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吾谁与归
花钱也听不到。
朱祁钰点了点头,费亦应真的想重新起家,其实不难,即便是没有了魏国公府的支持,费亦应仍然是一个很有头脑的商贾。
若是怕魏国公和横林费氏为难,大可以去广东。
广州市舶司方兴未艾,费亦应前往广州市舶司发展,大有可为,就一手拆股认筹,朱祁钰也相信费亦应能够爬起来。
但是费亦应还是来到了京师,参加了科举。
朱祁钰看着国子监和翰林院进进出出的翰林和太学生,有些无奈的说道:“朕发现国子监这个鱼窝,还是因为举子进京赶考,朕想了解下贡院的运行,关注下大明的选优取士,可是看着看着,就看到了这三条街的豪奢宅院。”
“朕盯着这鱼窝很久了,还专门让兴安差遣了人去购置房屋,很可惜,不够资格。”
不够格,是因为在这里购置宅院,要社会地位,具体而言,至少在廷文武四品以上,或者武勋世爵。
朱祁钰真的是来体察民情,发现鱼窝,那是意外之喜。
于谦摇头说道:“臣没关注过这事,经纪买办,也不会找我购置这里的宅院。”
经纪买办去九重堂收买于少保,几乎等同于站在镇抚司衙门前,大喊自己要刺王杀驾!
“宗人府事管理大明宗亲,因为藩王就藩,这宗人府事便职能逐渐转移到了礼部,现在藩王归京,这宗人府事诸务逐渐恢复,朕就琢磨着,是不是把世爵一起管一管?”朱祁钰提到了一个可能。
将世爵纳入宗人府的管理之中,是朱祁钰的一个考量,大明并没有专门管理世爵的机构,所以世爵的教育就体现出了世界的参差不齐。
英国公张辅幼子张懋,九岁入讲武堂,三年全优毕业,十五岁远赴开平卫戍边,十六岁开始征战沙场,在大明王化鞑靼的路上,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石亨在大宁卫剿匪的名单,就是张懋深入虏营探察敌情取得的。
但是反观会昌伯府,太后亲族,密谋造反,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杨洪长子杨杰,凭借父亲的偏爱承袭昌平侯世爵,也落了个被褫夺爵位,把爵位还给了杨俊。
这并是不意外。
洪熙、宣德、正统三朝,政治环境宽松,皇帝对勋戚更加宽容,勋臣犯一般过失可能被谴罢闲住减俸,但仍保留爵位,宽纵的下场,就是勋戚知法犯法、视王法如无物,肆意妄为,胆大包天。
强悖无人臣礼,且屡犯奸利事,就是目前大明武勋的现状。
宗人府正在逐渐完善职能,从单纯的管理王府长史等事,修辑玉牒,增加了诸多只能。
奠昭穆、序爵禄、丽派别、申教诫、议赏罚、序录子女嫡庶、生卒、婚嫁、官爵、名谥;并核承袭次序,秩俸等差,及养给优恤诸事。
如此多的职能,自然要增设堂官、属官。
朱祁钰作为大明皇帝,宗人府作为管理大明宗亲的机构,朱祁钰当仁不让做了宗人令,这是大明宗人府最高级别的官员。
“臣以为甚善。”于谦对宗人府最近的扩建知之甚详,因为于谦和宗人府事、宁阳侯陈懋的坐班是在一栋阁楼之内。
大明勋戚犯罪率持续不断上升,一些勋戚办得那些事,实在是有失大明勋贵的身份。
比如丰润伯曹振及修武伯沈煜、泰宁侯陈桓三人,容留通奸,并混杂僧娼饮酒,还被都察院的御史知道了,左都御史贺章,连章弹劾三人。
朱祁钰原来以为是酒后失仪,就判了个罚俸一年,不许领职事,结果卢忠去了解了一番,才知道根本不是简单的混杂僧娼饮酒那么简单。
事情比较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在僧侣的主持下,这三人召集近百人,开了一场类似于后世海天盛筵的无遮大会,还被五城兵马司、锦衣卫、都察院御史抓了个正着。
朱祁钰改判三人罢爵、子嗣承爵、远戍交趾三卫。
大明虽然丢失了交趾,但是依然保留着交趾编制,仍然有三卫所在交趾十层大山附近驻扎,交趾黎朝对着三卫所进行了长达十几年的攻伐,始终因为地形和作战意志等多种原因,无法得手。
所以,将勋戚纳入宗人府管理,是朱祁钰对大明勋贵的管理的一种尝试。
至少不让他们这般丢大明勋贵的脸才是。
“圣上驾到!”兴安甩了甩拂尘,大声的喊着。
朱祁钰走进了十大历局之内,入门就看到了钦天监许敦、天文生贝琳等人早已恭候多时。
许敦带领钦天监十数名官、数十名吏行大礼见驾。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许敦等人的礼数极为周全。
今天是献祥瑞的日子,自然要庄重,而且许敦申领了一块奇功牌,希望陛下能够恩准,所以格外认真。
即便这块奇功牌不是他许敦的,但是按照大明皇帝以往出手阔绰,钦天监上下人均一块头功牌不在话下。
“免礼,看来许监正是势在必得啊,朕这刚进门,就把朕架了起来?”朱祁钰满是笑意的伸手,示意所有人平身。
许敦俯首说道:“臣不敢。”
“今天要献什么?搞这么大阵仗?”朱祁钰看着钦天监披红挂彩,甚至连要献的祥瑞,都用大红绸布盖着。
许敦站直起了个腔调,抑扬顿挫的说道:“黄帝起而御世,王母乘以献环,不过一至于廷,遂光千古之册,兹盖恭遇陛下,徳函三极,道摄万灵,天佑大明,得此神物!”
