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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几乎是在一瞬间,李清就发现他排在最前面一排的带甲士兵被一扫而空。而紧随其后的也都立不住阵脚,开始溃散。
‘还真不得了。’李清庆幸自己没有将真正的精锐放到阵前,今日只是试探,他可舍不得丢下太多本钱。
前方溃散的波动已经传递到李清身边的中军,他侧头望了望西面,低声自语:“该动手了吧?”
几乎就在同时,东面的前军主营号角声响彻战场,引来了无数目光。
随即大地忽然震颤,沉郁的雷音从地面响起,一支铁鹞子从大营中杀了出来。
李清放松的一笑:“叶孛麻终于肯出兵了!”
这一彪人马分作三股,奔驰在中央的一股蹄声最重,气势最猛,胸前是银光闪烁的板甲,头上也是宋军样式的头盔,手上攥着铁枪,马鞍后插着一对熟铁锏,胯下的坐骑前半身也蒙了一层防箭的皮质具装——在禁军全数铁甲化的现在,牛皮有许多都改制成马铠——这样全副武装的具装甲骑完全是建筑在灵州之役的大捷上。
拥有战甲的重骑兵直冲高字将旗。而左右两股则是没有佩甲的轻骑兵,他们没有往宋军的阵列冲过去,而是向城外宋军和城门之间穿插过去。竟是想将高永能所部全都留下来。
徐禧在城头上正为高永能大败敌军而兴奋,却没想到会有铁鹞子突然插入战场。
“杜靖,王含,你二人速做准备!”
曲珍凝视着对手的大旗,西夏金白色的战旗一面面的在战场上奔驰,铁鹞子们如同群狼,兴奋的冲向目标,要将被他们围困的猎物撕得粉碎。
想吃掉高永能的人马?哪有那么容易!他又看了慌乱中的徐禧一眼,怎么能不防着西贼出兵支援?
出阵的铁鹞子看似铺天盖地,其实因为是骑兵的缘故,奔驰起来不得不散开,实际上只有一千多骑。
高永能往敌军骑兵攻过来的方向瞥了一眼,面上不见半分惊容。手中旌旗一展,号角声气,原本外向凸前的战阵随着旗号向内一收,已经将敌阵冲散的选锋军随即退回到阵中心。
具装甲骑冲着军阵踏着震天的蹄声直奔而来。护翼军阵侧面的两个指挥,听从号令将手上的斩马刀齐齐亮出。雪亮的刀光直指前方,万军辟易,后方更有神臂弓手严阵以待。
面对宋军的防线,重骑兵们并没有继续冲击,而是提缰在阵前轻轻一转,从直奔改为阵前横过,手上早已上好弦的神臂弓向着宋军军阵释放出一片箭雨,随即远去,只留下了三两个不幸被宋军射落的骑手,躺在地面上。
而这一支宋军之前的敌人,这时候却飞快的后撤,在一转眼的功夫,就远离了百步。在撤退的过程中,阵型反比方才前进时更为严整,让高永能对他们的主将刮目相看。
‘骑兵倒是不弱,但这边的步兵退得太快。想不到都这时候了还想保存实力?难道因为是汉人的缘故,不肯真的为党项人拼命?’
依靠叶孛麻的铁鹞子对敌阵的压制,李清顺利的带着他麾下汉军退回了营地。宋军也随即转向,向后回撤。叶孛麻的骑兵在旁骚扰,却没有动摇他们分毫。
“算是全身而退,当真是侥幸。”回到营中,李清下马后就长叹了一口气,“想不到宋军的选锋越发得犀利了。”
“城里面还有几万拖后腿的兵马,太尉倒是不用太担心。”
李清闻言,唇角就多了点笑意。看不起京中的那些驴粪蛋.子,一向认为老子天下第一,西军的臭脾气在武贵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次算是试探出了宋军的一点底细。”李清说道,“西军的确善战,但主帅实在是不成气候。今天宋人的用兵,脱节得太厉害。换作是差一点的军队,肯定是保不住了。”
“高君举的阵法,能赢他的没几个。”武贵低声的说了一句,又对李清道:“这一下可以安心攻打盐州城了。”
“还得夏州和环州那边不要有人来援救。”李清想了想,就又笑道:“不过无论是种谔还是高遵裕,都不会愿意看到徐禧立功,但他们能拖延的时间是有限的。来自朝廷的敇令,他们决不敢违背。”
“环庆军还好说,惨败之后,元气大伤,军心也散了。派个万八千铁鹞子,去守着櫜驼口,环庆军肯定过不来。但种谔那边……”武贵抬眼看李清。
“白池堡那里多半已经派兵绕过盐州城去柳泊岭、铁门关和左村泽了,攻下那几处的寨堡不成问题。”李清道,“至于从夏州往盐州来的道路,国相应当不会忘掉遣兵去牵制。”
“阻卜人不可信!”武贵立刻道。
“当然不是依靠阻卜人。”李清一笑,又道,“你去安排今天出战的儿郎好好歇一歇。我这边得去跟叶孛麻好好商量一下,明天可就不能像今天这么难看了。”
一夜很快又过去了,这一次,是城外首先敲响了战鼓。
徐禧率领众将,随着敌方的战鼓,登上了盐州城头。西面远处,尘云翻滚,不知有多少人马出没在黄尘中。
“想不到经过昨日一战,西贼竟然还是没有接受教训,是否要死光了才肯罢休?”徐禧远眺敌军,冷笑了两声。猛然一拍雉堞,指着西面,“谁愿出城迎战,为我灭此顽寇?!”
