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柏对李景隆这个削藩的执行者,自然没什么好印象,当即义正言辞地还击道
“该当何罪这话该是本王问你李景隆你李景隆深受国恩,又被先帝选为托孤重臣,本应辅佐好陛下,管理好社稷,不说像你爹一样,为大明鞠躬尽瘁,也应当添砖加瓦可你呢整日醉心于权势,心怀叵测,每日与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之流蛊惑陛下,离间皇家之情,实在是李林甫、秦桧之流也配出来质问本王也配立于咱大明朝堂之上”
说完朱柏又面向朱允炆,质问道“陛下,微臣实在不知五哥何罪七哥何罪十三弟又是何罪他们均是太祖亲子,陛下的亲叔陛下为何偏信奸佞的蛊惑,抓诸位皇叔囚禁的囚禁、流放的流放”
“湘王殿下你这话纯属颠倒黑白”梅殷见朱柏对黄子澄他们一口一个奸佞,一口一个小人,心中也十分恼火,他来往的就是这些文人,对他们是很有好感的,现在朱柏不就连他也一起骂了
他大声反驳朱柏道“周王、代王心怀不轨,违制谋逆,齐王暴虐,都是铁证如山三王的罪行,朝廷没有公告天下吗陛下乃天下共主,自然应该秉公执法,为我大明江山计,留公心,不徇私,大义灭亲,有什么不对正是圣明天子之气象”
朱柏看着梅殷蹙起了眉头,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要不现在也不会违背与朱久炎的约定,出来替周、齐、代三王鸣不平。梅殷与李景隆不同,他不仅是朱柏的姐夫,他的人品与学问都很不错,以往就深得朱柏的敬重,并且宁国公主与朱柏的感情很不错,小时候一直照顾朱柏,此刻要朱柏与梅殷当众扯破脸皮,朱柏有些犹豫。
黄子澄、齐泰、方孝孺他们是削藩的谋划者,而李景隆与梅殷才是削藩的执行者,也是最大得益者。朱权心知若朱柏此刻若不将他们驳倒,此番质问不但会徒劳无功,就连湘王府都会被反扣上大不敬的罪名。
心里火燎他连忙对怜星一阵使眼色,怜星给了朱久炎一个放心的眼神,站起身来对梅殷拱手道“姑丈在上,久炎有礼了,久炎与父王也是同样想法。既然说三王皆是证据确凿,那么证据何在有人说从周王府邸搜出玉玺龙袍、兵器仪仗,是当众搜出还是事后拿出就凭周王次子朱有爋才的一句话那朱有爋才多大年纪十岁出头如此小童,便知他的父亲谋逆定是后面有奸佞小人构陷”
说到这里,怜星特意瞥了李景隆一眼,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朝廷削藩那叫一个草率,表面上看起来铁证如山,可实际上却是根本不堪一击,只是没有人有胆子敢当众出来提出质疑罢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不合法的圣旨
现在朱柏与怜星当着所有人的面提了出来,一时间弄得朱允炆、梅殷与李景隆都有些无言以对,尤其是被怜星直视的李景隆,那叫一个脸色涨红。
她却不放过他们,冷笑一声继续追击道“如此漏洞百出的证据,也是罪证确凿吗代王违制;齐王暴虐确实该罚,但他们即便有罪,也只在本人,为何也要拿了他们全家老小他们的孩子就不是先帝的血脉了何况三王进京都是为先帝尽孝而来,朝廷当中的某些人怎可以此为契机,怂恿陛下扣拿亲叔即便要问罪,也要等过了先帝的英灵走远,洪武三十一年过完吧”
“正是如此,现在可还是洪武三十一年”朱权听得那叫一个义愤填膺,即便宁王妃如何隐蔽的拉扯,他也不甘示弱地站了出来,附和道“父皇在世之时,每每以孝悌友爱训诫子孙,他老人家最重亲亲人伦之道。陛下自小在父皇的膝下长大,以纯孝而扬名天下,现今如何可以因为几个奸佞小人的挑拨,便在洪武年间囚禁父皇的诸子父皇的在天之灵岂能安宁”
