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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王坦之皱眉道:“庾皇后昨日午时薨于显阳殿,大司马命我前往台城哭临致丧。”拱拱手,带着一干随从策马匆匆而去。
陈操之、谢玄三人面面相觑,这司马皇室真是夭寿啊,去年六月哀帝司马丕与静皇后王氏同日驾崩,这才半年,新立的皇后庾氏又去世了,庾皇后出于颖川庾氏,是已故大司空庾冰之女、北中郎将庾希和广州刺史庾蕴的胞妹,今年才二十一岁,竟芳华早逝。
谢玄低声道:“桓大司马对皇帝立庾妃为后颇为不满,未想庾皇后这般早逝,且看皇帝还会不会在立后之事上与桓大司马龃龉!”
陈操之三人回到姑孰城中寓所,陈操之命属吏左朗就近寻一处房舍让沈赤黔主仆居住,小婵知操之小郎君好洁,便命仆妇备水沐浴,刚梳洗毕,左朗来报,大将军府主簿魏敞传桓大司马之命,请陈参军赴将军府夜宴,谢司马、祝参军亦将同往。
谢玄已经是桓豁的行军司马兼领南郡相,七品,陈操之和谢道韫升为八品参军,不再是九品掾了。
申时末,陈操之、谢玄、谢道韫来到大将军府,桓温迎至阶下,紫石棱一般的双目朝三人面上一扫,笑道:“谢司马、陈参军、祝参军,一别半载,国事辛劳啊。”
陈操之三人赶紧向桓温施礼,入厅中坐定,几案筵席已然备好,除了侍女之外别无他人,看来桓温今日是专请陈操之三人的。
席间,桓温不提庾皇后驾崩要守丧礼之事,饮酒食肉自若,谢玄、陈操之自然也就装作不知,二人分别向桓温禀报了吴兴郡土断和会稽郡土断之事,这些事桓温都已知晓,举杯含笑,听谢玄、陈操之二人禀报。
桓温见谢道韫不甚饮酒,亦言语不多,便道:“此番会稽土断,陈参军固然是首功,但若无祝参军辅佐,亦能有这等佳绩,我闻祝参军曾去钱唐为陈参军排忧解难,可有此事?”
谢道韫便略略说了贺氏指使人诬告钱唐陈氏占田一案,桓温赞道:“祝参军处事精当细致,让宵小之辈无隙可乘。陈参军,理应敬祝参军一杯,若无祝参军,陈参军又如何能专心复核土断!”
陈操之便含笑举杯遥敬谢道韫,谢道韫莞尔一笑,以大袖遮掩,一饮而尽。
桓温兴致甚高,铁如意在案上一敲,两壁间丝竹管弦声便如水般流溢而出,又有舞伎翩跹则舞,此乃韶乐,相传是舜帝所制,流传三千年,用于庙堂、宴会,向来是皇家音乐。
酒过三巡,舞伎退下,壁间音乐声亦止,桓温铁如意一击,两名带甲武士抬着一把长刀上来,恭恭敬敬呈与桓温。
这是一把环首大刀,刀身长达三尺余,柄亦长三尺,桓温起身绰刀在手,烛光映照,刀锋如雪,手握大刀的桓温很有赤壁曹操横槊赋诗的豪气,大声道:“此刀便是荆州幕阜山新采铁石所炼,新式风箱高炉锻造,折叠百炼,锋利无比,我将持此刀灭氐秦、除慕容,建不世功勋、名垂百世。”
陈操之颇为欢喜,锋利耐用的兵器终于开始锻造了,东晋的军力将大为增强,虽不见得仅凭矛利盾坚就能北伐成功,但至少增加了一统中原的成算。
桓温年命武士持环首大刀下去,对谢玄道:“我重幼度之才,你入荆州为我弟桓豁的行军司马正是我的安排,梁州刺史司马勋久有反志,汝为南郡相、朱序为江夏相,一旦司马勋谋反,即与桓豁一道起兵征讨,我曾言谢掾年四十必拥旄仗节,然若不立军功,何能至此!”又问:“幼度下月中旬能赴任否?”
