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记录比赛数据的资深赌徒们,也纷纷提笔,奋笔疾书,然后互相传阅交流各自心得,最后汇总好每场比赛的结果,以及各自看好选手的资料,重新抄录。
他们这副认真细致的样子,比那些个参加科举考试的士子们相比,都不遑多让。
这些汇总出来的消息可是非常重要,不仅能给自己做参考,还可以拿出去买银子的。外面挤不进会场,看不到比赛的人,可是有一大把,他们见不到比武大会的情况,只能抢购这些个二手资料,从中揣摩,再结合赛经报纸上的消息与坊间传起来的热门人物事迹,进行投注。
朱久炎自己报名参赛是早就计划好的,他虽然在武道大会上吸收人才不那么在意,可也不能将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号给朝廷的人夺去,最好还要让父王夺得第一
在他们这次离京之后,靖难恐怕就要开始了。到时,湘王府的势力肯定要受到朝廷的猛烈攻击,自己虽然发展起了强大的海军,但世人并不清楚华夏海军的实力,湘王府现在缺的是一个展示武力的机会
湘王府需要一个旗帜,这旗帜来在靖难的时候,可以吸引天下的英杰来投靠军事方面的人才,湘王府确实不怎么缺乏,但是内政行文官却是一个大短板。
自从入主了舟山、宝岛与澎湖后,朱久炎就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一点,铁守和丁坚是技术型人才,带出的徒弟也是搞技术的,他们对于城市的管理与内政,基本是一窍不通。
而肖广南、周季陶、傅安三个虽然都有能力,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地盘越来越大,他们几个要管理的事情却是越来越多,都有些分身乏术,急缺人手辅助。
有时候朱久炎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都有些替他们暗自焦急,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湘王府的封地在荆州,王府的文臣属官都没有过掌管一县一地的经历,让他们来管理,别说朱久炎,估计他们自己都没那个自信。
而那些有能力的管理人才,比如给朱久炎立长生排位的刘之荣,以及岳州的那一批因镇压白莲教阴谋而提干的官吏们。
他们对湘王府、对自己是毕恭毕敬,让他们对湘王府予以方便,也完全没有问题,但是要他们跟着湘王府造朱允炆的反,朱久炎估计这些个老油条会跑的比谁都快
湘王府在这方面没有燕王府的底蕴,也没有朝廷的大义优势,管理型人才根本得不到补充,朱久炎这些日子,为这事儿可没少发愁。
往后若是打了胜仗,管理的地域更大了之后,这些打下来的城市交给谁管理如何配合前方军队后勤计划如何安排
难道对百姓们不管不顾战后也不安置、安抚不说这样的做法很愚蠢,即便朱久炎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他反的只是残酷削藩的朱允炆与拥护朱允炆的人,百姓却是无辜的,大明的根基不能遭到破坏。
在这点共识上,朱久炎与朱柏是一致的。
虽然天下第一高手这个头衔,对于大局没有什么帮助,但这却是一个很吸引人注意的旗帜,是一个展示力量,吸引人才加入的招牌
毕竟文人中也有信奉英雄主义的,也有人偶尔热血。天下这么大,怀才不遇的文人还是有很多的,考不上科举,不代表这人当不好父母官,也不代表没有才干。
不说远了,大明的开国文臣之首李善长,不就是个怎么考也考不中科举,一直名落孙山的读书人吗
这些个读书人没有机会施展抱负,心里难道没有期待天下大变,寻得明主,从龙而上,一展所长的念想吗
朱久炎相信,有了赛经报纸的配合,有了场边这些人的口口相传,只要自己在策划运作得当,不怕吸引不到文人前来投靠。
文人的野心,有时候比武人大多了
所以,无论从何种角度上来说,朱久炎都不能让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号旁落朝廷不行,燕王府也不行
