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只是韩冈现在不方便说。很多人都认为辽国入侵高丽是他祸水东引的谋略,韩冈对此是矢口否认。过去他曾经宣称要打造铁船,到现在为止,朝廷也还在为这个项目掏钱。如果现在他来个先见之明,两厢印证,倒显得他之前否认是满口谎言了,给人谋算太深的感觉更是个问题,还不如先装傻为好。
向皇后对韩冈的想法自是懵然无知,也不知旁边的宋用臣在想些什么:“那在枢密看来,高丽能不能抵挡住辽人?”
要是高丽不能抵挡住辽军,也就没有大宋调解的余地。这个道理是明摆着的,不必韩冈解说。就像西夏,当党项人在银夏惨败之后,原本准备调解两国纷争的辽国,立刻出手夺占了兴灵。
“兵贵出奇,臣也没能想到辽人会去攻打高丽。高丽君臣恐怕正在看着宋辽交战的大戏,做梦也想不到耶律乙辛会如此突然的转头东向。高丽败局其实已经注定,唯一的问题,是耶律乙辛怎么处置他们。究竟是灭国,还是将之收为近藩,如女直例,年年入贡。而这就要看高丽究竟能支撑多久了。”
“要多久?”
“两个月。过去的半年多,辽国马匹损耗极大,没有得到充分的修养。今年入秋后再不给马养膘,辽**马损失将以十万计,这个代价即便全夺高丽都抵不过。所以以臣之见,辽人的攻势最多也只能持续两个月。如果能支撑到八月,高丽自安。也就有了朝廷出面为其调解的余地。”
“两个月吗?到八月也没多久了。”
现在已经是六月底。等高丽求援的使节抵达京城,一个月就过去了。再过一个月,就能确认结果。
“有枢密分说,吾也算明白了。那就先做准备,待到八月,高丽国君若依然在位,再看看如何援助。”
但一旁的宋用臣觉得韩冈说来说去,他的意见依然是先看风色,跟之前宰辅们的观点没有什么区别就是他宋用臣来,也是一样的看法。高丽远隔重洋,就算落在了辽人手中,对大宋来说没有紧迫性。若说海路之近,辽南要近上十倍,高丽得失,非关紧要。本来就不用急只不过同样的话,从不同人嘴里说出来,份量是不一样的。他这个阉人,当然比不过宰辅,而宰辅,则比不上殿中的韩冈。
问对用时不少,一番话后,皇后低头喝茶,也让殿里的内侍给韩冈端上了茶水。崇政殿中静了下来。皇城里面没有点汤送客的习俗,但韩冈计算了一下时间,也不便再耽搁了,心想着是不是该告退了,总不能在崇政殿里拉家常,他本身也想早点回家。
“圣人。”宋用臣弯腰,轻声的提醒向皇后,之后还有不少事要做。若没事,就可以让韩冈退下了。
向皇后闻言一动,放下了茶盏。
“枢密。”赶在韩冈起身告退之前,向皇后又开口,“朝廷近来乏用,不得不铸大钱充账。此事枢密自是知道了,不知是怎么看?”
‘果然还是要问。’
宋用臣转头帘外,只见韩冈又坐直了身子:“施政乃是东府事,臣不敢妄言。”
“枢密近日在报上不是写了一篇文章吗?吾也拜读了,一番道理说得很明白,就是吾这妇人也看得懂!”
“报上的文章只是臣一孔之见。因格物而来,说的也仅是钱币之源。并非议论朝堂政事。”韩冈在职权范围上很努力的不让人抓到把柄,用心和行动终究是有区别的,至少建议说出前要兜个圈子,“而且在臣看来,朝廷要做的也仅仅要维持折五钱和铁钱的信用。潞国公能做,政事堂的宰相和参政们也能做。韩、蔡二相公,曾、张两参政皆乃贤良,此时当已定计了。”
“嗯。韩绛、蔡确都说了,朝廷今年在京畿征收的税赋,当以折五钱占其半,十文钱的税,必须是一枚折五钱和五枚小平钱。至于陕西的铁钱,过去就是铜铁钱各半,今年依然如此。”
古往今来很多有识之士,都知道如何维持货币价值,也知道信用是其中的关键,只是把货币深入浅出的进行剖析,最后归纳成信用,为困扰儒家千年的义利之辨给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答案,韩冈是第一人。
向皇后并不知道这篇文章的意义所在,可既然接受了韩冈文章中的道理,当然也就想从韩冈那里得到更多的指点。
“所以吾想再问问枢密,如此是否可行?”
