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御仙魔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我是蓬蒿人
李晔点点头,起身走到舆图前,看了片刻,道:要打邓州,需要经过宣武军的地盘,听说宣武军已经投靠了黄巢?
宋娇来到舆图前,凑上前看了几眼,忽而展颜笑道:如果你真要打朱温,宣武军倒是可以争取过来。现在宣武军的监军,就是曾今要招安王仙芝的宦官杨复光,别看他是个阉人,却是忠肝义胆之辈。如果你能跟杨复光见一面,未必不能跟他联手,说服宣武军节度使站在你这边。
李晔怀疑道:宣武军这么好说服?
宋娇朝李晔抛了个白眼儿:宣武军虽然投靠了黄巢,但他对黄巢难道有忠心可言?不过就是去年,黄巢路过宣武的时候,给他让了道而已。你以安王之尊,携十万劲旅,联合杨复光,要说服他效忠朝廷,不是没有可能。
李晔点点头:既然如此,让刘大正领军缓行,上官倾城率精骑接应,你我走一趟许州,去见一见杨复光。
第二章 乱天下坐天下
(昨天笔误,许州忠武军,是李晔需要路过的地方。)
邓州。
时值黄昏,夕阳在地平线上西沉,金黄色阳光洒落城头,为方经战火摧残的破败城头蒙上一层金装,倒塌的城楼前,一名身材魁梧的金甲将军,正按刀肃立,环视四周。
他有刀削一般的五官,鹰眼一般的双目,劲松一般的腰板,威武不凡,气势十足,但是看他的面容,不过而立之年左右。在他身后,跟着数名将校,和一队全身覆甲的亲兵,他们看金甲将军的眼神,无不充满敬畏。
金甲将军便是朱温,他没有开口说话,他身后的人也不敢出声。
坍圮的女墙上血迹斑斑,倒落的旗帜破败不堪,但城头已经没有尸体,到处都是疾走的士卒和民夫,正在往城墙上运送木石等物,修缮被他们亲手毁坏的城墙,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打下邓州,他们费了不少力气,打下后要守住,需要耗费更多力气。
不时有一队道人来到城头,向朱温走过来,遥遥施礼,这队道人有五个,为首的人怀抱拂尘,是一名半百老者,后面四人都背负长剑,看面容差不多都是四十多岁。
朱温认得他们,这些是终南山的道人,而且是成名已久的终南四剑,跟随黄巢南征北战已经多年,平日都是护卫黄巢左右,曾今多次在乱军中保住黄巢性命。
作为黄巢曾今的亲军统领,朱温对终南山道人再熟悉不过,也知晓他们的厉害之处,这些人可以作为尖刀可以冲锋陷阵,作为猛将可以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说一句神威莫测也不为过。
不过朱温自己也是练气九层的实力,对同为练气九层的终南四剑,并不如何仰望,他虽然自知在对方的剑阵中,他根本走不了几个回合,但他是领兵将领,可不是江湖杀手。
几位道长不在长安护卫陛下,到邓州来所为何事?朱温略微抱拳,声音洪亮的问,终南山道人在义军中地位很高,但朱温却没有敬畏他们的意思,哪怕不是血战成名的军中宿将,只是还未从军的泼皮无赖,朱温也不会敬畏任何人,他真正佩服的强者,只有他自己。
为首的道人脸长肤白,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看起来仍旧细皮嫩肉,保养的比千金少妇都好,这人自号无涯子,是终南山道门的长老,修为深不可测,但朱温向来不喜欢他,总感觉对方像个太监。
怀抱拂尘的无涯子面带微笑:关中的战事,有陛下亲自坐镇,诸位宰相辅佐,又刚击败了郑畋,自然没有大碍,朱将军独在关外,面对中原南北劲敌,为关中守卫大门,紧要得很,我等特来相助。
朱温面无表情道:如此,谢过诸位了。
他嘴里说着谢,但满脸都是不以为意的表情,显然在他看来,沙场征战堂堂正正,根本用不着这些道人,他朱温率领麾下精锐,足以攻城掠地,独当一面,这是他最基本的底气与自信。
无涯子自然能够看出朱温所想,不过他也不恼,微笑不减:将军据邓州,西靠群山,北依东都,南逼襄阳,的确是大有可为之局,然则邓州毕竟是山南东道节度使的辖地,襄阳的兵马未必会坐视不理,当其时也,将军为扼南方唐军北方之咽喉,必须保证东面侧翼之周全,而东面
无涯子在这之乎者也长篇大论,朱温却有些不耐烦,他本就是泼皮出身,没读过什么书,哪里受得了这些,不等对方说完,摆手打断:襄阳刘巨容,缩头乌龟而已,我不去攻他的襄阳,他就烧高香了,要他发兵北上来攻我,断无可能。
坐镇襄阳的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就是说了那句今放贼远去,日后或有我等再立功勋之机,然后放弃追击良机的家伙。
朱温接着道:至于东面的忠武节度使他哼了一声,去年我大军过境,他就投靠了我们,也是一只缩头乌龟,现在本将占据邓州,他来拜见还来不及,焉敢对我用兵?