燕王府派出这么多的好手参加比赛,怕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思,这么一个强而有力的助臂,若是落在燕王府的头上,朱久炎可以肯定自己开心不起来。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朱久炎参赛,一方面是准备在擂台上给蜀王点颜色看看,另一方面就是为朱柏保个底。
朱久炎虽然对朱柏的武艺充满了信心,但是多个人手,多个机会,有了自己的加入,冠军的位置才能更有保障。
还有李景隆派出来的人,他可是要准备好好“照顾”一下的,要不如何能够对得起他刚才的那阵上蹿下跳呢
比赛一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高台上的再次响起了轻柔的音乐,方才的龌龊似乎一下子转变了其乐融融的景象。
“唐纳德”这个山南国的世子既然出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朱允炆即便心里再厌恶,也不得不装装宗主国皇帝的样子,满脸和煦地问道“山南国国主一向可好”
“父王很好,身体康泰,有劳大明皇帝陛下挂念。”
“嗯,唐世子一路行来,对我大明有何感想”
“天朝地大物博,山川秀丽,令唐某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朱高炽听了有些意外地看了朱久炎一眼,这山南国世子入京之后便与湘王、宁王来往密切。现在面对朱允炆的询问,口中还只赞叹山川景色,不提文化国力,分明是带有贬低之意。
转头一看,果然朱允炆那不悦之色不仅都摆到了脸上,更是忍耐不住地冷哼了一声。
这山南国世子倒是胆子天大,难道不知道现在大明内部的形势吗如此摆明车马与朱允炆作对,仅仅是因为与大明商会的利益纠葛
看来得好好调查一下这个唐纳德才行,看能不能为我们燕王府也争取到友谊,想到这里朱高炽轻轻地拍了一下朱高燧的腿,轻声说道“三弟,让你的人好好查查这山南国使团;还有为兄想找机会与这唐纳德世子见个面,你能安排一下吗”
“没问题。”
朱高燧点了点头,朝侍立在后的纪纲低声吩咐了几句,纪纲恭敬点头,看了朱久炎一眼,悄悄转身离去。
朱久炎可不管朱允炆有什么情绪,继续道“入大明以来小王见过不少大明的官员,像定海县县令薛元祥、曹国公、荣国公等能臣令小王钦佩不已,他们都是精明强干的人杰,可见大明人才遍地,非我山南国可比。”
朱允炆对这句话中的暗讽,却是没有听出来,他听完脸色稍稍缓和,矜持地道“他们确实都是朝廷离不开的栋梁。”
“谢陛下夸奖”梅殷与李景隆一齐起身叩谢。
第五百四十三章 朱柏发难
朱允炆摆了摆手,又问朱久炎道“你父王叫你前来大明,可有什么交代”
“父王只让小王来大明见识见识,开开眼界,并没有其他交代”朱久炎那双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泽,他的语速极慢,一字一句地不断加重口气,脸上的笑容若隐若现,慢悠悠的仿佛有一股晋人的洒脱气质。
居然当众戏弄皇帝
高台上顿时噤声,落针可闻,许多人的心都紧张起来,朝主座上的朱允炆望去。
“你是在戏弄朕”朱允炆的脸上一变,不是说好来朝见朕,来对朕进贡的吗他那一双眼眸如刀锋一般划过一丝厉色,可是整个人,却仍是强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显得自己并未动怒。
传旨回来的太监王中看着这样的朱允炆,顿时不安,他非常了解朱允炆,清楚地知道山南国王子的挑衅已经过了朱允炆的容忍底线,忙是对身边的李景隆低声道“国公爷,这番邦王子如此狂妄,不可再姑息纵容了。奴婢跟随陛下多年,也未见谁敢如此放肆”
“大胆来人予本公将这个欺君的番邦蛮夷,拿下”
李景隆立刻脸色一变,表现的机会来了,他连忙做势喊人,就要将朱久炎拿下。