“以税赋保大钱信用,臣意亦如此。对于钱法,臣确是略有浅薄之见。其一,便是纵使市井之中钱价已贱,朝廷税赋仍当以原值视之。折五便是折五,折十就是折十。而日后任何敢于上书将折五钱以折二、折三用者,当论之以法。”
在过去,遇到市面上大钱贬值的情况,朝廷往往会因为一些人的上书将市价折减的大钱降值使用,而不是设法维持币值稳定。仁宗时,陕西频频用兵,折五折十都发行过。尤其是折十钱,发行后就一贬再贬,从折十,变成折五,再变成折三,最后官方认定其降到折二,币值方才稳定了下来。在这其中,因为发行大钱利益受到损害的陕西官吏们,在其中起了很不好的作用。文彦博当年力保铁钱币值,其实也是在跟衙门中的地方势力在打擂台。
“是因为他们让朝廷失信吗?”
“正是。‘足兵足食,民信之矣’,此乃圣人所言治国之道。又有言:‘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败坏朝廷信用,使国家失信于民,长此以往,何以立国,其罪虽死莫赎。”
韩冈的话,并怎么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认知。他做好了皇后犹豫的准备,但向皇后当场就点头:“枢密说得有理,吾今天便让玉堂那边草诏……枢密的第二条,不知是什么?”
“第二,就是防盗铸。”
“……盗铸一直都在防啊。年年都有被大辟的人犯,可是一直都是防不胜防。”
“不,那不是防,是禁!高墙深垒是防。论之以法是禁。禁令由来已久,而盗铸不止,是事前预防不足之故。”
“那依枢密之见,当如何做?”
“铁钱当以精工铸造,楞廓一如法式。朝廷官坊,以精工闻名天下,远非盗铸者可比。若精仿,其获利难抵人工、物料之费。若粗制滥造,又极易辨明,不至惑乱市井。陕西至和年间初行铁钱,初时制作精良,故而铜钱、铁钱市价如一。至和之后,铁钱不复精巧,私铸日多,其价亦仅为铜钱三分。所以要禁铁钱盗铸,只需加以精工便可。至于大钱,也不难。改大钱样式、材料,使之有别于小钱。”
皇后聚精会神,“如何改?”
“奸猾之徒融钱铸器,其本因就是钱价太贱,可供牟利。所以鼓铸大钱势在必行,折五钱该铸,当十钱亦无妨。”在韩冈看来,一枚铜钱的面值,至少要跟其中内含的材料市面价值相当,而不是以官府直接从矿山收购铜料的价格来计算。这样才能防止如今屡禁不止的毁钱取铜的行为,“可一旦铸造大钱,又会有贼人去盗铸。一枚折五大钱,论其材料仅当两三枚小平钱。熔小钱,铸大钱,其利倍之,铤而走险者自是剿不胜剿。”
“枢密请继续说。”
“铜有红铜,青铜,黄铜,白铜之分。其区别,只在材料。如今市面上的钱币尽为青铜钱,所以能够熔小钱为大钱。”
“只要把大钱换成红铜就行了?”
“黄铜更好。用真鍮铸钱,折十是理所当然。”
黄铜钱至少在这个时代韩冈还没见到过,但他前世的记忆里,的确见过黄铜古钱,可能是之后几百年的产物。而黄铜器,此时市面上也有,只是多称为鍮石。色如黄金的,称为真鍮,价格远在普通铜器之上,以官造为多。可见用黄铜铸钱,没有任何技术上的难题。
红铜是纯铜,这个时代的铜合金还有青铜,黄铜,白铜。在韩冈看来,与其争执于面值,不如先从材质入手,让人一眼可辨。后世的硬币,一眼看过去,材质就不尽相同。或许内里一样,但外面的镀层始终有着区别。小平钱是青铜材质,如果折五、折十钱是黄铜,想要将小平钱熔钱盗铸成大钱根本不现实,能成功也无利可图。
而且更大面值的钱币也可以打造,不一定是铸。不过那要放在以后了,慢慢来。
韩冈入殿早就超过预定的时间了,宰辅问对极少有这么长的。宋用臣有些心急了,接下来还有不少事等着皇后。
“圣人。”见议论钱法差不多了,宋用臣再一次提醒向皇后。
向皇后这一回终于点点头,对韩冈道“枢密既然回来了,六哥的学业也要拜托枢密了。枢密可千万别忘了。”
韩冈起身行了一礼:“陛下之命,殿下所托,臣如何敢忘?”
