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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陈操之问:“窦公子视我为何等人也?”
窦滔负气道:“江左卫玠,名传九州,难道还要在下面谀吗?”
陈操之不理睬窦滔的讥嘲之意,淡淡道:“我钱唐陈氏三年前亦是庶族,今日不也能够为国效力吗?江左重人物,真有才干,岂能无出头之地!我与子翼兄自汝阴同路而来,子翼兄沉潜有礼、通晓兵法,这等人才自当为我大晋所用,岂能为夷狄之邦效命!”
钱唐陈氏联合范阳卢氏等六姓由庶族而入士籍,此事传扬极广,苏道质父子自然也曾听闻,现在听陈操之所言,均觉虽为庶族,但未始没有入士晋升的机会,父子二人对视一眼,一齐点头,打定主意留在平舆,苏道质道:“窦郎君不必多言,我苏氏离开始平十五年,故园定然是面目全非,今在平舆安身立命,不想再劳顿远迁。”看了陈操之一眼,又道:“陈使君仁人雅士,想必也不会怪罪于窦郎君,窦郎君明日便回关中去吧。”
陈操之微笑道:“何谈怪罪!在下出使秦国,若窦郎君不弃,同行何妨。”
窦滔养尊处优,又自负文武双全,一向心高气傲,今日这般灰头土脸,实难忍受,愤然道:“陈使君果然是江左俊杰,清谈无敌,不知可有实干之才!”
侍立陈操之身后的沈赤黔都不禁恼怒,沈赤黔对陈师的才学品行钦佩至极,听得窦滔几次三番意含讥讽,忍无可忍,出言道:“吾师渊博如海、才峻如山,岂是你这事贼如父者所能梦见!”
沈赤黔这话骂得太狠了,陈操之立斥道:“赤黔,不得无礼。”
窦滔已经是愤然起身,撞翻了身前的小案,发出“砰”的一声大响,侧室斑竹帘后传出一声低低的惊呼,是女子的声音,斑竹帘轻轻摇漾。
惊呼的正是苏氏小娘子苏蕙,她从帘后窥视陈操之与窦滔辩论,那窦滔容貌也算是英挺不俗,但因为有了陈操之,立见失色,昔日骠骑将军王济,俊爽有风姿,但每次见到他外甥卫玠,辄叹曰:“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窦滔的可悲之处就在于与陈操之同席,苏蕙对这两人都是初见,但目光只在窦滔脸上一掠而过,就专注在陈操之脸上移不开了,陈操之温润特秀的风姿、优雅睿智的谈吐让苏蕙目眩神迷,心里不由得深深一叹:“世上竟有这样的男子,难怪那三吴门阀女郎会非他不嫁,可怜我苏若兰僻居小县,何曾见过这样的人物!”
待见得窦滔为沈赤黔言语所激,突然发怒撞翻几案,苏蕙受惊低呼,赶紧退后数步,离竹帘远些,一颗心“怦怦”乱跳,听得窦滔大声道:“江左重人物,哼,只怕是重容止吧,陈使君是否有才,在下想领教领教?”
只听陈操之优雅从容的声音应道:“不知窦公子要如何赐教?”
窦滔道:“我秦国良家子弟,诗书骑射不偏废,当今天下非是太平时,所以在下想向陈使君请教骑射。”
帘后的苏蕙不禁替陈操之担心,苏蕙也知道江左士族子弟崇文厌武,论骑射陈操之应该是比不过这窦滔的,却听陈操之嘿然一笑,反问:“窦公子若与贵国王尚书比试骑射,胜之则由你任尚书仆射,可乎?”
窦滔一窘,陈操之这话明显是表示他窦滔不配与其比试,正待反唇相讥,不料一个洪钟般的大嗓门陡然喝道:“比试骑射?我与你比!”