朱温脾气如此火爆,无涯子也不生气,看对方指点江山,眼中反而有欣赏之色,就像在看一块璞玉,他笑容愈甚,忠武节度使周岌,或许不用顾虑太多,但监军杨复光,朱将军总该记得。
杨复光?朱温当然记得,王仙芝就是被对方诱降的,他略微皱眉,一个阉人,能翻腾起什么浪花来?不是本将瞧不起阉人,事实就是的说,阉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也没一个能做大事的,那神策军中尉田令孜,也不是草包一个?
田令孜嚷嚷着要把守潼关,却无法约束部曲快速行军,临出发了更是粮秣辎重都没安排好,结果还没走到潼关,潼关就宣告失守,他只能仓惶逃窜。
天下无人不知神策军,更无人不知神策军中尉,那可是连皇帝都要受其掣肘的存在,但就是那支神策军那个中尉,连义军的面都没见着,就溃败了。这件事在义军之中,早已成为笑谈。
在朱温眼里,这种饭桶,也就能在长安作威作福,真到了战场上,没碰到能打的还好,碰到了能打的,那就是送人头的。
无涯子却是摇头,肃然道:别的阉人或许不值一提,但这个杨复光,却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宦官多出自福州,杨复光也一样,他是在福州被净的身,而后千里迢迢到的长安。进宫之时不过十几岁,已经练得一手不错武艺,很快就得到赏识,认了一个大宦官做义子,短短数年便在宫闱斗争中脱颖而出,身居高位。但他不满现状,想要更大前程,便主动要求到藩镇监军。
到了藩镇,杨复光以阉人身份,却很快赢得藩镇军部分将士认同,这不仅是因为他修为高,更是因为他慷慨有节义,为人光明磊落,不同于一般阉人。而每逢有战事,他都亲临前线指挥作战,手法十分高明,屡有胜绩。朱将军自打从军,便跟随陛下,跟杨复光交手很少,但王仙芝所部,却是深受杨复光之害,每每与其对阵,都损失惨重。
说到这,无涯子顿了顿,给朱温透露了一个秘辛:我终南山仙门,屹立于要害之地,方位千里的道观,都听从我们的号令,所以眼线众多。许州的道观,已经不止一次上报,说是杨复光有歹心,自打忠武节度使周岌投靠义军,他三番五次与之密谈,平日更是屡有表露出异心,此人不得不防。
朱温整了整兜鍪,显得有些不耐烦,他也不怎么相信无涯子的话:照道长这么说,这哪里还是什么阉人,分明就是世间难得的英雄!一个没种的家伙,连男人都算不上,除了阴谋诡计争权夺利耀武扬威,能成什么大事?