谢玄道:“能。”
桓温笑道:“幼度新婚就要远行,莫怨桓某不近人情啊。”紫眸一闪,看着陈操之,说道:“陈掾才名,声传北国,我今有一重要使命,不知陈掾可否一行?”
陈操之道:“郡公有命,敢不遵从。”
桓温却又不说要派陈操之何事,说道:“我欲北伐,奈何西蜀多事,朝中亦有掣肘者,必要除此后患,方可挥师北进,此乃桓某第三次北伐,前两次伐氐秦,虽有斩获,未成大功,这第三次北伐必要建大功,请操之试为我筹谋。”
陈操之心知桓温急于篡位,想要北伐建功班师回朝取代司马氏为帝,但现在实非北伐的良机,便道:“此事关重大,待操之回去细细思谋,改日再向郡公建言献策。”
桓温道:“好,我欲陈参军担当的重要使命暂且不言,待陈参军献上北伐策再议。”
戌时末,陈操之三人辞出将军府,桓温赏赐三人的钱帛亦送至三人在凤凰山的寓所,各有二十万钱、绢三百匹。
谢玄没有立即回自己寓所,到阿姊谢道韫居处相谈,问:“阿姊以为桓公会遣子重作何使命?”
谢道韫蹙眉道:“难猜!桓公即要北伐,莫非是要子重行使合纵连横之策?”
谢玄思忖道:“阿姊料事多中,桓公极有可能是要让子重出使苻秦或慕容燕,若果真如此,前途风险难测啊。”
谢道韫道:“子重为家族计、为迎娶陆氏女计,是甘冒风险、不辞艰难的。”
谢玄心道:“子重即便做了黑头公,也不见得能娶到陆氏女啊,古来有不曾婚娶的三公吗?”又想:“若子重想娶我阿姊,不知三叔父、四叔父可会答应?只怕也是很难的吧。”
谢氏姊弟正拥炉相谈时,听得邻舍竖笛声缈缈传来,谢道韫脸现喜色,说道:“子重柯亭笛留在了姑孰,半年未吹曲,想必是技痒至极,我二人有耳福哉。”便与谢玄走到后院,在仲春的寒夜里倾听那美妙的笛音,果然是一曲接一曲,谢道韫深深沉醉,足冷如冰亦不觉……
次日上午巳时初,桓温派人单召陈操之入将军府,在桓温看来,谢玄虽然有才干,但终究是只能利用而不能成为他心腹的,而陈操之不同,出身寒门的陈操之会成为他的股肱心腹,庚戌土断的成功,让桓温更为看重陈操之,他桓温要做汉高祖刘邦,陈操之就是他的张子房。





上品寒士 五十六、隔墙有耳
五十六、隔墙有耳
桓温在内庭静室召见陈操之,侍女引导陈操之入座后便退了出去,室内只有桓温与陈操之二人,身前的花梨木小几上,有酒樽、茶具,桓温道:“操之饮酒、品茗自便”。
料峭春风经南面长窗吹彻一室,素帏飘拂,桓温的猥毛须纹丝不动,仿佛铁丝磔戟,目视陈操之,并无他话。
陈操之从容为自己斟了一盏茶,品了一口,不待桓温相问,便道:“大司马所询之北伐之策,操之昨夜思谋良久,窃以为此时北伐,不得天时也。”
桓温欣赏陈操之的简明利落,不象其他一些名士,正事不说,先绕着说一大堆浮言虚词,这样的人桓温见识过的以谢万石为最,但谢安石却是一个让桓温看不透的人,在西府一年,谢安既无功绩亦无过失,在吴兴郡任太守一年余,亦是平平无奇,很有点黄老无为而治的风范,但声望却是与日俱隆,现为御史中丞,琅琊王司马昱有意任命谢安为侍中参政,但考虑到谢安出东山不过四年,骤然提拔为三品侍中,不合常制,谢安这御史中丞还得再任一、两年。
。与谢安的雅量无为相比,陈郡谢氏的两个后辈谢玄、谢道韫倒是锋芒毕露,在庚戌土断中,与陈操之一样显示了切实的才干,谢玄晋升高位是必然的事,而对于谢道韫,桓温倒真是很感兴趣,他要看看这个谢氏女郎能在仕途中走到哪一步?与陈操之的情感纠葛又如何收场?对陈郡谢氏的声誉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这些想法在桓温心头一掠而过,徐徐道:“愿听操之详论。”
陈操之道:“今苻坚学习汉人制度,王猛辅之,匈奴归附,氐秦势力大张,仓促未可图也。”
桓温点头道:“去年初,匈奴右贤王曹毂、左贤王刘卫辰叛秦,我本欲乘机伐秦,却逢哀帝驾崩,北伐之事遂寝,而苻坚短短百日内便击破了匈奴左右贤王曹毂与刘卫辰,徙其豪杰六千余户于长安,诸胡肃然,以此看来,氐秦诚然不可伐,然鲜卑慕容更强于氐羌,氐羌既难伐,慕容岂非更难伐?”
