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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若是脸皮厚一点,吕公著就此不再上本,短时间内还真是拿他没辙。但知制诰的翰林学士是什么人?乃是天下文萃华选。
就像当年司马光帮赵顼起草的慰留诏书,能将王安石气得七窍生烟一般。以张璪为首的三位内翰,各自起草的慰留诏,明褒实贬,字字诛心,不比司马光的功力逊色到哪里去,让吕公著没脸以假作真,厚着脸皮硬是留下来。
韩冈仰头看看天空,这几年来,随着石炭运用得越来越多,京城的冬天也越发的雾气缭绕。晴朗无云的冬日,天空中却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纱。
只是在韩冈的心里,该走的都要走了,该来的还没来。腊月初的京城,倒是暴雨后的园林,污秽一扫而空,空气清新宜人。
……………………
当蔡京三人赶到西门时,大部分的御史都到了,幸好李定还没来。
蔡京过去打招呼,他人缘甚好,无论入台迟早,都是跟他有说有笑,与宫中殿上那一张张死人脸,完全是两个模样。
过了片刻,又是一主一仆骑着两匹马远远地赶了过来。
三十多岁的年纪,与蔡京相仿佛,就是形象上差了许多。蔡京见到他,便迎上去:“李文书,怎么来得这般迟?”
“格非来迟,还望各位恕罪。”李格非连连拱手告罪,道:“吕宫保已经在收拾家当,不方便从他家门前过,只得绕了点路。”
蔡京闻言便笑道:“文叔果然是为人敦厚啊。”
他拉着李格非过来,一群御史的脸色却都冷了下来,漫不经意的拱手行礼,却一点亲近之意都没有。
李格非尴尬得很,要不是蔡京跟他聊上两句,倒是连站都没出站了。
李格非是李清臣所荐,似乎是在相州韩家那边的关系。不过熙宁九年的进士,五年不到就转京官,而且还做了权监察御史里行,说起来实在是让赵挺之和强渊明这几位熙宁三年的进士嫉恨。而且照规矩,监察御史里行至少得是一任知县后的资深京官,但李格非根本就没做过知县,刚刚转官而已,只能加个权字。
要不是因为眼下御史台乏人,又因为是李清臣力荐,李格非根本就不可能出任此职,早就给骂回去了。当然,最重要的是新任御史的审批权是牢牢握在在天子手中。而以天子的精力,最多也只安排了一个御史中丞,剩下的人选全都是皇后批准。私下里,御史们都在议论,皇后根本不知道监察御史到底需要什么样的资历。
蔡京会做人,连不受待见的李格非也招呼到,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名不知是谁家的家丁跑来,说是李中丞来了。
御史们立刻放弃了闲谈,赶过去迎接。
李定一家的车马,很是简单,承载家当的马车只有两辆,仆婢也没几个。沿着大街一路过来,一点也不起眼,要不是一群御史群聚,根本都不会惹来任何目光。
这位御史中丞很早以前就被旧党视为攻击新党的突破口,不孝的传闻遍及天下。可李定赈济同族不遗余力,家无余财是显而易见的。从廉洁程度上,绝对当得起御史中丞这个位置。
而且他还统领乌台上下,好生整治了一下爱胡说八道的一帮词人。也让总爱仗着文才臧否人物的他们知道,有资格评判官员贤与不肖的,只有御史台!