朱温话说的已经很明白,要他把一个没几把的家伙放在眼里,那是天大的笑话,这可是沙场之争,不是权力场的阴谋算计。
无涯子正色道:做不成男人,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这怪不得他。福州那地方,偏僻穷弱,百姓生活艰难,穷苦人家连饭都没得吃,命都保不住了,还要受到大户人家欺压,活得连狗都不如,这个时候,胯下那玩意儿又有什么用?对大丈夫而言,活得有尊严,受人敬畏,比什么都重要。不瞒朱将军,福州那边的阉人,都是父母找人帮他们净身,然后托人送到长安的,他们自个儿也是身不由己。
朱温怔了怔,这事他倒是不怎么清楚,他还以为净身都是入宫之后的事,没想到在入宫之前就自个儿切了,然后才跑去长安。
朱温摆摆手:好了,本将已经派人去了许州,跟周岌联络,让他过来见我,如果杨复光真有什么异心,到时候就知道,现在怀疑也是无用。
他之所以一直不把杨复光看在眼里,不愿多费口舌,也是因为这个,他既然已经做下安排,那么只需要看周岌来不来邓州就行。
无涯子却道:只怕到了那时,一切都晚了。
朱温怫然不悦:道长什么意思?
无涯子却不解释,微笑道:不如贫道代将军走一趟许州,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防患于未然,力求不给将军添麻烦。毕竟沙场大局,容不得丝毫差错。
无涯子愿意去受累,朱温当然乐见其成,只要别跟他要兵要将,妨碍他修缮城防,安排邓州防务就行,既是如此,那便有劳道长。
好说,好说。
无涯子带着威名赫赫的终南四剑,直接掠出女墙,上了拴在城门前的骏马,策马上了官道。
行不多时,终南四剑中的老大,皱眉问无涯子:朱温如此倨傲,我们为什么要为他跑腿,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无涯子笑容依然:但凡大才,谁不倨傲?朱温那点小脾气,并不算什么。至于其它的,你们就不要多问。
终南一剑欲言又止。
无涯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道:我只能告诉你们,以往的时候,咱们终南山是全力辅佐黄巢,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们要让朱温对我们有好感。
终南一剑想了想,陡然意识到什么,不由得悚然一惊:师兄的意思是?
无涯子轻叹一声:这是师尊的意思。黄巢,有乱天下的气运,但没有坐天下的气运。
忠武五州,许州是治州,其它四周为属州,节度使衙门就在许州城内。
入夜,乔装打扮成贩夫走卒模样的周岌,从后门离开节度使府邸,低着头上了一辆刚卸完货的送菜车,坐上板车车尾,那名送菜的农夫从管事手里接过钱,也没看周岌一眼,就拉着板车从小巷离去。
板车走街串巷,专挑人少的地方,大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一座深宅大院的后门,农夫上前敲响了房门,对里面探出头来的人低身道:来了。
府宅里的人对周岌点点头,后者便侧身进了大宅,在先前那人的带领下,穿廊过院,很快来到一座偏僻的屋子前,领路人敲响了房门,里面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何事?
人到了。领路仆役低声说了一句,便让到一旁,让周岌进门。
周岌压着帽檐走进房门,左右迅速打量一眼,这房间应该是下人住的地方,并不宽敞,除却挨着墙的床榻,就只有一张硬木四方桌,四条长板凳,一名锦衣华服,身长六尺的伟岸男子,就站在桌旁,那便是监军杨复光。
周岌脱下帽子,露出一张坚韧但略微不悦的脸,他朝杨复光抱拳行礼,苦笑道:杨监军,咱们可是在许州,非得如此见面?
杨复光面白无须,但五官轮廓颇为厚实,看起来阴气很少,倒是颇有几分粗狂大汉的意思,不过到底皮肤细腻,所以略显怪异。
杨复光招呼周岌入座,从茶壶里给对方倒了杯水,寒声道:咱家也是迫不得已,今日廉使见过朱温的使者了?
见过了。周岌喝了口水,放下茶杯,看着杨复光道:朱温让我去见他,这个要求的确有些过分,但这值得监军如此大动干戈?
杨复光坐了下来,看了周岌一眼,不急不缓道:廉使之所以愿意来,不只是因为咱家一句话吧?廉使若是没有发现异常,没有感到诡异和威胁,又怎愿如此来见咱家?