这嗓门宏大惊人,震得几案上的酒樽酒盏都轻轻摇颤,窦滔抬眼看时,说话的是侍立陈操之身后的那个身长八尺有奇的巨汉,窦滔先前听陈操之引见过,这巨汉是陈操之的族弟陈裕陈子盛,现为部曲督。
冉盛说话时,大步走出,立在窦滔面前,居高临下藐视,窦滔身量不矮,也有七尺四寸左右,但与八尺开外的冉盛一比,矮了半个头,哪里还能有威武气概,只能说窦滔出现在苏家堡是个错误,有了陈操之,苏小娘子不屑多看他一眼,有了冉盛,他勇武英姿也相形见绌。
陈操之见窦滔一脸的尴尬,知他不敢与冉盛比试武力,笑道:“真要比试也要尊重主人的意见,还是请苏郎主出题吧。”
苏道质与苏骐父子面面相觑,正这时,一个小婢上前向苏道质施礼,低低的说了几句话,苏道质捻须踌躇,又与其子苏骐商议了几句,乃道:“陈使君、窦郎君,小女若兰颇擅回文诗,新织一回文诗锦绣,共一百一十六字,两位若能从这一百一十六字中得诗十首以上,就算胜出,如何?”
陈操之微微一笑:“敢不遵命,就不知窦公子是否还要坚持比骑射?”
窦滔熟读诗三百,对建安诸子的诗均能成诵,对回文诗虽然陌生,但也并不畏怯,陈操之若能得诗十首,他又有何不能!当下安坐,说道:“就比诗文又如何!”
侧厅帘后的苏蕙芳心跃跃,从帘隙看着小婢青葫将两方织锦分别呈给陈操之和窦滔,又有僮仆端来笔墨纸砚,那陈操之不让小僮代为磨墨,他自己一边磨墨,一边细看织锦。
不知为什么,少女苏蕙看着陈操之专心揣摩织锦回文诗的样子,心里羞涩不已,就好象陈操之正面对面端详着她一般。
大厅上的陈操之看到小婢呈上的回文诗织锦,就知道他又占便宜了,这方织锦上的回文诗他前日就蒙苏骐赠送,“。露贯殊纫为襦云裁衣烂光辉是耶非孰辨之六月桑吐蚕丝冬之蕙茁新枝。”,陈操之已先揣摩多时矣,待墨浓,便提起紫毫笔以俊逸秀拔的《张翰帖》式行书,按正读、反读、横读、斜读之法,在纸上一气呵成写出了十五首诗,分别是四首四言、六首五言和五首七言诗。
窦滔还在对着那方织锦左看右看、无从下手,陈操之就已经将写出的十五首诗命小僮呈给苏道质,苏道质匆匆一览,称赞陈操之的书法,即命小婢将此诗笺送去给若兰小娘子观览。
侧厅的苏蕙接过陈操之的所书的诗笺,只看得一眼,心头震撼,执诗笺的双手都微微发起颤来,嗯,字如其人,清逸峭拔,温润俊雅之气透纸而出,至于上面的诗句,她自然是极熟悉的,不知为何满腹哀愁,心里幽幽一叹:“今夕何夕,见此良人!”突然开声道:“陈使君胜出。”
那窦滔尚未交卷,这苏小娘子便判陈操之胜出,可谓性急。





上品寒士 八、杳然风中笛
八、杳然风中笛
那一声“陈使君胜出”的少女清脆娇音,让窦滔羞愤交加,再也无颜呆下去,愤然掷笔于地,朝苏道质一拱手,说声:“苏郎主,在下告辞,承蒙款待,感激之至。”言罢,拂袖而出,回坞壁客舍,收拾行装。
苏骐代父送客,送窦滔及其十余名仆从出了苏家堡,看着他们往西北方打马而去。
陈操之与冉盛、沈赤黔登上苏家堡西面角楼,平畴旷野,一望无垠,窦滔一行十余人骑马行了好一会犹在众人视野内。
冉盛压低声音道:“阿兄,我领数人赶上去……可好?”