洪武三十一年这六个字的杀伤力是巨大的,让李景隆与梅殷完全语塞,其他的几个点,他们都能找出反驳的论据,唯独这洪武三十一年很致命。
朱允炆虽然定了年号为建文,但此刻还是洪武三十一年,年关还没过,建文元年自然也没有开始。
诸王是为先帝奔丧尽孝而来,朝廷扣留他们在京就算了,周、齐、代三王即便有错,也不应该在他们为父奔丧尽孝,在洪武时代的最后时刻,捉拿他们问罪。
无论朝廷找出的理由有多么冠名堂皇,在以孝治天下的华夏,都是不得人心的。
窗户纸这么给怜星和朱权当众捅破,任谁看来都有一种,先帝一死,继任的朱允炆便毫不在意先帝的英灵,刻意地找先帝皇子们的茬,迫不及待的要削了叔叔们的感觉。
这诸王之罪,本就是个削藩的由头,现在这么被一捅破,他们还真不好接话了。
朱允炆见李景隆二人吃瘪,反驳不了朱柏他们的问话,暗自焦急,他这个皇帝对洪武三十一年这话头更不好接。
倒是在朱允炆身后,一直冷眼旁观的平安,此时见朱允炆脸上有些难堪,觉得有必要挺身而出,梅殷他们吃瘪是小,皇帝丢脸是大。
他想了想,站出来沉声对怜星说道“世子此言差矣所谓国有国法,先帝分立三司,便是要凸显国法的公正性,一切都按制度来办,按律法来处置。周、齐、代三王身为先帝皇子,自当严守先帝定下的朝廷律法,亲王们倘若犯法,更应该从速、从严处理,如此才算是告慰了先帝的在天之灵”
“对平将军说得对这样才是最对得起先帝的做法”李景隆打了鸡血一样,怒视朱柏与怜星道“本公还要提醒二位,先帝定下的规矩,朝廷的政务,可不是藩王可以过问的要明白自己的本分,别走上周、齐、代三庶人的老路”
朱柏理都不理李景隆,饶有兴趣地看着平安道“为兄以往只知道保儿作战厉害,可从来不知词锋也是如此厉害,今天可算是见识了。”
平安直视朱柏道“平安本事不大,却也明白陛下才是先帝指定的继承人,陛下的处事方法,肯定是最符合先帝意愿的。”
朱柏突然笑道“词锋厉害,可不代表说得正确,你这些话在咱听来,却都没有道理”
“不知有什么不对之处,还请殿下赐教”平安硬邦邦地说道。他虽然敬佩朱柏的武艺,但是对朱柏的观念却是极不认同的,在他心中朱允炆这个皇帝不可能出错的,与朱允炆做对的人,才是图谋不轨之徒。
朱柏却是从容不迫,侃侃而谈“你刚才左也说先帝定下的规矩,右也说先帝定下的制度。咱这倒是想问上一问,宗人府管宗亲之事,是不是先帝定下的规矩宗人府判罚宗亲的过失,掌握皇族的属籍,是不是先帝定下的制度
先帝任命二哥担任宗人令,三哥四哥为左右宗正,五哥和六哥为左右宗人,六人一起掌管宗人府。虽然二哥、三哥、六哥相继过世,但先帝与陛下均未命人填补空缺,也就是说,四哥这个右宗人便是宗人府之首
周、齐、代三王即便犯事,也应该先由宗人府来审理,先帝说朝廷之事付有司,可有说过宗亲之事不付宗人府高炽你们三个过来,叔叔问你们,你们父王可定了周、齐、代三王的罪宗人府可行文开革了三王的王爵与宗籍”
“父王听到皇爷爷宾天的消息,伤心吐血坠马,此刻在北平卧病,尚不能理事,哪里能管宗人府之事。”朱高炽在两个弟弟的搀扶下,也来到了场中。
“好既然四哥都不知道这事儿,宗人府也未参与定罪,那周、齐、代三王被朝廷削爵问罪,是否合乎先帝的定制这也叫按照先帝定下的律法处置吗这也能让天下人信服吗”
朱柏这三个反问一出来,平安也是无可反驳。朱允炆连削三藩,那叫一个快,哪里还能记得宗人府这个机构
尤其是第一代秦王、晋王相继过世之后了,宗人府其实已经名存实亡,燕王在北平,周王又被削,宗人府都没有主事人了,哪还有人会注意到宗人府,提醒朱允炆走一下宗人府的程序。
现在朱柏当众将宗人府提起,却是让所有人都反驳不得,毕竟这个机构是老朱生前立的,管的就是宗亲的事务。
而且当年朱久炎火烧永安王座船,被宣入宗人府审问,四大亲王来主审,这事算是当着世人的面,定下了宗人府才是判罚宗亲过失的机构,让所有人的脑中都有了这么个概念。
