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把盏问长安

    凝萃叹息道：“不说这些了！其实，翠喜才是更大的功臣！她亲手结果了岗村，也算是为她的男人报仇雪恨了！”说到这里，问道：“我看了早晨的报纸。昨晚上的新闻，我看了以后，真觉得姚长安实在令人钦佩！以前，我总是戴着有色眼镜看她。可自从我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以后，我对她的看法也完全转变了！她可真不容易！为了曹家的体面，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

    沐阳道：“你肯定还不知道吧！长安已经守寡了！曹太太受了精神刺激，所以才会做出那些荒唐之事的！”

    凝萃听到沐阳的话，简直惊讶的目瞪口呆了。她问道：“怎么春霖不在了到底怎么回事我上次还见过他呢！短短的几个月过去，他竟然已经不在了！”

    沐阳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把春霖在南洋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凝萃缓缓的低下了头，道：“真可怜！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偏偏遇到那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怪不得曹太太闹出了那件事情！原来，她的精神受刺激了！姚长安真的可怜！她争强好胜了那些年，弄到最后，竟然落了这么个下场。”

    沐阳急忙道：“长安姐很坚强。她已经下定决心了，准备一直为春霖哥守着。难得可贵！”

    凝萃道：“春曦怎么样了呢他肯定和细烟过的甜甜蜜蜜的！”

    沐阳道：“是呀！俩人一直都很恩爱，简直可以说爱的如胶似漆。这会儿，俩人正在跳舞呢！你要不要过去看一看呢”

    凝萃道：“我就不过去了！不给春曦招惹麻烦了！细烟是个多心的人。我要是去了，岂不是又要让她怀疑了自从我经历过岗村的事情以后，真的已经把什么都看淡了！人生在世，运命无常！”说到这里，叹息几声，伤情的道：“这些日子，我想了想以前对曹家做过的那些事情，简直觉得像是在梦里一样！那些噩梦实在都太可怕了！好在，我现在已经从梦里醒过来了！”

    沐阳仔细的看着凝萃的那双饱含着幽怨的眼睛，心里觉得十分的稀奇。因为，他实在很难想象到，一贯雷厉风行的凝萃竟然也会多愁善感。他在心里想着，凝萃经历过了那么多的事情，肯定幡然醒悟了。战争可以改变一个固执女人的心性。

    凝萃看到沐阳在发呆，不由得笑问道：“怎么了我刚才说的话让你觉得伤感了”

    沐阳回过神，道：“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着实让我伤感了。我也不由得想起了往事！这场战争让太多无辜的人死去，也让太多的人改变了以往的心性……”

    凝萃道：“今天，我在家里实在闷得发慌，所以来这里散散心。我记得，上次，我和春曦去楼顶的露天咖啡馆里谈过。你要是有时间，不妨陪着我去那里坐一坐吧！”

    沐阳想了想，觉得也实在不便回去陪着长安了。所以，他很痛快的答应了凝萃，跟着她一起来到了楼顶的露天咖啡馆里。

    俩人点了两杯咖啡。凝萃又要了一碟子的新鲜水果。她说道：“现在物价飞涨，金圆券贬值，连吃一顿新鲜水果都成了奢侈的事情！”

    沐阳道：“我想，这场战争肯定会很快过去的！现在，整个上海滩抗日的力量很雄壮威武，大家齐心协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肯定能把鬼子们赶出去的！”

    凝萃道：“可不是！我也经常捐钱！”

    沐阳问道：“你会不会有危险呢自从岗村小野死了以后，难道没有人日本人暗中盯着你吗”

    凝萃摇了摇头，道：“没有！岗村小野已经死了。我作为他的遗孀，还有什么好值得关注的呢我打听了一番，日军司令部里的人早就不提起岗村了！所以，不会有人管我的闲事了！他们给了我一笔钱，然后就把我打发了！事情就这么的简单。”

    沐阳道：“那就好。你只要能安稳的过日子就好了。”

    俩人正说着话，突然间，远处传来了“嗡嗡嗡”的声响。经常经受轰炸洗礼的人都清楚，这是鬼子的轰炸机开来了！沐阳急忙站起身，昂起头，朝着天上看了看。凝萃也跟着站起了身，朝着天上看了起来。