陈操之明白冉盛的意思,他与窦滔辩论之语似乎不应让窦滔带回氐秦,所以冉盛想带上一队军士精锐悄悄蹑踪跟随,乘夜击杀之。
陈操之摇头道:“不必,此人回秦,即便在王猛面前复述我之言,我亦不惧,而且此子性矫,遭此挫折定然深以为耻,回秦复命只会说我挟势逼人,而不会细说辩难失败的经过。由他去吧,毕竟我们此行是去向氐秦议和的。”
冉盛一点头,不再多言。
陈操之眼望青天绿野,心道:“王猛欲离间、招揽淮北诸流民宗部,苏家堡应该只是其一,窦滔虽离去,想必还有其他氐秦密使犹在淮北游说,此事我要速向有司禀明,莫让王猛之计得逞。”又想:“豫州刺史袁真与桓公不睦,我若向袁真禀报此事,会被他讥为邀功,而且寿春离此较远,往来误事。”
思谋间,陈操之忽想起谢道韫曾对他说起的一人,此人姓高名柔,原是谢道韫的从伯父谢尚的幕僚参军,通晓兵略,颇得谢尚器重,谢尚殁后,高柔又为谢万的部属,谢万兵败寿春被贬为庶人,高柔亦受牵连,从新蔡太守被贬为颖川郡丞,高柔与陈郡谢氏关系密切,虽遭贬谪,但与谢安、谢万常有书信往还,两月前颖川太守李福兵败悬瓠、战死,桓温为培植豫州势力对抗袁真,表奏高柔继任颖川太守,这也为了拉拢陈郡谢氏。
陈操之打定主意,即回客舍给高柔写信,说明氐秦招揽准北流民的用心,请高太守留意那些可能离判的流民宗部,妥加安抚。
……
苏府侧厅,苏道质与老妻邹氏对坐,苏蕙垂眉低睫侍坐一边。
邹氏还在埋怨女儿苏蕙,说苏蕙急急认定陈操之胜出过于草率,苏蕙也不争辩,只是垂眼看着身前小案上那幅诗笺,心里全是陈操之执笔书写的优雅姿态。
苏道质摆手道:“不必说了,窦滔已经离去,我苏家堡不会归附秦国。”略一停顿,又道:“论才学,窦滔又如何是名满江左的陈使君的敌手,若兰儿判得哪里会错!”
因窦滔到来而存了回归故乡念想的邹氏对窦滔就这样走了有些惋惜,说道:“即便宗部不归关中,但若兰儿嫁给那位窦郎君也是不错的,窦郎君风姿魁伟、容貌整丽,两淮大族子弟罕有能及得上他的,真是可惜!”
苏道质摇头笑道:“糊涂,既不欲归秦,如何还能与氏秦世家子弟联姻!”忽问:“夫人方才看到过那位陈使君否?”
邹氏道:“我只听辩得热闹,并未去帘边见人,若兰儿是看了,据说是江左闻名的美男子,若兰儿是不是?”
苏蕙俏脸一红,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道质看了女儿一眼,说道:“若兰,你先回内院去,爹爹与你娘亲说会话。”
苏蕙应了一声,向爹娘施了一礼,退出了侧厅。
苏道质看着女儿窈窕的身影款款而逝,对老妻邹氏说道:“阿娥,你看若兰怎样?”
“什么怎样?”
“若兰才貌如何?”
邹氏笑了起来:“这却问得稀奇,难道若兰是别人家女儿!”头稍稍一昂,道:“我的女儿当然是极好的,慢说两淮,就算是整个江左及得上我若兰儿这般才貌的只怕也没有吧?江左两大名媛,咏絮谢道韫才学据说是极高,但容貌定然不及我若兰儿;那花痴陆葳蕤,固然以貌美闻名,但才学定然及不上我若兰儿。”
苏道质笑道:“好了好了,就知道问你不得,夸赞起来没完没了,若让外人听见岂不笑话。”
邹氏不服,待要争辩,忽问:“夫君突然问起自家女儿才貌是何意?难道另有良人子弟要来向我若兰儿求婚?”
苏道质叹道:“若此人肯向我女儿求婚,那我要喜得夜不成寐了。”
邹氏眉头一皱,问道:“夫君说的是这个陈使君吧,真有那么俊秀超拔?再怎么俊秀超拔我若兰儿也配得上!”
苏道质道:“钱唐陈氏由庶入士,陈使君年甫入冠就居七品清贵显职,据闻桓大司马极为赏识他,前途无量啊,若兰诚然清丽有才,但苏氏毕竟是庶族,门第悬隔,可惜,可惜!”
邹氏道:“不是传闻这位陈使君求娶三吴陆氏女郎不成吗,他陈氏原本也是庶族,凭什么看不起我苏氏!”