注1:宋元以来我国航海者对于今黄海分别称之为黄水洋、青水洋、黑水洋。大致长江口以北至淮河口海面含沙较多,水呈黄色,称为黄水洋;北纬34°东经122°附近一带海水较浅,水呈绿色,称为青水洋;北纬32°-36°、东经123°以东一带海水较深,水呈蓝色,称为黑水洋。
宰执天下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三)
从福宁宫中出来,韩冈眉心处的纹路更深了三分。
回头望了望灯火暗弱的殿堂,敞开的殿门内一片昏暗,仿佛巨兽的洞窟。
而里面的皇帝,就是那只让人恐惧的巨兽。尽管他不能再起来走上两步,可生杀予夺的权力还是他亲手交给皇后的。只要他活着一天,就有可能将之收回。那样的结果,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在崇政殿告退之后,韩冈又依常例去拜见了天子。
与领路的宋用臣对过口径,在赵顼面前,韩冈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在皇帝面前,刚刚结束的宋辽战争是不存在的。而韩冈仅仅是奉旨处境坐镇北地。所以赵顼和韩冈的对话就显得平平无奇,只是正常的问候和安抚。
坐在床沿,跟赵顼聊着北方的局面尽管是改编过的,但赵顼依然听得津津有味。至少表面上如此。
福宁宫的内侍和宫女,都经过太医局的护工培训,照料病人是他们的本职工作。或许是因为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料。赵顼面色红润,气色甚至比韩冈离开时还要好。只是原本比较削瘦的脸型,在床榻上躺了半年多,变得圆了起来。露在外面的手腕,也是略显肥胖。
‘该不会有奇迹发生吧。’韩冈说话时心中都不免多了一层隐忧。而更多的忧虑则是因为赵顼的反应。
这位瘫了的皇帝,尽管依然只能动用一根手指在沙盘上询问,韩冈却还是不得不斟辞酌句,惟恐说错了一句话。
只是随着对话的进行,韩冈心中忧虑越来越重。
赵顼在对话中总是避开关键性的问题,比如代州的军备,官员的能力。也许以指划字很麻烦,但以赵顼过去的性格,不会这么怕麻烦。这一向是他关心的重点。
但赵顼偏偏没有问,也没有说,好像已经知道了一切。至少在这一点上,他并不像一个每天都在关注‘奏章’的皇帝。
可是这仅仅是猜测。要是贸然告知皇后,说不定会惹起宫中的慌乱,反而不利于局势的稳定。
他瞥了一眼改送他出宫的石得一,觉得还是再等等,再看一看。反正还有时间来试探,没必要弄得宫中人心惶惶。
……………………
夜幕降临后,街市上反倒莫名闷热了起来。
空气也变得湿漉漉的,像是没拧干的手巾,感觉上就又是要下雨的样子。
扯了扯让人憋闷的领口,韩冈开始担心起今年京畿的水情。
黄河今年汛期的情况还好,开封这里的水势并不大,让他得以很顺利的过河也就关中需要担心旱情,黄河水量不足,原因只会来自上游的雨水稀少。
但京畿连番降雨,却让人不免要操心起来。之前他跟皇后说因为雨水损坏了道路才绕道,其实也不算谎话。联通开封和洛阳的官道,有几处地方都变成了小河沟,马车过去,轮子都看不到了。
京畿一带,高出平地几丈的黄河河床,跟分水岭没有两样。开封的降雨就算雨量再大,除了本身落在河面上的,剩下的雨水最终都不会流入黄河。可是开封府界内,除了黄河金堤,其他河道的堤坝可没想象中的那么结实。
韩冈被石得一从皇城中送出来时,正好听到一名小黄门赶着向石得一报告,金水河已经漫上来了。
金水河原本是皇城的饮用水来源。穿过京城的河道,在河岸两侧,都修筑有矮墙。就算深井开始在京畿普及,石层下清冽甘甜的井水成了皇帝一家、以及一些头面人物的饮用水,但皇城中大部分人和牲畜的日常饮食,还都要依靠金水河。
金水河一泛滥,就是皇帝也要头疼。
‘希望不要闹成至和三年、治平二年那样的局面。’韩冈想着。
不论是‘坏官私庐舍数万,社稷诸祠坛被浸损。’,还是‘坏官私庐舍,漂人民畜产不可胜数’,都是这座城市中的住户所不愿意见到的。
不过这时候王安石应该不会糊涂,一个江西人不会不知道雨水成灾会是什么样的惨状。
还真只能依靠政事堂了,韩冈有些不甘心,他不愿意将自己的安全交托给别人,只是职权范围不是那么容易变动的。
韩冈新近得赐的宅邸,原本离得皇城不远,没等他多想一想水情的解决方案,就已经到了家门前巷子连通的大街了。