    果然，不远处飞来了一群密集的战斗机，像是密密麻麻的苍蝇似的，显得极其的狰狞可怖。

    沐阳骂道：“浑蛋鬼子们又来轰炸了！我们快点儿下去吧！”说完，便拉着凝萃的手，随着咖啡馆里惊慌的男女客人们朝着楼下跑去了。

    俩人还没有来到楼下，那些轰炸机已经飞到头顶了。紧跟着，半空里发出了炸弹呼啸的哨音。紧跟着，楼下的街道上便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大上海夜总会的那座楼宇被炸弹震的微微摇颤着。

    乐池里的音乐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男女宾客们的狂呼惨叫之声。沐阳拉着凝萃的手，躲在了墙角。凝萃喊道：“鬼子浑蛋！偏偏在这个时候轰炸！”

    话音刚落，街上又传来了一声剧烈的爆炸。街上的行人们早就已经吓得叫喊连天。电车冲到了马路边。车上的乘客们尖叫着蜂拥而下，四处奔逃。警报拉响了，那呜咽的调子响彻整个上海滩。人群愈发的显得混乱了，大家四处逃散，叫苦连天。有小孩子和家人失散了，蹲在马路边哭喊不止。有老人跌倒在了马路上，喃喃叫唤着。

    沐阳拉着凝萃的手，朝着楼梯口跑去了。俩人冲到了一层，看到眼前都是蜂拥而出的人流。沐阳喊道：“春曦他们还在舞池里呢！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了！”

    凝萃眼瞅着惊叫逃散的人流，喊道：“他们肯定已经跑出去了！舞厅就在一层！我们还是自己逃命吧！”

    她紧紧的拉着沐阳的手，随着人流拼命的朝着夜总会的大门口挤着。可因为人实在太多了，俩人被夹在人堆里，简直是举步维艰。偏偏街上受惊的人群们也都准备躲进夜总会里避难。于是，两拨人流拥堵在了一起，简直没有办法疏通了。

    沐阳和凝萃手拉着手，眼瞅着混乱的情境，毫无办法。偏偏这时候，几枚炸弹落在了夜总会的大门口。几声轰鸣之后，现场血肉横飞！夜总会大厅高悬的那盏西洋吊灯落了下来，引得下面的人群愈发的惨叫了起来。

    大家都躲闪着，让原本混乱的场面愈发的变得混乱了。凝萃被人推到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她的膝盖上渗出了血丝。她不由得紧皱眉头，哭了起来。沐阳急忙蹲下身，准备搀扶着凝萃起身。可是，周围疯跑的人群一次次的将沐阳推搡到地上。沐阳挣扎了好几次，总算从地上爬了起来。万幸的是，他没有被疯狂的人群踩到！

    凝萃自己爬了起来。她扶住了沐阳的胳膊，哭道：“人都发疯了！人都发疯了！”

    外面又传来了轰炸机的轰鸣声，紧跟着，剧烈的爆炸声响也再次袭来！人群照旧惊慌，喊叫连连。沐阳道：“我们还是上楼吧！刚才，我们就不应该从楼上跑下来！这里已经堵住了！”说完，便搀扶着凝萃，和她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跑着。

    凝萃一瘸一拐的跟着沐阳跑着。还没有跑几步，她就实在受不了膝盖上的伤痛了。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扶住了身旁的墙壁。沐阳只要也跟着停下了脚步，道：“我背着你吧！快上来！”说完，便蹲下身，把凝萃背了起来。

    凝萃趴伏在沐阳的后背上，随着他慢慢的接近了楼梯口。可偏偏就在这一刻，又有一声爆炸声袭来。旁边的那堵墙壁竟然被炸弹击穿了，剧烈的爆炸声浪将沐阳和凝萃击了出去。凝萃惨叫了一声，随即便狠狠的跌在了大理石地面上。沐阳也趴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俩人的身上沾满了灰尘。凝萃缓了缓，挣扎着起身，忍住空气里呛人的灰尘味道和炸药味道，一瘸一拐的来到了沐阳的身前。她蹲下身，哭喊了起来，不停的用手推搡着沐阳。

    沐阳缓了过来，咳嗽了好几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受惊的人群们从他的身边跑过，他觉得眼前一阵阵的眩晕。凝萃哭喊道：“沐阳！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她的哭喊声简直凄厉极了。可是，她的喊叫声还是被人群发出的喊叫声淹没了。凝萃蹲在沐阳的身边，紧紧的守护住他。她咬着牙齿，期待着轰炸的结束。那半个钟头的时间简直让所有人都觉得度日如年！每一秒每一分都在极度的挣扎和艰难里度过！大家的心里都充满了绝望，脑子都被炮弹的爆炸声搞得晕乎乎的。