苏道质摇头不语。
这时苏骐送罢窦滔回来,苏道质命他去请陈操之来赴宴,一刻时后,陈操之与冉盛、沈赤黔来到,邹氏这回从帘后窥看,果然比窦滔尤为俊逸秀拔,想把女儿苏蕙嫁给陈操之的念头顿时热切起来。
宴席间,苏道质旁敲侧击,询问陈操之婚姻,陈操之表明非陆氏女郎不娶,苏道质也就不再多言此事,只与陈操之纵论三国大势,苏氏父子对陈操之的远见卓识大为钦佩,为示坦诚,陈操之把他写给颖川太守高柔的信请苏道质派人带路与冉盛手下的两名军士一道送去,又给桓温写了一封书信,举荐苏道质为平舆县尉,对于苏骐,陈操之想等到组建北府兵时招募其为将领,那时可一举擢升,不必由低阶武职做起,以苏骐统领苏氏部曲的经验,做部曲督、军司马都是完全能称职的。
午宴后,陈操之便欲辞行,苏氏父子苦苦挽留,一定要陈操之再留一日,陈操之却不过盛情,只好答应明日一早启程。
苏骐功利心重,很想妹子苏蕙与陈操之结纳婚姻,午后他与父亲苏道质在书房密谈,提出将苏蕙许给陈操之作妾,苏道质起先很是不悦,说道:“我苏氏虽是庶族,但也是始平大族,哪有嫁女与人作妾之理!”
苏骐道:“父亲有所不知,孩儿料陈使君与三吴陆氏女郎的婚姻难偕,蕙妹虽是妾室,但只要为陈氏诞下男婴,那地位也自不同,父亲博学多闻,岂不知汝南周浚之事乎?”
汝南周浚,官至西晋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封成武侯,平舆就是汝南属地,苏道质自然知道周浚事迹,周浚的长子便是鼎鼎大名的周伯仁,那个小节多亏却大义凛然的周伯仁、那个“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周伯仁。
苏道质疑惑道:“成武侯与陈使君何干?”
苏骐道:“成武侯共六个儿子,而其最优秀的却是周伯仁三兄弟,爹爹难道不知,周伯仁三兄弟是庶出,其母李氏是汝南富户之女,传闻成武侯为安东将军时,行猎,在李氏庄园避雨,见李氏女美貌非常,因求为妾,李氏女之父兄皆不许,李氏女却说‘门户殄瘁,何惜一女,若联姻贵族,将来或大益。’父兄从之,遂生伯仁三兄弟,李氏女善能教育子女,对业已成人的周伯仁兄弟说道‘我所以屈节为汝家作妾,门户计耳,汝等若不与吾李家作亲戚,吾亦不惜余年。’伯仁兄弟悉从母命,对李氏宗族甚为关照,汝南李氏至今强盛。”
苏道质听儿子这么说,默然沉思,半晌道:“若兰心气高傲,岂甘做人妾侍!”
苏骐道:“陈使君妙解回文诗,兰妹不待窦滔交卷便说陈使君胜出,岂不是一片爱慕之心,待孩儿去说服她。”
苏道质想了想,说道:“先不急着说明,待陈使君出使氐秦归来再议此事吧,氐秦之行更能砥砺陈使君之锋芒,看其是否值得我苏氏女甘为作妾!”
苏骐点头道:“父亲考虑得极是。”
这父子二人都没有想过陈操之肯不肯纳妾,在他二人看来,苏蕙才貌俱佳却甘为妾侍,陈操之断无拒绝的道理,而且苏氏在平舆势力也不小,比之钱唐陈氏宗族犹强盛一些,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是陈操之大为得意受益的事,陈操之岂会拒绝!
苏蕙并不知父兄在考虑将她送与陈操之作妾,这个年方十四岁、巧慧多思的美丽少女满心都是陈操之的影子,挥之不去,有些烦恼,黄昏时苏蕙与小婢青葫坐于后院瓜棚下织锦,心不在焉,屡屡错针,小婢青葫很是诧异,心想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这时苏蕙忽然作出侧耳倾听的样子,问:“青葫,你听到什么了吗?”
青葫凝神听了一会,摇头道:“没什么呀,有风的声音、花树的声音,还有堡外农户耕种归来的笑语声。”
“都不是!”苏蕙摇头,仔细再听时,真的只有风动树叶声和墙外农人的笑语声。
苏蕙心道:“我分明听到了竖笛声啊,是竖笛声吗?”