第三章 盟誓
周岌默然片刻,杨复光的确说的没错,在忠武军的地盘上,若非感到实实在在的威胁,身为节度使他也不可能如此来见杨复光。
前些年乱军肆掠中原,前忠武节度使薛能阵亡,彼时周岌不过一介牙将,他能做上节度使的位置,都是杨复光举荐,因此,他和杨复光关系一直很好。
郑畋在凤翔号召各路兵马共击黄巢,李俨(登基后改名李儇)在西川下令各镇兵马收复长安,彼时杨复光就试探过周岌多次,要他反抗黄巢,出兵西征,但周岌顾虑重重,一直没有正面回应。
只要唐室没亡,为唐室讨贼,周岌愿意这么干,因为可以获得功勋名声,得到朝廷封赏,加官进爵,假如日后天下大乱,这就是他招兵买马招贤纳士,扩充实力的本钱,毕竟,贤臣择主而事,人才不会愿意投靠一介无名之辈。
声望声势在任何时候都是有用的,在乱世更有大用。
但前提是,周岌不会因此自取灭亡,别闹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白了就是风险跟收益的关系。
周岌一直不正面回应杨复光,是因为他觉得,忠武军根本没有攻破潼关的可能。忠武军才几万人,即便攻破了潼关,没有其他藩镇配合,也不可能孤军从东面入关,去长安打黄巢。
乱世建功很重要,但自保才是最基本的要求。
不过现在形势又有不同,因为邓州被攻下了,朱温还让周岌去拜见,这是明摆着要把他绑上船,不给他左右摇摆和观望的机会。
监军看到了什么?周岌问。
杨复光毫不隐瞒:想必廉使也已经发现,近来城中活动的道人,愈发多了起来,随着朱温的使者到来,城中弥漫着一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息,咱家稍微动动鼻子,就能稳得到其中的血腥味儿。
周岌不言不语,作为节度使,这些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杨复光寒声道:不仅如此,咱家还得知,一直骄横跋扈,对廉使阴奉阳违的蔡洲刺史秦宗权,在朱温攻打邓州时,就派了信使过去联络。
秦宗权这匹夫!狼子野心,殊为可恨!提起秦宗权,周岌便恼火不已,蔡州是忠武军属州,但秦宗权向来对周岌不服,黄巢过境的时候,他就主动出城相迎,还跟对方见了面,趁着那个机会,他招兵买马,俨然有跟周岌分庭抗礼的意思。
杨复光盯着周岌道:秦宗权想干什么,廉使想必心里清楚,他本就不服廉使,这回若是再攀上朱温那棵大树,日后会发生什么,就真的不好说了。要知道,廉使是咱家扶上位的,朱温若要控制忠武朱温可不是易与之辈!
杨复光没有明言,但周岌理解他的意思。
一朝天子一朝臣,朱温要让忠武乖乖听话,把忠武彻底变成他自己的势力,就有可能扶持秦宗权上位。但偏偏蔡州兵强马壮,周岌不敢轻易发兵征讨,不是他兵少羸弱,而是如果秦宗权踞城而守,以对方对蔡州城防的经营,他短期还真就可能攻不破,而这岂不是给了别人机会?
对节度使之位虎视眈眈的,可不止秦宗权,想要在乱世闯出一番功业来的,大有人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一大批豪杰来,而终南山道门的势力,又无处不在
平心而论,秦宗权的才能,还在周岌之上,如果不然,周岌也不会这么被动,拿对方没辙。可以说,如果没有杨复光,周岌的处境会更糟。
周岌双眼渐红,拳头紧握,局势的确很艰难,莫说进一步建功立业,退一步自保都不容易。在这乱世的洪流当中,没有人能够安然无恙,很多时候进一步可能海阔天空,也可能万劫不复,退一步则可能身死道陨。
杨复光将周岌的神色纳在眼底,面上不动神色,心里却已知道,他的一番话起作用了,现在就差一个真正的重量级砝码,让周岌就范听话。
杨复光徐徐道:咱家在汴州的故交,刚刚给我来了信,说是平卢节度使,率领十万大军,已经顺济水而下,不日就会抵达汴州。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到了。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周岌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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