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宠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六月
明元帝怔了一下,“父皇,这只怕不大妥当,哪里有皇子不曾分封就先分封了皇孙的道理?且按照您这么说的话,这五座城池是分封给小老十,也说得通,毕竟,派了老三前往,就可以制住扈侯,扈侯也生不出骄矜独霸之心来,有什么问题?”
太上皇立刻驳斥,“这个分别,孤方才说过,若是分封给十皇子,那么扈侯便会以自己为主,不会把老三放在眼里,而同为臣子,则不轻易生出这份野心来。其次,十五年之后,孩子长大奔赴封地,他们各占一座城池,同胞兄弟守望相助,遇事可商讨,可齐心协力,为我北唐筑建起一扇坚不可摧的国门,五个人的力量加起来,大于五,胜过你把五座城池,分封给一个人。”
太上皇这番话,明元帝听罢,心里头是折服的,这个考虑,着实比他所筹谋的要更深远一些。
但是,问题就在于,他已经下旨赐给十皇子,帝王岂能朝令夕改?这实在是有失君威。
略一斟酌,其实太上皇的话也是可以推翻的,哪怕小老十日后不去封地,一直强将进驻,驻守个几十年,那五座城池里的百姓,迟早也是要归顺于北唐的,且太上皇提议的迁移国民前往与当地人通婚,繁衍,这也是好办法,所以,严格说来,分封给谁都不大要紧。
他都已经下旨,太上皇说这么多,说到底还是不愿意把这些城池分封给小老十,他是偏心老五的那几个孩子。
他心里头也着实有些替小老十不值,虽知道不该这样说,却也忍不住道:“父皇,小老十也是您的孙子啊。”
“皇上!”褚首辅倏然抬头,给了他提点的眸色。
明元帝心里的不甘,被首辅这一声呼唤给压了下去,但一言不发,也不愿意告罪一句。
太上皇没做声,又拿起了烟袋,从旁边扯了烟丝往锅子里塞去,此番御驾亲征,北边风沙大,虽是月余不足俩月,却也吹得面容与手上的肌肤黝黑干燥,日日亲自擦拭刀剑,指甲边上长了许多倒刺,倒刺撕开了一道一道的小口子,有两道手指关节爆开,伤口痊愈了,却还留下一道结痂,不曾撕去,如今装着烟丝,那关节上的结痂就在烟杆上摩擦,掀开了一道口子,露出红色的皮肉来。
太上皇瞧了一眼,两指夹着烟袋,直接就撕掉结痂,结痂的中心点渗出了丁点的血丝,他用指腹擦去,眉眼垂下,眼角的皱纹特别的明显,鬓边的白霜闪着银光,掺夹着几丝的枯黄,唇角下弯,下巴上有一道细碎的小伤疤,他抬起头来,那小伤疤就被反光隐没掉了。
他点了烟丝,哒吧嗒吧地抽了起来,那张沧桑的脸藏在了烟雾后面,听得他的声音寂然传来,“嗯,你回吧!”
明元帝心头有些忐忑,站了起来,施礼拱手拜下去的时候,心头的意难平还是涌了上来,“还望父皇能时刻记得,小老十的名字宇文珪,是您亲自起的,您对他,也是曾经寄予厚望的,朕已经把太子之位给了老五,把最好的给了他,如今您还要把这五座城池分封给他的儿子,这般盛宠,只怕招人非议,反而对太子不好,而朕想为小老十筹谋打算一下,并不过分,按照规矩,朕其实是可以晋扈妃的位分,许她一个贵妃之位的,但知您不喜她,朕没有这样做,宁可委屈了她来讨您的欢心,请您体谅儿子的一番苦心。”
烟袋锅子重重地砸在了茶桌上,茶杯被砸得飞起来,满杯的水飞溅而出,杯子滚落云石地板上裂开两半,太上皇怒目圆瞪,霍然起身,指着他,雷霆之怒大发,“论偏心,你没资格说话,除了偏宠老大,你对每一个儿子都不上心,尤其老五,你让他遭了多少的罪?孤对待所有的孙子,一视同仁,你是否能做到对你所有的儿子,也一视同仁?这天下有危难的时候,你便说老五有能耐,让他出去替你扛下所有的艰险危难,数次生死换你一句赞赏,庆典之上你对他的赞誉,言犹在耳,如今却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你本就看不上他,若不是孤一直坚持不许你立老大,你早就立了他为太子,他如何品性能耐,如今一目了然,放眼这天下,你的儿子为你摧锋陷坚,枕戈待旦,你的老子为你苦心造诣,背后策划,不敢有片刻松懈,怕你一个错误的决定,把北唐朝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如今内乱止息,边疆安稳,国中太平,你便觉得你给老五是最好的,既然如此,当爹的对儿子不心疼,孤当祖父的心疼,废太子便是!”
