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无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殇尽情殇
轻灵之死她耿耿于怀,那场面她至今都记忆犹新,她曾以为那是楚江阔最恶毒的杰作,而今才知,谁人都无法想象出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究竟会有多么得不择手段。
“当年,你的父亲派人追杀你的母亲文茵夫人,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坠入悬崖。听说她当时怀里抱着一个未满两岁的孩子,我想应该就是你。那时候我没能救下你们母女,是我这辈子的遗憾,好在你我之间还是有缘,让我今日得以再救你一次。”轻珊由衷地感叹,冥冥之中,她与这个孩子,还是要相遇的。
楚思晴对于母亲的记忆太过模糊,所以轻珊说着,她就只是听着,很难有太多的情感波动。她唯一记住的,就是母亲坠崖是由楚江阔一手造成的。
“我看你手中执剑,但是路数跟楚江阔截然不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教过你武艺能不能告诉我他是谁”这才是轻珊最想了解的事情。
但是楚思晴却不敢说。有了前车之鉴,她再也不敢向任何人透露自己师从何人了。她不确定还能不能再挺过一次非人一般的折磨。
她干脆放下了笔,静静地等着轻珊的后招。
轻珊知道她大概是误会了“我知道楚江阔是个武痴,我也能看得出你的武功一定很高。所以,我想他这般待你一定是因为他想要你的武学秘籍可你却没有给他,他为达到目的,不惜对你出手。”
“你别害怕,我没有别的意思,我问你师父的名字,只是因为你手里的这把剑,我曾经见过。我没记错的话,它是我一位老朋友的贴身佩剑,他如果将它送给了你,代表着你是他非常在意的人。同样的,在你昏迷的时候,手里还死死地攥着它,我想你的师父对你而言一定也是特别重要。”
没有错,轻珊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可楚思晴还是按捺着复杂的情绪,没有任何的回应。
“你的名字是不是你师父取的”
楚思晴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思晴,思情……”她名字里的玄机,但凡是旧人都能够一眼看出来,“这么巧,你也姓楚,难怪他会如此了。”
“无垢山,连地方都是那般巧合。”
轻珊自言自语着,又像是在向楚思晴证明自己没有恶意。
“你的师父是不是叫若问”
楚思晴惊讶地看着她,还是没有回答。
“若问本名沐子问,无忧城城主沐子歌是他的兄长,他们的父亲是当年擎苍的舵主沐以泽。”
“若问本是擎苍第一杀手,却为爱叛离擎苍。他和挚爱慕容情相识在无垢山下,后来在慕容情离开星辰之后,陪着她回到山间过了一段很平静的隐居生活。”
“再后来……”
轻珊用她亲历的故事尽力地消减楚思晴的戒心,让她相信自己真的是若问的朋友。
她故事中提到的那些人,楚思晴都曾在若问或是沐子歌的口中提到;她故事中的跌宕起伏,楚思晴也曾听若问偶尔像故事一样讲给她听过;她故事中的主角,就是楚思晴心中最大的芥蒂。
她信了。
楚思晴又拿起了笔在纸上写到家师若问。
一切都明了了。
有了共同的朋友,有了共同的仇人,还有了与若问同样的寄托。轻珊待楚思晴如同亲生,在她养伤的时候,寸步不离她左右。
楚思晴身上的伤是轻珊亲手处理的,上药换药,绝不假手他人;
楚思晴调养的药是凌素衣熬的,却是轻珊一口一口喂给她的;
楚思晴毒发时生不如死,在她身边陪着她、照顾她的还是轻珊……
轻珊鼓励着她,开解着她,帮她走出密室里的阴影,帮她克服心理上的障碍,帮她重新学会说话……
小梦最爱的人是若问,最感激的人是轻珊。
“宫主为了照顾我整个人都憔悴了,我醒着的时候她就跟我谈心,我睡的时候,她就一个人钻研各种医书古法替我解毒。”
。
第250章 雨痛
“她常常会给我讲师父的威风史,有好多好多,好多都是晴儿之前没有听过的。”
“我学着讲话,但是再也发不出原来那般悦耳的声音。宫主从古书之中找到了一种名为腹语的秘术,让我可以模仿各种人去说话。”
“我开始练习左手,用左手吃饭,用左手写字,用左手持刀,尝试着尽可能地去掩饰关于楚思晴的一切,从那一刻开始,我只是小梦,梦兮。”
“梦魂宫阴冷,常常引得被毒针刺过的穴道疼痛难忍,旧伤总是隐隐作痛,我每天都睡不好,也是宫主抱着我,就像小时候师父哄我睡觉一样,让我靠着她安然入睡。”
“宫主说我的伤要彻底恢复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我问她,一个月之内,我能不能重新练武,她说绝对没有可能。。
“我不信,于是我就每天偷偷地尝试凝聚真气。”小梦现在回想起当时,才意识到那个时候,她有多危险,“我真的是在把自己往死路上推,每天都感觉好了一些,却不曾想是危险更进一步。”
“终于有一天,在毒性的影响下,我丧失了判断的意识,走火入魔一般,伤人伤己。”
“当时,宫主就在我身边,她也被我吓了一跳,还差点被我伤到。”
