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怪诞的表哥
蓟镇一日五报,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但这次左经纶接过那信报一看,却是瞳孔一缩,登时面如金纸。
信报从左经纶手中跌落,缓缓飘在地上,被小黄门捡起来,向延光帝送来。
延光帝看着左经纶呆若木鸡的样子,对那信报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
他不想看……
“陛下。”小黄门缓缓将信报递过来。
延光帝目光看去,一瞬间僵在那里。
良久。
何良远一把拉过左经纶,问道:“怎么了?”
左经纶张了张嘴,声音已然沙哑。
“永平府……奴酋遣其长子豪格至永平府……屠了城……”
“皇太极?!”何良远喃喃道:“他……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称是我楚朝驸马王笑掘其先人陵寝,此为报复……”
“王笑!”
何良远想开口说点什么,却是说不出来。
他看着卞修远,希望对方站出来弹劾王笑。
但卞修远只是惨白着脸站在那……
“……建奴已三日未曾封刀,城内三十万百姓,除少数隐蔽较深者事后逃出,全数未能幸免于难。城中堆尸贮积,手足相枕……”
何良远呆住。
他并不是什么好官,也不怎么爱惜民生。
但他在内阁任上出了这样的事,三十万人遭屠,在场每一个食民之禄的重臣都将难辞其咎,一旦京中百姓闹起来,这一生的功绩便将尽数被抹得一干二净……
左经纶却还在说。
“据出逃者所言,建奴驱除百姓,五十人为一伍,奴兵横槊在后驱逐,驱如犬羊,稍有不前,即加捶挞,驱至尸山,长矛猛刺……”
“全城刀声砉然,嚎叫之声动地惊天。悬梁者、投井者、断肢者、血面者,被砍未死,手足犹动者不计其数。骨肉狼籍,遍地皆是……”
这声音低沉,像是从腹腔中发出来的。
隔着数百里,站在这金璧辉煌的宫殿中,他们仿佛能听到一整座鬼城的悲泣……
整个皇极殿却只有他在说话,所有人噤若寒蝉。
忽然有“咚、咚、咚……”的声音响起。
群臣目光看去,只见罗德元跪在地上,一下一下重重拿额头撞击着地面。
“咚!”
有人去拉罗德元,却见这个六品主事额上血流不止,眼睛已然红肿,他哑然张开嘴,猛得一下放声大哭。
“我等无能,食百姓俸禄,不能护生黎性命,我该杀……我无能,该死!”
随着罗德元这一声嚎,有官员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我无能……十年苦读,披这官衣……有什么用啊!三十万人……”
这些年,国运倾颓,但他们还抱着期望。
这一刻,仿佛亡国的鼓声‘咚’的一下响起。
左经纶看也不看同僚一眼,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信报上的内容复述完,跪在地上,将头上的官帽摘下来……
“老臣为首辅,三十万生灵在任下遭此大厄,老臣万死难辞其咎,请陛下重惩。”
这一刻,他又想到了卢正初,心里也不知是羡是妒。
——“卢昆山,老夫一辈子都瞧不起你,却不得不说,你死得好,死得刚刚好……”
卞修远眼眶一红,也缓缓摘下头上的官帽,在左经纶身边跪下去。
何良远犹豫良久,终究也将官帽摘下来。
——此事左经纶愿意担是好,但可惜他担不住。陛下这一道罪己诏是免不了的了……也不知这是不是他最后一道罪己诏?
良久,延光帝没有说话。
何良远抬起头,目光看去,只见龙椅上的陛下面如金纸,忽然“噗”的一下,一口血喷出来,栽倒在地……
“陛下!”
“陛下!”
“快!请御医……”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第526章 君与臣
陛下在朝议上昏阙过去,这种事并不让诸臣意外。
有人觉得他是急火攻心。却也有人觉得他是故意晕倒,不然这种时候不晕又还能说什么?
