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形骸
    闫寸摆摆手。他太疲惫,太需要睡会儿了。
    县衙牢狱。
    一路颠簸,要了王三郎半条命。
    别人是骑马,他是被装进口袋,由马横驮回来——为方便奔袭,骑兵们常常这样押解犯人。
    此刻,他的肚皮被马鞍子磨得通红,其上还有几个水泡。他正撩开衣襟,给肚皮扇风。
    他怎么也没想到,随后走进牢房的,竟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小郎君。小郎君身后还跟了个圆球状的胖子。
    “他们不仗义。”吴关率先开口道:“刚一落网,就把你供出来了。”
    “谁把我供出来了”王三郎道。
    &
五十四 你不会要收费吧
    闫寸回屋,和衣躺下,他的身体和大脑都很累了,微微耳鸣,但意识深处的某根神经还活跃着。
    这令他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他又想到了城外偶遇的那一队兵卒。
    闫寸起身,喊来典吏衙门口值守的皂吏,吩咐道:“你们叫上几个弟兄,速去城门蹲守,看到行止似军旅之人的男子单独进城,跟上几个,看他们去往何处。”
    “这是……”皂吏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任务的特殊性,提醒道:“咱们跟那些兵将,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
    “谁说要犯他们了。”闫寸在那皂吏肩膀上捏了一把,道:“起码弄清长安城最近是否有什么行动,以后事发,擦起屁股来也有个准备。”
    “诶诶。”皂吏走出两步,又回头道:“那我可得多找些人同去,起码得盯五座城门。”
    “人任由你带。”
    “好。”
    闫寸刚要转身回屋,却见吴关和安固自县衙牢狱回来了。
    “你们……这是……”
    实在太快,他拿不准两人究竟审得如何。
    “嗯。直接招了。”
    吴关叹气摊手,仿佛本事无处施展,十分憋屈。
    他迅速将审问出的信息向闫寸陈述了一遍,并总结道:“王三郎杀人,纯为了钱,他要帮妹妹赎身。”
    “赎身”
    “去年深秋,他们车队去了一趟北方……嗯……庆州……”吴关挠了挠头,道:“抱歉,我从没离过家,对外面的州、县,知之甚少,车队具体去了庆州下辖的哪一处,我没记住……”
    安固补充道:“弘化县。”
    “对,他们将药材运往弘化县,在那里停留三四天,赶在大雪封路前,运一批皮革回长安。在安化县歇脚那几天,王三郎去逛了一家妓院——那种地方,不过是供穷人、苦力发泄罢了,不能称为院阁。
    王三郎在哪儿遇见了胞妹……据他讲,他们兄妹是先后被家里卖掉的,已经足足十六年未见了。
    两人闲聊几句,说起家乡,竟发现是同村,后又说起旧人、旧事,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闫寸转动着右手食指的皮质指环,道了一声“俗套”。
    吴关没想到他会如此评价,小心翼翼问道:“你的意思是……这故事是套路我被骗了”
    “没。”闫寸摆摆手,让他别在意,“你继续讲。”
    “弘化县城的黑妓院,有人暗中操控管理,又牵扯当地官绅,环环相护,若要给一个姑娘赎身,价钱一点不比长安高级院阁便宜。王三郎杀人所筹的,就是他妹妹的赎身钱。
    若刘伯痛痛快快将钱给了,此刻他已带着干爹奔赴北方,给妹妹赎了身,安个家,倒也算挺美满的一家子。”
    “刘伯。”闫寸又开始转动指环,并问安固道:“刘伯一直没露面”
    “那老狐狸,准是听见什么风声,跑了。”
    吴关道:“可他的女人大着肚子……”
    “姘头而已,大难临头,丢下她也是没办法的事,”安固耸耸肩,转向闫寸道:“现在人找不着,事儿倒都推刘伯身上了,这案子怎么结”
    “先不结,放一放。”闫寸道。
    “多久”
    “半个月,全城发布告,抓捕刘伯,去搜他可能藏身的所有地方,下工夫找找,确实找不到再说。”
