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君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停不了的歌声
王雅听他说出那个令人心寒的“死”字的时候,忍不住瞥了一眼他柔美的双唇,他下巴微微仰起,略显得有一些自矜,然而从侧面看过去,下巴和唇线的线条十分优美,令人望之完全起不了恶感,这样一位近乎是完美的高贵男子,为何会这样厌憎南郡公呢
虽然他心中已然同意了谢琰这计划,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若是南郡公猜到了你我的意图,不敢进京,不敢进宫来谢罪,又要怎么办”
“他不会的,他若是不来,便是坐实了谋逆的罪过,所以,他一定会来的。”谢琰微微抬头,从容地说道。
荆州治所江陵城内,刺史殷仲堪正望着面前这衣饰华贵的娇丽女子,疑惑地问道“你说这是王雅给我的书信”
他新纳的小妾邹氏两颊生出红晕,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正巧家奴送来的时候,被妾身看见了,妾身见这信封上没有落款,便以为是您京中的相好送来的,便自作主张地拆了,谁知道却是太子太傅的手书,妾身真的没有偷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妩媚地做出一番撩人的娇态来,一副撒娇的无知小女儿状。
殷仲堪本就十分疼爱她,怎会在意这些小事,笑道“你便是看了,也未必看得懂,王雅那老儿可是酸溜溜的废话绕来绕去地一大堆,连我都要看上半日,才能明白他究竟是个啥意思。”
他一边打开那封信,毫不在意地当着自己妾室的面看了起来,却是越看越是神色凝重,渐渐地皱起了眉头,一副不满的样子,最后竟然把信纸一甩,恨恨地发怒道“这桓玄,简直是无法无天!”
邹氏露出好奇的神情,十分天真地问道“桓玄是谁是您的属下吗既然做错了事,您为何不罚他”
殷仲堪本是如雷霆之怒,被她一问却立刻泄了气,低下身子去捡起那封信,面上露出一缕为难之色,含含糊糊地说道“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邹氏笑道“夫君真是有趣,您可是荆州所有人的主宰,谁不是看您的脸色行事呢便是妾身坐了您的马车出门,旁人见到了都要下跪行礼。您若是连自己的下属都不能罚,还算得上什么荆州刺史呀”
殷仲堪更是尴尬,捏了捏眉心,自言自语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我还要再想想……再想想……”
邹氏却似是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最近城中有个传闻,您可曾听说了,众人似是在疯传一首歌谣呢,妾身也想知道那歌谣说的是什么然而府中却是无人愿意对妾身说起此事,夫君,您可以告诉妾身吗”
似是老实的骆驼被压断了最后一根稻草似得,殷仲堪立刻大怒道“什么混账歌谣,你一个妇道人家,好生待在家里便是,怎的如无知村妇一般,学着人家饶舌!”
邹氏素来得殷仲堪疼爱,从未被他这般凶狠地责骂过,不免哀哀凄凄地哭倒在地上,委屈地说道“夫君在外受了什么气,回来倒要拿妾身撒气,妾身不过是白问了一句,您不愿意说便罢了,何必要这样动气,可见您已经不怜爱妾身了,妾身还活着做什么,倒不如让我去死了算了……”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秒记住书客居
qjunce
。
第二百九十五章 抉择(四)
她一边哭,一边负气便要往一边的荷塘里跳,殷仲堪哭笑不得,忙拦住她,不得不柔声安抚道“这些朝堂之事,你们女人根本不懂,你就别那么多话了,乖乖回去休息,晚上我再去你屋里陪你。”
邹氏这才转怒为喜,高高兴兴地去了。
殷仲堪却是心情愈发沉重,这要命的歌谣在荆州屡禁不止,连幽闭在府中的自己的妾室竟然都听说了,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件事,会不会是自己最为忌惮的桓玄,为了试探自己而做的事情呢
就连邹氏这样的妇道人家,也明白君君臣臣的道理,也知道自己身为荆州刺史,已经是富贵无极,能拿捏所有人的前程和性命,为何自己反而畏首畏尾,不敢和桓玄撕破脸呢
他来回地踱着步,思索着王雅信上所说的,若此事是真的,自己就不能再回避了,必须和桓玄正面较量,分别站在敌对的两方。
这难道是真的吗桓玄能越过自己这个荆州刺史,随随便便地调动荆州的军队若是如此,自己这个刺史岂不是形同虚设,完全没有和桓玄一较高下的资本。多年来自己韬光养晦,和桓玄维持着客客气气的表象,难道竟然让别人反而以为桓玄才是这荆州府的主人吗那岂不是自己养虎为患,害了自己了。
他神色越来越凝重,这个时候,不能再隐忍了,他必须去面对这一切。
他拍手命自己的心腹家奴过来,对他说道“你一会入夜后,偷偷地把蒋都尉召进府里来,从角门带进来,直接领到我书房,避开旁人的耳目,明白了吗”
平日无事的时候,殷仲堪也经常叫这蒋都尉来府中喝酒,然而他这难得的小心谨慎的样子让那家奴都觉得十分惊讶,忙认真地说道“小的明白了,定然不会让旁人探知此事的。”
殷仲堪又拿起那封信,细细地看了好几遍,这才亲自生了个火盆,将那封信给烧毁了。
他身为荆州刺史,自然是有许多人来探访的,过了午时便听下人来报说,主簿庾准来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他皱了皱眉头,这庾准是受了桓玄的保举,硬塞到自己在江陵的官邸里来的,可见必然是桓玄的心腹了,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庾准又为何会突然来访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若是他拒绝见此人,就太过于流露痕迹了,说不好只能见一见,看看他是要说什么罢,想到这里,殷仲堪便对那下人点了点头,吩咐他将人领进来。