但,这道罪己诏是逃不掉的。
左经纶跪在那不起来,何良远与卞修远对视一眼,匆匆回了内阁,提笔便写。
一封票拟写就,何良远长叹一声,领着群臣便奔向乾清宫。
此时御医才告退,大太监王芳已赶来守在殿外,一见何良远便跳了脚。
“何良远!你还要来逼迫陛下?!”
公鸭嗓子一扯,王芳三两步上前,一把揪着何良远的衣领,骂道:“你们这些误国的庸材,治天下不能,尽只想把陛下往死里逼……”
“让开!”
“咱家不让,你走开!没见陛下的样子吗?”
当此时节,何良远也顾不得别的,压着声音骂道:“你个内官懂什么?若不速速下诏,一旦消息传开,民怨沸腾,你担得起吗?”
王芳恨恨咬牙,一把接过何良远中手的票拟。
他嘴里还不忘忿忿地低声骂了一句:“狗才。”
目光落去,只见一字一行皆不留情面。
“予以凉德,继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还祖宗之旧,不期倚任非人,屡致虏猖寇起,黎庶颠连,中夜思惟,不胜愧愤……”
“今地方复遭屠躏,生灵又罹汤火,痛心切齿,其何以堪。以不能保子孙黎民,亦曰殆哉。邦之杌陧,天之所谴,在予一人。上累于祖宗,下负于蒸庶,负罪实深……”
果然又是把事情往陛下头上栽,王芳怒从心起,想撕这票拟却又不敢,往何良远怀里一塞,骂道:“你出去,陛下又做错什么了?他坐在这宫里,万事皆与你们文官商量,南边出了涝旱是他的罪,北边出了虏寇又是他的罪,那要你们这些人还有何用……”
“王芳!”
何良远气性上来,一把推开王芳,骂道:“无知内官,休在此纠缠不清,速去誊写、盖印、下诏天下,这是君国大事,容不得你放肆。”
王芳嘴上喊的凶,终是不敢真与何良远动手。
眼前一群重臣逼上来,他眼眶一红,竟干脆哭了出来。
“陛下病了啊……御医说了,急火攻心不能再受激,你们这是要逼死他啊……何大人,咱家求你还不行吗?缓两天,让陛下缓过这口气……”
何良远懒得理他,上前几步,对着乾清宫的大门便喊道:“臣请陛下勿避国事。”
他身后群臣亦是上前,齐齐跪下喊道:“臣等,请陛下勿避国事!”
王芳双眼通红,恨不能招来东厂番子将他们驱赶出去。
但他明白自己不能这么做。
外强中干的老太监没奈何,只好一跤跌在地上大哭。
“你们……你们……陛下病了都不行吗?他都好些日子没好好歇过了,粒米未进……就让他躺一会不行吗……”
“不行!”何良远正色道:“陛下受命于天,为天下人之父母。民以君为心,君以民为体。如今子民罹难之际,陛下就是病不得!”
“你……”王芳跌在地上拉住何良远的腿不让他上前,哭道:“你这是想把陛下当成你的牛马……”
何良远一扯衣袍,怒道:“我不受你威胁。陛下也并非我的牛马,他是天下人的牛马。天之立君,以为民也。天下百姓不同意,陛下就是病不得!”
王芳知道这些文官一旦占了理能顽横到什么地步,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人家。
他只好边哭边忿忿盯着何良远。
“狗才,你真把自己当一心为民的好官……”
下一刻,乾清宫的门被打开。
诸臣目光看去,只见延光帝披头散发地站在那里,衣领上还带着血。
所谓九五之尊,看起来只像一根随时要被折断的枯枝。
“罪己诏,拿来吧……”
~~
等誊写好的罪己诏摆在案上,许许多多个‘罪在予一人’已被改为‘罪在朕一人’。
王芳红着眼,捧出那方玉玺。
延光帝伸出手拦了一下,接着,亲手接过玉玺,‘啪’的一下盖在那罪己诏上。
做完这件事,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哈,罪在朕躬,万般罪孽,皆在朕一人。朕是千古第一昏君……”
~~
何良远看着延光帝这模样,终究还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拱手道:“臣有事奏,请陛下摒退左右……”
等旁人都退下去,延光帝倚在榻上,有气无力道:“要说什么说吧。”
“臣是想请陛下保重龙体。”
延光帝一愣。
“就为说这个?朕还以为……你要弹劾王笑。”
何良远默然了良久。
他似乎很犹豫。
“臣有几句话想送给陛下,陛下若不愿听,请治臣死罪。”
何良远说着,在地上跪下来。
“陛下为一国之主,便该心肠硬如铁石。但在臣看来,陛下……还不够无情。”
延光帝眉头一皱,冷冷道:“你是在教朕怎么作皇帝?”