比起攻劾宰相,这样的弹劾同样让人痛快,甚至还要更高。无论如何宰相是进不了诏狱的,但在苏轼住了多日之后,乌台东西两狱的名声,这两年来却已经能够威慑百官了。
而且是这次他是受连累的,有王安石、吕惠卿在,转眼就能回来。御史们哪个也不会枉做小人。
一艘河船这时从西水门进了城。一名一身绫罗,仍有着几分儒气的老者立于船头处。大约五十多岁,看着倒是挺富态。
西水门和西门新郑门比邻而立,眼尖的蔡京一眼就看清了那个老者的相貌。蔡京曾在章惇家见过两次。更早一点,则是在西太一宫打过照面。
是章惇家的门客。
路明。





宰执天下 第29章 浮生迫岁期行旅(三
路明心里有些急,早早的就站到了船头,望着虹桥,望着城门,望着码头,等着船到地头。
他这一路东行,路上在潼关道耽搁了,整整三天。而出发时,也因故迟了两天。幸好从洛阳过来后,河上有些积雪,正好能坐船,好歹也挣回了一天半天的时间。
说是船,其实就是船型的雪橇。
更明确的说,是在用来载人的小型河船下面安上两条雪橇板,是一种只在开封周围的运河中使用的水陆两用的交通工具。
如今雪橇车已经在北方普及,甚至还有发展,比如根据底盘上安装的是冰刀还是雪橇板,便分为在冰上行驶的冰橇和雪上行驶的雪橇两种。汴水冰上积雪未化,厚厚的近一尺深,正是雪橇车的用武之地。
在京城附近,也只有冬季封口的汴河等运河中,才会有稳定连贯且平滑的冰面,不像有流水的自然河道,冰层凝结缓慢,而且往往多有坑洞和起伏,雪橇、冰橇在上面行驶容易损坏,而且拉车的驴马等牲畜也容易伤到蹄子。
六匹骡子拉着船,在雪面上滑行,穿过城门,穿过两重虹桥,直抵雍秦商会专属的码头上。
路明踩着踏板下了船,码头上的龙门吊带着个网兜垂了下来,船上的一点货物给丢进了网兜里,很快便给卸了下来。路明的伴当整理着这些礼物,码头上的管事已经小跑了过来。
路明心中焦躁,但仍耐着性子与管事扯了两句闲话,就这几句话时间,一辆马车驶了过来。看了看天色,时间尚早,章惇也好、韩冈也好,都不会有时间。带着一名伴当直接上了车,路明吩咐着车夫:“先去会馆。”
至于他带来的货物,管事早就熟练地安排了另外的一辆装货的马车,跟在后面。
在马车上,路明一直皱着眉。
他之前已经在洛阳的雍秦会馆听到了一些消息。有关天子发病的消息,有关皇后垂帘的消息,有关十天前大拜除的消息。
皇帝中风,皇后垂帘,这当然是让人惊讶的大事。但这十几二十年来,仁宗驾崩,英宗驾崩,曹太皇垂帘,以路明的年纪,其实已经习惯了。他关心的是自己的两个后台的境遇,当听说韩冈在冬之夜的表现后,对京城的局势,也就放心下来了。
但接下来的大拜除中,几个已经消失在记忆中的姓名重新出现在人们面前,甚至是让人想象不到的人事安排。*旧党彻底倒台,新党大兴,但他的恩主却没有动,韩冈则是接连拒绝了参知政事和枢密副使的任命。不过在洛阳的会馆中,他也听人说,是因为官家硬是让王相公和洛阳的大程先生做太子师,惹火了新任翰林和资政两学士的小韩学士。
只是不管怎么说,京城的局面都是不用担心。后台地位稳固,路明在洛阳其实没少受人羡慕,只是他心里还压着一件事,沉甸甸,让人笑不出来。
到了雍秦会馆,他便遣人去章府递个帖子。晚上就可以直接上门去见章惇了,他是章家门下客,这就是跟官员不同的地方。就是不知道现在入住章家方不方便,只能先在会馆里等一等。
京师的雍秦会馆,成了在京的关西商人,以及不少陕西籍在京官员的聚集地。谈天说地,顺便开拓一下人脉。对于商人和官员来说,他们的互补性其实是很强的。这一个集会场所,很是受到欢迎。
在会馆中,路明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名人,有当年西太一宫题诗的谣言,更多的还是他背后的章惇和韩冈。一见到他,便有不少人围上来,强拉着他入席说话。路明左推右让喝了两杯酒,方才脱身。这么一闹,他也不敢在会馆中久待,梳洗过后,换了身衣服,带上礼物径直去了章府。
在章府内坐了半日,放衙的章惇终于是回来了。
在路明眼里,章惇的气色不差,并没有因为在大拜除的时候没有收获而失望气馁。而在章惇的那一对利眼中,路明的神色就很不对了。
甚至连寒暄都没有两句,分宾主坐下后,章惇就问,“明德,是关西那边出事了?”
“是青铜峡。”路明沉声道。
自宋辽分割西夏后,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契丹人已经完成迁移工作。黑山河间地自不必说,那已经是耶律乙辛的斡鲁朵所在地。而给他当成战利品分给麾下部族的兴灵,也逐渐有了越来越多的契丹人。
“抵达兴灵的契丹、渤海和奚族等部族,已经达到了四万帐。汉人还好说,党项人都看不到踪迹了。”路明说着他打听来的消息。
“青铜峡那边呢?”章惇心急的追问。
“形势不妙!”