“臣等为陛下贺。”
朱祁钰看着许敦认真的模样,摇头说道:“马屁少拍点,东西是你们发明创造的,朕就是出了点钱,到底是什么,搞得神秘兮兮,吊人胃口。”
“陛下请随我来。”许敦其实还准备了不少的车轱辘话,但看陛下不爱听,也就戛然而止,带着陛下一行人走进了庭院之内。
“在揭下红绸之前,容臣三言两语。”许敦再起腔调,不过这次不再是恭维的话,而是诉说这红布之下祥瑞的故事。
如同后世创业公司四处求投资需要讲一个好故事一样,许敦要献的祥瑞,自然也有故事。
“詹忠诺乃松江府人士,乃是纺纱户,景泰五年七月五日回家的时候,詹忠诺踢翻了自己妻子的纺车,这纺车被踢翻之后,倒在了地上,可是这纺车还在转动,只是纺锤变成了直立而已。”
“詹忠诺灵机一动,把几个纱锭竖着排列,用一个纺轮带动,不就能够纺更多的纱吗?”
朱祁钰莫名其妙的觉得这个故事异常的熟悉,他稍加思忖,明白了这个故事里违和的地方,那就是詹忠诺踢翻了纺车这个意外。
很多发明创造都喜欢冠以意外,比如青霉素的发现,比如不锈钢的制造流程,都是意外的出现。
显而易见,纺车改良,整个大明都在做,能让许敦如此郑重献出,那必然是经过了反复改良,绝对不是一个意外,但是讲故事,讲究无巧不成书。
许敦面色沉重的说道:“很多手工作坊的纺织户都感受到了这种八个纱锭的新器械带来的恐慌,詹忠诺一天纺纱是别人八天纺纱的量,在一些工坊东家的指示下,一些纺织户冲进了詹忠诺的家,捣毁了詹忠诺的纺车。”
任何故事里都会有的反派。
只不过许敦没有将捣毁纺车的罪责归咎到被鼓动的、盲动的纺织户身上,而是归咎到了鼓动他们的工坊东家。
这是一种典型的景泰年间的叙事风格,工贼的出现,到底是工贼本身,还是受人指使?
