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阀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宋默然
王枢沉默,片刻之后,命世辅自去。他在帐中一时犹豫起来,此次出兵,替李世辅报仇当然只是个由头,最主要的,便是夏主恨金人数次毁约,想趁西军大举东进之际,夺取鄜延。
可现在的情况却无比复杂。首先,人家宋军已经打到延安来了,要是举兵去夺,就把两国得罪个干净,弄得里内不是人。如果帮助金军,显然不是我方愿意的。再说了,正如李世辅所言,我们若助了金国,对大夏有什么好处?
女真人转面无恩,毫无信誉可言。要用你的时候比亲爹还亲,用不着你了就把你当个屁。我帮它打退了宋军,它能割地给大夏么?
如果就此退兵,倒是谁也不得罪。可国家兴师动众,发数万精兵南下,不可能连口汤都没得喝吧?
“唉,难。”王枢摇头叹息道。
马扩及随从被扣留在夏营多日,王枢命人厚待,却一直不见。在此期间,韩常也不断派遣使者来平戎,催促夏军进兵,王枢起初还接见一番,到后来干脆让部下去应付。
而观宋军方面,丹州粮道一打通,军粮即输入军营,后勤保障没有了顾虑。再加上姚平仲夺取了蒲津关,后顾无忧。徐卫也不愿意冒着跟两**队开战的危险匆忙进攻,延安战场一时沉寂。
九月初七,熙河帅姚平仲来报,于河中府发现金军集结迹象,可能是韩常的援兵到了。为了保险起见,他已命部队全力扼守黄河西岸的壁垒浮桥,并派兵在风陵渡设防,又不时遣游骑沿河巡弋,以防金人偷渡。
而一直到九月初,金国使臣还在杭州行在跟大宋方面交涉,指责西军挑起战端,大宋是否没有和谈的诚意?又威胁,如果西军不勒兵回师,那么大金国将中止和谈,两国重回敌对状态。
皇帝赵谌到底是个少年天子,被这一吓有些动摇,几次召宰执询问。徐处仁和徐卫二卿到底有无把握收复陕西?这场仗打胜了还好说,万一战败,和谈没指望事小,金人再起大军来攻,那后果可就堪忧了。[]宋阀568
而太上皇赵桓也不断地给儿子施加压力,连哄带吓,说徐卫只要一战败,陕西就得丢个干净,还得连累四川。金人见此情况,必然罢和议,尽起大军来侵。
非但皇室如此,朝中部分大臣此时也开始改变立场。认为既然北面有诚意议和,还是让西军别打了,先谈吧。
徐绍顶着极大的压力,老实说,他也不敢保证徐卫就一定能战胜。但是,不要干涉西军行动,是他极力主张的,现在箭已发出,哪有收回的道理?因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坚称西军必能收复失地。
赵桓逮住这个把柄,这话是你说的啊,战败了怎么办?你负责?徐绍被『逼』得没办法,将心一横,我负责西军若是战败,我引咎辞职
九月初八,犹豫不决的王枢终于愿意接见宋使马扩了。他想听听徐卫有什么说法,从而权衡利弊,决定进退。
李世辅进入马扩所居之帐,发现对方正在帐中活动筋骨,遂问道:“马参议身处夏营,为何还如此悠闲?”
马扩抹了一把汗,笑道:“你们又不会杀我,怎不悠闲?”
“你就如此肯定?”李世辅问道。
“当然,你此来,可是奉夏帅之命,请我去相见?”马扩也问道。
李世辅一怔,不得不点头承认。马扩见状,即取了衣服穿上,说道:“那烦劳引路。”
李世辅却未动,沉思半晌,转身至帐口,将士卒遣开,而后回来直视着马扩,沉声道:“参议官人当日问我是否汉人。”
“你一口陕北乡音,不问也知。”马扩笑道。在西夏也有汉人,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在下李世辅。”李世辅终于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听闻此言,马扩不禁『色』变道:“你就是李世辅?令尊可是李永奇?”
“正是。”李世辅郑重道。
马扩一摇头,扼腕叹惜道:“当时,你父子遣人来报,欲回归大宋,徐宣抚还命环庆帅刘光世接应,哪知……”
听他提起这个,李世辅情绪激动,眼眶泛红:“当年鄜延沦陷,金人授我父子官职,先父聚子弟泣曰‘我宋臣也,世受国恩,乃为彼用邪’然身陷贼营,无可奈何,只得忍辱含垢,无时不在谋划归国。及徐帅总节关辅,西军兵威日隆,我父子便欲举事,怎料事泄致败,我全家老小皆为金人所害,此不共戴天之仇,世辅如何不报”
马扩安慰几句,便问道:“虽然事败,但你却逃出生天,为何不西来投奔,反而去了西夏?”