“我执意要恢复武功,她便将自己的一成内力度给了我,才让我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如果让小梦再选择一次,她一定会拒绝轻珊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救命之恩已太沉重,助力之情更是深厚。
一成的修为,或许在外人看来没什么所谓,却是轻珊数年的积攒。
她的天赋有限,她的基础也粗糙,这就是为什么她勤加练习都还是无法战胜比自己年轻的楚江阔的原因。
她的积累来之不易,但是为了帮助楚思晴,她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内功给予了她。
她对楚思晴就只有一个要求,保护好自己,报仇雪恨。
三年五载,楚思晴等不起,她肩膀的伤势刚刚有愈合的迹象的时候,她就重新拿起了刀刃。
轻珊把当初轻灵托付给她的刀谱交给了楚思晴,她相信,与慕容情经历同样遭遇的她,会重新让逝秋和忆寒绽放光彩的,她更相信,亡灵会保佑这孩子,得偿所愿。
除去伤口的影响,忽略时而发作的毒性,楚思晴的进步是神速的,她对刀法的领悟力超过了轻珊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她在武学上的天赋与慕容情不相伯仲。从早到晚,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楚思晴就已经起来练习,当所有人再一次入睡的时候,她仍未停歇。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两个字——报仇。
“晴儿,你的伤还没好,切不可操之过急。”轻珊能够提点楚思晴的只有这一句话。
回顾八年里楚思晴的生活,她没有一天是好过的。
“别人以为的时间很长,在我看来却还是过得太快了。”小梦从来没有去回望过八年的往昔,今日,在若问面前,她与他一起去探望那个活在仇恨里,执著得甚至是有些固执的楚思晴。
“晴儿,为什么你不用右手”在轻珊看来,楚思晴的右手远比从未锻炼过的左手要灵活得多,如果换到右手,她的刀法会比用左手更加强大。
可楚思晴却说“对不起宫主,右手只属于师父一个人,我不想用这只手去学其他的武功。”
“小梦,你为什么从来不叫师父一声师父呢”凌素衣把她当作师妹,可是似乎她却没有认同轻珊。
楚思晴道“在我心里,宫主是恩人,是亲人,但是师父,只有一个。”
那个时候,凌素衣才明白,在楚思晴的心里,还住着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一个无可取代的人。
变天了,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轻风拍打着门窗,顽皮地从缝隙中溜进房中。
丝丝的凉意,对于正常人来说,是带着清新气味的清爽,但对小梦来说,这却是她难以承受的负担。
她忽然停顿了话语,慢慢缩起了身子。
她很疼,很疼,每一处旧伤口,每一处穴道,每一处关节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来爬去,像是有无数只蝎子在戏谑地甩着尾巴。
她的手在抖,在到处抓着什么,试图找到可以转移痛苦的替代品。然而,她还是无处发泄,难以排解,就只能像以前一样,用最痛代替这一切。
她左手死死地抠住右手,右手却扣不住左手。
毫无知觉,这一招,不奏效了。
“师父,师父……”她只能喊着若问,喊着她这些年唯一的精神支柱,“师父,不要抛弃晴儿,不要……”
若问痛心疾首,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毒发、看着她被病痛折磨,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不会的,我在,我在……”他不忍心看她自我伤害,点了她的睡穴,让她睡了过去。
本以为沉睡能够淡化她的痛楚,可惜,身体没有随之长眠。
这风、这雨,令氛围哀痛,令人心沉默。
越无尘走到小梦的身边,在她身上盖了两层厚厚的被子“她怕冷,或许这样会舒服一点。”
易攸宁走到窗边,将开了一点缝隙的窗户关严。
“这孩子吃了太多的苦,是我欠她的。”洛魂飞只敢趁着小梦沉睡的时候才敢靠近她的身旁,颤颤巍巍地取下她脸上的面具,悬在额头上的手,想帮她抚平创伤,“我早该将她接回来的。”
如果早一点,可能一切都不一样。
但是世间没有如果,发生的事情不能重来,造成的结果不会改变,失去的东西很难再得到。
时光不会倒流,它会永远跑在人的前面,追不上,拦不住,它还会将沉溺在过去无法自拔的人越甩越远。
“她轻描淡写,远远没有把这八年里真实的情况说给你们任何人听。”
轻珊等人来了有一会儿了,一直都站在外面没有进来打扰他们的宁静。她们都是当时的亲历者,见证者,都是陪着楚思晴一路走过来的人。换一个人去讲述,又会是一种怎样的视角,又会产生一种怎样的心情