如今朝廷削除三王,却根本没有走宗人府的程序
这表示什么
这表示,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朱允炆先前削除周、齐、代三王,囚禁、流放他们全家的那几道圣旨都是不符合先帝定制的,也可以说是不合法的
朱允炆此刻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好像练了乾坤大挪移一样,先红后白再青,三种颜色不断转换。
第五百四十五章 朱允炆好方
朱允炆此刻也意识到自己削藩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注意到,因此才被朱柏他们抓住把柄,占住了道理,被问得哑口无言。
要知道有今天,应该早下旨封辽王为宗人令这也就没有了现在的窘迫处境
现在是湘王府、宁王府、燕王府一起发难,旁边众多藩王、王妃齐齐注视,朱允炆的压力可想而知。
朱允炆已经有些乱了方寸。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更没有感受到来自叔叔们的凌厉反击,眼见自己倚为肱骨的李景隆、梅殷和平安被接连问得哑口无言,所有的藩王都在旁看着,毫无经验的朱允炆羞愧难当,恨不得立马走下台阶,回皇宫去。
他实在有些后悔为了在藩王们面前示威而悍然出宫的举动;他更是后悔,只带了梅殷、李景隆、平安来,没有带着黄子澄、方孝孺这些能言善辩的文臣在身边。
梅殷虽然读了一辈子书,但是放不下面子去偷换概念、转变逻辑、施展诡辩术,要是有黄子澄与方孝孺几个人在,此刻定然可以帮他甩开朱柏抓住的话柄,专攻他们以下犯上的罪行,把众人的注意力分散,纵然不能定了他们的罪,也能挽回一些面子,哪有此刻的狼狈万状
朱允炆本就是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削藩明明是他心中最想干的事,可是在削藩的过程中他自己却常常犹疑,一边想将藩王们弄倒,一边却又担心逼迫太过,会落个不容叔父、残害长辈的名声。
如果不是黄子澄与方孝孺几个时常劝谏;李景隆与武定侯郭英为了增加自己的权势,从旁怂恿,坚定朱允炆的心志,朱允炆这削藩大计能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是一个未知数。
眼下他面对朱柏他们,左一个先帝、右一个洪武三十一年,抬出太祖来质问自己,别说问罪了,这些问题他一个都无法作答。
朱允炆说不出话来,朱柏、怜星与朱权却毫无退缩之意,他们死死地盯着朱允炆,一副不说个子丑寅卯来,便誓不罢休的模样。
朱允炆方寸更乱了,无奈之下,只能干笑一声打起了太极拳“湘王叔、宁王叔、久炎,你们多在藩地,对朝中之事或许了解的不太清楚。三王之罪,并非没有证据,朕也是数次亲自查辨,确定确有其事后,才颁布圣旨严查的。”
见诸王脸上露出的嘲讽,朱柏见他们还是直直逼视,心中一慌,连忙又安抚道“咱们都是一家人,太祖的嫡亲血脉,关心自己家人的心情,朕是理解的,肯定不会怪罪而周、齐、代三位皇叔的案卷,没有预先递交给宗人府,却是是朕的疏忽,违背了祖制”
停顿了一下,朱允炆吞吞吐吐地道“朕,朕,朕朕是个能纳谏言,知错能改的人,等会儿就着人将三王的案卷发宗人府与北平,按照先帝定下的规矩来。湘王叔关心国事、关爱至亲,实乃宗室楷模,允炆倒是还要想您多多学习呢。”
他忽地转向一旁侍立的王中,气极败坏地喝道“你这奴婢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马上将三王的案卷整理好,发往宗人府与北平长着个耳朵干什么用的如此的蠢笨痴傻”
