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未知
当年的上官青虹说是杀人魔头也不为过。
壬辰剑师猛地放肆大笑起来,几乎要笑出眼泪,几乎笑得岔气。
最后却是哽咽起来。
年庚剑师则是重重叹息一声,有些不甘,有些无奈,也有些最后的释然。
最后却是微笑起来。
上官青虹面无表情,轻声问道:“可还有遗言?”
两人都没有说话。
上官青虹的手指轻颤两次,两人瞬间被凌厉剑气洞穿了头颅,没有半分反抗余地。
——
后府,徐北游坐在赤丙的尸体上,双手举着赤丙的头颅,与死不瞑目的赤丙四目对视,脸色平静。
细密的雨滴重新从天上落下,冲散了血腥味,与地上的鲜血融汇后缓缓地蜿蜒流淌。
入得江湖之后,首先要做到不被大风大浪淹死,然后经历一系列的沉浮跌宕之后,一般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随波逐流,一种是屹立鳌头。
二十岁之前,徐北游认为江湖是一块潇洒自在地,黑白分明,好人仗剑行侠,坏人杀人放火,仗义者拂衣去,杀人者不留名。
二十岁之后,徐北游才恍然明白,所谓的江湖不是黑的,也不是白的,而是灰的,这是一块名利地。
在这里,黑的可以变成白的,白的也可以变成黑的,看似没有规矩,实则大有讲究。
在这里,很少有无缘无故的杀人,每一次杀人都是有所求。至于那些嗜杀成性的疯子,自然会有人处理掉,杀他们不是因为他们作恶,而是因为他们坏了规矩。
江湖其实很像庙堂,都是规矩大于天。
安分守规矩的人未必能活得很好,但胆敢坏了的规矩的人一定会死得很惨。
这就是江湖。
徐北游初次走进江湖就体验到了江湖和庙堂最为黑暗的一面。
暗卫府将崇龙观上下满门灭绝,只剩下一个知云,然后公孙仲谋又将那些暗卫屠戮殆尽。
这让他对江湖的美好憧憬轰然坍塌,接着又接触过诸多大人物后,他对江湖的理解就只剩下了名利二字。
小人物不配讲信念道义,那是大人物的专属。
小人物能讲的就是生存和一点微薄名利。
如今徐北游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无法回头,也无法驻足。
兴许有一天他能走到师父公孙仲谋那个高度时,可以停下脚歇一歇,那时再驻足回首望去,身后定是一条血腥和浮华之路。
徐北游忽然有些喝酒了。
从滴酒不沾到无酒不欢,这个过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慢。
酒能醉人,酒醉可以暂时逃避许多事情,让人在这个浮躁的世道里得到一丝难得的喘息时机,也能将自己压抑在心底的那份不平稍稍释放出稍许。
醉酒当歌。
可惜没有酒,徐北游有些遗憾,只能是对着赤丙的头颅轻声道:“人生在世,都不容易,所以也就不太讲究谦让二字,更没有那么多的凭什么,自古唯有成败论英雄,就算你是西楚霸王,败了就是败了,死了就该闭眼,一味地吊着一口怨气执念,怕是连投胎都是难事。”
“我不喜欢杀人,一点都不喜欢,每次杀人都会让我觉得自己的手很脏,粘糊糊的,像是沾了一层干涸的鲜血,可我不得不杀人,这个世道逼着我不断杀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人仙境界的高手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像你这种人仙巅峰,想来还是不会太多,而我却只是一个区区鬼仙境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死在我手上很憋屈?其实细细想来你也该知足了,为了杀你,剑宗十二剑我动用了四把,剑三十六我用了七式,无上剑体被你打断三根骨头,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你不死谁死?”
“我曾读过一些佛家典籍,上面说贪、嗔、痴三毒最是蒙蔽人的心智,你不忿于我得师父传承,是为嗔,你妄想坐拥剑气凌空堂,是为贪,三毒有其二,你早就忘了谨慎二字,一心想着杀我,殊不知你眼中的青云大道其实是一条回不了头的死路。”
徐北游就这样捧着赤丙的脑袋自言自语,荒诞可笑中又透着一股让人心生寒意的冷酷。
不知过了多久,一柄纸伞替徐北游遮住了头顶的风雨。
徐北游头也不回地问道:“都完事了?”