黄河穿过青铜峡流入贺兰山以东的兴灵地区,在两国和议之后,青铜峡河谷,全都是从兴灵撤出来的党项部族。
一方面党项人对辽人恨之入骨,叶家和仁多家都极为敌视契丹人。但另一方面,党项人欺软怕硬是有名的。当越来越多的受到辽人的压迫后,他们更可能投向辽人,然后配合契丹铁骑向南劫掠大宋。
“自峡口以南五十里,不得修建城寨。如此一来,青铜峡的党项各部永远都不可能定下心来。”
这自然是很危险的局面。章惇紧锁着眉头。基本上从渤海,一直到西域,宋辽两国的万里疆界中,便以这一段防线最为薄弱,是明摆着的突破口。
所以在青铜峡河谷南端的鸣沙城——距离北端峡口近六十里的地方——囤积了整整六千禁军。而其后方的应理城,同样还驻扎了一个将五千西军精锐。
“刘仲武怎么说?”章惇问着他在军中的心腹,也是现如今的环庆路都钤辖,鸣沙城城主。
路明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上面的火漆印痕宛然。
章惇接过信,也懒得拿刀子拆信,直接就将封口给撕开。抽出厚厚一摞信纸,哗哗哗的一目十行扫了一遍,脸色更是阴云如晦
路明担心的看着章惇。章惇则又从头到尾的看了三五遍,方才放下信纸。
“光从环庆路发来的奏折上看不到这些详情。想不到局势已经败坏如许。当时要跟玉昆好生商议一下。”
章惇叹着。随即拿起笔,匆匆写了个帖子,正想交给一名亲随,但又收回了手。转对路明道:“不急这一天。明天当面请韩玉昆来家里喝酒。”
虽是这么说,但章惇眼中忧色难解。萧禧即将进京,辽人肯定会配合他行动——否则耶律乙辛就不会让他做正旦使。一旦青铜峡中的三万帐党项部族被契丹人给驱动了,那么环庆路可就要面临一场大战了。
若是天子没有中风,那只能说是送功劳来了,上上下下都会摩拳擦掌。可如今女主临朝,实在是不能让人安心,而且还是没有任何军事经验的皇后。一旦辽人收到这个消息,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增兵,甚至亲自上阵,而不是用党项人做代理。
“不是说官家还能理事吗?”路明安慰着章惇,也是在试探。
章惇下意识的摇摇头,用眼皮理事,控制一下两府人事已经是了不得了,如何应对得了边境一天数十封急报。而且眼下病重的天子虽然还有意识,可估计他也不会放心让名帅大将领兵于外。
这么些年来,章惇也看透了,这一位皇帝……猜忌心实在太重。
如若辽人当真想要再讹诈一回,这一次说不定就是熙宁时河东弃土的翻版。
当年辽人胁迫于外,元老恐吓于内,这位皇帝就开始逼着前面谈判的韩缜签字割地。
已经离开朝堂的一干元老,如韩琦、张方平、文彦博,一个个要皇帝念在宋辽两国百年通好的份上含辱忍垢,又说与辽人交战必败。反正他们都不在朝中,说话不嫌腰疼。台上的宰执,无论新党旧党却是拼了命要拦,割地后坏的是他们的名声。负责与辽人谈判的韩缜也是咬牙不许,不肯坏名声。
可天子的决心下得很快,直接绕过两府,给韩缜去了一封密信,‘疆界事,朕访问文彦博、曾公亮,皆以为南北通好百年,两地生灵得以休息,有所求请,当且随宜应副。朝廷已许,而卿犹固执不可,万一北人生事,卿家族可保否?’