废太子这三个字,何等的分量十足?砸在了明元帝的头上,他只觉得心都颤抖了。
他跪下,却还一字没说,却见逍遥公惊呼了一声,声音惊慌,“六……”
有鲜血喷在了明元帝的头上,脸上,他仓皇抬头,看到太上皇的身子缓缓地滑落,被逍遥公一手拦住,褚首辅惊得起身跑过来,脚下被矮几一绊倒,脑袋就重重地磕在了茶桌角上,随即,便有鲜血从茶桌底下渗出。
逍遥公惊得面容惨白,摧心肝似地呼了一声,“褚小五!”
首辅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了明元帝的脚边,明元帝全身冰冷,反应过来一手抱起了他,疯了似地朝外头喊着,“传御医,传御医!”
权宠天下 第1320章 首辅严重
第1320章 首辅严重
乾坤殿,空前的慌张忙乱。
太医院的御医全部被传召过来,太上皇和褚首辅都安排在同一个殿中,这是逍遥公坚持的,他红着眼睛吼道:“我必须要守着他们两人,一个都不能离了我的视线!”
逍遥公这些年的性子十分平和,这般狂吼,还是头一次,惊得殿中的人一时都慌了起来。
喜嬷嬷得知情况之后,也一路飞奔而来,她在厨房里准备着今日的炖汤,听得说首辅和太上皇出事,她整个都慌乱了,跌跌撞撞跑出来到殿中,看到躺在床上的太上皇和首辅,她的双腿就忍不住地发抖,全身发抖,噗通地就跪在了地上,站都没办法站起来了。
御医上前诊断,太上皇是激怒之下,气血上涌才导致吐血的,他底子本来不大好,打了一场仗,劳累奔波,身体全凭一股志气与欢喜维持,如今这股气被打散,惊怒绝望之下,全身如同沙子一般,迅速坍塌。
御医抹了一额头的汗,只怕是风症,好在不是。
褚首辅的情况,就不大理想了。
他是前额磕在了桌子角上,额头露了一块窟窿,血止住之后,人却没醒来,气息也比较弱,且过了一阵子,耳朵和鼻孔也出血了,御医忙地给堵上止血,但是止血之后,情况却更差了。
院判和几名御医只能请示明元帝,明元帝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眼神空洞,听得御医来请示,他使劲地握住椅子的扶手,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请……太子妃,快!”
一匹快马迅速地从宫中奔出,是穆如公公亲自出去请,到了楚王府,也不说明白其他,只让太子妃收拾药箱马上进宫,不得耽误。
元卿凌不曾见过穆如公公这般慌乱的样子,不敢怠慢耽误,和老五离开入宫去。
等进了宫门,穆如公公才告知元卿凌和宇文皓,是太上皇和褚首辅出事了,且情况十分危急。
元卿凌一听太上皇和褚首辅出事,吓得全身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干,几乎站不稳,这才知道为何穆如公公一路上不愿意说,非得进了宫才说。
老五抱着她,眼底一样的焦灼,“我送你到乾坤殿。”
他抱起元卿凌,施展轻功直奔乾坤殿而去,穆如公公也随后赶来,这皇城本是不许轻易施展轻功的,如今谁也顾不得了。
太上皇已经醒来了,只是吐血之后,肺腑里痛得要紧,无法说出话来,又知道褚首辅情况危急,他不止身体散了,心都散了,明元帝想上前请罪,他连看都不看,就这么堵着一口气,冷着一张脸。
直到元卿凌和宇文皓进来,看到那两张焦灼失措的脸,尤其是看到元卿凌已经落下的眼泪,他那张冷硬的脸才有稍稍的动容,只是想起那一番对话,再看他们眼底的关切,总觉得这俩孩子可怜,奔波劳碌的,到头又得到了什么?
心头顿堵,下巴都颤抖起来了。
元卿凌半跪在床边,她身子重了,蹲不下,只能这么半跪,擦了一把眼泪,嘴唇颤抖地问道:“哪里不舒服?”