“当日,我只余二十六骑,无颜面见徐帅,只得一路北逃入党项地。夏主接见了我,问明缘故,我本想向夏主借兵复仇,夏主许诺若我能建功则不惜借兵。在下负着血海深仇,领兵平定有叛『乱』,夏主大喜,使命王枢、移讹和在下领精兵六万南来,欲取鄜延。”李世辅道出了其中隐情。
马扩惊疑不定,夏军此来,果然是为争利的对方意在鄜延,我方亦然,这矛盾可避免不了
见对方不说话,李世辅恳切道:“前日,官人问我是否汉人,我不答,因为我是党项人。但,自唐以来,我家世袭苏尾九族巡检,累受国恩,如何不报?”
马扩未知真假,随口道:“真忠义之士也”[]宋阀568
“世辅此来,虽为复仇,但徐宣抚大军既已兵临延安,我岂有敌对之理?现在,便是我归国之时愿效死于徐帅麾下,光复全陕,报我大仇”李世辅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马扩闻之,也不禁感动
但转念,他就察觉到此事难办,问道:“你受夏主之命而来,便欲忠义归朝,但王枢等人如何肯走?”
李世辅显然早已主张,接口道:“参议此去,可好言相劝,晓以利害。若王枢移讹肯从自然是好。”
马扩心头一跳,挑眉道:“若对方不从……”
李世辅神情变得决绝起来,咬牙道:“若不从,我便当场斩杀此二人引本部兵马随参议赴徐帅军前夏军失其帅,必退无疑”
马扩多次出使外国,可算是见过大场面,经过大风浪之人,但此时也吓得面无人『色』他倒不是怕李世辅失手,而是怕他成功试想,徐宣抚费了牛劲想要跟西夏改善关系,好不容易现在有点进展,你这把夏国重臣一杀,当阵反水,这得跟西夏结下多大的仇恨?我敢保证,这么一搞,西夏肯定是铁了心靠向女真。若如此,就算我们收复了全陕,恐怕也坐不安稳
因此赶紧制止道:“万万不可今川陕宣抚司极力改善对夏关系,世辅万不可因小失大稍后见了王枢,我自当晓以利害,你切不可轻举妄动”
李世辅听他这么说,也表示答应,但马扩唯恐对方意气用事,再三嘱咐之后,方才随他一道,往见王枢。
却说王枢知马扩来,便与招抚副使移讹同坐帐中等候,倒也没有摆什么刀斧手和沸油锅,只是武臣移讹全副戎装,捉刀在手,大有一言不和,就要拔刀相向取马扩首级之势。
李世辅引马扩至,后者曾经见过王枢,因此快步上前拜道:“大宋秦凤经略安抚司参议官马扩,见过王枢密。多时不见,王公风采依旧。”
王枢不为所动,拉长着脸道:“此会旨在公事,不叙私谊,马参议不必如此。”
碰这么个钉子,马扩也不恼怒,又与移讹见了礼,李世辅自立帐下。
“参议此来,可是为了游说我军退兵?果真如此,则不必空废口舌,大金乃我国宗主,你们徐宣抚起兵来攻,我是奉命来援。”王枢诈道。
马扩闻言一笑:“枢密相公怎如此相欺?若来援金,我军一在延长,一在甘泉,为何不来相攻?莫非惧了虎帅威名?”
“哼你们徐制置虽兵多将广,威名赫赫,但我党项锐士又岂会惧怕?”王枢冷笑道。
马扩将手一摊,作『色』道:“那还说个甚打罢我宣抚相公起数十万西军精锐收陕西,志在必得”
那坐在旁边的移讹一听此话,也是勃然『色』变
王枢一怔,忍不住问道:“你真是来游说的?”
“枢密相公当面相欺,马某就是来作说客,又哪有说话的余地?”马扩正『色』道。
帐内一时沉默,李世辅见状,悄无声息地将手搭上刀柄。跟他作同样的动作的,还有移讹。
王枢知道马扩不是寻常之辈,当下开口打破僵局:“罢,我与你也不是头次会面,实话告诉你,我军此来,志在鄜延。”
“那我也实言相告,马某此来,是奉宣抚相公钧旨,携黄金二百斤,送呈枢密相公帐下为礼。”马扩道。
王枢道:“无功不受禄,怎能收你财货?”
“实不相瞒,徐宣抚请贵军退出我境。”马扩郑重提出。
王枢还没答话,那大夏陕西招抚副使移讹一声冷哼:“徐卫好大的口气,一句话就想让我二十万步骑卷旗而退?”
