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疏影笑眯眯地取来一身大红裙衫,在他眼前抖开。
“瞧,我新让人做的衣裳,很漂亮对不对,你想不想试一试?”
那片绣着金凤图案的艳红衣料,离地上的青年越来越近。
这时的她,在他眼中绝对是个扮猪吃虎的大恶人。
闻玄望不能说话,于是把眼睛瞪大到极致,里面只有两个字
不!想!
然而,兰疏影勾起嘴角,开心地说“呵呵,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主人……你是魔鬼吗?”奶糖附在一只西施狗身上,在屏风后面瑟瑟发抖。
兰疏影淡淡地回答“不是啊,我是鬼仙。”
奶糖嘤!这样说好像也没毛病的样子。
总之,无论闻玄望怎么想,那件红衣最后还是套在了他的身上。
皇帝陛下的身材跟姬明月是有差别的。
虽然都是纤细修长的体型,两人的身高却不相同,所以,这件衣裳经过了特别的设计,它明艳且宽敞,让闻玄望略显冷硬的线条也被沾染上几分妩媚。
另外,这件红衣的下摆很长,就像是人鱼的尾巴,连双足都被盖住了。
它随着主人躺在地上,平添一股凄美的色彩。
让人一眼注意不到他的身材与姬明月有异。
最关键的当然还是闻玄望现在这张脸。
他们俩,在这个有纪念意义的晚上,完成了一次身份的互换。
现在,她是闻玄望;
而他,才是可怜的囚徒。
“别怕孤单,明天我就让人进来陪你。”兰疏影凉凉地笑着,“你一定认识他的,就是那个又聋又哑又瞎还不识字的老奴。”
因为那是他自己的安排。
这样一个仆人,跟囚徒一起被关在无人的坤宁宫里,不能出去,也不可能帮忙传信求助。
老奴并不知道自己将要进来伺候一个什么人。
他只知道是很尊贵的一位主子。
——这位主子刚受过伤,而且不能说话。
至于是男是女?
那对老奴来说没有差别。
……
兰疏影下手很有分寸,闻玄望的经脉不可能被接好,即使是她出手也要费很大的工夫。
但也不会恶化下去,它会很快愈合。
闻玄望先前做过不少布置,现在全都用在他自己身上了。
崔禾以为坤宁宫内被囚的那个人是姬明月——被陛下放在心上的女人,他自然不敢懈怠。
数不清的好药被送进坤宁宫去。
外人不明真相,只以为是皇后娘娘突发恶疾,陛下十分看重。
奇怪的是,他没给皇后娘娘传过任何太医。或许,坤宁宫内有来自民间的神医在为她医治?
六宫粉黛,大多数人的野心愈发浓重。
她们不敢过来探望,怕被传染了恶疾,而私下里一个个都在盼望着姬明月熬不过这一关。
她们不知道,那所谓的“恶疾”很快就会痊愈。
只是,“皇后娘娘”注定不会出来一步了。
兰疏影顶替了闻玄望。
白日里代他上朝,处理政务。
晚上要么宿在养心殿,要么就回坤宁宫。
后宫里再次弥漫起一阵阵酸雾。
又过一阵,等到她努力把前朝稳定下来,又做了一个让满朝文武遐想不已的举动将梅贵妃宫里的皇子,记到皇后名下。
那个皇子并不是梅贵妃生的。
他的生母是贵妃宫里的低位宫妃,按规矩她不能抚养自己的孩子,所以孩子自从生下来就一直被梅贵妃抱在身边照顾。
在剧情里,这个孩子最后被太后暗害,夭折了,自然不会是最后的太子人选。
可是兰疏影偏要翻转这个剧情。
她扮演闻玄望的时候去梅贵妃宫里看望过。
女主梅贵妃对他不冷不热,确实是一门心思放在孩子身上。
这个孩子被梅贵妃教得很好,敏而好学,身体强健,而且举止有度。
兰疏影一见他就很喜欢,觉得他比其他任何一位皇子都好。
孩子被记到皇后那里,梅贵妃立马就慌了,难得出了她的住处,跑来养心殿恳求。
兰疏影正在画一幅泼墨山水,听她说完了,淡淡地说“贵妃不用担心,皇后身体不好,也带不了皇子,孩子还在你宫里抚养吧,好生照顾他。”
梅贵妃大喜,谢恩后赶紧回去了,继续关起宫门,撸猫养娃。
姬明月没有自己的孩子,这个皇子俨然成了宫里唯一的嫡子,被一双双眼睛盯着。兰疏影怕梅贵妃应付不来,多派了不少心腹过去严防死守,务必要让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长大。
她这般行事,少不了被人脑补,认为她对这个皇子寄予厚望……八成就是以后的太子了。
兰疏影没有反对这个说法。
她又借着皇后重病、感念旧情的名义,对姬家开了不少恩典,同时暗示姬家,享受完这些富贵,就可以考虑退隐了!回去做个富家翁,将来有个太子外孙,在哪儿都不会被人轻视的。
要知道,在外界看来,姬明月是已经病得快要死了。
如今她做的这些事就多了一层安抚皇后的意味。
人们想当然地认为,陛下这是想让姬皇后走得安心一些。
姬家本来就没有争权夺利的心思,得到暗示之后,他们为姬皇后伤心之余,也开始着手在南方置办房产、田产等,准备等到姬皇后没了就走。
然而,皇后这一病,就是十年。
当初登记在中宫名下的小皇子,已经长成一位文武双全的翩翩少年。
就在今年,兰疏影已经册封他为太子,带在身边,细细传授他为君之道。
太子的生母本来身份低微,而且红颜薄命。