换了一把崭新油纸伞的宋官官轻轻点头道:“该死的已经死了,该活着的都还活着。”
徐北游沉默片刻,然后提着人头起身,“既然完事了,那么我也该去师母那边走一趟了。”
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三十章 尘埃落定步青云
宋官官轻声问道:“我陪公子一起去吧?”
徐北游摇了摇头道:“我一个人过去就行,我走后你把这儿处理一下,不出意外天亮我就能回来,如果明早辰时以前我还没有回来,你马上离开江都,去帝都找先生。”
宋官官欲言又止。
徐北游摆了摆手,止住她没有出口的话语。
接着徐北游没有带任何东西,独自往府外行去。
富贵坊,张府。
张雪瑶独自一人跪坐在后堂中的一方檀香木小案后,案上是一壶刚刚泡好的君山银针,身侧窗外则是一帘夜雨。
一人一茶一灯火,一帘幽雨入画来。
真是好意境。
脚步声响起。
老吴带着一个年轻人来到屋外轻叩门扉。
张雪瑶的手指轻轻一颤,平静道:“进吧。”
门被从外面拉开,老吴没有进来,而是徐北游孤身一人走进后堂,沾染着已经干涸血水和污泥的靴子踩在木质地板上嘎嘎作响,同时也在身后留下了一串清晰脚印。
张雪瑶不以为意,又倒了一杯茶,示意徐北游落座。
徐北游跪坐在张雪瑶的对面,捧茶却不急于品茶,轻声道:“师母,赤丙死了。”
早就已经知晓这个消息的张雪瑶神情平静,就算赤丙没死,她也一定会出手让他死。
张雪瑶小口小口地啜茶,一杯茶饮尽后,她挺直了身子,问道:“北游,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北游低头望着杯中清澈的茶水,缓缓道:“想来是考校二字。”
“的确是考校二字。”张雪瑶点头表示赞同道:“你若是像青莲那样得过且过也就罢了,可你想要撑起剑宗的重担,没有手腕是不行的。”
徐北游沉声道:“所以师母你就想看看我的手腕如何,不知今晚之后,师母以为北游的手段如何?”
张雪瑶很是欣慰地笑了笑,“还算不错。”
徐北游忽然笑起来,将方才的凝重气氛一扫而空,道:“有师母这句话,我就真的放心了。”
张雪瑶抬手给自己重新斟茶,八分满,然后问道:“北游,你是否从此便在心底记恨下师母?”
徐北游不曾想到张雪瑶竟会如此直接了当地问话,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不语。
不管怎么说,张雪瑶都是可以跟公孙仲谋平起平坐的角色,论修为,论心机,论手腕,论根基,都远在徐北游之上,若非这样,徐北游也不至于从西北一路跑到江南来投奔师母,而且女子多记仇,徐北游也不想再横生枝节。
徐北游不说话,张雪瑶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不管你是记恨也好,还是不记恨也罢,今天都算你通过了我的考校,我们剑宗从来都是唯成败而论事,从明天开始,剑气凌空堂就是你的了。”
徐北游心头一跳,放在膝上的双手猛地攥拳,深吸一口气后,竭力保持语气平静道:“北游谢过师母。”
张雪瑶以食指拇指捏住那只八分满的青釉白花茶杯,轻轻旋转,淡然道:“剑气凌空堂给你是给你了,但能否拿得住,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还有剑宗的各大产业,也是如此,我不会过问,也不会出手相帮。”
“这个不劳师母操心。”徐北游微笑道:“既然已经拿到了手中,那就没有轻易放下的道理。”
张雪瑶嗯了一声,望向外面的雨幕道:“明晚在东湖别院有一场家宴,记得过来。”
徐北游低头应是。
待到徐北游抬起头的时候,张雪瑶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一张小案,以及小案上仍旧烟雾袅袅的茶具。
徐北游忽然想起似乎每位地仙高人都有些雅好,诸如有慕容玄阴扮戏子伶人,秦穆绵抚琴堪称国手,青尘的占卜算无遗策,还有公孙仲谋的酒,张雪瑶的茶。
酒寄于情,茶寄于礼。
喝酒喝得是一个情字,饮茶饮得是一个礼字。
以小观大,所以公孙仲谋率性,以情义交游天下,天下无人不识,与之相比,张雪瑶就冷淡许多,不过这才是真正的持家之道,两人一外一内,一热一冷,刚好互补。
徐北游将张雪瑶给自己倒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重新倒上一杯。
这一次,九分满。
——
玄乙没有想到徐北游真的活了下来。
御甲则是没有想到赤丙竟然会死。
两个没想到,一个结果。
徐北游没想着封锁消息,而且这么大的动静也封锁不住,所以一直在作壁上观的御甲和玄乙二人很快就得知了这个让人震惊甚至是惊骇的消息。
同样是窗外夜雨,两人对坐之间却没有张雪瑶那般云淡风轻的意境,只剩下近乎窒息的凝重。
过了良久,御甲缓缓开口道:“我们都小看他了,谁又能想到他真得把赤丙给杀了?赤丙的修为你我都是清楚的,就算我们两人对上他也没有必胜把握可言,最多不过是五五之数而已,可赤丙却死在了他的手上。”
玄乙略带迟疑道:“你说会不会是主母那边出手了?”