马扩看他一眼,说道:“眼下延安之局势,相信两位有所察觉。我军已对金贼形成夹击之势,取延安必矣。贵军既不是为了援金而来,又何必惹这是非?不若退兵,免伤和气。”
“伤了和气又怎地?”移讹捉刀问道。
“哈哈。”马扩大笑,“我素知夏军有‘步跋子’可以登山据险,如履平地,又有‘铁鹞子’可以驰骋平原,冲锋陷阵。但我西军健儿,皆关西悍卒此番,为复桑梓,迎还父老,皆奋不顾死要打,西军也不会畏惧这一点,相信两位都清楚”
王枢和移讹当然清楚,大宋的西军跟党项的夏军打了几十年的仗,互有胜败。但到了后期,西军已经拓边极广,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尤其是横山天都山一线的丢失,导致西夏没有了天然屏障,在西军步步进『逼』中,已经处于劣势。若不是当年道君皇帝赵佶脑袋一热,把刚刚经历苦战的西军主力调去攻辽导致大败,再加宋金战争爆发的话,估计西夏现在够呛。
见他两个不说话,马扩续道:“今贵我两国,已在边境重开榷场,互市赢利,休兵罢战久矣。还望不要因一时意气,再结仇怨。”
王枢仍旧沉默,他知道马扩的话都是实情。本来此次出兵,就是想趁宋金混战,从中渔利。若夺下鄜延,大宋日后肯定要来讨回,到时也有谈判的本钱。可是以现在的情况,夏军想要夺取鄜延已经不可能了,援金又非我所愿……
王枢持久的沉默,让马扩不得不去猜度他的心思,良久,试探着说道:“马某来时,宣抚相公嘱咐,只要贵军肯退兵,我方承诺,在鄜延光复之后,将于边境再开榷场,扩大互市规模,并增加货物种类。”
王枢颇为心动,若能再开榷场,扩大互市,这对大夏来说,可算是好事。只是,拿这个作为退兵的报答,好像有那么点不够意思。我号称二十万,实际精锐步骑六万出境,不能白跑一趟吧。
马扩好像知道对方的心思,但他没有再增加任何价码。我们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送给西夏岁币。因为这个口子一旦再开,那将会是个极大的麻烦。以后,只要我们一跟金军打仗,党项人就来这么一手,趁机勒索,那还得了?
帐中好大一阵没有动静,双方都各怀心事,盘算着,权衡着。
“罢,马参议。”王枢终于开口。
“枢密相公有何吩咐?”马扩应道。
“此事容我细加思虑,请参议暂在我营中盘桓。”王枢说道。
马扩心知对方这是托辞,无非就是想加码而已,也不去接招,起身道:“既如此,那马某就叨扰了。”
王枢笑笑,打出送客的手势,一面道:“世辅,送马参议回帐,好生款待。”
马扩冲他施一礼,又给刀柄都攥出水来的移讹一礼,与李世辅昂然而出。王枢看着他的背影,叹道:“此人亦文亦武,当真难得。”
移讹此时问道:“以枢密相公之见,我军是进,是退?”v!~!
宋阀 第五百六十九章引军归国
九月初十,在会见马扩两天之后,王枢终于作出了决定,退兵
他此次南下本为攻金图鄜延,可徐卫在夏军进入延安之时就已经兵临城下。此时夏军若再攻金军,就是开罪宋金两国,攻宋又非其所愿,因此犹豫不决。马扩的出使,给了夏军一个台阶,王枢权衡再三,得,让你们去打吧,我们还是不淌这浑水了。
马扩于初十当天获释,王枢托他转告徐卫,我们退兵是看在川陕宣抚司两位徐宣抚的面上,还望你方不要忘记这一节。马扩应允,但没有马上离开,他得亲眼看到夏军离开才放心。
十一,各营夏军拔去军寨,收拾行装,开始北撤。马子充这才放下心头大石,准备启程回军。
“招抚相公。”营帐门口,负责把守的士卒向快步而来的李世辅行礼。此次夏军出兵,夏主李仁孝授王枢移讹二人为陕西正副招抚使,授李世辅延安招抚使,以充先锋。[]宋阀569
李世辅点点头,掀起帐帘进入,见马扩已经收拾好行装,正准备外出,遂道:“世辅奉命前来相送。”
马扩面『露』笑容道:“有劳。”但转念想起对方意欲归国一事,不由得有些作难。现在夏军肯退,这对眼前的局势乃至宋夏关系都有好处。但若在此时,李世辅背夏而归,显然会给宋夏关系蒙上阴影。
思之再三,他问道:“李招抚,今夏军已撤,你有何打算?”