陛下时常体察民情,对此极为了解。
欺君可是杀头的大罪。
而且涉及到了奇功牌大事,任何引起陛下不快的言论,都有可能让纺车申领奇功牌出现波澜。
许敦面色带着几分轻松,继续说道:“詹忠诺带着妻儿投奔了匠城,松江巡抚李宾言对这个有八个竖着纱锭的纺车非常感兴趣,匠城的工匠们集合起来,改良了纺车。”
“而后纺车依旧有若干的问题,比如使用期限太短、纱锭数量较少、无法大量生产等等,所以,詹忠诺带着改良后的纺车,来到了十大历局,寻求帮助。”
“历时半年有余,这架纺车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许敦说完,拉开了红绸布,一台八十纱锭的纺车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詹忠诺摇动着把手,让纺车稳定的运行着。
大明人人知道,陛下九五之尊,不务正业,喜欢奇技淫巧。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作为亿万瞻仰的陛下,动心起念,都有人追捧,而大明的工匠们,也在极力的满足着陛下的这方面爱好,一如宣德年间,全民斗蛐蛐那般。
朱祁钰饶有兴趣的看着纺车的运转。
为了展示纺车的效率,许敦还专门请了个秀娘,用独轮纺车,来做对比。
结果一目了然。
在簧钢出现之后,大明终于有了飞梭,两头装有弹簧的梭子,大大的提高了织布的效率,相应的织布效率的提升,刺激了棉纱的需求。
在松江府这个棉纺聚集之地,出现了棉纱一锭难求的局面,棉纱的价格飙升的同时,意味着棉布价格的增长,飞梭的普及,并没有让棉布的成本大幅度的下跌。
这种八十纱锭的纺纱车出现,并不是意外,更不是偶然。
松江府是大明棉纺聚集之地,那里的纺织户最多、纺车最多,而匠城作为李宾言在松江府的重要政绩,也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陛下以为如何?”许敦有些忐忑的不安的问道。
故事讲完了,也演示了成果并且做了对比,许敦心心念念的奇功牌,到底能不能落入钦天监,就看陛下的抉择了。
奇功牌极其珍贵,尤其是军功之外的奇功牌,所以多数人已经不求个人取得奇功牌,只要持有奇功牌的人在自己的职司,那就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儿了。
“好,很好,非常好!”朱祁钰颇为欣喜的说道:“兴安,取敕谕,朕要用印,所求奇功牌,朕允了。”
八十锭的纺车出现,意味着大明棉纱业的蓬勃发展,而棉纱业的发展会大力刺激棉花的种植,大明已经没有地可以种棉花了。
那去哪里种棉花?
西域可以、鸡笼岛可以,海外近乎于无限的土地可以。
而棉布,是继大明丝绸、瓷器、茶叶之外,又一大收割贸易差的利器。
飞梭、八十锭纺车的出现,大利大明开海事务。
“陛下小心!”卢忠在朱祁钰的三步之内,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一个飞扑当在了皇帝面前,缇骑闻风而动,一堵人墙出现在了朱祁钰的面前。
朱祁钰用完了景泰之宝,才通过人墙,看到了那个秀娘拿着簪子,一脸的茫然。
秀娘是来刺杀皇帝的,但是刚拔下了簪子,人墙已经出现,秀娘当场愣在了原地。
兴安、卢忠、于谦等人都是在皇帝的三步之内,而十步之内是三名缇骑,十步之外才是秀娘站的地方。
“叫什么名字?”朱祁钰拨开了人墙,打量了下那个簪子,就是很普通的簪子,不是簪子模样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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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六百四十三章 四海宗盟魁首
朱祁钰见过那种伪装成普通簪子的簪刀,那是一种很精巧、很锋利的刀,卢忠不知一次在皇宫的宫女身上查到过,这些宫女的下场,都不是很好,多数都埋在了乱葬岗。
在卢忠看来,皇帝不住皇宫减轻了锦衣卫和东厂的工作,皇宫太大了,一千亩的皇宫,近两万余人,即便是缇骑忠心耿耿、东厂的番子洞若观火,但是依然有漏网之鱼。
朱祁钰打量着这个秀娘,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两道丹眉状如柳叶,一双杏眼,大胜桃姿,面如凝霜,肤脂如玉,修长纤细的脖颈之上,是一张写满了迷茫和求死的脸。
“我叫杨菀。”杨菀的声音带着沙哑和惶恐,她想过刺杀会失败,但是完全没想到这狗皇帝的护卫如此周全。
朱祁钰稍加思忖,又打量了下杨菀,这女子的气质显然不是小户人家,他有些疑惑的问道:“杨善的女儿?”
“是!”杨菀颇有些惊讶的说道。
朱祁钰了然,原来是为父报仇。
贺章的那条胳膊,不是在大宁卫掉的,而是在接脱脱不花回京的路上,被埋伏掉的,而这个出卖大明情报的人正是鸿胪寺卿、礼部右侍郎杨善。
最后杨善被坐罪,斩首示众,杨善家中女眷本来应冲入了教坊,朱祁钰对教坊、娼妓比较反感,所以景泰年间的家眷,都冲入了织造局。
所以杨善的女儿杨菀做了秀娘并不意外。
许敦极为惊骇,他去找秀娘,就是为了做对比,做成果展示,万万没料到找到了杨善的女儿,而这个女儿居然为了报仇,要刺王杀驾!
许敦的背上全是冷汗,他哆哆嗦嗦的跪下说道:“陛下,臣臣该死,臣去织造局领人的时候,她不叫杨菀啊!”