陈操之道:“大司马明鉴,北方二胡,鲜卑慕容强而氐羌弱,但氐羌正处于上升势,王猛奇才也,苻坚用之而不疑,操之以为,王猛不死,氐秦难灭;而鲜卑慕容虽强,但据前来的投诚的慕容垂妻弟段思言,诸王族不睦,皇帝年幼,皇太后可足浑氏擅权,逼反段氏这样的事还会发生的,大司马可虑者,慕容恪、慕容垂兄弟也,愚以为,氐羌要扩张,必与慕容氏相争,我大晋可坐观鹬蚌相争,伺机谋利。”
桓温默然,半晌方道:“操之所言,诚稳重长久之策,但桓某年过五旬,时不我待,奈何?”又道:“氐秦、慕容,之所以不敢南下者,因为有温在也,吾不讳言,一旦温身故,胡骑即将南下矣,王猛、慕容恪可都比我年少啊。”
陈操之知道桓温此言并非自夸,在桓温第三次北伐被慕容垂击败之前,桓温的威名震慑北胡,氐秦和慕容燕都不敢起胡马窥江之意。
陈操之道:“这世上有夭者、有寿者,桓公有寿者相,正是大有可为之时,桓公再过十年赋魏武帝‘老骥伏枥’诗不迟。”
桓温喜道:“操之能观人寿夭乎?葛稚川所传?”
陈操之含糊道:“略懂,嗯,略懂。”
陈操之当然知道东晋一些著名人物的大致寿命,比如慕容恪就没几年好活了,强大的慕容燕国就是在慕容恪死后开始分崩离析的,那时才是北伐的良机,绝不能让苻坚尽吞前燕的领地,不过有些事情已经改变,比如谢万,史载谢万兵败寿春被贬庶人的次年便去世了,但现在三年过去了,谢万还健在,上次听谢道韫说她四叔父谪居乌衣巷时曾想服散解忧,是谢道韫谏止的,谢道韫对五石散的态度受陈操之影响很大,可以说是陈操之延长了谢万的寿命。
桓温颇感振奋道:“汝乡杜子恭亦言桓某寿在耳顺之外,今操之亦言,如此说桓某尚有十年寿算,此十年,桓某定要为桓氏打下坚实基业,操之其助我乎?”
陈操之拱手道:“自当追随桓公。”
桓温捋须大笑,说道:“桓某与操之具有时不我待之感啊,操之今年二十矣,陆氏女苦等操之,操之要娶陆氏女,就得成就非常功业,操之其勉之。”
陈操之微微而笑,心道:“等你桓温做了皇帝再逼陆氏嫁女于我吗,那要等多少年?”
桓温道:“操之前言静观秦燕相斗,而我坐收渔翁之利,此言虽有理,但我不能坐等,江东所缺者,战马也,今我欲以西府新炼兵器向苻坚换马,与苻坚联合抗衡鲜卑慕容,操之以为可行否?”
陈操之心道:“这样一来,历史进程或许会大大的改变了。”应道:“桓公所谋深远,我料苻坚会答应与桓公连横抗击慕容燕。”
“好!”桓温击掌道:“就请操之为使臣出使氐秦,可乎?”