苏蕙不知道那随风隐隐传来的是不是竖笛声,她此前从未听人吹奏过竖笛,她只听说过陈操之妙解音律曾得淮南太守桓伊赠笛,她只觉得方才那缥缈的乐音美妙至极,让她难忘。




上品寒士 九、拯救洛阳城(上)
九、拯救洛阳城(上)(本章免费)
四月初三卯时,朝阳初升,霞光万道,一望无垠的青青大麦在风中微微起伏,目力所及,麦叶摇曳如绿海,平原之美,让人心胸大畅。
陈操之一行三百余人离了平舆苏家堡前往长安,苏道质率族人直送出十余里外,殷殷道别,苏道质恳切道:“陈使君归国返程时一定再来弊堡歇脚,到时苏某还有事要向陈使君请教。”
苏道质的长子苏骐领了十名部曲追随陈操之西去长安,说是为了长见识和多历练,陈操之有心结纳平舆苏氏,对此自无不允。
此后数日,天气晴好,一行人过上蔡、隐阳、临颖,一路往西北方而行,从临颖往北百里便是许昌,许昌原是颖川郡治所在地,数十年来晋燕大军数度在此交锋,豫州大城许昌忽而属晋、忽而属燕,难以久治,所以东晋朝廷于三十年前即咸康二年把襄城郡并入颖川郡,颖川郡治便由许昌迁往襄城,襄城距许昌一百余里,太守高柔便驻守于此,这里西接氐秦、北抵前燕,战事频仍,在这里为官,比之江左艰难得多,现今许昌又被燕将慕容尘占领,鲜卑骑兵两个时辰就可从许昌掩至,襄城厉兵秣马,常年备战,除了一些强大的坞壁继续留在这里,一般民户都陆续南迁。
颖川郡太守高柔前日接到陈操之的书信,极为重视,连夜与属吏幕僚商议,次日便派出五名颇有声望的郡吏分别拜访颖川七县的各坞壁宗帅首领,陈操之一行到达襄城时,这些郡吏尚未回郡治复命,但陈操之认为那些流民宗部有这样的安抚,应该是不会立即倒向氐秦了,那些坞壁会持观望态度,看晋与秦、燕角逐,谁占上风,再考虑归附谁,坞壁宗部是三国都在争取的,倒不必担心会遭到剿灭,生当乱世,宗族生存是第一,所谓民族大义,此时尚在其次。
太守高柔年过四十,精明强干,两鬓微霜,得知陈操之到来,亲自出城迎接,入郡府饮宴,接谈之下,高柔大为倾倒,这谢安石和桓符子皆赏识的年轻才俊果然见识不凡,对秦、燕两国的形势辨析尤精,让高柔有茅塞顿开之感,高柔恳请陈操之在颖川小住几日,待安抚坞壁宗部的郡吏回来之后,请陈操之为他参谋对策,又道:“陈公子是长文公后人,既至颖川,自然要去祖居探望,高某愿陪陈公子前往。”
颖川四姓,陈、荀、钟、庾,陈氏原是颖川第一望族,荀氏居次,晋室南渡后,庾氏成为颖川第一大姓,荀氏亦衰微,钱唐陈氏更是沦为庶族,今虽重列士籍,但在江东,依然只能算是次等士族。




上品寒士 九、拯救洛阳城(下)
九、拯救洛阳城(下)
四月十一,高柔陪同陈操之一行来到襄城以北八十里的阳翟县,陈氏祖居颖川郡阳翟县,本地陈姓已星散,故宅祖堂毁于石勒时,陈操之在祖居废墟凭吊了一番,亦无甚感触,回到县衙时却得到一个消息,驻守洛阳的冠军将军陈祐以粮尽援绝,自度不能守,乃以救许昌为名,率二千军士退出了洛阳,至半道,听说许昌已陷落,遂奔新城,现在留守洛阳的只有冠军长史沈劲及其私募的壮士八百人,传闻慕容恪、慕容垂不日将兴兵取洛阳,洛阳危在旦夕。
沈赤黔一听,心急如焚,去年他父亲离开吴兴时,就在家庙祭祖时表示了为国捐躯、重振家声的决心,现在冠军将军陈祐退出洛阳,只有他父亲不足千人坚守,显然是欲与洛阳城共存亡了,洛阳孤城,势难坚守,城破日便是其父沈劲捐躯之时。
沈赤黔恳请陈操之,让陈操之转求颖川太守高柔发兵救洛阳。