李世辅毫不掩饰自己的急迫之心,朗声道:“自当率部归国,效力于徐宣抚麾下,光复全陕,以雪深仇”
马扩面『露』难『色』,他知道李世辅确实不容易,但总得顾大局才是啊。但人因为谋归故国,举家被害,千难万难才走到今天,你现在让人还回西夏,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当下默然,命随从带了行装,出帐牵了马匹,准备启程。李世辅一直相随左右,送到营门之外。趁上马之前,马子充终于横下心,劝道:“公持忠义之心,思念回归,马某能够理解。只是眼下局势如此,若你背夏,恐于大局有妨,还望忍辱含垢,再周旋时日,待日后再作计较,如何?”
李世辅闻听此言,不由得五内俱焚我虽是党项人,但我们家由唐至五代,再至本朝,都作苏尾九族都巡检使,二百年世袭禄秩,累受国家之大恩,哪里才是我的故乡?哪个才是我的故国?为了回归,我满门被害以二十六骑投奔党项本家,经历千辛万苦,才有了今天的机会
现在,徐宣抚起虎狼之师收复陕西,正是我尽忠国家,报血海深仇之时,你还让我回西夏去这怎么可能
罢罢罢你马扩终究只是个使者,我跟你说不着等将来见了虎帅,自有定论
当下,李世辅满腔愤恨,不便发作,只抱拳一礼,沉声道:“马参议一路好走,世辅就不远送了。”语毕,转身就走。
马扩见如此情况,心中暗叹,恐怕对方不会听我劝告,很快就会有所行动。罢,还是快走别到时让人家以为是我跟李世辅串通,拉他反水一念至此,再不迟疑,率了随从打马狂奔而去
再说这头李世辅回到了帐内,心绪难平。暗思若从马扩之言再回西夏,则永日无回归之机,何日报得大仇?几时才报得国恩?遂下定决心,便召部将崔皋入帐。
崔皋本是汉人,从青面夜叉于夏境作『乱』多时,李世辅平定叛『乱』,崔皋服其骁勇,追随帐下听用,世辅待之甚厚。
那崔皋进帐,抱拳道:“招抚相公有何吩咐?”
李世辅也不相瞒,直言道:“今陕西徐宣抚尽起大军收复故土,正是我报效之时我欲引部归国,你可愿相随?”
崔皋闻言,一时沉默,思索片刻之后,答道:“相公既然不忘故国,持忠义而归,末将本是汉人,如何不去?”
“如此最好到徐宣抚麾下,自为你讨要禄秩官爵”李世辅许诺道。
崔皋谢过,又听招抚相公言:“此去,只带平青面夜叉时旧部,余众一概不夺,你去好生安排。”崔皋领命而去。
当下,他也收拾行装,不动声『色』,随夏军主力北撤。党项诸军此来,本为夺取鄜延,将士们满以为会和从前一样,进入宋境大肆掠夺一番,整个盆满钵满。哪知一入延安,不过逗留时日,一无所得之后,便卷旗而回。所以上下都索然无味,耷拉着脑袋回国。[]宋阀569
第二日,已离了延安境,行至白于山口。李世辅主动殿后,让主力先过,王枢移讹皆不疑有他,自引军过山口进入夏境。
李世辅逃亡西夏时,止二十六骑亲信,后平定“青面夜叉”之『乱』,俘其部众。那匪首有一支亲军,人披铁甲,乘河曲良马,士卒皆善使长枪砍刀,精于弓弩。夏军几次征讨,都以失败告终,便是“铁鹞子”也在他手里吃了大亏。夏主李仁孝在李世辅出兵之前就告诫他,说“此贼未易轻图,国中无有制之者”,可见其战力之强悍。
这次夏军南下,李世辅所统之军,除夏主拨给的部队以外,他还带着这支精锐骑兵。人数并不多,只一千二百余骑。崔皋等人早已奉了李世辅将令,命令各级统兵之官暗中准备,要随李招抚投宋。这些人,本来是反抗西夏的“叛贼”,被李世辅击败后,又追随于他,对投宋自然没有什么障碍,只等军令一下。
“招抚相公,大军已过山口,我等可以举事。”崔皋打马至李世辅跟前,小声说道。
李世辅手搭凉棚眺望,见夏军主力渐渐没于白于山中,遂断然下令:“走”语毕,调转马头,以刀拍马狂奔
那千余悍卒发出尖锐的啸叫,纷纷追随其后。一时间,尘土大起,马蹄南去
殿后部队的异常举动很快被夏军察觉,被迅速报到王枢跟前。王枢与移讹都大惊失『色』前者判定,世辅此去,必为投宋移讹大怒,起精锐“铁鹞子”三千,与王枢一道疾追上去