因为韩冈绕道进城,失望而归的百姓为数不少,方才一路过来,他就看到了好几批人从西十字大街的方向过来,而眼下街巷口处更是人多,幸好有不少人从人群中挤出来快速离开。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人顶着,韩冈此时又恢复了轻松的心情,“坏了京城军民的兴致,这一回罪过可就大了。都找上门来了。”
“枢密不知,他们方才可都涌到巷口来了。”被王旖派来迎接韩冈的家丁在旁边语气夸张的说着:“三丈多宽的巷子都被挡住,连着送拜帖来的官人们都没了立足的地方。幸好天色晚了,才被本厢的巡兵给赶走。”
东京城中,绝大多数的厢坊都取消了宵禁,不过在内城中,尤其是宰辅和宗室国戚的赐邸所在的坊中,管得就很严格了。巡夜的士兵一队接着一队,更夫的梆子也是绕着深宅大院响了一圈又一圈。来求见的官员倒也罢了,剩下的百姓都是看热闹的居多。巡夜的官兵一赶,都各自散去。
韩冈一行回来时,街巷中已变得比之前空旷了许多。
官员们大部分都知情识趣,拥挤在韩家家门口,想要做的仅仅是递拜帖,而不是想着在韩冈回来的第一天就能跟他说上话。
此外虽然还有些军民围观,也有几个抱着侥幸心思的官员,但旗牌喝道在前,青罗伞张举在后,当韩冈驭马走向家门,在宰执的威仪震慑下,巷中已变得鸦雀无声。
平日里都是紧闭着的朱色正门从内侧打开,韩家的管家领着两名仆人站在阶下,向着门内高喊:“枢密回来了。”
在门前甩镫下马,韩冈随即大步踏入了家门,久违的家人,让他抛开了所谓宰辅的稳重。
王旖领头,韩冈的妻妾子女,还有家中的仆婢都在照壁后的院中。一见韩冈便齐齐下拜。
“都起来吧。”韩冈上前搀起了王旖,一边打量着妻子,一边笑道:“这半年,可是辛苦贤妻了。”
韩冈话中调笑的味道居多,王旖横了他一眼:“没个正形。”
回到正堂坐下,韩冈把子女们都叫到了面前来。
时隔半年,韩冈的子女都还好,各个健健康康的。大部分都长高了一寸半寸。而且在韩冈去河东的这半年里,前后又添了两个,依然是儿子。
郭子仪九子八婿,在儿子的数目上算是打了平手,而且还有继续超越的可能如果按《旧唐书》上的八子七婿的说法,更是已经超过了可女婿的数量就差得远了。
大点的韩钲、韩钟和金娘,被招过来叩见韩冈。上了学,明了礼,礼节上让人挑不出刺来。而韩家最小的还都不会说话,在乳母怀里咿呀作声。
严素心生的小九仅仅三个月大,小脸胖乎乎,闭着眼睛睡觉。不过韩冈抱过来时就被惊醒了,一下大哭起来。小小的身子声音却大得很,在韩冈手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忙被乳母给接了过去,抱到旁边哄着。
周南搂着金娘,瞧见韩冈被闹得尴尬,笑道:“都是官人不在家,要是再迟点才回来,大哥、二哥都不认识你了。”
韩冈摇摇头,问严素心:“九哥是不是都这样?还是就见到我才哭?”
严素心叹气道:“九哥最是不让人省心,不论白天夜里,隔上一个半个时辰就肯定会闹起来,都没有好生睡觉的时候。其他的哥哥这么大时都只两个乳母,偏偏就他还要多一个才服侍得过来。”
周南笑道:“照奴家看,九哥比他哥哥们精神多了,日后肯定跟官人一样文武双全。”
严素心摇头道:“文武双全是日后的事,如今可是吵得让人睡不好觉。八哥就比他安静多了。”
就这么说着,小九的吵闹也不见停,另外两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子反倒被带着哭了起来,堂上顿时吵成一片。
王旖见韩冈皱眉头,忙对韩家最长的一对儿女道:“钲哥,金娘,你们爹爹也累了,先带着弟弟们下去,待会吃饭时再叫你们。”
金娘从周南怀里挤了出来,乖巧听话的向韩冈和王旖行了礼,跟韩钲一起带着弟弟们出去了。
耳边算是清静了下来,韩冈摇头苦笑。
初时儿女环绕还挺开心,但转眼就觉得闹心了,吵得慌。他真心是佩服周文王,生了那么多。也难怪周武王要伐纣,完全是被逼的。且不说那么多兄弟不给他们抢一块地安置,就要割自己的肉。就是全都养起来,也都会闹得人一刻不得安宁。
王旖又对韩冈道:“儿女多了也热闹,官人不在家,就靠孩子们解闷了。前日奴家去了宫里一趟,冷冷清清的,看着人多,人气却少得很。”
“说的也是。”韩冈进出皇城的次数也不少了,那种莫名阴冷的感觉体验过了不少次。
王旖说了两句闲话,又问韩冈:“官人下面几天怎么安排?什么时候开始上朝?”