陈操之摇头道:“高太守不过两千步卒,如何救得洛阳!而且燕将慕容尘三千步骑屯许昌,随时可能进攻襄城,高太守断无舍本郡而救洛阳的道理。”
沈赤黔自幼读兵书,明白陈操之说得极是,但父亲沈劲的安危他如何能不急,毕竟只是十六岁少年,惊惶无计,只想着立即赶去洛阳与父亲相见。
陈操之安慰道:“赤黔不需心焦,我奉朝廷诏令,诏拜汝父为扬武将军,自是要去洛阳走一遭,我闻年初鲜卑慕容氏将其国都由龙城迁到河北邺城,其宗庙、百官尚未诣邺,慕容恪要攻洛阳,必要等新都初定才好用兵,而且慕容恪用兵有个习惯,出兵之先会遣人招纳将要攻取之地的士民和诸坞壁,恩威并施,先让诸坞士民归附,然后攻之,既有仁义之名,又可事半功倍,我等且在颖川滞留数日,查探消息,再作计议。”
陈操之一面在阳翟等待消息,一面命人紧急传书驻军合肥的桓温,言明洛阳形势,请桓温下令袁真、庾希率舟师援救洛阳,陈操之又请颖川太守募集米粮,准备馈援洛阳。
此后数日,太守高柔派往各坞壁安抚宗帅首领的诸郡吏陆续返回,径至阳翟来见高太守,在这些郡吏拜访的二十七个坞壁中,除了发现有氐秦使者游说外,还有慕容恪派来招纳士民的使者,慕容恪派来的使者多游说洛阳以东的诸坞,一待诸坞归附,就是兴兵攻取洛阳之时。
高柔与陈操之商议,对那些与氐秦联络的坞壁以恩抚为主,而对洛阳诸坞壁,除了恩抚外,派出刺客,将那些往来坞壁的燕国使者刺杀。
东晋自殷浩始,各军府多蓄刺客死士,殷浩就曾多次派人刺杀姚襄,高柔的颖川郡虽没有专门的刺客,但只要派遣少量善骑射的军士,许以重金奖赏,就可狙击燕国使者,阻挠慕容恪招纳洛阳诸坞的计策得逞。
四月十七日,陈操之辞别高太守,兼程赶往洛阳,高柔承诺将于本月底募米两万斛运至洛阳,助沈劲守城。
阳翟距洛阳三百六十里,四月二十一日午后,陈操之一行三百余人风尘仆仆渡过伊川,奉陈操之、沈赤黔之命快马赶往洛阳报信的沈氏私兵已先一日到达洛阳,沈劲得知儿子沈赤黔随陈操之前来,又惊又喜,喜自不必说,惊的是,洛阳乃四战之地,他沈劲为家国计已抱必死之心,但绝不愿儿子沈赤黔与他一起毙命于洛阳。
沈劲率众迎出十五里,在龙门正遇陈操之一行,沈劲与沈赤黔父子相见,不禁悲喜交集,沈劲已知儿子拜在陈操之门下,心下甚慰,沈劲对陈操之怀有感激之情,去年就是因为陈操之,他才有报效国家、洗刷先人之耻的机会,短短一年,陈操之已经由九品西府掾升任七品太子洗马,这样的升迁速度只有高门大族的优秀子弟才有,此番陈操之出使氐秦,必有作为。
暮色苍茫,陈操之一行自平昌门入洛阳,这座自商周时就是河洛大城的两千年古都冷冷清清,灯火稀疏,宽阔而残破的街道行人稀少,残垣败壁随处可见,自东汉末年董卓之乱以来,繁华的洛阳几成废墟,两百里内,屋舍荡尽,无复鸡犬,曹操移都许昌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洛阳残破荒凉,曹丕称帝后重建洛阳,再经司马昭父子数十年营建,洛阳再现繁荣,但八王之乱随起,王弥、刘曜、石勒先后攻破洛阳,洛阳再遭大劫,五胡征战,洛阳也一直没有恢复旧观,现今城中人口不足五千人,大多数百姓宁愿依附各坞壁,也不愿留在城中,所以此时的洛阳给陈操之的感受是不胜荒凉,桓温提议还都洛阳真是有些不切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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