“化功散的毒,毒性不强,但是异常顽固。我看遍医术古籍都没有想到彻底的解除之法。我尝试提取出其成分一一攻破,可始终还是有三种毒草我猜不出是什么。”对此轻珊除了遗憾,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恨不成才,“如果情姐姐和灵姐姐活着,以她们的本事,以她们的聪慧,一定要比我做得好。”
当年的慕容情太过瞩目,轻君还有轻灵亦是各有所长,姐姐们的光芒太过耀眼,以致于她总是将自己与她们相比较。不需要她施展才华的时候,她会以她们为傲,可当需要她独当一面解决问题的时候,她只怪自己不及她们的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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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舒窈
“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若问开解着她,“情儿的养母是毒后沐汐月,她自小耳濡目染,对毒物和药物自然比其他人要敏锐得多,她从小就肩负着慕容家的责任,哪怕她不想学都没有机会。至于轻灵,她是情儿亲教的,情儿体谅她的性情,很少让她参与江湖的纷争,她才能够潜心学习,有了后来的成就。”
没有天赋,没有积累,没有人指点,没有人指正,轻珊靠的就只是一股劲儿,她想成为轻灵那样的人,更想成为慕容情那样的人。不过,熟悉她们的人包括她自己都知道,这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困难了。
“她们有她们的无奈,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若问眼中的轻珊不再是当年那个躲在人后需要人保护的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了,她能够独自创立并且管好一个偌大的梦魂宫,能够令楚思晴重新面对人生,就已经能够证明她的能力了,“要不是你,晴儿根本活不到现在,也没办法替她自己讨回公道。”
“不,她能有今天,我做的实在太少。”轻珊有些惭愧,“化功散的余毒与她体内的佳人醉相互克制,互相抵消了一部分效力,所以她才能够有机会再修内力,并且不被佳人醉的功效所影响。”
“不过,就算如此,毒始终还是毒,只要还在她的体内,就还是会令她痛苦。而这些毒,我只能压制,所以她练功的时候常常会引致毒发。可她从来都不说,强压着,不让我担心。”
“但是时间长了,她的内力越深,毒性也就越深。刚开始,偶尔会产生小小的幻觉,会突然手软握不住刀;再后来,她会开始伤害自己来让自己清醒;到最后,根本就是六亲不认。”
“她武功越高,问题就越严重。”
“不仅仅是单纯的走火入魔,她的意识都近乎神游。”
“每经历过一次大的爆发,她的身子就会变得无比虚弱,功力又会散去一些。我劝她静养,可她还是不愿意。”
“她对我说,只有让提升的速度远远快过消散的速度,她才有可能保住功力,才有希望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她用八年,去完成别人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才能完成的积淀,过程有多艰辛有多痛苦,不用我说。”
“可是,她也为她的执著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毒性彻底侵蚀了她的身体,药石无灵,连原本治愈的最后一点点渺茫的希望都没有了。”
与其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而苟且偷生,不如拼尽全力、痛痛快快地博一个奇迹。
楚思晴做到了。
“我配了药池给她,帮她将毒的伤害减到最低,可是药池带给她的同样是噩梦般的记忆。”
“若说身上的折磨她能扛得住,那么精神上的折磨才是她最无力去抵抗的。”
“她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克服了对黑白两色的恐惧,用了两年的时间克服了女子与她的接触。可不管我们怎么努力,她自己怎么努力,都还是没办法让密室的一切从她的记忆里消除下去。”
“挥之不去的阴影,总是在梦里出现,我们听到最多的就是从她的呢喃中拼命喊着的四个字‘师父,救我’。”想到这里,轻珊有些唏嘘,“我记得当时素衣还问我,为什么她一直在梦里叫我。”
凌素衣也略显感慨“后来我才知道,她唤的人是前辈。”
“是啊,若问哥哥就是晴儿活下去的理由,就是她最好的解药。”
情字的分量,何其重。
“平常人有那么几日的梦魇都会愈发焦躁和疲惫,而她是日日如此。起初,她每天都抱着自己偷偷地哭,抱着你送给她的剑抹眼泪。慢慢的,有了剑的陪伴,她才好过一点。或许是你的佩剑架起了你们师徒情感的桥梁。”
“还有她肩上的伤,是她的禁区,一旦触碰,就如同把她重新带回到那间密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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