“回头让。明天为夫得上殿,后日无事就去岳父那里打个招呼吧。”
王旖脸色一下白了,“后天?!”
“啊。出远门回来,亲戚家难道不应该去走一走吗?”韩冈笑道。
之前韩冈无视政府,选择了强行回京,但事情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解决,和王安石之间的问题,他并不打算再拖下去,必须尽快解决。妻子脸上的忧愁,韩冈也看在眼中。差点就导致王旖拒绝婚事的问题,一直缠绕着他们这对本应是珠联璧合的夫妻。
韩冈探手过去握了握妻子的小手:“放心,为夫过去不是跟岳父吵架的。”
宰执天下 第38章 何与君王分重轻(四)
[今天还有,以作补偿。]
蔡京的脚酸了。
新做的官靴好看归好看,可惜没有旧靴穿着舒服。
殿中侍御史有维系朝纲的职责,可惜也没有御史中丞能独坐朝堂的好处。
在殿角站了半日,比平常要长了不少的朝会,让蔡京忍不住盼着能早一点结束。
当然,并不仅仅是因为靴子的问题。
虽说仅仅是走过场的上殿缴旨的仪式,蔡京却一直在期盼着能有些意外之喜。
文德殿中的大部分人也都带着满满的恶意,在期待着王安石与韩冈能拼个你死我活。
毕竟王安石和韩冈这对翁婿之间的恩怨,可比当年晏殊和富弼间的纷争要激烈得多。何况针锋相对时候的晏殊、富弼两翁婿,他们的权柄和名望都远远不及现在的王安石与韩冈。
王安石太过强势,一手主导了熙丰年间的变法。在天子病重无法理事的时候,就任平章军国重事稳定朝纲。在他的主持下,又顺利的击败了辽人。不论前方的将帅表现得如何出色,王安石的运筹之功都不会在他们之下。其对朝堂的影响力,也绝不输于当年辅弼英宗的韩琦韩稚圭,远在只会做个太平宰相的晏殊之上。
可现在的韩冈也不同样是当年刚刚崭露头角的富弼可比,日后的可能性,也比被自始至终都被韩琦强压一头的富弼要宽广得多。
王、韩两人的脾气和秉性都为世人所熟知,同为以倔强刚硬著称的臣子,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恶和争斗,是很多人期待已久的戏码。
不论最终胜负谁属,胜利的一方也肯定会元气大伤,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好事。
但现实让人十分遗憾,朝会平平静静的结束了,没有发生半点意外。
韩冈并没有站出来向新党挑起,而王安石和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们,也没有跳出来扰乱朝会。
看来只能回去等崇政殿的消息了。
蔡京想着,顺便换双靴子。
还真是令人遗憾。
其实早在今天早上朝会开始之前,蔡京还是很期待…………确切的说,是十分期待朝会的到来。
韩冈昨天在崇政殿上,曾向皇后提议要诏禁将大钱减折使用的提议,违者当论之于法。皇后让翰林院草诏,不过政事堂理所当然的就回绝了。此事转眼就传遍了皇城内外几百几千只竖起的耳朵里。
韩冈的提议不论是否正确,单是逾越职权这一条,就不是政事堂可以容忍的。
‘钳塞人言,杜蔽主听’。
这已经不是拒绝的理由,而是对韩冈试图越权的反击。
当年新党得势,掌握了中书门下,又开始将手伸向枢密院。枢密院中一个官员成了突破口,被御史们穷追猛打,希望由此为开端,将枢密院给掀翻掉。当时朝堂上便传出流言,王安石意欲统掌东西两府,西府的几位枢密顺势在枢密使吴充的带领下集体缴印,逼得王安石不得不妥协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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