    “好,”安固又问道:“小刘员外可以放了吧”
    “扣着。”
    “行。我去把本案文书补齐,你快歇着吧。”
    闫寸却没有立即休息的意思,他将手按在准备起身离开的安固肩膀上,“帮个忙。”
    “何忙”
    “长安各府衙、官宦人家的宅院,但凡能藏下三百兵卒的,打听一下,谁那儿藏匿了兵卒。”
    “不是吧”安固惊得后仰了一下,“养私兵可要杀头的,谁如此胆大”
    “杀不杀头我不管,别在咱们地界上搞事,才是要紧。”
    “明
五十五 指环,王
    “在城里,马一般跑步起来,只能快走,用缰绳引导方向即可,用不上马鞭。”
    闫寸命一名皂吏将马牵走,重新换来一匹。他又扶着吴关上了马,并提醒道:“可记住要领了”
    吴关“嗯”了一声,上马,学着熟手的样子松松垮垮地坐下。闫寸将缰绳递给他,道:“你试试。”
    吴关向右微微一拽缰绳,那马果然走了起来,走到吏舍东边的矮墙旁,吴关又向左拽缰绳,马随他所指的方向拐弯,继续前行。
    就这样,吴关骑马在吏舍前的空地饶了两圈。
    吴关喊了一声“驾”,一抖缰绳,马便小跑起来。
    “诶我好像学会你的窍门了……哈哈果然管用,多谢闫县尉。”
    闫寸站在空地中心,抱臂看着吴关骑马,问那牵马来的皂吏道:“这匹马叫什么”
    “四九。咱们县衙第四批采购的马里,编号老九。”
    闫寸点头,对吴关道:“你记着,它叫四九,以后出门办事,就骑它。马要认准了一匹骑,越骑越熟,人马有了默契,能省许多事。”
    “好。”吴关已自顾自玩嗨了,应答的声音十分雀跃,“闫县尉,我请你吃饭如何报答你教我骑马。”
    “你是想找个路远的地方吃饭,这样就能骑马出门了,又怕自己不行吧。”
    被拆穿想法,吴关也不急,只道:“你去不去”
    “去,你往门口骑吧,我去牵马,我追你。”
    “好。”
    闫寸带吴关去了与西市相隔一坊的嘉会坊,他知道那儿有一整条街全是食肆,物美价廉,味道正宗。
    午后时分,不在大唐居民的饭点儿上,卖食物的店铺、小摊没什么人,街道上行人倒不少。
    闫寸看着天色道:“终于来了片云彩,这些天人可快要热死了。”
    “也不知能不能下场雨。”吴关道。
    “有雨也等咱们回去再下吧,我可不想淋成落汤鸡。”
    吴关倒是满不在意,路过一家售卖炖骆驼蹄子的小摊,深吸一口气道:“好香啊。”
    看着大釜内咕嘟咕嘟的肉汤,以及炖得十分香软的肉,吴关很想买一只骆驼蹄子尝尝,可古人实在实诚,那哪儿是蹄子,简直就是半条骆驼腿。
    太大了,他一个人可吃不完。
    闫寸并不下马,只对老板道:“挑只大的,切成两半。”
    老板以长竹筷和大木勺捞起一只骆驼蹄子,炫耀一般问道:“这个如何您看看这肉,这筋。”
    “就它了。”
    “得嘞。”
    骆驼蹄子被摔在案板上,肉直颤。
    “要剔骨吗”老板问道。
    闫寸想了想,问吴关道:“咱俩吃一半,剩下一半给安固带回去,如何”
    “那最好了。”吴关眼睛都看直了,狠狠咽了下口水。
    闫寸暗自觉得好笑,又问道:“你想吃哪一半”
    蹄子和腿,二选一。
    “安兄喜欢哪一半”吴关问道。
    “不用管他,他那肚子就是个杂货铺,给啥吃啥。”
    “那你呢”
    “你选就是了,不用问我。”
    老板看着两个大男人推让扭捏,打着圆场道:“哪边都入了味,都好吃的。”
    “就那个吧。”吴关指了指带蹄子的半边。
    闫寸交代道:“那就将他选的剔骨,剩下半截带骨头包好……多少钱”
    “我来我来。”吴关道。
    “不用你。”闫寸拦住他,“我不让属下花钱。”
    “还有这规矩那跟着你当差可享福了。”
    “让属下花钱,总有种仗势欺人之感觉。”
    “那多谢喽。”吴关痛快地收起钱袋,继续道:“我发现你这人选择困难症还挺严重啊。”
    闫寸自然没听说过这种病症,却很快通过字面意思理解了其含义。
    “我那是无所谓。”闫寸道:“生活琐事而已,太计较了,累。”
     
五十六 兵!