太上皇指着褚首辅的方向,依旧没办法说出话来,只用眼神告知她,先看褚首辅。
元卿凌回头,见喜嬷嬷在床边守着,地上已经有一滩的血布,就在喜嬷嬷的脚边,她整个人紧张得颤抖,抬起头用绝望的眼神看她。
元卿凌心头一滞,在老五的搀扶之下急忙过来,看到褚首辅额头上的窟窿,她倒出一口气,问得情况,说是磕伤之后耳朵鼻子都出血,元卿凌惊得看向他的耳朵,里头还堵着棉花团,连忙伸手抽出来。
“太子妃,这好不容易堵上止血了。”御医忙说。
元卿凌陡然回头,面容凶狠,“耳朵出血,谁让你堵着止血的?这会造成颅内压升高,这是要……”
她止住了话,怕说出来要吓着嬷嬷了。
但喜嬷嬷已经吓得软了身子,若不是一口气撑着,她这会儿都昏过去了。
元卿凌打开药箱先给了氧气,然后用听诊器听心跳,心跳十分弱,又从药箱里翻找出血压计,勒住了首辅的手腕,探测之后一看,她都傻眼了,血压严重偏低,休克指数很高。
她立刻先挂水输液,再做其他检查。
这些事旁人帮不了她,只能是退开一些只求不妨碍就好。
老五看到父皇也坐在一旁,只是神色都吓呆了,不禁上前安慰道:“父皇,您别担心,有老元在,皇祖父和首辅都会没事的。”
明元帝没做声,只是木然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看了老五一眼,见他眼底透着无尽的关切,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别了头去,喉头有些发抖。
宇文皓瞧了一眼,默默地坐在了太上皇的身边,握住他的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太上皇吐血,褚首辅撞伤,只怕是这殿中曾发生过什么样的争执,会是何人争执?父皇和太上皇虽然近距离地坐着,却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没有。
是父皇和太上皇争执了?那首辅为何会撞伤?他再看向逍遥公,逍遥公就坐在殿中的太师椅上,两张床的中间,一张脸沉得如六月暴雨来临时的天空。
不敢深思,不忍深思,殿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太上皇的呼吸,像压着的锅往外冒气的声音,粗而沉。
元卿凌给药之后,便处理伤口,刚消毒完,首辅却是全身一阵抖动,胸腔发出了啸鸣般的声音,随即,口鼻呕吐,几乎是呈喷状而出。
此举,惊骇了所有人,喜嬷嬷怔愣之后,急忙收拾整理,擦拭,她已经慌得全凭本能去做这些事了,眼泪一直落下,擦干了又落,不曾试过这么慌。
元卿凌心头也是咯噔的一声,低头从药箱找了药,现在,降低颅内压才是要紧事,否则,他要出事了。
她用了脱水治疗,下了高渗透的利尿剂,尽快地浓缩血液,为了加快速度降低颅内压,她采取了静脉给药。
“太子妃,他怎么样?”逍遥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元卿凌的身后,出声问了一句。
元卿凌是要回头才能辨别问话的是什么人,因为这变调的声音,她都没听出来是逍遥公。
等回头看到了他,见他面容惨白得如宣纸,她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殿中所有人的眸光都凝在了她的脸上,这句话,她说不出来。
最终,只能是轻声道:“继续观察!”
权宠天下 第1321章 得知经过
第1321章 得知经过
一句继续观察,听在众人的心里是多么的沉重,太子妃是个惯会给安全感的人,她甚至都没说一句乐观的话,大家心里就有数了。
太上皇顿觉胸口有血腥急速地涌上,这一辈子和褚小五经历过的事情,在脑子里模糊地闪着,还记得当年他在那星夜里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此生和你小六一起,为北唐耗尽最后一口气。
那小小年纪就学问出色的人,终究是把这一辈子甚至这条命都搭给北唐了。
一语成谶,悲痛贯彻心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忍下这一口鲜血,“送皇帝离开!”
此言一出,震撼力不啻于元卿凌的那句继续观察,众人不敢抬起头看明元帝,只有穆如公公悄然上前,伸手扶着全身无力的明元帝站起来,但他脚步却有片刻的虚软,几乎站不稳。
“父皇!”宇文皓急忙上前和穆如公公一起扶了一把。
明元帝看着他搭过来的手腕,心头各种情绪交杂,悲痛,彷徨,慌乱,还夹着一丝无法忽略的愤怒。
他终究是慢慢地推开了宇文皓的手,整个人如同被抽了筋骨一般,踉跄而去。
宇文皓怔了片刻,看向了逍遥公,整件事情,逍遥公怕是最清楚的,但是,他如今整个人也仿佛崩溃了一般,眸光空洞地坐着。
逍遥公,他强悍了大半辈子了,却不知道自己眼下可以做什么,只喃喃地说了一句话,“我说,先死的那个才不受罪!”
又是一语成谶吗?他不愿意啊!