却说李世辅归心似箭,纵马狂奔千余铁骑卷起烟尘,滚滚向南。想到不日就将重回故土,见到西军领袖徐卫,并效力麾下,攻金报仇,李世辅不禁心驰神往
只是他身后那一千二百余悍卒就没想这么多,李招抚打败了我们,咱现在自然追随他,以后谁给饭吃,谁给饷银,咱就替谁卖命,就这么简单
奔行一阵,已去数十里,李世辅正激动之时,背后士卒大呼:“追兵来追兵来”
李世辅一惊,回头望去,果见烟尘未落之处,一彪骑兵风驰而来他心知这必是王枢起“铁鹞子”来追,倒也不惧,环顾四周,只见前方驿道拐弯之处,地形抬高,有俯瞰之势,便命部队全部布于坡上,他本人手执双刀,横刀立马静待。
不一阵,铁蹄震动,追兵赶到。移讹见李世辅据着有利地形等候,倒也不敢贸然进攻,喝止部队之后,暂作观望。
“王枢密,李世辅居高临下,有俯冲之势,急切难图”移讹是个行家,一眼看出端倪。
王枢脸『色』晦暗,沉思片刻,便道:“你们别动,我单骑去会他。”不想这文官,却也有如此胆『色』。
“枢密,李世辅反水投宋,你要当心加害。”移讹阻止道。
王枢摇摇头:“李世辅是党项人,大夏又于他有恩,他如何加害?”遂不听劝阻,单骑而前。
至坡下,李世辅身旁崔皋取铁弩张弦欲『射』,被他制止。
王枢面对坡上林立的骑兵,面『色』不改,放声唤道:“世辅你势穷来投,我主怜你,先是拨兵于你立功,如今又借兵让你复仇,你怎能转面无恩,背弃南投?你此种行径,怎配忠义二字?”
李世辅听罢,也是面皮都不动一下,朗声回道:“王枢密昔年我背负血海深仇来投,夏主仁德,收留国中,世辅怎敢相忘?”
“既不忘旧恩,为何反水?”王枢厉声喝道。
“我有一言,枢密静听。夏主于我有收留之恩,然我率兵平『乱』,已然报过了。我家累代深受国恩,人生天地间,当以忠义为安身立命之本,如何不思报效?今西军举兵复陕,正是我雪耻报国之时本欲与枢密相公作别,但恐横生枝节,因此不告请枢密相公回报夏王,言李世辅去也”
王枢听罢,知他归国之心坚如铁石,难以撼动,遂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你本是宋臣,既要归宋,我不拦你但需留下兵马”[]宋阀569
李世辅见他这么说,也不回答,纵声问道:“诸军听好你等有愿归夏者,可驰下坡去我绝不在背后放暗箭”
那千余士卒无一人应声者,李世辅连问三遍,都无人肯去。李世辅这才道:“枢密可看清?”
王枢无言以对,放他走吧,心有不甘;与他厮杀吧,李世辅长于用兵,惯于沙场,他麾下这支骑兵又是悍不畏死之徒,这却怎生是好?
思前想后,不觉恼怒我这回怎如此背时?哪一桩哪一件都是进退两难
此时,移讹打马过来,沉声道:“王枢密,休与他废话他便是据着地利,我也要与之血战,怎肯放他归宋?”
王枢摇摇头:“李世辅非易与之辈,罢了,放他去吧。”
“这……”移讹愕然。
“徐卫极力修好与我朝关系,李世辅这事,等战毕他自然要给我们一个交待”王构说罢,即冲坡上喊道“世辅好自为之”
移讹朝坡上盯一眼,无可奈何,随王枢一道北还。李世辅待他走完,才引军南驰。不到半日,过平戎,越招安驿,金军守卒无人敢拦。行至延安府城东北方时,遇金军游骑百余,李世辅挥双刀疾驰击之,金军不能挡,大败而逃。
九月十三,延长县。
马扩出使归来,具言夏军已退,将帅欣喜不已,西军终于没有了顾忌。徐卫派人至甘泉命令泾原军,约定九月十五同攻延安马子充又报告有李世辅之事,徐卫闻听其遭遇,也不禁为之惋惜和感动,但大战在即,也就没把这事往心里去。
这段时间,受益于丹州道路的畅通,非但军粮得以接济,重型装备也陆续运抵。如此一来,金军想凭借营驿阻延宋军攻势的打算,恐怕就要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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