京营的四名将领,王含、杜靖、符明举、朱沛同时出列,“末将愿往。”
高永能也跟着踏前一步,“末将亦愿往。”
高永能此举,立刻惹来四名京营将领的怒视。徐禧见他还想争一个出兵的机会,立刻就笑道:“前面君举你已经挫敌锋锐,拿了头功,今天就好生休息一下。总不能一直让你的第六将出战,让其他两万多人在城中坐享其成,这对第六将的四千将士也是不公的。”
四十多岁、短髯修得整齐、相貌端正的杜靖在旁接口:“学士所言正是,也该我等出点力气了。坐食城中,实在无颜以对天子和学士的厚望。”
“也不能让西军一直累着。”
“总该我京营上一次阵了。”
几个京营将领同声反对让高永能再次出战。高永能的脸色越发的沉了下去。
昨日面对的是西贼中战力倒数的汉军撞令郎,而且仅仅是前军的前锋,看样子还是出来试探高下的。就这样还只是小胜一仗,连斩获都没多少。就此认定西贼不堪一战?可是要吃大亏的!
党项人以骑兵为主力的铁鹞子,昨天并没有尽全力。应该是战马在经过瀚海之后,体力还没有回复,致使错失良机。但歇了一天之后,战马状态恢复,不是昨日可比。





宰执天下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十)
更新时间:2012-05-18
【第三更。】
高永能向曲珍的方向望过去,却见曲珍眼观鼻、鼻观口,仿佛石雕一般。之前徐禧几次拒绝曲珍的建议,使得两人的关系越来越恶劣。昨日领军出战的是高永能而不是曲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高永能见状,也只能暗叹一声。没有曲珍的支持,说什么也没用。收敛起眼神,强耐下性子,向徐禧抱拳:“末将遵命。”
“杜靖!朱沛!你二人率本部自西门出战。王含你去北门,符明举你率部往南门。随时准备出城支援。”
半个时辰之后,杜靖和朱沛两将所部已经抵达西门内侧。八千余将士从门边一直排到道路上,人人披甲,手持长兵,阵列严整。
尤其是最前面的两个指挥,同样手持银枪,身上的盔甲擦得闪亮,形制比起鄜延选锋更为精良,内领还是鲜红的锦袄。排开的阵势横平竖直,犹如一块被精工凿制的碑石。
站在阵前,杜靖和朱沛都是一身金甲,披风血红,身侧一面大旗扬起。
杜靖意气风发的对高永能道:“鄜延选锋世所罕匹,勇武当为西军之冠。不过我八百银枪效节,却也决不输人。历年天子观兵,银枪效节军可从来都没落到前五之外。”
在京城中,练兵一向是勤快的,三天两头就要上校场校阅。这不是枕戈待旦,随时准备上阵的勤快,而是因为天子经常会到场观兵,若是在校阅时表现不好,主将的前程也就没了。
练兵的精力都放在装束和阵法上,论起军容军貌,还有阵列运转,西北的土包子,当然无法能跟京中相比。但上阵的本事,是骡子是马,拖出去遛遛就知道了。从来没有上过阵,忽然之间见了血,又被强敌紧逼,高永能还没见过能不崩溃的。
面带微笑的腹诽着,高永能回头看了曲珍一眼。
出现在曲珍眸子中冷漠的眼神让他悚然一惊。没有一点情绪外露,完全是事不关己,就像看着一群倒闭路边的无名尸体。
高永能眼神一动,不意却发现李舜举也在面色凝重的观察着曲珍的反应。还没等他想明白,却见李舜举的视线转了方向,向自己看了过来。
高永能随即垂下眼帘,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脚尖,‘这个阉货,或许不是那么愚蠢。’
……………………
韩冈皱眉看着晋宁军和府州传来急报。虽然并不是盐州那里的情报,但依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群阻卜鞑子全都抢疯了。”韩冈面对有关阻卜骑兵的报告,最后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阻卜强盗一直都在银夏一带以及河东与西夏的边境活动,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但随着在阻卜人活动范围之内的地区都提高了皆备,受到的攻击便越来越少,而战果也是在几个、十几个的累积着,逐渐超过了一百。
