦决定要做的事,我没见过能够让他收手的人。”
“他被关在里面,有五天,这是他昨天在医院时给我打电话说的,他还当作自己的英雄事迹,在我面前吹牛,我听到,都心寒。”
“每天要被打骂几次,每天只有一个小面包,一碗水,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但是他毕竟是当过兵的,知道怎么保存体力,就是装病。对方知道他是大老板,是赎金的来源,倒是多给了他些食物和水。他们的手和脚都被绑着的,丢在地上。晚上,在那个破屋子里,特别冷。他申请两个人互相依靠,免得他身体有病被冻死,对方也答应了。其实,他是在沙土地上摸到了一个废弹壳,他想心思了。他和他们公司一个员工,晚上背靠着背,用那个弹壳口子,一点一点割绳子,白天恢复正常,晚上继续割。经过三个夜晚,绳子已经被割断了,他们俩又假装用绳子把自己绑好,其实是打了个活扣,随时可以解开。他跟我打电话时,还在笑话,非洲绑匪就是笨,连什么是活扣都认不出来。”
“但是,他们不能自己跑,因为还有员工在那里,他们即使晚上侥幸逃脱,剩下的员工也就没命了。况且,外面是荒漠,人也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追上打死的。”
“他们终于等来了枪声,屋里只有一个看守,其余的都出去对付政府军了。看守的枪子弹是上了膛的,对着他们,处于随时可击发的状态。对了,小庄,什么叫随时可击发”
嫂子当时听王班长电话时,根本没心思问他。我解释到:“就是随时准备开枪的意思。”
“是这样,确实比较危险。他说,他假装病犯了,倒在地上打滚,前两天他也这样表演过,别人没起疑心,也没理会他,只是口头警告要他们老实点。他在打滚的过程中靠近了那个持枪的,那个人的枪口是对准那几个人的,距离地面比较高,没想到老王突然跳起来,两手抓住了枪管,对方的枪响了,子弹全部打在另一侧的地上。另一个员工的绳子也是割开了的,按事先的商量,他也跳起来,从背后用绳子套住了看守的脖子,勒死了他。”
“外面绑匪与政府军的枪声大作,里面的枪声估计没有人注意。当他们解开所有人,老王让其余的人先从后面撤,他拿着枪掩护。在向政府军一侧的公路撤退的时候,被绑匪发现了,子弹过来了。老王拿枪还击,也把子弹打出去。老王当时的形容原话是这样的:只知道有子弹来,我这边有子弹去,我知道打完了两个弹夹,击中了三四个绑匪,也不知道我身后有没有伤亡。突然,一个力量把我向后扯倒,大腿感觉一凉,我倒在了地上。”
够真实,其实就是腿部中弹了。
“事后发现,一名员工死亡,另有几人受伤,他腿部中弹,按他的话说,估计今后要柱拐了。这我倒不担心,我养得起他。只怕非洲医疗不好,术后感染是危险的。我赶到非洲去,就是要他手术后,回国休养,把公司剩余的事情交给你,暂时帮我保管一下。”
账本密码,公章私章,合同单据,她都已经分类收好,装进了一个大袋子。出门时,对那个员工说到:“你按我交代的,余下的业务继续,有大事,给庄总打电话,由他来处理。”
她跟我一起,我送他到机场。这是一个漫长的飞行,还要在巴黎转机。她笨重的几个行李箱托运时,我感叹,这么大这么多这么重的箱子,她一个人怎么搬得动呢
不要低估女性的力量,当需要她出力的时候。
送别嫂子,我直接从机场往温州赶。在路上给妍子打了个电话,到家时,虽然有点晚,但留给我的饭菜还是热的,这肯定是妍子专门给交代了的。
我一吃,就知道,这菜是我妈炒的。妍子看着我笑到:“妈刚走,她给你做的饭。快给我说,王班长怎么样了”
“出了一点事,估计死不了。”
“啊什么事,快说说。”
我把王班长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讲给妍子听,妍子听得一会紧张一会激动,情绪体操波动,才更好地舒缓她过去的创伤。
心理的东西,如果没有其它的刺激来代替或冲淡,一个问题沉积过久,就会形成结石,变成永不消失的大问题。妍子需要故事,这故事要足够精彩,足够牵动她的心。在她关心与激动的张力下,自己的伤痛会得到淡化。
“哎呀,王班长太危险了,子弹是不长眼睛的,还好,不保住了一条命。”妍子感叹到:“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嫂子,莫给赎金呢”
“你没仔细想想”我说到“他说过,他不服,这就是原因。”
“他不服谁呢跟自己的命开玩笑”
“他不服,是他的性格,他对谁都不服。王班长这人,从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最后的一击
我妈是在妍子面前倒下的,一点预兆都没有,以至于妍子当时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当妍子感觉到不对时,发出了巨大的尖叫。