“这些话臣本不想说,只是看陛下心思郁结,日渐削瘦。臣心中悲蹙不已,愿冒死为陛下开导。”
何良远头埋得更低。
“圣人宣扬仁治,为的是管束万民,但陛下切不可自己当了真,将‘仁’之一字时时挂在心上。臣请陛下发罪己诏,是请陛下发给百姓看的,非是真请陛下躬思己过、为永平府之事忧心……”
延光帝支起身子,以手拍榻,怒道:“三十万人!皆是朕的子民,你当朕……”
“人是什么?死了生,生了死。两国交战哪有不死人的?奴酋亦号称自己是仁治,又何曾真把这点人的生死放在心上。为帝者,便该心如铁石,视万民如草芥。自古以来的仁君,并非指的是其人有多仁,而是能以‘不仁’的手段得到‘仁’的结果。所谓‘圣道、王道’,圣道为壳,王道为核。陛下如今龙体欠安,皆因陛下心肠太软,思虑过甚;皆因陛下心肠还不够硬,分不清哪些是做给别人看的,哪些是为帝者真正该做的。”
“何良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陛下,仁不行商,义不守财,慈不掌兵,柔不掌国。臣今日愿抛开那些冠冕堂皇,以肺腑之言劝陛下看开。”
“呵……”
延光帝虽在冷笑,却也明白,自己确实还是太心软了。
为帝十八载,背后鲜血无数,他一直知道君王要冷血无情,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但这些冷血无情皆是他学来的帝王之术,而不是骨子里带来的。
“你是想说,朕不适合当这个皇帝?”
“臣不敢,臣只想请陛下看开。”
延光帝看着何良远,想发怒,却又怒不起来。
这个翰林出身的大儒平日里将圣人之言挂在嘴边,其实心里明镜一般拎得清清楚楚。
今日和这自己说的这些话,不论对错,确实是掏了心窝子。
没想到啊,最后说真心话安慰自己的人,竟是何良远……
“朕不要你来教!”
何良远叹息一声,在地上重重砸了两个头:“臣妄言,请陛下治罪。”
良久,延光帝叹息一声,道:“你下去吧。”
“是……”
看着何良远的背影,延光帝确实感到自己心里有好过一些。
哪怕还是看不开,但君臣一场,日日相对,这些臣子对自己也不是毫无顾念……
下一刻,他闭上眼,又摇了摇头。
——看,朕的威望已经消散殆尽了,连臣子都敢对朕说心里话了……
~~
对于周缵而言,这些事再难,终究只能咽下去。
再不想撑,他也只能撑下去。
因为他是一国之君。
至少,亡国之前还是……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第527章 家园中
何良远回了府,倚着椅靠叹了一口气。
今日这番掏心掏肺的话,不管陛下心中怎么想,往后对自己必然要比对卞修远更亲近一些。
左经纶要退了,下一任内阁首辅必是自己……
但大厦将倾,再当这首辅有何用?
呵,争了一辈子,数十年的心血耗尽,好不容易快熬出头了,怎么就要亡国了呢?
人生在世,可笑!
“父亲,伯雍在辽东不会出什么事吧?”齐氏听说何良远回了府,又一次巴巴地赶过来问道。
何良远思绪被打断,不由皱了皱眉。
“他若够聪明,自然不会出事。”
——若不够聪明,死了就死了,老夫又不止这一个儿子……
齐氏却不想当寡妇,提着帕子哭哭啼啼起来。
何良远不耐,心里忽然又想到王笑领兵突入沈阳一事。
王笑不会给左经纶安排了什么后手吧?