什么山南国王子,外交方面的事情和李景隆没关系,敢在戏弄皇帝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耍的什么外交手段,李景隆要表现一下,什么狗屁王子,他曹国公不屑一顾。
这种大山深处、海外小岛的王子多了去了,王子比狗还多,有什么重要的,不知道朝廷在顾忌些什么。
“且慢”旁边的梅殷连忙喝止,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盯着朱久炎一字一句地问道“唐世子,是否因为两国文化差异问题让你表达的不够全面你的国书上不是说,那二十艘大船上携带的是向朝贡皇帝的贡品吗你若不是来朝贡,我朝怎会允许你们在周舟山下榻这些山南国国主交代的使命,王子忘记了”
梅殷与徐辉祖一样,观念比较稳重保守。他觉得还是要给山南国世子一个机会,堂堂天朝讲究的是一个礼字,唐纳德远来是客,身为上国宗主,自该以礼相待。即便宾客不懂礼数,主人就更该体现大国风度,若是此刻因为唐纳德的无礼,而抓捕他问罪,与番邦蛮夷何异
梅殷观唐纳德这个人,耍的只是小聪明,口无遮拦,指东说西,站队藩王那边,只是想趁火打劫,为山南国谋取某些利益,两国邦交靠的是大智慧,这方面李景隆还没有参透。
所以他特意在话语中点明舟山的问题,言下还有威胁之意舟山这问题别以为朝廷不追究了,你若不把朝贡的低姿态表现给世人看,给我们皇帝面子。你们山南国恐怕不仅要把舟山立马吐出来,你的国家还要遭到大明的报复
至于此刻的朱允炆心情自然是复杂极了,李景隆要抓唐纳德问罪,令他很痛快,从本心上感到一种愉悦,可是梅殷的话,又让他明白,捉拿唐纳德问罪并不符合外交礼仪,而且也会失去山南国这个重要属国。
这唐纳德是要故意激怒与朕,是想要朕失态他心里清楚,朕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对他这个外交使者如何,大明立国以来也没有驱逐、囚禁、处罚使臣的先例,就算是再无礼的鞑靼、瓦剌、帖木儿帝国使臣,大明也是以礼待之。
朕要是被他激怒,处罚于他,估计他便有了借口,借此配合藩王给朕的名声泼脏水,用以要挟朝廷,在大明的回礼或大明的对山南的贸易上讨价还价,朕偏不让让你们如愿
朱允炆的这一番思量,似是对自己的劝慰,又似在讽刺“山南国世子唐纳德”与藩王们的计划为自己看穿,他冷然一笑,决定再给山南国一个机会。
打定主意后,朱允炆的脸上一脸的冷峻,他认可了梅殷的话,等待着朱久炎的回答。
朱久炎刚才那番装傻的姿态,当然有他的目的,他只想分化一下李景隆与梅殷的关系而已,见到朱允炆听从里梅殷的意见,而那李景隆望着梅殷面黑如水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他对朱允炆呵呵一笑道“荣国公提醒的及时,小王险些忘记了朝贡的要务,船上的贡品我已经写好了清单,等会儿就交给会同馆大使杜文长。”
朱久炎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让朱允炆的脸色一窘,他深望了朱久炎一眼,只觉这人像个刺猬一样,胆大包天,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又会从嘴里说出什么话来。
为了不让自己受气,朱允炆理智地绝对不再与朱久炎纠缠,转过头去,不再和朱久炎说话了。
由于参赛人数实在太多,捉对厮杀,两个两个的比赛,打到决赛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除了没什么娱乐活动的百姓,台上的权贵们是没兴趣观看,最后一天的八强比赛来看看还可以。
等到代王被削,李增枝被打折腿的消息传来之后,台上的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朱允炆他们关注的是李增枝被打的消息;而藩王们则关注着代王被削的消息。
这已经是第三位被削的藩王了,尽管代王平日喜欢大嘴巴,但做事还是不怎么出格的,说是大同参将、中军都督府同知陈质参劾代王朱桂品行暴虐、杀害军民、建造九龙壁违制
