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月公子
“混账,你反了不成!”
亮起大掌欲打,我急忙拦住他的怒冲昏头,阻止事态继续恶化下去。
大约是觉得眼前人是个铁石心肠,容玉意转而又哭求上贤安夫人:“婆母,只要你肯救我脱苦海,我,我愿意一辈子不嫁,替宇傲他守节!我对天发誓——”
“啪”一声响,又一个措不及防的耳巴子,将容玉意人前信誓旦旦打断。
“这一巴掌,是老身代我儿打的,也算替他昔日所受屈辱讨回点利息。”
不由地苦笑出声,贤安夫人悬在半空中的手,发狠地克制着那股骨子透散的寒,将手团成拳;待收止住人前怒火时,人已经是泪流满面,憔悴至极。
“老身在这,替我儿谢过你的改嫁之恩,有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妻,是他一辈子的哀,一生难抹掉的污点,也是我这个做母亲今生最大的过错!”
“不是的,不是的!婆母您听我,害你儿子不得善终的人,是她,不是我!这都是她一手布的局!”
恶毒滋生出恶毒,容玉意忽将矛头指向我,然我却没有半分人前诡辩的心思。
稳住一口气,我回应上:“她说的没错,百里宇傲的死,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贤安夫人如一片枯叶,萧瑟人前多时,淡淡如水说到:“娘娘是想跟老身说,三郎那孩子终究到死还是忘不掉顾莹那丫头,为了替她伸冤报仇,故心甘情愿做了您麾下的一名局势推手”
一山还有一山高。
有些人肉眼中的愚蠢,不过是掩人耳目,锋芒不露的大智如愚。
“婆,婆母,你,你也知道”
大概是没想到一手反扑下,竟得到的是这等玩笑光景,容玉意心防崩溃间,疯魔忌色不觉浮上娇容。
“知子莫若母。只恨老身察觉得太晚,太迟,救不了我那痴儿一命。”
“皇兄,你听到了吧,她亲口承认了,她亲口承认了!!”
像只檐上两边滚的冬瓜,已着疯魔的容玉意,但凡有拿捏住半点对人破绽,她便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拼命反咬上。
然她却不知,这样的行径更招人厌恶。
“早已尘埃落定的事,即便有个意外转折,然于局势能改变什么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即使他不去撞你皇嫂的刀,他也会另寻帮手。”
说着,他目光中倒是失望之极,我一时间也分不清容舒玄是因我而起,还是因容玉意。
“老身既来了,就没想过再活着走出去,索性一次
第三百零四章 烈胆贤安(三)
满面阴沉黑得快挤出水来,然碍于局势未解清,故容舒玄不得不把火气给压制住。
他阴阳怪调地问:“姑母不怕被人落了套,算计了去”
“算计”
感慨岁月间,贤安夫人那犹存往昔风采的面容上,忽浮起了一股大悲色。
她自顾而道:“老身能安然活到这把岁数,太明白这二字中的深刻。人世匆匆数载,为求风光于人前,谁又何曾与‘算计’二字脱得了干系王上,可怕得不是如何被算计,而是人生失去了盼头,无人可算计于你。”
像一座活火山,随时会因对人只言片语情绪失控;为防这等不便,我连忙朝前迈了小步,把当下话语权夺了过来。
“老夫人,对人可是用月娘母子下落作诱”
对人答:“不错。对方承诺,若老身能替他们办好这桩事,便将月娘母子送归我身边团聚。”
“那老夫人是否如愿以偿”
贤安夫人心安一笑,回到:“自然,老身死而无憾。”
面对这等深信不疑,我不敢苟同:“宗家血脉之继,自古以来慎之又慎,老夫人如何断定那孩子就是宇傲的,而不是冒名顶替的”
“一个母亲的直觉。”
不疑未见半分,她反而人前笑得欣慰无比。
“当见到那孩子的第一眼,老身就如同像见三郎小时候般亲切,不由自主地被那孩子所吸引。娘娘也是为人母的人,自然体会得到老身所描绘的,这份血浓于水的感受;即便退一万步说,是假的又如何能在死前得这么个安慰,老身赔尽毕生所有,亦不亏。”
话虽带着偏激,然我却理解老夫人的心情,正如她先前所言,人不能活得没有盼头;有盼头,日子活着才有意思,有动力。
暂且抛下那孩子存疑身份的争执,我转而再问到:“老夫人可知对方是什么来头,何为要搅合公主和亲”
“不知道。”
一句淡然不知,旁听在侧之人跃跃欲试,我连忙施手阻拦他的暴脾气登堂。
再三忖度,再三观察,眼下贤安夫人这句不知道,似乎是真不知道。
而接下来的话,她印证了我的猜想:“还不明白吗看似对方有求于老身,实则老身才是别无选择的那个。对方从头至尾未向我亮明身份,只要求老身做个搭线桥,让他们的人混入礼部采办司中。老身那点利用价值,想来是因我家老爷与礼部侍郎王大人多年交情深厚,由老身出面安排的话,这事不难办间,也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老夫人怕是也未曾料到,这神不知鬼不觉间,对方悄悄在宣武门践礼场设下如此大的埋伏,进而引发今日这场混乱。”
被我当众点中心事,贤安夫人不过尔尔一笑,更得坦然:“是啊,老身的确未料到事态会发展到如此严重地步。夹带私火,乱欲弑君,光这一条便是重罪,足以株灭九族。”
说着,贤安夫人端正跪姿,将那块太祖皇帝赐予的金牌高高奉在脑顶,言字铿锵恳切。
“老身自知罪无可赦间,还请王上念及百里家世代忠良,及沐王府昔日辅助情分上,赐老身一死,切莫株连无辜!”