“奴婢万死奴婢万死陛下您珍惜龙体,奴婢这就带案卷去宗人府”王中有些憋屈,真是祸从天降,皇上对藩王们的火气,全都冲着自个儿来了,但他又能说什么呢只能照着朱允炆的旨意行事,带着人立马去刑部调案卷,奔往宗人府。
诸位藩王的注意力自然放不到太监王中身上,他们此刻再次被朱柏,或者说是被湘王府与宁王给震到了。
他们虽然站在朱柏这边,但心里对于朱柏当众顶皇帝的行为,其实是一边倒的不看好,可一轮交锋下来,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朱柏居然赢了
皇帝竟然被他们逼得当众认错,虽然这个认错态度有些缺乏诚意,但也是认错没见朱允炆一副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吗,说话都磕磕巴巴的,堂堂九五至尊,要他当众对政敌承认自己的错误,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即便是李世民这样的君王恐怕也不会,李世民对魏徵纳谏如流,那是因为魏徵谏言的出发点是以帮助皇帝为目的。
可现在的朱柏他们呢谁都能看出来,他们是在倒皇帝啊朱允炆居然也能忍
若是换了先帝或者李世民,恐怕朱柏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吧。看来传言没错,这朱允炆果真是欺善怕恶,没有雄主的果决
诸王想到这里,看向朱允炆的目光都带上了轻视,这样的小儿能坐稳皇位吗本王或许也可以取而代之啊为什么要向周、齐、代三王一样束手就擒呢
想到这里,诸位藩王的视线看向了朱允炆屁股下的座椅尤其是朱高煦与朱高燧,瞧朱允炆的目光,好似以前被他们在北边打败的敌将一般,坐在那里插标卖首,只等他们率领着大军上去夺取
李景隆与平安还一无所觉,梅殷却已经看出了端倪,事关削藩,即便是出丑也不能认错让人知道你这皇帝如此软弱,以后别说削藩了,其他藩王们若是产生了造反的野心,可就是个了不得的大事
他此刻对朱允炆是又气又急,但又不得不赶紧出来为其补救道“陛下周、齐、代三王之事,实是臣的疏忽臣受陛下之命,负责三王惩处一事,期间所有过错,自然是臣尸位素餐、办事不力所致陛下岂能为臣顶罪臣身为先帝的托孤重臣,大明公爵,没有办好差事,险些让陛下蒙羞,臣愧对先帝的托孤,愧对朝廷的俸禄,愧对陛下的厚恩臣罪在不赦,恳请陛下按律严惩”
说完他便朝着朱允炆重重地跪了下去,脑袋贴得很低,一副任朱允炆处罚的模样。
梅殷为了弥补朱允炆政治上的幼稚,不惜一力扛起所有的污水,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第五百四十六章 顶级洗地
朱久炎、怜星、朱权三人更是对视了一眼,实在没有想到,朝廷里能人不少,梅殷这急智的应对,连他们这些敌人,都不得不为为其暗自鼓掌。
梅殷出来顶罪,不仅弥补了朱允炆刚才犯下的大错,还为朱允炆塑造了良好的形象
他想让诸王认为,皇上并不是一个弱者,他刚才认错,是因为想保护自己这个姑丈;皇上在政治上并不幼稚,他是个性格纯善的好皇帝你们这些藩王看到他对亲人的态度了吧
皇上削除三王,是因为他们确实罪行累累、图谋不轨,你们这些藩王不要听风就是雨,皇上这样纯善的人,连臣子的过失,他都主动出来承担责任,哪里会对遵纪守法的贤王下手
朱久炎暗道好一手顶级的洗地手段
这梅殷真是个厉害的人物,一个厉害的敌手能被先帝选入托孤重臣的行列,看来不仅是因为他的出身与驸马的身份,他的才能与忠心应该才是先帝最看重的。
朱允炆的脑子还是可以的,只是心理素质不过关,性格上有些缺陷而已,经过梅殷这么一请罪,他也明白自己刚才犯了难以弥补的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