    “秦王府可是主力,出人出兵,且此次圣上出猎规模空前盛大,秦王须得亲力亲为,够他操劳的……”
    打过招呼,李孝节一拱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桌子,道:“我们去那边了。”
    他又十分大方地对迎出来招呼的店家老板道:“这两位的账也挂我名下。”
    在想要推辞的吴关肩上按了一把,又道了一句“吃好喝好”,李孝节带着众人离开了。
    他并无将同行之人介绍给吴关的意思,吴关也乐得不用一一打招呼。
    待他们离开,闫寸道:“咱们得快点吃。”
    吴关已不再说话,只顾着往口中塞肉。
    不多时,两人回到了县衙。不出他们所料,有人前来接玄远出狱了。
    是他的师傅,法常大师。
    法常大师须眉皆白,一身素色僧袍,浑身透着仙气,让人不敢冒犯。
    佛家大能来接人,县令亲自作陪,闫寸吴关均插不上话,只能在屋外等待。
    两人一走到近前,就见安固正在屋外徘徊,闫寸问道:“什么情况”
    “圣上突然要去骊山,秦王明日便要动身前往骊山猎场,巡视安全。秦王府女眷与和尚独处,可不合规矩。
    这不,一出秦王府,法常大师就马不停蹄来找他的爱徒了。”
    “那县令什么态度”
    “放人呗,玄远就算有行刺的打算,终究没实施,再者咱们也没拿到有人要行刺秦王的切实证据。
    算了吧,佛教信众众多,咱们别惹麻烦。”
    “放人可以。”闫寸道:“他们能保玄远安全,咱们自然不必多管闲事。”
    “他们保不了安全,也跟咱没关系。”安固摆摆手,凑到闫寸身前,抽了两下鼻子,“你们不厚道啊,吃好吃的也不带上我。”
    吴关赶忙道:“给你带了半条骆驼蹄子,一碟果干。”
    安固立即喜笑颜开,执起吴关的手道:“没白疼你。”
    吴关被他肉麻出了一身了冷汗,抽出手道:“都是兄弟,有好吃的能不想着安兄你吗。”
    几人等了约莫半刻,只见县令引着法常大师出了屋子,“……都是误会,暂扣下玄远师傅,是出于安全考虑,您既已出了秦王府,人自然该由您带回去……”
    县令说着客套话时,立在门侧的闫寸一个劲儿冲他使眼色。
    县令知道他有话要问法常大师,便道:“闫县尉,就由你前去释放玄远师傅吧,你可带法常大师同去,大师担心爱徒安危,可莫要怠慢。”
    “是。”闫寸伸手,对法常大师道:“您这边请。”
    离开衙门大堂,闫寸打发一名皂吏,速去监牢,释放玄远师傅,让其陪同玄远在监牢门口等候。
    待那皂吏跑去办事,他则拱手对法常道:“我有几个疑问,想请教大师。”
    “县尉请讲。”
    “玄远此番被捕,内情您可了解”
    “县令讲了,有人以玄远姐姐的性命相要挟,逼他刺杀秦王。”法常大师诚恳道。
    “以您对玄远的了解,他会就范吗”
    “人心不可测,善恶一念之间。我只庆幸他还未来得及做出选择,只是可惜了……我与他姐姐曾有一面之缘,那是个极聪慧的女子……阿弥陀佛。”
    “若玄远真对秦王下了手呢法常大师可想过自己的下场可想过佛门当如何自处”
    “有人要杀秦王,亦有人要保他,佛门不过顺其自然,身处漩涡之中,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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