    好不容易等到轰炸结束了！所有人都哭了起来，有人哭的很大声，有人在小声的啜泣。凝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浑身颓然的坐在了沐阳的身旁，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那一张张陌生却都写满了恐惧的苍白的脸。




第320章 劫后余生
    刚才轰炸的时候，春曦，细烟，长安已经躲在了二层的角落里。此时，三个人来到了一层，看到人群正围着一个人。三人走了过去，看到沐阳正躺在地上。凝萃正守在一旁发着呆。春曦，长安，细烟急忙分开了人群，冲到了沐阳的跟前，一叠声的喊了起来。

    春曦看到，沐阳睁着眼睛，压根就没有晕厥，心里放松了许多，问道：“刚才，我们到处找你，你去了哪里你怎么样了哪里伤到了要不要紧能说话吗”

    沐阳低声虚弱的道：“我没事！不过是受了皮外伤而已。真的没什么！你们都不要担心我！”

    长安问道：“你真的没有事情就好！谢天谢地！简直吓死人了！”说完，看了旁边的许凝萃一眼，问道：“你竟然在这里”

    此时，凝萃也回过神，对长安道：“我正好遇到了沐阳，和他在楼话……谁能想到，鬼子的轰炸机飞来了！我们拼命的跑到了一层，准备跑到街上去，可压根就出不去了！”

    春曦道：“先不说这些了，我们赶紧把沐阳送到医院里吧！”说完，便跑去给教会医院打电话了。

    因为轰炸造成交通瘫痪，教会医院的救护车压根就不能开过来。春曦情急之下，只好背起了沐阳。长安，凝萃，细烟在后面帮衬着。春曦背着沐阳来到了夜总会的门口。他的汽车停在对面的地下车库里。那间地下车库没有被炸弹损毁。众人来到了地下车库里，把沐阳放在了后座上。

    春曦道：“车里坐不下了！我和大嫂先送沐阳去医院！细烟，你和凝萃随后赶来吧！”说完，便匆匆的发动了汽车。

    细烟和凝萃眼瞅着那辆汽车开走了，俩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地下车库。街上的行人们还都沉浸在刚才的恐慌里，痛骂之声不绝于耳。细烟和凝萃眼瞅着眼前的情境，知道也不会有洋车路过了。反正这里离教会医院也不远，俩人索性走着过去了。

    细烟看了看凝萃，发现她走路一瘸一拐的，心里不由得冷笑着，故意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也受伤了要不要紧”

    凝萃急忙说道：“我不过是膝盖擦破皮了而已！没什么大碍！”

    细烟打量着凝萃，叹息道：“你瞧你打扮的珠光宝气的，竟然弄成了落汤鸡！鬼子的炸弹怎么不长眼睛呢偏偏炸在了你的身边！那些炸弹们难道不认得你是岗村小野的老婆”说到这里，故意冷笑了起来，道：“你瞧我这个记性，我怎么偏偏忘了，岗村已经死了！”

    凝萃道：“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是不会还嘴的！我想，你要是个有觉悟的人，就不应该说这些无聊透顶的话题了！刚才的轰炸，让大家都感到了死亡的恐惧！战争的惨烈难道没有让你开悟吗自从岗村小野死后，我真的已经大彻大悟了。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的计较那些没用的虚荣了！真的没有意思！”

    细烟万万没想到凝萃竟然说出了这些话。原本，她打算好好的嘲讽凝萃一场呢。可现在，她反而觉得窘迫了起来，索性咽下了后面准备说的那些嘲讽之言。凝萃继续道：“以前，我伤害过春曦，伤害过曹家，也自然伤害过你……我现在很后悔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卖后悔药的……所以，以前的事情只能过去了。我们大家从此以后都相安无事吧！”

    细烟道：“既然如此，我们的恩怨情仇也就一笔勾销了！我是个很痛快的人！其实，我要比你开悟的早！我以前是在戏台子上唱戏的，经历过了那么多的戏文，等于经历过不同的人生！”

    凝萃道：“以前，我还嘲讽过你！可现在想一想，我真的很后悔。你是那么的爱着春曦，春曦也是那么的爱着你……当初，我为什么要稀里糊涂的插足进去呢我闹了好大一场，最后落了个什么不过是白费功夫而已！”