或许再过一阵,就能将他们全数逐走,或是消灭。许多人都是这么在想。
可是就在这几天,大约七八百人左右的阻卜骑兵,竟然设法穿过了葭芦川几处寨堡之间的缺口,往黄河这边抢过来了。六天之内,十七个村落受到攻击,其中三个村寨被攻破,百姓伤亡过千数。
韩冈之前将河东的骑兵调了大半出去,帮助种谔稳定夏州连通盐州的道路,之后朝廷也对此进行了追认。由于并不认为北方的边界需要用到太多骑兵,韩冈的安排,也没有引起太多的反对。
但阻卜人一来,就立刻让掌握在韩冈、李宪手中的骑兵兵力捉襟见肘来。对于以劫掠为目的、机动性极强的轻骑兵,要想追上他们,要么是用同样的轻骑兵追截,要么就是用多倍的步卒合围——当然,最好的办法是两者皆备。
但在缺乏足够骑兵的情况下,镇守在黄河西岸的李宪,现在只能想方设法指挥步卒的围追堵截。而对之前调走骑兵的议论,就一下多了起来。
“这不正合三哥的意。”冯从义笑道,“如此一来,谁还能说三哥对陕西支持不利?河东的骑兵都送给了种谔,闹得追击阻卜骑兵都没了人手。西军和西贼斗了上百年,两边的细作成千上万,河东骑兵进抵夏州,葭芦川一线出现缺口,想必就是西贼传给阻卜人的。”
如果没有百姓的伤亡,能给葭芦川各寨一个教训,使他们提高警惕,倒是韩冈乐意见到的。可现在的情形,让他如何能有好心情。
对于远道而来的表弟的猜测,韩冈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叹道:“现在只希望他们会贪心到想过黄河劫掠,到时候,就能在几个渡口边,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阻卜在苦寒贫瘠的草原上,一直都被契丹人压榨,如今终于有了出头的机会,哪里敢不尽力?也不是为了党项人,全都为了他们自己,肯定想多抢一些回去。”冯从义笑了一声又道,“不过但凡有点头脑,就不会转着东渡黄河的念头。想来河东腹地抢上一把,别说能不能抢到还是问题,就是抢得心满意足,想回去时也是被堵在黄河边上。”
“义哥儿你行商多年,耳目比愚兄灵通。可知阻卜人的详情……比如部族、头领什么的?”阻卜扰乱河东,韩冈想着要是有熟悉阻卜各部的人那就好了,情报可是关键。
冯从义摇摇头:“没有听说过太多,之前只有偶尔有只言片语传来……阻卜隔得实在太远了,没生意可做,所以一直没有想过去打探他们的消息。这一次小弟还是在听说阻卜南下后,才特意找人询问,但也仅是知道契丹人在草原中央驻屯了数万本族大军,又设立了西北招讨司和阻卜大王府,隔绝东西南北,强行将阻卜分作北、东、西三部。如今南下的就是西阻卜。”
他停了一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喉咙,接着又道:“这一次领军南下的阻卜首领,应该是把绝大多数男丁都带出来了。如果能给他们一个狠的,西阻卜多半会被北阻卜吞并。”
“那耶律乙辛肯定是哭都哭不出来了。”韩冈哈哈一笑,若是能通过云中之地,直接向草原上输出军用资源就好了。加强了与上京道,想必能让耶律乙辛焦头烂额。不过那是后话,可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
冯从义点点头:“若在草原上为契丹树立一强敌,的确是大宋之福。北阻卜这些年来一直叛降不定,其下诸部基本上已经统合为一,其部族长名为磨古斯,据称其有枭雄之志。”
韩冈有几分惊异的瞥了冯从义一眼,他口中说是对阻卜不了解,但现在拖去朝堂上,充当一个熟悉北虏内情的专家,多半能蒙不少人。
“究竟是从谁人那里听来的?!”韩冈立刻追问道,“是哪一家的行商?!”