陈操之与座上躬身道:“不敢辞。”
桓温眼露赞赏之色,说道:“我已秘密遣使与苻坚联系,看其意下如何?本月底当有回复,然后操之正式出使氐秦,当然要以朝廷的名义,操之是我西府掾吏,以西府参军身份出使氐秦不大适合,品秩亦偏低,不足以壮操之行色,我将表奏朝廷,另行任命,如此,操之越级擢升,才能堵朝中非议者之口。”
又议良久,陈操之请辞,桓温道:“操之且慢,小妾倾倾知操之归来,要来拜见,已等候多时了。”
陈操之眉头微微一皱,半年不见李静姝,刚回到西府,这女子就又来了,但又没有理由不见。
素白长裙的李静姝翩然而入,先向桓温万福,然后拜倒在陈操之座前,口称:“弟子李静姝拜见陈师。”即有侍女捧上新年拜师礼,皆是蜀中名贵物产。
桓温说道:“操之不必推辞,这些物品俱是蜀产。蜀人重义,倾倾离蜀十五载,还有人每年来拜见送礼。”看来桓温是知道李静姝与蜀人有联系的。
李静姝道:“难得见到陈师,机不可失,妾身要向陈师请教了。”即命侍女取竖笛来,吹了一曲《长清》,这支曲子去年陈操之赴会稽土断之前李静姝还只能吹得断断续续,有些高音和低音吹不出来,而现在,竟吹得宛转有致,悠呜可听。
桓温顾而乐之,待李静姝一曲吹罢,说道:“倾倾每日习练此曲,颇费苦功,操之以为她吹奏得如何?”
陈操之自然要夸赞一番,指点一些小技巧,又写了一支《长侧》曲谱给李静姝,然后告辞出将军府。
陈操之回到凤凰山寓所,邻舍的谢道韫请他过去小宴,陈操之独自一人踱了过去,谢玄已先在,三人便饮酒叙话,谢玄听陈操之说了将出使氐秦,对谢道韫道:“果然不出阿姊所料,子重将为桓公行使合纵连横之计。”
谢道韫横了弟弟谢玄一眼,这里虽然都谢氏旧人,但阿遏在子重面前称呼她为阿姊,让她有些不快。
却听谢玄又道:“子重既为正使出使氐秦,我阿。阿兄可为副使。”
陈操之看了谢道韫一眼,说道:“此去长安,往返五千里,没有半年回不来,英台兄。英台兄毕竟体弱,恐难胜任。”
谢道韫神色淡淡的不置可否,陈操之这明显是认为她是女子之身不宜出使嘛,虽然意含关切,但非谢道韫所喜。
谢玄亦不再多说,心里已有了计较,午后,谢玄不与谢道韫商议,径去拜见桓温,为其姊谢道韫请命,随陈操之一道出使氐秦,在谢玄看来,出使氐秦固然有风险,但可让阿姊与陈操之共患难,日久见真情,如此,阿姊与子重的情感就完全不是那花朵般娇柔的陆氏女郎能比的。
桓温听罢谢玄所言,心里大诧异,谢玄这么做当然是想撮合其姊谢道韫与陈操之的婚事,看来谢氏族人是同意谢道韫嫁给陈操之的了,现在的问题是陈操之对陆氏女郎一片痴心。
谢玄道:“祝参军才识桓公深知,与陈操之联袂出使,可奏大功。”
桓温沉吟不答,出于某种考虑,他虽然明知谢道韫是女扮男装,却依然征召其入西府,但遣一个女子出使他国,这太匪夷所思,万一露馅,有损国体,亦必累及陈操之,踌躇道:“待我熟思之,明日再定。”
谢玄辞出后,桓温独自摇头哂笑,咄咄自语道:“真是怪哉,谢幼度竟要让其姊随陈操之出使苻秦,嘿嘿,谢家女郎真是非陈操之不嫁了吗”又道:“等下传陈操之来,问他意下如何?”