    细烟听到这话，忍不住看了身边的凝萃一眼。她看到了凝萃眸光里的凄然神情，心里叹息一声，扶住了凝萃的胳膊，道：“你既然开悟了，不管迟早，都是好事！我们能在这场战争里活下去，就是很大的幸福和感动了！比起死去的翠喜，我们不知道要幸运多少！”

    凝萃道：“是！翠喜的死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她的死是自己求来的！能亲手杀死自己的仇人，为她的男人报仇雪恨，这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尽管这样的幸福显得那么的悲壮，血腥！”

    细烟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难道像我的大嫂一样，一个人过完这辈子”

    凝萃道：“一切都随缘吧。我倒要看一看，老天爷到底是怎么安排我的运命的！不管是什么结局，都要有结局的！”

    细烟没有吭声，扶着凝萃朝着前面走着。一路之上，到处都是弥散的硝烟和受伤的人们。眼前的混乱场景简直如同梦魇，逼进了两个女人的心里。俩人来到教会医院的时候，发现里面的伤员们都满了。医生和护士们都一路跑行着，争分夺秒的抢救着伤员。

    春曦托关系，让沐阳住进了病房里。医生已经给沐阳仔细的检查过了，他只是受了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他也必须修养几天。春曦给沐阳办好了住院手续，借用医院的电话给沐阳家里打去了电话。沐阳爸妈正担心着呢。俩人听到了春曦的消息，紧赶着就来到了医院里。

    春曦和长安免不了要劝慰沐阳爸妈一场。好在沐阳也实在没有什么大碍，他的父母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沐阳对春曦道：“多亏了你，否则，我真的要住到走廊里了！”

    春曦握住沐阳的手，道：“你安心养病吧！这里是日租界，很安全！”

    长安道：“那我们先回去了。你爸妈来了，我们就不在这里逗留了。”

    俩人向沐阳的父母告辞了。等来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细烟搀扶着凝萃走来了。细烟问道：“沐阳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呢”

    春曦道：“沐阳只是受了一点儿皮外伤而已，没有什么大碍的！医生要他住几天院。我都安排好了！他爸妈来了，你们就不必进去了！”

    凝萃说道：“我的膝盖擦破皮了，我让护士用酒精消消毒吧！你们不要管我了，都赶快回去吧！”说完，便低头朝着医院里走去了。

    春曦准备搀扶她，却被她客气的拒绝了。三人看着她走进了医院，有护士扶住了她，也都跟着放心了。长安道：“我们都忘了，妈还住在医院里呢！我们不妨一起去看一看她吧！”

    春曦道：“我正要说呢！我们一起去吧！”说着，便引着长安和细烟走进了旁边的住院楼。

    凝萃去了急诊科，让护士给她膝盖上的伤口消过毒。她的擦伤实在没有什么大碍。她走出了急诊科，看到满走廊里都是痛苦的病人们，深深的叹息了几声。她想了想，准备去看沐阳。

    她从护士那里打听出了沐阳的病房，悄悄的走了过去。沐阳的爸妈正在病房里坐着呢。凝萃不便走进去，站在窗户外面看着里面的情境。

    偏偏沐阳妈的眼尖，一下子看见了窗户外面的凝萃，不由得向沐阳问道：“有一位小姐站在外面，你认识她吗”

    沐阳扭头朝着窗户外面看了看，发现是凝萃，立即笑道：“那是许小姐！刚才，在夜总会里，我和她一起逃命呢！我们都是老朋友了！你们快请她进来吧！”

    沐阳妈眼瞅着沐阳的神情，想多了，不由得喜笑颜开的道：“我这就去请许小姐！”说完以后，便匆匆的起身，来到了病房外面。

    凝萃已经听到了病房里的话，笑着上前问候沐阳妈。沐阳妈仔细的打量了凝萃一番，对凝萃的长相身材都很满意，立即堆上了笑脸，道：“许家小姐，快请进！”

    凝萃走进了病房里，向沐阳爸爸问了好。沐阳爸爸是个很老实的人，显得有些拘束。其实，他也想多了凝萃和沐阳之间的关系，以为这位许家小姐是沐阳的女朋友呢！

    沐阳妈急忙对老伴笑道：“我们出去买点儿点心吧！”说完，便笑推着老伴出了病房的门。

    沐阳急忙叫凝萃坐在了病床边的凳子上，道：“真是辛苦你了！你膝盖上的伤没事吧！”

    凝萃道：“没什么大碍！我已经让护士给我上过药了！刚才，我听春曦说，你也没有什么大碍，可我的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你。所以，我亲自来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