“主母性子你是知道的,就算徐北游是她的亲生儿子,也绝不会玩弄这种伎俩。”御甲摇头道:“如果她真想帮徐北游坐稳少主的位子,直接大开杀戒便是,底下的人谁敢不服?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玄乙默然无语。
“赤丙就这么死了。”御甲带着几分兔死狐悲的惆怅感慨道:“当年有好事者将我们前四人并称为剑宗四大剑师,赤丙更是被不少人视为日后剑气凌空堂的扛鼎大材,可结果却是说死就死,真是世事难料。”
玄乙转头望向外面的雨幕,轻轻叹息道:“现在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怎么解开眼前死局,让你我二人能求得一条生路,不至于像赤丙、长辛、年庚、壬辰那般变成别人的剑下之鬼。”
御甲沉默片刻,面无表情道:“还能如何?要么低头、弯腰、屈膝,苟且求生,要么就瞋目、拔剑、向前,殊死一搏。跪着生或是站着死,你选哪个?”
屋内陷入一阵死寂的沉默中。
过了不知多久,屋内的蜡烛都已经燃尽,只剩下一片漆黑。
屋外仍是雨沙沙落下。
黑暗中传来一个不知是谁的低低叹息声音,“我们老了。”
这两个曾经敢跟着公孙仲谋出生入死的剑客,随着年龄的增长,早已被安逸和浮华磨去了当年的锐气,再也做不出一言不合即瞋目,瞋目则拔剑,拔剑必杀人的事情,他们越来越沉稳,也可以说是胆小,雄心壮志越来越少,顾虑越来越多。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不敢像赤丙那样明目张胆地反叛,最开始的时候不敢拔剑,现在尘埃落定之后就更不敢了。
剑在鞘中的时间久了,就真的被锁在鞘中了。
既然连剑都拔不出来,还谈什么站着?