皇帝都拿家族来相要挟了,韩缜哪里敢再硬挺着,直接就老老实实的按照辽人的要求划界了——有所求请,当且随宜应付嘛。
若是这一回还玩这一手,那还真是难办了。
左思右想,玻璃灯罩内的烛花爆了又爆,章惇终于放弃了,有些事,徒在家中苦恼也无济于事。
“明德你这一次回关中,玉昆那边有托你做什么吗?”章惇随口问着。
路明点点头,“倒是有的。韩资政着小人去搜集大食的书籍,说是要借鉴一下。还委托小人去找个通译。”
章惇对韩冈这个爱好忍不住要皱眉:“译经润文使那是宰相的差事,他放着枢密副使不做,倒是操起宰相的心了。”
路明也不知韩冈的想法,“其实还有些种子。冯四那边也在搜集。就在巩州,韩家的庄子上新近用玻璃做屋顶,搭起了一间暖棚,说是冬天种菜。”
京城这边,有温泉蔬菜,有窑洞里的暖房蔬菜,反季节的菜蔬数目不少,章惇不以为意,也就用玻璃来做让人惊讶了一点。但他章家如今也在建玻璃工坊,玻璃的原料到底是什么,他倒是一清二楚。真不是什么奢侈的东西。
算了,他叹了一声,等明天跟韩冈商议了再说。




宰执天下 第29章 浮生迫岁期行旅(四
夜色已深,韩冈的书房中灯火仍明,王旖正拿着家里的账本给韩冈审核。*
年终关账是定例,韩冈记得他曾经开玩笑说把关账的时间改在年节后,省得年节前一堆事挤在一起,但终究还是抵不过习惯。
王旖等几个妻妾辛苦,韩冈是甩手掌柜,家里的内账从来不掺合,听过结果就行了。王旖她们辛辛苦苦做好的账本,韩冈瞥了两眼就丢到了一边。
每到这个时候,王旖看到悠闲自在的丈夫,气便不打一处来。而且这两天正斗着气,白天韩冈去送了王安礼,又陪着小心,心情稍稍好转。可这一下,心情又坏了起来。
“这是何矩送来的信,是义哥的。”韩冈适时递上一封信。他知道,王旖喜欢自己跟她商量家里的事情,而不是一直被瞒在鼓里。夫妻多年,想让妻子心情变好,韩冈还是清楚怎么做。
王旖接过信,看了两眼就知道是在说玻璃工坊。有关此事,韩冈跟她说过不少。乍看是不以为意,但几行之后,一个巨大的数字让她猛吃一惊。
“论钱二十有七……万万!”王旖震惊于这个数字。
“说贯。说钱听起来像是朝廷给赏钱呢。”韩冈更正王旖的说法,“义哥是故意这么写,糊弄人用的。”
朝廷赐钱,总是习惯往大里说。一百贯、两百贯,‘百’字头打转,听着就可怜。十万钱、二十万钱,一用上‘万’字,那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境界了。
当初太子赵佣种痘成功,天子赐钱三十万。因为给太子种痘的缘故,韩冈得到了三百贯的赏钱。两种说法,自然是前一种更能体现朝廷的慷慨。
国初时,曹彬领军灭南唐,太祖皇帝赐钱二十万。曹太尉攻下南唐的赏钱就这么多,这是用使相【节度使兼宰相】的职位换来的。听起来有个万字,还能过得去。如果换成二百贯,朝廷待人苛刻可就昭彰于世了。
这可能是汉唐时遗留下来的习惯,总是一钱两钱的来算。但在如今的大宋,商业发达,远胜汉唐。民间的商业往来时,都是用多少千,多少缗,多少贯来计算,从来不用一钱两钱的单位。
不过话说回来,不论是二十有七万万钱,还是两百七十万贯,都是很惊人的数字。
仁宗皇帝大行后,朝廷给出的赏赐比这个数目要多一点。英宗在位只有三年多,因为收支一直都是赤字,国库空虚的缘故,大行后赐予臣下的钱绢,不到百万贯。当今天子对国库空虚的第一印象便来自于此,由此耿耿,一心变法又岂是无因?
“怎么会这么多?!”
“想想天下有多少人。”
眼下冯从义在信中说的两百七十万贯,是他估算的玻璃工业一年的收益。由此推证,工坊和配方的价值更在其数倍之上。
不过工坊的价值这个时代没有确定的评价标准,尤其是韩冈总是喜欢玩技术扩散,到了现在,甚至吸引了不少豪商,一起出钱研究更新的工艺,然后一同分享成果。就如透明玻璃的制造,要不是有二十多家雍秦豪商出人出力,很难这么快就利用巩州的当地原材料,找到能派得上用场的工业配方。
玻璃制品一旦普及开来,冯从义估算为一年最高能有两百七十万贯的收益,只不过这属于所有的参与者,同时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分账。
而掌握在韩冈手中另一数字则是五十万贯,是冯从义估算的最低值,却没有对其他商家公布。说起来这样的估算很不靠谱,几乎是拍脑门出来的,在冯从义那边的理解,让他估算出来一个二百七十万贯,是韩冈打算用来诱人入彀的手段。
“两百七十万贯……”虽说韩家的家底丰厚,韩冈过去也曾自言有形无形的资产价值千万,但再看看一年两百七十万贯这个数字,王旖还是吃惊非小,又问了一遍,“真的有这么多?”
“普惠天下,当然不是一蹴而就的。若是有个二三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发展,还差不多。这可是一个不下铁器的大产业。”韩冈笑道。
“官人就不想将两百七十万贯尽收宦囊?”