正罪心一出,顿时满殿再陷僵局。
此事牵涉到天家颜面,若敷衍了事,自然难以向群臣百姓有所交代;而据我观察多时,容舒玄表面虽盛怒不已,然贤安夫人陈罪间他却频频显露出隐忍之态,如此看来,他对这位堂姑母亦是有几分情义和敬重在的。
把住这个关键,我替容舒玄开了个难口:“老夫人才与爱孙骨肉团聚,未享受片刻天伦,就急于揽下所有罪责,以死谢罪天下。晚辈僭越一问老夫人,你这等草率行径,对月娘母子是否太不负责任”
“不负责任”
语点心澜,自来悲苦色,贤安夫人缓缓扬起的目光中,亦有不舍。
我缓了口气,接下来的话,我不仅是对贤安夫人的一种忠告,也是想旁敲侧击地给容舒玄一个三思
第三百零五章 无垢公子
久处风头,总需安宁喘息。
白日太多变故让人消化不了,以致于晚膳食不下咽;草草的动了两筷子,愁肠百结的我就撇开众人,独自前往北苑散心。
夕阳余晖中,我立于宝和殿宫墙脚下,听着风过树叶沙沙作响声,满目皆是凋敝敛蕊夕颜花,一时间景和心哀,我竟陷入痴状,不知时年如何变化。
夕颜花,朝开夕凋,自来被宫闱视为不详。
韶华易逝,荣枯一夕,不正是这深深宫闱中女子的真实写照吗
郁结迷心间,忽静谧中浮动起缕缕琴音,不仅将我从苦愁中暂时拉了出,竖耳静听,这隐约妙音让人不觉迈开脚寻去。
越靠近音源发出之地,曲中的灵动越发清晰。我不禁好奇起来,在这深宫之中,谁有这等闲情逸致在此抚琴
然转眼思忖,我的心便被这琴音再次夺取。
如何形容这琴声清心悦耳呢我当下感悟不一。
只觉时而如那山谷间潺潺而动的溪水,时而如山间活蹦乱跳的小鹿,时而如拂上盛开春花的清风,时而又如滋养万物生灵的甘霖,沁人心脾,静人神思。
打着“天音仙乐”的名家曲子我平生听过不少,不过像如此干净的音色,还是头一遭耳闻。
心扉大动间,我不免好奇这抚琴之人是何方圣神,竟能弹奏出如此一曲动人天籁;怀揣着这样的好奇,不知不觉中,我人已走进了一方陌生的院落中。
远远地,瞧见一位素衣白衫的男子坐在紫藤花架上,入魔般痴迷地抚着案上琴弦。
余晖过于耀眼,让我一时看不清那男子的真容,待再品琴律,心潮难止的我不由地靠近了一些。
透过香炉中冉冉升起的轻烟,我凝着黑瞳,渐渐看清那男子尊容:
墨色染开的浓眉,如一笔遒劲凝练的书法拉至眉梢;薄唇如染上杜鹃花的火红,随着嘴角抿出的弧线,将雅致地浅笑置于唇角,无尽蜜意,汇入双颊两侧的酒窝中,如满含春色的桃花般,柔情四溢,魅色顿生;鼻骨如升龙在天,直入天灵,显出器宇轩昂的气势,不沾半点红尘污浊。
随着琴音起伏折转,悱恻至性,男子表情时柔情,时刚毅,时俊逸,颜态间变化万千;更令人叹愕不已的是,座上抚琴的男子此时竟白绫覆眼,以心走律!