可怎么就成这样了?他们三条老鬼的结局,应该是在风烛残年之后,该得到的都得到了,该享受的都享受了,然后静静地躺在床上,和所有在乎的人道别,在他们眸光的不舍之中,离开这个世界。
绝不该是像现在这样。
他抬起了眼睛,看向了褚首辅的方向,眼底却毫无焦点,喃喃地道:“褚小五,你最后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我不记得了。”
软弱者的崩溃,往往都不会让人动容,因为仿佛司空见惯。
唯独坚毅隐忍之人,一旦崩溃,则叫人不能目视,望之落泪。
元卿凌急速地转开了眸子,不敢看逍遥公的脸,莫说逍遥公,就连她,眼下都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做的。
首辅的伤势大致可肯定,脑颅有出血,从鼻子和耳朵出血便可知道,但是出血的情况有多严重,颅内压有多高,休克指数能否降下,这一切,她都不能有精确的判断。
等大家的情绪都稳定了下来,元卿凌才轻声问道:“首辅在战场上可受过伤?他的后脑勺,是否有重物击打过?”
“有!”逍遥公的情绪,慢慢地收了回来,回答了元卿凌的问题,“被敌人的盾击打过,当时不怎么要紧,且也用了祛瘀散结的药,偶尔说头痛,但不是十分要紧。”
元卿凌的脸色,变得比较凝重。
宇文皓见状,问道:“是不是之前的旧患导致了撞伤更加严重了?”
元卿凌沉声道:“之前估计就有轻微脑出血或者是脑震荡,但情况不算特别严重,通过服药调理,也可以把出血吸收了,但今天的撞伤,加重了本来的伤势,导致出血严重了很多,现在颅内压……就是说出血的情况会引发一些并发症之类的,这是比较严重。”
喜嬷嬷抬起头,嘴唇翕动了一下,眼底充满了悲苦焦灼,“他会死?是吗?”
这话,元卿凌没回答,只是伸手过去握住她,才觉得她的手冰凉得像一块铁。
殿中也像是凝固了一般,空气郁得叫人几乎无法呼吸。
喜嬷嬷反而平静了下来,她收回手,凝望着首辅那张没有半点生气的脸,心头便已经打定了主意,生不能一起,死了总要相随,免他孤独一人。
宇文皓觉得呼吸特别的困难,疑惑在他心头重重围困,他必须要知道今天这乾坤殿里发生了什么事,在这里不便问,便扯了一下领子,大步出去,叫了殿中外头伺候的人,到偏殿去问话。
宫人所知不多,说常公公在内殿里听着,或许问常公公更合适。
争执的时候,他在内殿里整理着太上皇新得的烟叶,到出事的时候就迅速被人带回了他自己的屋中,怕他看到太上皇吐血会难受。
常公公并不知道太上皇这么严重,只以为发了雷霆之怒,然后他就被人带走了,虽忧心,但他不良于行,自己很难走到前殿去,只能是等待消息。
见太子来问话,他急忙就问:“太上皇怎么了?”
宇文皓坐下来,安抚他,“不要紧的,公公,出什么事了?皇祖父是和父皇争执起来了吗?为什么争执?”
常公公叹气,“就是那五座城池,皇上的意思想给了十皇子,让扈侯爷暂时治理,但太上皇的意思,是想给皇孙。”
“为这事争执起来?”宇文皓一怔,五座城池,他也不是非得要啊。
常公公道:“这只是导火索,事实上,太上皇对皇上这些年都颇有微词,只是既然退下来了,但凡还过得去的,他都不会管,一个国家,若有两个主事帝王,则朝臣自动会分成两派,没必要制造这些祸端,只是这一次,太上皇认为皇上欠缺思量了,感情用事,又过于偏心,一时压不住火,斥了皇上一顿,最后还把自己给气坏了,老奴听得说太上皇气坏了,气成怎么样了?是不是又胸口犯闷了?”
宇文皓瞧着常公公花白的头发和忧虑的眼神,没敢说真话,只轻声道:“不打紧,如今安抚过来了,在殿中喝着茶呢,只是大家都在,您就别过去了,好好休息。”
常公公嗯了一声,“殿下进宫了,想必太子妃也进宫了,有太子妃在,太上皇就出不了事,老奴是放心了的。”
“嗯,没事!”宇文皓站起来,“好好休息!”