韩冈的急躁,让冯从义笑了起来:“三哥难道忘了,小弟这一次可是从京城来的。”
韩冈先楞了一下,而后灵光闪过,失声叫道:“……枢密院?!”
“自然。”冯从义笑道,“西军这些年往西贼那里派去的奸细数不胜数,而朝廷往契丹人那里派去的细作可是更多。前些年契丹东北的五国部女直叛乱,没几个月,王介甫相公的奏章上就写出来了。不是细作的功劳,还能是谁?”
韩冈不介意从枢密院那里多了解一下敌情,但打铁要靠自身硬,至少要先有击败阻卜人的成绩,这样才方便谈判。他将冯从义找来,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希望从冯从义这里了解一部分阻卜人的风土人情。
但现在就不好说了,韩冈转移话题:“一旦盐州兵败,契丹必定会趁虚而入,届时银州、夏州亦保全。但官军如今已经收复了沙州。前锋更是抵达了古玉门关。可只要凉州的后路不稳,甘凉之地就不能算是夺回来。”他一声长叹,“放弃了应理城【今中卫】是最大的错误。”
应理城附近就是葫芦河和黄河的交汇处,有道路直通凉州,溯黄河而上可往熙河路的兰州,顺葫芦河往下游去则就是泾原路的原州,往秦凤路的德顺军也有好几条道路
党项军占据了应理城,据有葫芦河口,居于内线,可以四面出击。秦凤、熙河乃至泾原路皆受其威胁,西贼的铁鹞子甚至可以奔袭凉州。而官军占据应理城,接下来熙河、秦凤以及泾原路,便都成为了内地。原本是绵长的防线,但现在只要守住一个点就够了。
冯从义对地理也有所了解,想想的确是如韩冈的所言,“应理城必须拿回来。”
兄弟两人正在说着话,一名亲兵匆匆走近厅中,给韩冈带来一封短笺,看封皮上的落款,是来自种谔。
在夏州和太原之间,韩冈安排了一条驿传的线路,盐州的消息,不论是种谔派出去的斥候还是徐禧派出来的信使,传到夏州都只要一天,而从夏州再传到太原,则只要五天。
韩冈打开密信只一看,瞬息间就变了颜色。冯从义的一双眼睛,清楚的看见韩冈的手在颤抖。
过了好一阵,韩冈才打破沉默,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对冯从义道:“这是夏州传来的消息,是五天前发出的,说得是六天前的事。西贼围城,城中守军出战,但在城下惨败,王含战死,符明举、朱沛重伤,出战的士卒伤亡近半。”
冯从义也同样脸色大变:“盐州要丢了?!”




宰执天下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11)
更新时间:2012-05-18
晦暗的天空如同李舜举的心情。
包围在盐州城外的西贼如山如海,四个方向全都扎下了营盘,封死了每一条道路。
攻城的喧嚣,日以继夜,从无一刻休止停息。
当当的脆响,是板甲挡住了箭矢。铮铮的弦鸣,是神臂弓在射击。轰轰的巨声,是霹雳砲投掷出的石弹命中了目标。
板甲、神臂弓、霹雳砲,这些都是让宋人足以自豪的利器。但这些声音,来自于城墙之上的,只有一枚枚撞击墙体的石弹。
一切的装备都来自于大宋官军,无数战利品让党项人也同样武装到了牙齿。穿起板甲、配上钢刀、拿起神臂弓,将三寸的木羽短矢射上城头。
而伴随着弩矢的,是一枚枚或大或小的石子。
俘虏了多名专门打造攻城器具的宋国工匠,党项人用了六天的时间,造出了八具霹雳砲,长长的稍竿将一包包石子或是人头大小的石弹送上城头。虽然因为木料、时间都不如过往,仓促之间打造出的霹雳砲只有六七十步的射程。
从城头上神臂弓射出的箭矢,可以轻而易举的命中城下的砲手们。但在付出了几条性命之后,党项人很快就在霹雳砲的前方,竖起了用厚重的木板拼起的挡箭板,让砲手们可以毫无顾忌发射石弹。
对于一寸多厚的木板,神臂弓也无用武之地,用战弓抛射长箭、甚至火箭,倒是能给砲手们带来一点干扰,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换作是几天之前,对于城下的攻城器械,完全可以点起兵马直接从城中杀出去。纵然这几具霹雳砲,都是远远避开城门,但要冲上去毁掉也并非难事。可前日的一场惨败,使得城中守军,已经失去了出城反击的力量。
李舜举决然没有想到,不过是几个工匠投效了党项人,就变得如此棘手。
片刻之前,就在李舜举的面前,一名士兵走避不及。被从城下飞来的石弹砸中了头颅。精铁的头盔顿时成了纸片,从铁片的缝隙中,暗红色的血水缓缓的流淌而出。
阵亡的士兵被匆匆拖走,但城头上尤留着残迹。望着眼前的一滩血迹,李舜举心中一片混乱。
为了对抗城下霹雳砲,城上甚至搬来了床子弩与其对射,但在狭窄的城头上给床弩上弦,远比城下的霹雳砲更难,也更慢。八牛弩号称合八牛之力,上弦的难度可想而知。九具床子弩反而比不上六架霹雳砲,被一顿散碎的石子,劈头盖脸的砸了一通之后,上弦就更慢了。双方的一番交换下来,还是城上更为吃亏。
这一仗的希望到底在哪里?李舜举已经对胜利绝望了,他抬眼望着不远处的敌楼,高永能正在上面住持城墙西壁的防务。不知他和曲珍可有扭转战局的能力?