“笑话。吃不完用不完存在地里吗?为夫希望看到的是一门兴旺的产业啊……我没有岳父敢与天下士大夫为敌的胆魄,但如何解决问题的想法还是有一些。”韩冈很佩服王安石的品德和胸怀,更加佩服他的强硬,但韩冈自知学不来,他的倔和王安石的倔,完全是两回事,“新的土地,新的产业,更加畅通的水陆交通,这些都是能够给朝廷带来丰厚收入的手段,民不加赋,而国用自足。只是要有耐心,十几二十年的去培养和等待。”
这是以前便陆陆续续跟王旖提起过。她点点头,丈夫胸怀天下,这是最让王旖自豪的地方。
“但现在说还是空话,事情要一步步的去做。”韩冈的想法很多,但都需要大量的时间。
再比如雍秦商会,内部的信用借贷很早就有了,京城和陕西几个要郡的飞钱业务则在筹备中。尽管还是苗头,但正规化组织化的金融财团也就在这两年将会有一个初步的雏形,这是现实的需要。
冯从义已经写信来商量过好几次,韩冈倒是让他慎重再慎重,一步步走得稳一点。
说实话,通过质库、放贷得钱太容易了,对普通百姓的借贷要与官方的便民贷竞争,很是麻烦,而对商业伙伴的借贷,则没有任何阻碍。只要对借贷后的伙伴,分享一部分雍秦商会手中的信息和交流资源,坏账的几率将会很小。而飞钱,更是纸币的雏形,铸币税这个进项都能轻松超过几十万贯。韩冈只担心冯从义和其他有份参与豪商看到钱来得太容易,便把实业抛到了脑后去。
“治国平天下,为天下开太平,都不是空口说白话。当年天子问政,司马君实说是‘修心之要三:曰仁,曰明,曰武;治国之要三:曰官人,曰信赏,曰必罚。’但根本就没有实际施行的条贯,光喊空话谁不会?有用吗?”韩冈摇头,“哪比得了岳父,是真正愿意不惜声名去做事的。天子任用岳父,而将司马十二放到陕西,最后甚至安排在了洛阳,岂是无因?实在不能做实事。”
王旖微笑了起来,她能感受得到丈夫对父亲的敬佩是真心实意的。虽然道统不一,但依然是争之以公,而不是指斥对方人品那样下三滥的攻击。
看到妻子心情转好,韩冈也安心了下来。家宅不宁,可是让人头疼。
只是说给妻子听的,还是藏着掖着许多。韩冈现在已经清醒的认识到,他所主张的工商业再继续发展下去,必然会受到习惯与文化的拖累——无论是交州的种植园,还是熙河的工坊、棉田,对人口的需要几乎无穷无尽,但这个时代的文化还远远跟不上韩冈想要达到发展速度。
这段时间以来,韩冈一直都在思考,随着地位越来越高,看待问题的角度也就越来越宽广。必须要有一个纲领,或是说理论,来合乎情理的改变如今的意识形态,支持国家走上以工业扩张和发展的道路。虽然还不是很急迫,但这是一个无法逃避的问题。
话说回来,这些也不是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是辽人。韩冈身上的差事逃不掉。
辽国的正旦使萧禧再过几日就要进京了,现在估计已经到了大名府。以耶律乙辛的老辣,或者说老奸巨猾,他不会糊涂到以为只用一个萧禧就能敲到多少好处,尤其是他派出萧禧前,还不知道大宋天子成了废人。一个理所当然的推断,就是边境上肯定会有动作。
不过亲自赤膊上阵的事,耶律乙辛多半还不会做,他应该还没有做好让宋辽两国陷入战争的准备,驱动附庸或是代理人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之前他就玩过这一手,现在自然可以继续这么做。
所以不是河东,就是陕西。
要么是在胜州的黑山党项,要么就是青铜峡的那一批余孽。
韩冈对此还没有跟章惇商议过,前些日子各种事忙得厉害,一时忘了。而且当也不需要商议,章惇不会想不到。即便想不到也会有人提醒他,刘仲武在鸣沙城不是没有来由的,章家的门客中也颇有几个了解西事、北事的行家。
在河东那边,韩冈有折家做耳目,陕西更是自留地,比只有刘仲武的章惇要强得多,至于河北,还有在定州的李信。
他准备明天向皇后和西府申请,查阅主管外交往来的枢密院礼房积存的情报。
再过几日,顺丰行那边应该会有消息传来,配合枢密院礼房的情报,至少对眼下的边疆形势能有一个完整的认识。比如如辽国在边境的动向等等,在与萧禧谈判时,是必须掌握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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