出了偏殿,宇文皓心头也有些压沉,父皇偏心吗?父皇是偏心的,一直都是,以前是偏老大,如今是偏小老十。
但是这些他都不大在乎的,只是偶尔想起,总有些心酸,他如今也当爹了,也过了需要父亲宠爱的时候,但父皇这些日子对他的好,每每还是让他说不出的幸福欢喜。
他不反对父皇宠小老十,因为小老十的年纪和点心差不多,都该是被父亲宠着的。
权宠天下 第1322章 朕何错之有
第1322章 朕何错之有
明元帝离开乾坤殿之后,没有回寝殿,而是去了宗庙。
跪在历代皇帝的画像前,他心头沉如寒铁,太上皇的激怒,褚首辅的伤重,历历在目,太上皇怒极吼的一声废太子,让他震骇无比,他到底说错了什么?为何会让太上皇如此震怒?
一言不发地跪了半个时辰,穆如公公上前,“皇上,保重龙体才是,不能再跪了,都跪半个时辰了。”
“朕到底做错了什么?”明元帝眼底有些木然,沉痛被一点点地压下,疑问一寸寸地浮上,“朕自登基以来,遵循祖宗教诲,不敢有半点松懈倦怠,镇水患,定北乱,大兴水利工程,发展农耕与商业,多年几乎从不缺早朝,子丑年怀江大水,朕亲往怀江指挥疏导,三天三夜不曾合眼,与官府军士一同抗洪,发了几天的高烧,连夜回京,不曾休息片刻,又继续议赈灾事宜,朕不敢与太上皇比,但自问也从不敢忘祖宗教诲,不耽于女一色,三年一度的选秀,朕能免则免,为免因后宫争斗而祸延前朝。国本一事,朕看错了宇文君,但这并非是不可逆的错,最终也选拔到合适的人选。”
“朕起用贤才,振兴商业,重用后起之秀,联合各地商贾,且与大周军事商业结盟,共同发展,如今已有成效,这些都可查实,朕是太平盛世之君王,所筹谋的自然是振兴北唐,朕错了吗?至于那几座城池,朕或许欠缺思量,但这事莫非是不可商议的吗?一句废太子,叫朕如何自处?朕到底走错了什么?他会对朕这般的失望?莫非就因为朕偏宠扈妃吗?历朝君王,耽于逸乐的不在少数,可朕从不敢,也不愿,唯独一个扈妃走进了朕的心里,但扈妃并非狐媚迷惑君主的人,她通情达理,无欲无求,是朕非得要赐小老十,因为朕能给她们母子的不多,朕想宠着自己深爱的女子,朕又何错之有啊?便错了,为何不能像往日那般提点朕,非得要说这般伤人的话?”
明元帝说着,更觉得悲痛万分,心灰意冷,竟至木然痴罔。
穆如公公在旁边听着,也觉得心里难受,哽声劝道:“太上皇只是一时之气,皇上万万不能与他计较才是。”
他苦笑,“朕自从亲政,朝中大事不敢妄自独尊,事无大小都请示他的意思,唯恐与他背道而驰,他说朕本来不是属意老五当太子,朕确实不若他有远见,当时不曾发现老五的睿智与沉稳,册立他的时候,心里是有几分的不确定,但朕如今对老五满意的很,他当太子这些年,兄友弟恭,皇家和睦,安内定外,与冷肆研发武器,才可使得我北唐与北漠这一战,大获全胜,这一点,朕也得再赞他一句,虽说他是忤逆了朕的意思,可他的胆量与决断,远胜于朕。他的功绩,一桩一件,朕皆是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上,昔日朕对老五,着实是过于严苛,朕有感愧疚,因此才会有此决定,让小老十分封到北漠偏远去,不和他争锋,怕兄弟之间再起祸端,若是真为了偏宠小老十,朕大可以分封富庶的州府给他,何至于为了那五座城池与太上皇起争执?”
“皇上,不可再想了,父子之间,不该生了嫌隙啊!”穆如公公听得实在是难受要紧。
明元帝看着晖宗爷的画像,道:“朕与太上皇不会生嫌隙,朕这辈子都不敢违背他的话,这五座城池,他说不给,朕就不会给,朕也不会废太子,太上皇今日的震怒,不单单是这五座城池,还因他对朕的失望,朕在位年间,方才历数出来的功绩,在太上皇看来,却是远远不够的,他册立朕的时候,对朕有太高的期待,可朕……朕不得不承认,朕平庸,让他失望了!”
他站起来,背着手慢慢地转身出去,声音寂寂地传来,“朕非乱世之君,朕登基在大好时代,朕身边不乏贤能大才,可朕,还是动辄得咎,还是有许多想做而不能做的事啊,传令下去,今日大臣不必到御书房等待叫起,各自回去办差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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