这段时间,我妈每天过来给我们炒菜做饭,为了让妍子高兴,不管妍子的高兴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妈都乐此不彼。她们近期特别亲密,在一起不知道哪有那么多话说,她们打毛衣,她们扎鞋垫,她们甚至有自己的小秘密,每当有走近谈话的她们时,她们都不约而同地放低了声音。其实,我并没有想偷听。
有时,妍子为一个小事,故意在我妈前面告状,让我妈当众批评我。有时我岳父岳母都看不下去,但也没法制止,他们也知道,大家都充满了善意,这只不过是妍子的小调皮。
一如往常,我妈上午买好了菜,往我们家赶来。从妍子出院过后,她每天来,坐公交。她不让我开车去接她,她让我多陪妍子。她还说:“我中途要买菜,挑挑捡捡的,时间长着呢,你等不了。”
我记得,前一天她说过,舅舅联系老家,寄来了晒干的洋芋片,明天她要拿过来,油炸好,给妍子吃。
“妍子喜欢吃这个,上次我看到的,她是真喜欢。”
我也曾经问过:“你天天来,王叔在家怎么办”
她说:“他有手有脚的,没问题,况且他可以在外面吃啊。妍子是我儿媳妇,她有病了,我服侍几天,应该的。”
我劝她不要那么辛苦,过几天来一次就行了,妍子也这样劝过她。
她说:“不晓得妍子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反正,我就愿意看见她高兴。庄娃子,你小时候,妈没照顾好你,我今天多照顾一下妍子,妈心里好受些。”
我也曾经关心过妈的身体,但她却说:“农村人,劳动惯了的,现在如果不劳动,会闲出病来的。”
我记得,妈在前一天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庄娃子,阳台上有风,你们坐上面时,记得给妍子盖点什么。”
事情是上午发生的。我妈提着两手的袋子,从外面进来。妍子其实在客厅等她,我妈每天来的时间大概都差不多。我妈进屋的时候,妍子一边喊宋姐出来拎东西,一边帮我妈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就在这时,我妈身体一软,妍子当时去扶她,妍子没力气,她俩一起倒在地上。妍子还问了一声:“妈,怎么啦”
我妈没有反应,两眼紧闭。妍子将我妈的头扶在她身上,看了看,想了想,估计是懵了,再想想,突然尖叫一声:“哥!”
这声音如此尖厉,我们所有人都听到了。我从楼上跑下来的时候,岳父母也都从房间冲了出来。
眼前这一幕把我吓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岳父的声音传来:“小冯,掐人中”。岳母掐住了我妈的人中,宋姐把妍子拖开,但妍子不松手,直到我过去,把我妈抱在我身上,这时,妍子才跟我一起,托起了妈。
岳父已经将车开到门口了。我们把妈抬到车上,往医院赶。路上岳父一手开车一手打电话,联系医院的领导,他们是有关系的。我们只用了十来分钟时间,就到了医院。
送到急诊科,马上推进抢救室,我们在外面焦急等待。抢救时,是不准人进的。医院领导和专家都来了,他们和岳父打了个照面,就进入了抢救室。
终于有医生出来了,那是跟我岳父熟识的老专家,他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们,事大了。
“我们还在尽力,你们也要做好准备。脑溢血,你们平时没注意她的血压吗”
妍子表现出异常的惊恐,死死拽住我的胳膊。我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我妈体质这么好,一定会没事的。”
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来得如此突然,我几乎都没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没有妈了!
我又成了没妈的孩子了,我以为的幸福生活,就这样轻轻地被击碎。
妈,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当年,我喊过你一万遍,你都没听到。这才过几年的好日子,我以为你会陪我好几十年。
妈,我一直以为你很强健,怎么忘记了给你检查身体呢我以为自己什么都懂,怎么这么大的事没想起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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