——
大约快要天亮的时候,雨势转小几分,由细密雨幕变为淅沥小雨。
徐北游满身污浊地走出张府,沾满了血迹的靴底踏在雨水中,仿佛要在清澈的雨水中化出血色来。
他就这么一路淋着雨,从富贵坊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荣华坊。
细雨加身,也压抑不住徐北游心头的快意。
大丈夫当掌权,江湖既然是个名利场,那么在江湖中厮混就更要手握大权。
如果说之前的徐北游,只是一只脚迈进了权势的门槛,那么经过昨晚之后,徐北游便已经将另外一只脚也收到了门槛内。
这场内斗最终以徐北游成为剑气凌空堂之主而落下帷幕。
江都城只是开始,浮华和血腥之下,有一条登天青云路。
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三十一章 聊发疏狂图一醉
辰时时分,宋官官紧紧握着手中崭新的油纸伞,在后府来回徘徊着。
雨水沾湿了青色的绣鞋和裤脚,她却毫不在意,只是不断抬头看着天色,大概估算着时辰。
其实按照公子的意思,她现在应该走了,而且是马上离开江都,前往帝都去见那位已经贵为当朝次辅的老人。只是她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满脑子想着不管是生是死,总得再见上公子一面,哪怕是最后一面。
忽然,在隐隐约约之间似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宋官官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也许是心有灵犀,宋官官猛地转身,然后看到了露出一张罕见的温柔笑脸的徐北游。
此时的徐北游已经被细雨完全淋透,但脸上的温柔笑意却让他看起来并不狼狈。
宋官官轻轻地收拢起油纸伞,沐雨走近徐北游,柔声道:“公子,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徐北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雨过天晴,大势已定。”
这次去见张雪瑶,他也是悬着一颗心,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他也吃不准张雪瑶的真正用意,直到张雪瑶说明日还有一场家宴后,他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对于翻手之间就可覆灭徐北游的张雪瑶而言,能够说出家宴二字,就已经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宋官官低头轻嗯一声。
徐北游稍微犹豫了一下,伸手半揽住这个始终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女子的瘦弱肩膀,轻声道:“你的伤势也不轻,早些回去休息。”
宋官官的头垂得更低,一层淡淡晕红染上脖颈。
“去吧。”徐北游松开手,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宋官官也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应该感到失望,她一直都知道公子是有大志向的人,但是她却没办法帮助公子更上一层楼,比起那位公主殿下,她无论身世还是心机都不值一提。她相信公子终有一天会迎娶那位公主殿下,也许那时就是她与公子缘尽的时候了。
出于女子的直觉,她始终都觉得那位看似从容淡然的公主殿下不会是个大度的人,也许她能容得下很多人和很多事,但她未必能容得下一个不起眼的宋官官。
人生就是那么无奈,总是不停地做着选择,正如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一样,有些时候选择了这个,就意味着要放弃那个。
缘来缘聚,缘去缘散。
宋官官嘴上说不出这样的道理,但内心却是通透如明镜。
她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当她走过转角时猛地回头,看到徐北游仍是站在原地,方才脸上的温柔和雀跃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人肃穆又凝重,让她有些莫名心酸。
那个在巨鹿城外有着一脸干净笑容的年轻人终究是不见了,那个曾经跪在地上求主人救她一命的公子也终究是走远了。
所有的热血和意气都被磨平之后,他成了少主,越来越像曾经的主人,沉静且胸有城府,不会再向自己问东问西,不再需要自己去保护,自己也越来越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宁肯这个少主愚钝一些,也不愿意像现在这般出类拔萃。
宋官官转过身去继续前行,眼睛微微酸涩,她不知道这个比自己还要稍小一点的公子少主什么时候才能由衷而笑,也许是已到琼楼最上层的时候?
只是登临绝顶多风雨,那时候的他可还能笑得出来?
她始终都觉得平平淡淡安安稳稳才是福气,可惜他不这么认为。
殊途难同归。
宋官官没有把这些话付诸于口,徐北游也只是察觉到她有些不太对劲,却没去太过深思。
他没有像宋官官认为的那样,满脑子都是功名利禄,他的沉静更多还是掩饰,作为一个上位者中的初学者,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驾驭别人,更没有人会对他言传身教,于是他下意识地模仿着印象中师父的一举一动,从言谈举止到细节神态,越来越像那个背剑匣的老人。
张雪瑶能够轻易接纳徐北游,未必不是因为徐北游与公孙仲谋的这份神似。