“起来。”朱祁钰倒是没有怪罪许敦的意思。
许敦一个工科生,整日沉迷在钦天监,格物致知花费了他大量的精力,和翰林院、国子监的儒学士斗法耗尽了许敦剩下的精力,许敦挑到杨善的女儿,是看杨菀端庄秀丽,压根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大个局在等着他。
朱祁钰看着杨菀颇为好奇的问道:“想杀朕?”
“想!”杨菀梗着脖子,大声的说道,阳光洒在她白皙的天鹅颈上,有几分透明。
朱祁钰嗤笑了一声说道:“想杀朕的人从倭国的北海道能排到君士坦丁堡去!”
“为什么要杀朕?”
杨菀几近歇斯底里的喊道:“为父报仇!还能为什么?”
朱祁钰玩味的看着杨菀,思忖了片刻说道:“贺章前往鞑靼出使,在回京的路上,在小十八盘山遭遇鞑靼部万余骑卒伏击,死三百五十六人,伤一千两百有余。”
“若是讲报仇,死掉的这三百五十六人的家眷,是不是应该找你父亲报仇?或者干脆找你报仇?还是朕把这些家眷召集到一起,跟你讨论下复仇事?”
杨菀脸上的涨红立刻褪色,满脸苍白,她辩不过陛下,是因为杨善该死。
她颤颤巍巍的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朱祁钰甩了甩袖子,颇为平静的说道:“幼稚!”
“朕没把你父亲送解刳院,还是看在他为大明效力多年,至于你,卢忠,将她收押冲教坊司吧。”
教坊司是官妓,到了那个地方,杨菀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女子皮相不错,家教不错,毕竟是大家闺秀,到了教坊司,生意应当不错。
这是个罪人,朱祁钰作为大明皇帝动用非刑之正,亲自处置之人,冲了教坊司后,自然会有人针对她。
她日后的日子,全都是绝望。
杨菀的眼神里本来都是恨意,但是听到要冲教坊司,终于绷不住了,教坊司的官妓什么样的生活,杨菀作为官眷,也见到过。
她的眼神变得惶恐不安,抬着的头终于放下,而后猛地跪在了地上,大声的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罪妇一时糊涂,还请陛下宽宥!”
“卢忠,你带下去盘问下,谁让她刺杀朕的?谁给她改名换姓的?”朱祁钰看着已经有些崩溃的杨菀,才对着卢忠交代着。
“臣领旨。”
朱祁钰又对着兴安十分认真的说道:“回去把皇叔的论公德多刊印一些,告诉天下人,分清楚什么是公德,什么是私德。”
“公私不分,净做些糊涂事。”
朱祁钰因公杀杨善,但显而易见,杨菀压根没有这种领悟,而且他还怀疑,最近这些事,都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比如襄王入京之后的移宫风浪,比如一些家伙在煽风点火,攻击十大历局取无用之物以匮其有用之物等等,这背后显然有一批人,应该办个加急,把他们送入煤井司进行劳动改造。
朱祁钰没把他们送到西伯利亚的和林种冬小麦,没把他们送到奴儿干都司永宁寺让他们颠沛流离,没把他们送到鸡笼岛伐木,是他作为大明皇帝的高道德劣势。
官厂煤井司的矿洞,能让这帮五体不勤的家伙,好好反思下,到底是提升生产力重要,还是维持他们体面重要。
既然不肯体面,朱祁钰就帮他们体面好了。
“臣领旨。”兴安领旨,三经厂归兴安管理,论公德一书中关于权利和义务、公私分明等内容,的确是大明急需的文化领域的思想进步。
许敦犹犹豫豫,才低声说道:“陛下,詹忠诺的奇功牌,还给吗?”