曲尽精华,心中肃然起敬,我竟一时忘形合起素手,鼓掌示妙。
而唐突间,白衣男子倏然注意到这番变化,指间琴音顿时嘎然而止。
曲止神回,我知唐突无礼,忙慌神致歉上:“公子弹奏曲音,当真乃世间少有天籁!小女子一时入神叨扰公子雅兴,失礼之处,还请海涵包容。”
对人因蒙着双眼,一时间我也猜测不出他是否起了反感,心中甚是不安;略尴尬地立在原地,走不是,不走也不是。
片刻后,对人鼻翼微微动了动,淡淡开口道:“敢问姑娘身上所用的香,可是‘仪来醉’”
倒不想对人嗅觉如此灵敏,我心中微感异样间,还是如实告知上:“公子真是心细如尘之人,我用的正是‘仪来醉’,不知有何不妥”
“并无任何不妥。只是不想在下闲来一曲琴音,竟引来了一只凤凰,诚然意外。”
一股警觉醍醐灌顶,我顿时对这白衣男子起了戒心,忙否认上他的猜测。
“若世间真有神奇,公子琴音的确能招龙引凤,然我不过是一介路过耳闻客而已;至于什么凤凰,公子眼下怕是自入魔怔了。”
面对我的诡辩,他从容不乱地答上:“仪来醉乃南临贡品,与龙涎这等极珍物一般,从来只供给贵国帝王皇后使用。这乃大历皇宫,能配使用‘仪来醉’的人,不是当世凤凰又是什么,皇后娘娘”
“你到底是谁”
他非一般的精明让我感到忌惮,不由退后间,强做镇定地反质问上对方。
“禁宫内院从来不留容外臣男子,你敢如此无忌,绝非泛泛之辈。阁下究竟是什么来头”
“在下一定得回答皇后娘娘”
他盘坐蒲团间,自若地拿起那盏香茗,品其甘甜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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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善者不来
修竹五指,沿着琴身上九弦从头滑抚至琴尾,而他的回答,在这一气呵成的利落中冒出口。
“跑江湖做买卖的,为求盈利,上得险山,下得深海,自然不在话下;若论起‘险’,世上最险莫过于人心。算计得失间,察言观色,过人胆魄,绝对不少不了;娘娘说眼下事端,乃我天欲宫对大历不诚的一种施威警告,在下倒觉得是扞卫利益下的迫不得已。”
我道:“所以宫主迫不得已间,就算计上了贤安夫人人不欺老幼,宫主这一招狠反击,似乎有失君子风范。”
“一桩你情我愿的买卖,何来欺人之说”
旋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他洒脱不羁的蜜笑悬于嘴角处。
“当年身怀六甲的月娘被伢子倒卖,若不是我天欲宫出手相助,她们母子怕是早就在这世上销声匿迹了。因果循环,天欲宫为老夫人保住爱子血脉香火,求其回报一二,也是很划算公平的。”
我齿冷骤起,不觉讽上:“贤安夫人为了此事,连性命都搭上了,你们天欲宫当然划算啰。”
“她一命,换月娘母子两命自由平安,一世无忧,在下不认贤安夫人有什么吃亏的地方。”
我微微一怔,虽心中仍有不平气,然此时却再不能用贤安夫人反驳对人什么。
正如贤安夫人死前所说,这是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选。
整理心绪一二,我平心静气地再问上对方:“宫主有把握从容舒玄手中,讨回那六万两黄金据我所知,大历国库因战事和灾荒吃紧,你此时再出手讨要旧债,对容舒玄而言无疑是心口剜肉。”
无垢公子道:“这不是在下该担心的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蓦地,我人前噗嗤一笑,倒不怕对人笑话我的失礼。
“宫主在别人的地盘上讨债,不怕栽个大跟头吗有句话叫‘强龙难压地头蛇’,天欲宫如今在上京内捅出这么大个篓子,宫主还敢堂而皇之地进了大历皇宫,欲赖着不走,是不是太过自信了些”
他道:“赖着不走倒是不至于,不过在下还是谢谢皇后娘娘的关切之情。等在下亲自要到贵国国主答复,一切自见分晓。”
“天欲宫果然标新立异,有趣的紧。”
夸赞间,我旧时被苏逸舟打消主意又浮现在心中,思量一二,我权当玩笑问上对方。
“敢问宫主,若届时容舒玄毁约,我又愿意垫付那六万两黄金,不知天欲宫是否肯接下这桩买卖”
对人笑意不减,亦借势反问上我:“皇后娘娘想自赎”
“有何不可以我对你们天欲宫规矩的了解,既然容舒玄自毁前约,那再接下我的买卖自然算不得违背信诺。横竖赚得都是真金白银,在不违背门规前提下,天欲宫选谁做买卖不是做噢,不对,至少我比容舒玄有一点要强,我这个人向来言出必行,绝不会在钱上亏欠天欲宫一分一厘。”
“看来在下此番上京之行,意外收获颇丰。”
顿时我喜上眉梢,忙问到:“宫主言下之意,愿意接我这桩买卖”
“不。”
我笑立僵,而他笑得人前出众:“区区十万两黄金,就把皇后娘娘的价值衡量尽,那也太显得在下目光短浅了。你如今可是‘奇货可居’。”
“若宫主对价格不满意,我们可以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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