高永能默然立于城楼上,城防的攻守布置下去后,自有部将去主持,并不用他事事过问。在李舜举望着他的时候,他却在想着正在城楼下睡觉的徐禧。
徐禧这几日都在城头上奋战。每天就带着两个烧饼巡城,累了就拿亲兵的大腿当枕头假寐。西贼来攻时,亲发矢石射击贼军。
在士兵们的眼中,这位主帅的确是蠢货,但看着徐禧与将士同甘共苦的样子,士兵们却又觉得他这个人还是很不错。原本高高在上的将领在他的带动下,也与士兵们一个锅里吃饭,一间屋里睡觉。
要是徐禧懂一点兵法就好了,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歇下来的时候才会在脑中转上一转。
六天前,当杜靖、朱沛帅京营禁军出城迎战。开始时的表现相当不错,与铁鹞子的鏖战始终未退一步,当缠战到午后,甚至将战线压到了两里之外,逼近了西贼的前军大营,看起来十分的顺利。
可到了这时,西贼大营中的动静,让高永能和曲珍终于看出了西贼的计划,步步退让的表现分明就是诱敌之计。
当一支多达三千人的铁鹞子从营中杀出,插到杜靖背后,战局就此逆转,只用了半刻钟,战阵便宣告崩溃。在南北两边压阵的王含、符明举立刻举兵营救,却又被困住,继而崩溃。几名将领只能率军向盐州城突围。
在溃败之前,两边的损失还是差不多的。从战场到城边不过两里而已,却成了一面倒的屠杀。伤亡、逃散的士兵多达八千。剩下的还是高永能和曲珍联袂领军出城救援,才被救回来。
当士兵们逃回来时,铁鹞子就追在他们身后,想要趁势攻入城中,而徐禧却硬是要等所有能进城的士兵进城才肯关上城门。
当铁鹞子趁机冲进城中时,还在战场的另一边奋战的高永能当真以为盐州城保不住了,幸好城中留守的部将奋战,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城门,将两百多精锐的铁鹞子围杀在城中。
徐禧用兵失措,致使大败。但他最后开放城门救援众军的做法却让他得了军心,至少在兵败之后,没有变得无人听从号令。
如果徐禧有中人之上的军事才能,高永能倒能承认他是一名合格的主帅。可惜的是,徐禧的军事才能,是在平均水准之下。只不过是个读兵书读呆了的措大,嘴皮子俐落,却不是运筹帷幄、临机决断的人选。
眼下只能等着种谔或是高遵裕领军来援,不过兵败已经六天了,鄜延军和环庆军都还是没有出现。
城外的喊杀声不绝于耳。每隔片刻之后,就有一群党项士兵两人一组的抬着架长梯,直奔城墙而来。城上的箭矢立刻就密集起来,但依靠着板甲的帮助,还是有七八条云梯搭上了城墙。
党项士兵们一声欢呼,蜂拥在云梯下,爬得最快的转眼就上了城头,可是他立刻就受到了围攻,转眼就被七八条长枪洞穿,最后就是。而云梯之上,一勺勺滚烫的热油泼洒下来,让攀在梯子上的党项勇士捂着头脸滚到下地,紧接着一支燃烧着的火炬将沾了油的长梯点燃。
每一次的攻击,都在消耗着城头上的人力和物资。守城六天,阵亡和伤重不治的士兵多达两千。
死得人多也不是全然都是坏处,至少城中的粮食能多吃几天了。但这话高永能也只敢想一想,却决然不敢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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