朱祁钰看着小心翼翼的许敦,表情从冰冻三尺融化,变得如沐春风,他点头说道:“当然给,这事和你们又没什么关系,好好做你们的事,朕给你们遮风挡雨。”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朱祁钰作为大明皇帝,庇护一个十大历局,保护十大历局的度数旁通的成果,还是能够做到的。
对于能让大明获利的任何人,朱祁钰从来都是和颜悦色。
许敦、贝琳、詹忠诺都是对大明有裨益之人,朱祁钰对他们的态度自然不一样。
卢忠办案,讲究一个雷厉风行,而且面对一个已经情绪崩溃的女犯人,卢忠的法子不要太多。
按照过往,北镇抚司有一种刑具,是从冰窖里拿出冰块,让女子不着寸缕的坐在上面,只需片刻,女人就交待的一清二楚。
那种冰块刺痛,不是女人能够承受的,同样能受的住的男人也没几个。
大明审讯流程愈加完善,现在大明已经完全不需要这类物理刑具了。
卢忠亲自押着犯人来到了太医院东郊米巷的东门,这个东门人称鬼门关,而门前的东郊米巷,人称黄泉路。
“参见冉贵人。”卢忠带着犯人赶到鬼门关的时候,看到的是在解刳院当值的冉思娘。
卢忠看到冉思娘那和煦而淡然的笑容就是一阵的头皮发麻。
在解刳院当值,还能如此淡然?
“这是这次的案犯吗?”冉思娘示意两个医倌的学徒将杨菀领进了解刳院。
杨菀再出鬼门关的时候,人是被抬出来的。
她腿软,站不住。
别说杨菀一个弱女子,就是卢忠第一次进解刳院,都是两条腿打颤。
并不是血腥,而是那种冷静。
杨菀四肢无力的被抬着,面目狰狞、声嘶力竭的喊道:“不要碰我!我不要被解刳!放开我!”
“女修罗!啊,是修罗!”
卢忠上前打晕了杨菀,再不晕,什么都审不出来了。
从解刳院吹出的风,都是带着丝丝凉意,这里为大明医学的进步做出了重要贡献,但是卢忠还是不敢进这里。
冉思娘这一轮的解刳院坐班已经结束,她收拾好了私人物品,离开了解刳院,坐上了轿撵,直奔讲武堂而去。
陛下在讲武堂有自己的寝室,稳婆算好了日子,今天是个好日子,她跟了陛下三年,皇帝对她也颇为宠幸,奈何肚子始终不争气。
陛下国事繁忙,冉思娘必须要见缝插针,自己主动争取机会。
冉思娘赶到的时候,已然是日暮时分,御书房的石灰喷灯已经打开,显然陛下仍然在忙碌。
卢忠在太阳刚落山的时候,来到了御书房。
“陛下查清楚了。”卢忠的额头浸着汗水,可见他对这件事的重视。
朱祁钰停笔,平静的问道:“是谁?”
卢忠俯首说道:“是张昭。”
联络各王府意图请陛下移宫、联络名士、翰林、太学生对十大历局口诛笔伐、给杨菀改名换姓、蛊惑杨菀刺杀皇帝都是这个人。
张昭。
“朕记得他不过是一个佥都御史,不过四品官职而已,能酿出如此局面?”朱祁钰眉头紧锁,官不大,弄的动静还挺大。
张昭这个人,朱祁钰有点印象,此人在正统十年上书阻止了穷疯了的稽戾王南下西洋,而后还把造船的郭琰弹劾到了贵州做知府。
但是这个人,区区一个正四品,就能搞出这么多的幺蛾子?
朱祁钰怀疑张昭背后还有人。
事情发生之后,卢忠一直奔着三品以上的明公们,查来查去,总是查不到幕后主使,结果他也没想到,居然是个四品官。
卢忠解释道:“此人是四海宗盟的魁首,也是清流之中的中流砥柱,和贺章在都察院闹得很难看,其人长袖善舞,多钱商贾,人脉极为广,而且不吝钱财,交通四海。”
若非这次张昭办事匆匆,留下了蛛丝马迹,否则很难查到这个人身上。
“原来如此,那不奇怪。”朱祁钰点头。
四海宗盟,大约就是四海大明文统体系联盟。
大明的文统很多,比如薛瑄是河东学派鼻祖,比如陈献章是白沙书派的鼻祖,类似的文统体系下的学派还有很多。
四海宗盟是一种松散的联盟,而魁首多数都是名声极盛之人才能坐,比如清流之中的中流砥柱。
这类的人,其实可以称之为学阀。
大明结党有三大类,同榜、同乡、同师,而同师,就是在这类的学阀之中发生。
大明文统,发展到大明中晚期,就是齐、楚、浙、西、东林等等学阀为背景的政治联盟,利益共同体。
东林党人的背后,是一张庞大的利益链条,绝非一个书院那么简单。
“涉案有多少人?”朱祁钰颇为郑重的问道。
卢忠犹豫了下才说道:“一百三十三人,还在查补。”
朱祁钰看着卢忠,笑着说道:“你在犹豫什么?是不是想说法不责众,朕南下在即,此时应只诛首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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