小门边、素帘外的李静姝目瞪口呆,她素来喜窃听桓温与人密谈,早知桓温有反志,更未想到今日会听到这样一个奇闻,那西府参军祝英台竟然是谢玄之姊,谢玄之姊还能有谁,当然是号称大晋第一名媛的谢道韫了,原来这谢道韫竟是痴恋陈操之。
李静姝惊奇之下,妒意横生,唇边颊上却浮起魅惑的笑意。




上品寒士 五十七、
五十七、
掌灯时分,少年沈赤黔来到凤凰山,向陈操之请教经史学问,沈赤黔对正始玄学不感兴趣,他爱读史论和兵书,谢道韫、谢玄都喜这少年好学。
陈操之翻开一卷《左氏春秋》,准备开讲鲁庄公十年的齐鲁长勺之战,忽想起一事,掩卷道:“赤黔,我奉桓公之命,将于下月出使氐秦,汝父现在洛阳,正是我必经之所,汝可有家书要我带去?”
沈赤黔一愕,随即大喜,长跪道:“陈师,请一定带赤黔同往,赤黔与父分别一年余,甚是思念。”
陈操之摇头道:“你还年幼,此去长安路远山遥,又且敌国纷争,行路艰难,我不能带你去。”
沈赤黔恳求道:“陈师,赤黔十六岁,已经是成年丁壮,陈师也看到了,赤黔身强体健、弓马娴熟,绝不会拖累陈师的,而且赤黔有八名私兵,俱是百人敌,必要时可助陈师一臂之力,请陈师怜惜赤黔一片孝心,带赤黔北上。”
陈操之看着眼前英气勃勃的沈赤黔,略一思忖,说道:“也罢,明日我向桓大司马禀报一声,到时你就随行吧。”
沈赤黔大喜,稽首于地,深谢陈师。
左朗带着一名大将军府小吏进来见陈操之,说大司马请陈参军入府议事,陈操之便跟随那小吏去城西大将军府,在那素帷静室见到桓温,施礼毕,桓温即道:“祝参军欲为副使随你出使氐秦,操之意下如何?”
陈操之墨眉微蹙,问:“是祝参军向大司马请命的吗?”
桓温道:“谢司马举荐祝参军,认为祝参军可为汝得力臂助。”
陈操之心道:“谢道韫诚然大才,会稽土断助我实多,与她相处,机智才辩,时时砥砺,真乃赏心乐事,但我此去长安,兵荒马乱,她一女子如何犯此风险,而且她有时还骑不得马。”说道:“祝参军报国之心可嘉,但操之以为,祝参军体质文弱,出使长安,深入敌国数千里,艰难险阻,非会稽土断所能比,愚意祝参军不宜出使,伏望大司马裁夺。”
桓温听陈操之这样说,心道:“陈操之心志坚定,看来还是一心要娶陆氏女的,而且女子出使诚不宜也,操之识得大体。”点点头,问:“那操之愿以何人为佐贰?”
陈操之道:“不需副使,只要吾弟陈裕领三百人随行即可。”
桓温问:“汝弟现任何军职?”
陈操之道:“为百人屯长。”
桓温道:“吾侄桓石虔数言汝弟陈裕有大将之材,既如此,那就让陈裕随你出使,历练一番。”又道:“屯长军职太低,亦不便统领三百人,明日我命桓石虔擢升陈裕为千人部曲督,挑选三百西府精锐随操之北上。”
陈操之甚喜,部曲督算是军中的中级军阶了,再往上便是有品秩的军司马,冉盛从军未满一载,这已经是越级超升。
陈操之又说了沈石黔随行之事,桓温自无不允。
亥时初,陈操之向桓温告辞,桓温命其第三子桓歆代他送陈操之出府,桓歆却禀道:“爹爹,母亲听说陈参军在此,想见一见陈参军。”
这夜里去见南康公主,陈操之颇觉尴尬,眼望桓温。
桓温哈哈大笑,说道:“老妻南康在瓦官寺看了操之的佛像壁画,顿起皈依之心,回到姑孰就设下佛堂,每日诵经不辍,操之精于释典,为支道林、竺法汰两大高僧盛赞,老妻想必是要向操之请教佛法吧。”