他能有今天,一是因为梅贵妃悉心养育,二是因为借了姬皇后的势,他对这两位养母都很感激。
。
623 陛下是只奶牛猫38(终)
这年冬日里,红梅开得极好。
兰疏影从御花园穿过,携着一身幽幽梅香,来到坤宁宫的牌匾底下。
吱嘎。
她轻轻推门进去,取钥匙打开被锁的第二道宫门。
贵妃榻上躺着的红衣美人一愣,转过头,看她的眼神有些恍惚。
“好久不见。”兰疏影在“她”身边坐下。
那名老奴看不见也听不到,但从流动的风感觉到有人来了。
他的方向感很好,先对着门的方向跪下行了个礼,然后去门右边的活动窗取来了新鲜茶点,一样样摆在矮几上。
闻玄望在这里住了十年,吃穿都是按皇后的规格。
老奴每天都为他精心按摩,日子看起来还算过得去。
只是不能活动,他在屋子里待着,最远只能望见庭院里的梅树,有些寂寥。
兰疏影抱歉地笑笑,“我忘了,你不能开口。”
她解了他的束缚,可是闻玄望并不想说话,他只是这样幽幽地盯着她。
兰疏影从芥子舟拿来的那个好感度探测器显示,他对她的好感值现在是50。
或许是爱恨参半吧。
从他的眼神来看,他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只求个自由。
但是兰疏影并不觉得他这样子很可怜——如果十年前不是她技高一筹,等待她的命运就是如此,而且还不如。
“不想活了?”她平静地问。
闻玄望点了一下头。
他累了。
这辈子就算再多活些年头,也不过是循环往复,十年如一日罢了。
兰疏影嗯了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锦囊。
“想喝茶还是酒?”她客气地询问道。
闻玄望嘴角微勾,哑声说道“桂花酒。”
“好。”
过了一会,活动窗口推进来一个酒壶,还配着两只精巧的杯子。
崔禾以为两位主子是要对酌,办事很快。
兰疏影先倒了一杯干净的酒液,是给她自己的。
然后,她在第二杯里倾进了灰白的粉末。
面对闻玄望渴望解脱的眼神,她把酒举到他唇边。
一饮而尽。
这种毒是她新研制出来的,毒性并不烈,特性却有些稀奇,它会让人在梦中死去。
闻玄望睡着了,做了个梦。
他梦到那年冬天,那时候他突逢巨变,被关在御兽苑的笼子里,看见她的笑容,近在咫尺,美得不太真实。
那段时间本来应该是很屈辱的记忆吧。
十年来他总是不愿回想,如今在梦里一一回顾,却发现那是他这一生罕有的安宁和幸福。
被一个人挂在心上,妥善安置。
那种滋味,真的很好。
如果十年前他足够信任她……
如果那个晚上他改变了决定,不是想囚禁她,而是余生好好待她……
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闻玄望在这个梦境里独自懊悔、怅然。
现实中,他安静地停止了呼吸。
兰疏影放下自己的杯子,打个酒嗝,然后卸去他脸上的易容。
距离上次换面具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月,他的皮肤显得异常苍白,像一张还没用过的画纸。
她平静地揉碎这张余温未散的面具。
然后,互换身份。
今天的他,是饮毒酒自尽的君王。
而她,是重获新生的皇后。
……
崔禾读完这封信,手抖得很厉害。
这十年间,他是陛下最信任的人,这份信任远在章平之上。
他确定这封信上是陛下的字迹,可这内容……他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章平从地上捡起信纸,读罢。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崔禾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进坤宁宫。
今天这座囚笼首次向他开放,他看见如同沉睡的陛下,还有坐在地上自饮桂花酒的皇后娘娘。
“陛下,驾崩了……?”
兰疏影看了他一眼,“信,你们都看了吧?”
“是……”只是不敢信。
信上让他们全力助太子登基,尊梅贵妃为太后,针对梅家的一系列措施已经一一写明,以防外戚坐大。
最后一点要求是,放皇后自由。
兰疏影淡淡地说“既然看了,那就去办吧,别让他走得不安生。”
章平哭着跪下来说“奴才恳求娘娘告知,陛下究竟是为什么……”
兰疏影晃了晃空酒壶。
想问闻玄望是怎么死的吗,是她下的毒。
圆他的愿,给他一个解脱。
如果是想问闻玄望为什么求死?
女人清冷的声音在室内缓缓流淌“大概是因为,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吧。”
比如真心爱他的女人。
比如在他统治下变得繁荣安稳的王朝。
再比如,身处囚笼时,期望的自由。
如果脱离了囚笼还是没法得到想要的东西……他不想再坚持。
这一天,丧钟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