左经纶引咎告老,不会是想逃吧?
思及此至,何良远倏然站起,问道:“左明静回来没有?”
齐氏一愣,忿忿道:“爹你说,哪有这样的儿媳妇?躲在娘家多少日子了也不回来。”
何良远懒得听她碎碎叨叨,郑重吩咐道:“去,把她接回来。多带些家丁嬷嬷,就算抢,也得把她抢回来……”
齐氏走后,何良远踱步良久,心中思虑万千。
王笑竟然敢去沈阳,那京城绝不会没有后手。王康、王珍还在京中,齐王、淳宁公主还在,神枢营、神机营也还在……
钱承运去了山东,那这一招后手他必然交给了左经纶……
以彼此间的关系来看,万一京城失守望,到时候左经纶拥着陛下逃了,肯定要抛下这自己这个亲家……
今日便看看,左明静够不够格成为一个突破口……
过了许久,何良远正等得不耐烦,齐氏便已扑天抢地地跑回来。
“父亲……呜呜……孩儿带人还没到左家,就让人给打回来了……呜呜……左经纶太过份了……”
何良远沉声问道:“被谁给打回来的?”
“锦……锦衣卫。”
何良远目光一凝,自语道:“果然如此。”
——左经纶,你这招棋漂亮啊,把首辅之位甩给老夫,回头京城破了,你带着陛下逃,亡国的责任我来扛?
——王笑,你连我何家的墙头都想扒……
~~
左府。
宋兰儿扒在墙头看了一会,从梯子上下来。
她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着进了后院,方才拍了拍胸口对左家姐妹道:“都被打跑了……何家那些人被锦衣卫打得屁滚尿流……哭着喊着就跑了,哈哈哈……”
左明心冷笑一声。
“想接姐姐走,没门。”
“就是。”
左明静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不由摇了摇头苦笑一下,低声道:“这般作派,恐传出去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宋兰儿道,“人既不是我们左家打的,锦衣卫反正在京中有个横行无忌的名声,他们和何家不对付,见一次打一次,又怎么了?”
她说着,颇为得意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又笑道:“两位首辅家的千金觉得如何?如今你们的祖父可是天下最大的官,连锦衣卫都能调动。”
这话傻气,左明心便摇头道:“祖父哪能调得了锦衣卫,无非是……”
她话到这里却又停下来,看了左明静一眼,低声道:“姐姐以后能不回何家了吗?”
左明静低下头,淡淡笑了一下。
“不过是回娘家陪你些日子,哪能真不回去?”
“我们若想想,总有办法。”
左明静岔开话头道:“莫说我,等你家夫婿回来,你不也得回自己府里。”
宋兰儿哈哈一笑:“就是啊,你那大宅子秦玄策花好大力气抢来的。”
“什么叫抢,他买来的。”
“是是是。”
左明心目光往窗外看了一眼,有些低落下来,道:“听说辽东战事不利,消息也打探不到……”
左明静道:“怎么?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我巴不得他不要去,哪怕一辈子没有功业也好。”
左明心话到这里,转头看了左明静一眼,目光中微微泛起试探之意,忽道:“再说了,玄策便没想过封侯。要说封侯,姐姐指的怕是另有其人……”
左明静手上针线一滑,手指便溢出一滴小血珠,她捻了捻手指,不动声色道:“瞎说什么……”
宋兰儿嘿嘿一笑,调侃道:“若用明静姐的话说,我们如今还能安然度日,却不知是谁人正远赴边关、擎天挽柱?”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左明心笑道:“是是,是我说的,行吧?”
左明静再次岔开话题:“朵朵今日怎么不过来?”
“她呀,交了新朋友,巴结得紧呢。”宋兰儿道。
“哪里就称得上巴结?”左明心笑道:“我也喜欢缨儿啊,姐姐呢?”