徐北游又在雨中站了一会儿,虽然满腹兴奋,但终究抵不过浑身伤势带来的疲乏,自从踏足鬼仙境界后就久违了的倦意缓缓袭来。
徐北游抱起宋官官为他收好的三口名剑,大步朝自己的书房走去。
来到书房,他强忍着倦意铺纸磨墨,犹豫片刻后,提笔写下六字小楷。
“吾友知南大鉴。”
作为一个半路才开始读书的“粗鄙之辈”,徐北游的书法平平无奇,甚至在此道大家看来有些不堪入目,可徐北游还是想要亲笔写一封信,写给那名曾经与自己有过一个约定的女子。
徐北游的初衷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找一个人分享自己内心的喜悦。
他想来想去,最终还是选择了萧知南。
“相交时日虽浅,然彼此深知,余今日有言二三,不知当讲与否……”徐北游接着提笔疾书。
即使到了今天,徐北游仍旧写不出锦绣文章,说起遣词造句兴许还比不过乡野之间的穷酸老秀才,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太可能与文人二字沾边了,不过今天似乎是个例外,今天的徐北游下笔如有神助,写得好坏先不去说,单从数量上而言,已经是洋洋洒洒近千言。
于他自己而言,更是可以称得上蔚为大观。
写得兴起,徐北游起身从书柜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小坛酒,喝酒挥毫泼墨,一气呵成,大有名士文豪的风范。
半坛酒之后,徐北游已经面色涨红,双眼迷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写了些什么,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
提笔落笔,徐北游把信收起后,将手中的酒往地上倾倒半数,道:“师父,这酒敬你的在天之灵,若是没有你,绝不会有我徐北游的今日,我从小就不是爱说大话的人,我既然发誓要重振剑宗,那就绝不会食言,一甲子六十年,给我一甲子的时间,我给您一个当年剑宗。”
徐北游又将酒倒出少许,“赤丙,这酒敬你,你我无仇无怨,只是时势使然,不过也正是有了你这块足够分量的踏脚石,我才能走得更高,现在你被我割下了头颅,那么我便敬你一杯酒,一路走好。”
徐北游将坛中最后一点残酒全部倾倒出来,醉意醺然道:“这酒,敬你,萧知南,是你让我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也是你让我知道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原来可以这么大,还是你让我知道了天底下还有让我如此心动的女子。”
“师父总说我是第一流的心性,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第一流的心性,我就是个普通人,跌倒了会疼,亲人走了会哭,无人可言会苦,骤然富贵会笑,如果不是你们,我也许会在丹霞寨里聊度余生,终是一辈子寂寂无闻。此间的幸与不幸,不是天意,而是我的选择。”
徐北游絮絮叨叨地自说自话。
最后酒意和乏意一起涌来,徐北游彻底醉倒在书案上。
迷迷糊糊地失去意识之前,徐北游仍旧是在喃喃自语,“我本西北一布衣,不求闻达于天下,只求苟且安度余生,幸赖师父慧眼大恩,不以我卑鄙,先后授剑传道于我,教我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以师父之志为己志,仗剑立世,只求重振宗门。”
“后值师父仙逝,受任于倾覆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有年矣。”
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三十二章 一人走一人又来
谢园门口,身着玄甲的骑兵们整齐列队,环绕着一辆华贵马车。
萧白独自坐在车厢内,膝上横着一副长卷,这是一位心怀前朝的遗老所作,画的名字叫做千里泽国图,很是骇人,而画的内容比起名字更是有过之无不及,除了有大浪滔天和千里泽国之外,还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卖儿卖女,甚至是易子而食。
人间种种惨剧,尽在此画之中。
当年萧煜占据江北,陆谦坐拥江南,两人隔江对峙。定鼎之战后,萧煜一统天下,但江南却一直都是朝廷统治较为薄弱之地,远比不上江北那般固若金汤,甚至不乏有心念陆谦及前朝之人。
尤其是在萧玄登基之后,大力推行一条摊丁入亩新政,这让坐拥佃户田地无数的江南士族大受打击,这些士族虽然不敢公然反对新政,但在暗地里的小动作却从未中断过。
那名前朝遗老能将此画送到他手中,八成是江南士族动的手脚,其目的说白了就是想要羞辱他们父子二人,再往深一步去说,也未必不是沽名卖直的伎俩,他若是勃然大怒地将那名遗老斩掉,即是坏了自己的名声,显得没有容人之量,也是成全了那老贼的名声。
自己不过是刚刚踏入壮年年纪,又何必与这等半只脚已经迈进棺材的老朽一般见识?
萧白将这副长卷收起放好,心神转回到如今的庙堂形势上来。
转入深秋之后,江北的灾情已经逐渐稳定,萧白也到了该返回帝都的时候,这次江南的差事他办得还算是圆满,回去之后必要的封赏是少不了的,不过如今他贵为诸王第一,除了太子尊位之外已是封无可封,这次的功劳多半还是落到赏赐上面。
至于如何赏赐,萧白并不担心,若无意外,自己应该是距离东宫又近了一步。
一个由郡王一步一步走到太子位置的储君,远比被直接册封为太子的储君更为根基深厚,萧白明白这是父皇的良苦用心,也明白父皇的一连串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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