桓温知道老妻南康公主很想把女儿桓幼娥嫁给陈操之,上回在建康便托郗超试探陈操之之意,陈操之婉拒,南康公主却不死心,反正她女儿桓幼娥新年才十一岁,陈操之再等个两年娶不到陆氏女郎,自然要另娶,那时桓幼娥就有十三、四岁,可以议婚了,男子比女子年长十岁算不得什么。
而在桓温看来,陈操之虽然门第低微,但人才实在出众,若陈操之肯舍陆氏女而做他龙亢桓氏的佳婿,桓温自是乐见其成,无论陈操之与陆氏或者谢氏联姻,桓温都是不大放心的。
这时,南康公主带着幼女桓幼娥和几个仆妇侍女过来了,李静姝亦跟在一边,入静室坐定,南康公主笑眯眯打量陈操之,对桓温道:“老奴,汝征召陈郎君入西府,可谓英明之举。”
所谓老奴,就是老家伙、老东西之谓也,两晋时礼法废弛,人多以放诞为清高,葛洪《抱仆子外篇》有载:“。其相见也,不复叙离阔,问安否,宾则入门而呼奴,主则望客而唤狗,其或不尔,不成亲至,而弃之不与为党;及好会,则狐蹲牛饮,争食竞割,掣拨淼摺,无复廉耻,以同此者为泰,以不尔者为劣,终日无及义之言,彻夜无箴规之益,诬引老庄,贵於率任,大行不顾细礼,至人不拘检括,啸傲纵逸,谓之体道。”
南康公主司马兴男自桓温专宠李静姝之后,就专以老奴来称呼桓温,既是昵称,亦是怨言,桓温无可奈何,敬而远之可也,这时听南康公主在陈操之面前又叫他老奴,有些不悦,说道:“陈参军是崇儒守礼之士,其纯孝之名天下知闻,我征其入西府有何稀奇。”起身道:“操之少坐,我去也。”拂袖径去。
南康公主冷笑一声,看了看李静姝,说道:“你也去吧。”
美艳不可方物的李静姝笑吟吟道:“妾身是专陪公主殿下来看江左卫玠的,如何就去!”
南康公主爽直,李静姝这么说,她倒是无话可说,转头看着陈操之,神态和蔼起来,问陈操之一些家常琐话,她身边跪坐的那个垂髫女童目不转睛盯着陈操之,这女童就是桓幼娥,细眼阔嘴,鼻子高挺,与其母南康公主颇为相似,桓幼娥与润儿同岁,但与娇美可爱的润儿相比,桓幼娥就显得太粗坯了。
南康公主问了很多陈家坞的事,又问陈操之与陆氏女郎的事,陈操之虽觉尴尬,但还是表明了自己非陆葳蕤不娶的态度,免得这南康公主要把十一岁的女儿许配给她。
南康公主倒也不以为忤,又闲话了几句,便命桓歆送陈操之出府。
待陈操之走后,南康公主命仆妇先带桓幼娥入内歇息,却问李静姝道:“静姝,你看这个陈操之能与陆纳的女儿成婚吗?”
南康公主虽然不喜李静姝,但李静姝善于揣摩奉迎,颇多机智,南康公主有时会与李静姝商议一些事情。
李静姝款款道:“听闻去年庚戌土断,陈操之与陆始长子又结怨,这还如何联姻啊。”
南康公主点点头,又问:“若陈操之无法迎娶陆氏女,我欲将幼娥许配与他,不知能成否?”
李静姝当然道:“公主爱女俯就,陈操之应是喜出望外才对。”
南康公主颇有自知之明,说道:“听说那陆氏女郎极美,我女幼娥论貌应是不及那陆氏女的。”
李静姝去年在蒋陵湖畔见过陈操之与那陆氏女郎携手同游,陆氏女郎纯美如仙,让自负美色的李静姝都生了妒意,心道:“桓老贼与司马兴男都貌丑,哪能生得出什么俊美儿女,陈操之娶不到陆氏女,也可娶谢氏女,哪会等桓幼娥那黄毛丫头!”口里道:“大将军常常赞陈操之乃有德君子,既是有德,必不重色,幼娥娘子虽不甚美丽妖娆,但亦是正大庄容,岂会配不上陈操之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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