诸位藩王瞧着朱允炆看去,他们有些惊惧,但也不敢为代王喊冤,只能跟朱允炆虚与委蛇。
见诸王一言不发,朱权却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他正质问当中朱允炆一番,却不想有人比他更快
只见朱柏来到朱允炆的面前,对向上边端坐的朱允炆兜头一揖,沉声问道“陛下,微臣有一事不明,想问陛下。”
这是要当众对朕发难了吗
所有都人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主座上那位年轻的皇帝,就见朱允炆两颊攸地绷了一绷,然后非常平直地吐出四个字来“皇叔请问。”
朱允炆的心里没有表面上的平静,他有些得意,有些愤怒,也有些紧张,还有些期待,总之很是忐忑。他已经陆续拿下了三个藩王,他今天来此武道大会的目的就是来对诸王示威的。
可是周、齐、代三王都是弱藩,且都没有与他正面交锋过,这三王的威望与影响力也不够,根本不能算是争斗,几道命令下去,他们三藩就没了。
哪里像现在这样,当着这么多有实力的藩王,与他们正面交锋,这种经历还是朱允炆的首次,心里忐忑是必然的。
以朱允炆的年纪和阅历,他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他的腰杆下意识地往座位后的靠垫上一倚,似乎是想找到一个倚靠点。
不知道这湘王发的是什么招
梅殷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他觉得皇帝有些落了气势,有失帝王的威仪,可是现场满是藩王,并不是劝诫的时候,他只得好好坐定,看着朱柏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朱柏昂然直视朱允炆,直言不讳地向他问道“不知陛下为何这么仇恨咱们这些藩王是否要将藩王长辈斩尽杀绝才能安心”
朱柏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台下的喧哗声都仿佛刷地一下不见了,台上静得仿佛掉下一根针来都能听得清楚。
朱权更是暗暗叫好,他真没想到,一向不怎么做声的十二哥居然能强在他的前面,真是胆气非凡
连朱久炎也都没有想到,老爹居然如此会在这样的场合下,与朱允炆当面硬刚
他暗暗吃惊“原来我这性格有些随老爹。”
那些个王妃更是齐齐注视到了湘王妃身上,她们真没想到,在她们自家的男人都不敢做声的情况下,这个湘王居然能表现出这样的男子气概。听说这朱柏连个侧妃都没有,只有一个正妃,这湘王妃倒是嫁了个真正的好男人。
这些个王妃对于自己的丈夫,大多不怎么感冒,在自己的封地三妻四妾,威风凛凛;进了京城,别说耍平时的威风了,给那皇帝侄子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接连给人下手,只敢人后说人是非,朱允炆现在当众拿代王的事来示威,却连个屁都放不出一个。
想到这里,她们倒是对被削的齐王与代王,也高看了几分,起码别人还敢当着旁人的面,骂上朱允炆两句,哪里跟自己的男人一样,只敢人后诅咒,当众却又表现得如此窝囊
湘王妃虽然对朱柏也充满了担忧,但是对于自己的男人的举动还是很支持的,朱柏总能在关键的时候,表现出让自己着迷的一面。
李景隆听到李增枝被打成那样,早已怒不可遏,但也知道他写下了认罪书,正是恨铁不成钢的时候,想去畅通园看看弟弟伤势的时候,却见到朱柏竟敢当面质问朱允炆专门屠戮亲叔长辈,不禁又惊又喜,他虽然有些忧心弟弟伤势,但此刻机会难得,哪里还能忍住
他当即转过身来,站起身来,正颜厉色地喝问道“湘王殿下怎可如此你身为臣子,岂敢指责陛下你这是以下犯上陛下仁厚纯良,对百姓们都是那样的关爱,如何会对藩王们产生杀戮之心殿下发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可知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