“我……自然也是。”
左明心盯着左明静看了两眼,也不再试探,只在心中暗暗下了断言——“有些人霸道得很,自己跑去辽东,却让锦衣卫给他看着人,嗯,公器私用,倒也不错……”
屋中三个女子谈了一会,忽听前院一阵慌乱。
派了人去打听,回来只道:“大老爷在朝堂上跪昏过去了……”
等她们看望过左经纶再出来,左明心脸上已是一片煞白。
“是辽东战事不利?一定是的……”
“你别急啊。”宋兰儿跳了跳脚,“我去找我爹打听,你别急。”
左明心拉了拉左明静,哭道:“姐姐……要是……怎么办啊……”
她感到左明静手里一片冰凉,似还在颤抖。
“怎么办啊?”左明心心头一颤,只觉心跳得厉害,要喘不过气来。
左明静回过头扶住她,自己脸上却也已是一片泪痕。
“你别慌……不会有事的。”
左明静说着,颤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纸出来:“你看,他答应过我的……”
左明心目光看去,只见那纸上歪歪扭扭只写着六个字。
“河山无恙,勿虑。”
左明静抹了抹泪痕,低声道:“怀远侯万事有定计,有他在,我相信都会好的,我信他……”
~~
是夜,左明静辗转无眠。
她既恼自己怎么能将那封信纸拿出来让人看到,又觉心中思虑万千。
最后,她终究是重新坐起来,捧在那信纸看了良久……
良久之后,那信纸上有人提笔用娟秀小楷添了一句诗。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一次,再也不能拿出来让人看到了。”左明静心想……
我非痴愚实乃纯良 第528章 先备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辽阳城头,王笑伫目望去,心里蓦地想到这一句诗。
前些日子辗转奔袭顾不得别的,这两日在辽阳城中他却稍稍有时间想些有的没的。
城中的百姓还没来得及全部赶出去,清军便已回扑过来,也急着不攻城,而是将辽阳城团团围住,每日都有部队增派过来。
辽阳城内的这两万多楚军,似乎已成了瓮中之鳖。
城内还余下百姓四万人,在楚军的驱使下每天拆卸房屋,正建造着什么东西,满城都是叮叮当当之声。
大雨还在不停地下,雨中浑身湿透的劳力们看起来极是悲惨。
战争对人的折磨远不止是身体上的伤,把数万生而为人的同类驱使得如犬羊。看着他们的样子,对王笑心理上也是巨大折磨。
他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得战后心理综合症,甚至觉得打仗是很酷的事情。如今却觉得自己也快病了。
千古兴亡,百姓俱苦。时至今日,他方才明了这‘苦’到底是多苦。
他只能告诉自己,心肠还要再硬一点,再硬一点……
“侯爷,再不突围我们就跑不掉了,奴兵可越来越多了。”秦山渠跑过来道。
王笑侧头看了一眼城外围得水泄不通的清军,淡淡道:“放心,跑得掉。”
秦山渠挠了挠头,他如今对王笑极有些信服。
——除了这位侯爷,谁还能带自己将建奴的盛京轰得稀碎?
但秦山渠还是嘿嘿一笑,有些尴尬地道:“那就好,那就好。侯爷休怪我多嘴,是士卒们都想问问……我们什么时候再去突袭建奴的城寨?”
王笑侧过头,眼中泛起些威摄的光。
秦山渠心中一怵,讪然道:“大家伙在锦州守了那么多年,守城都守腻味了……那啥……奔袭了那么久,到辽阳城后反而闲下来一点……建奴还有好多城寨我们都没去呢……”
“他们不是怕闲,是又想去烧杀掳掠了吧?”
“没有!”秦山渠下意识便喊了一声,抱拳道:“如今谁敢不听侯爷的?侯爷指哪我们打哪!”
王笑也不理他,转头向城中看去。
楚军将士还在挥动着鞭子,一下一下驱打着劳力。
胜利带来的喜悦、财富、权力,似乎让这些楚军陷入一种狂热。
他们在福陵、在盛京、在辽阳都成为生杀予夺的人上人,胜利者掌握着别人的一切,这种感觉让他们对战争变得很自信,也更加盼望。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