庾准出身颍川庾氏,又十分年轻便做上了江陵官邸内的主簿一职,自然是意气风发,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含笑对殷仲堪行礼道“突然前来拜访甚是失礼,却不知是不是打扰到您休息了。”
他十足地礼节周全,殷仲堪便是再不喜欢他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只能亦是浮出一丝微笑,淡淡地说道“相必庾主簿来访亦是事出有因的,既然你我都身为朝廷官员,为民奉公自是不能推说劳累的。”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若你要说的事情不是公事,那还是趁早滚蛋,别在这讨骂。
庾准听明白了他的话,却并不气馁,巧妙地说道“您是荆州府的主人,亦是此地所有官民心之所向,属下身为您的主簿,自然也是以您为尊,您的事情,自然也就是在下的公事了。”
殷仲堪被他奉承了两句,心中稍稍舒畅,勉强作出和蔼的样子说道“庾主簿所为何事,不妨直言。”
庾准走近他两步,却见殷仲堪眼中颇有警惕的神色,便不再上前,只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属下因机缘巧合,听说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这才急急忙忙来告诉您的。”
他神神秘秘地说道“您知道吗有人假借您的命令,私自调动荆州府的府兵,去了哪里属下不知道,但只知去了多日,前几天才回到荆州的,那帮小子回来之后便在江陵城内的罗绮馆内大吵大闹,说话间露了口风,这才被属下发现的。那几人已经被属下拿下,绑了带来了,如今就在门外等候您亲自问话呢。”
殷仲堪先前就从王雅的信上知道了此事,却不知道竟然连庾准都发现了,为了讨好自己而匆匆来告密,若他知道这些府兵就是桓玄调动的,又会露出什么表情
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恶毒的笑意,嘉奖他道“这次多亏你机警,若不是你及时发现,只怕我还不知道此事呢,那些人我会亲自审问的,你把人交给我府里的管事就行了,若是这事是真的,我定然会好好褒奖于你的。”
不知是谁曾经说过,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鱼片中未清尽的刺,会给你一种意料之外的违和感,实在是很有道理的。
向来谨小慎微地服从着桓玄的意愿,本来就已经让殷仲堪觉得十分难忍,如今这是一个大好地扳倒桓玄的机会,他若是错过了才是傻子呢,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人利用了却尚且不自知。
他此时自以为得计,正好可以利用庾准这样的行事,假装自己并不是针对桓玄,而是为了调查此事而已,这才会“不小心”查到桓玄头上,又“不小心”告诉别人。
这样处理,既能震慑桓玄,又能避开他的怨恨,岂不是一举两得
他越想越得意,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庾准从殷仲堪的官邸出来,迎面就遇到了自己应该在南平郡任上的弟弟庾楷,他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江陵了可是找殷仲堪有事吗”
庾楷却是神色仓皇,对自己的兄长求助般地说道“大哥,我是来找您的,我在荆州可能呆不下去了,您帮我想想办法吧。”
庾准见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拉着他走远几步,来到人来人往的街道,这才低声问道“你惹了哪家的贵族了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荆州这地方到处都是世家,随便一个普普通通平民都有可能是大族家里的管事,就连店铺也大多是几个大姓贵族的下人们开的,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待人谦和为上,你总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秒记住书客居
qjunce
。
第二百九十六章 玉环(一)
庾楷神色未定,也没理会兄长这番唠叨,附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了几句。
庾准立刻神色大变,抓住了他的手,紧张地问道“你怎么这般糊涂可还有旁人知道此事”
庾楷为难地皱起了眉头,仔细回忆着,含含糊糊地说道“我也不清楚,当时我心中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有没有旁人看见了,但那妇人的贴身侍女大约是知情的。”
庾准急得直跺脚,冲着弟弟的脑袋就是一阵乱敲,责怪他道“你这性子简直是,不可理喻,便是寻花问柳,也有那正经寻问的地方,江陵城内便有罗绮馆,你怎的不去偏爱这样东躲西藏,走街串巷的,把我们庾家的脸都丢尽了。”
庾楷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就是知道错了,又明白这事厉害,才来找您商量的,您这样一昧责怪我也没用,事已至此了,要帮我想想怎么善后才是啊。”
庾准怒道“这事要怎么善后你自己惹出来的情债,如今人家又知道你姓甚名谁,我们庾家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也是排的上号的大家族了,便是要赖也赖不掉。”他说到这儿,突然回过神来,问道“你可有送那妇人什么定情信物之类的东西玉佩啊,玉镯,珠宝首饰之类的,有根有据的东西,送过吗”
庾楷面有赧色,不好意思地说道“自然是送过的,我将母亲留下的玉环送给她了。”
庾准一听,直气得脸色发青,两眼几乎要瞪出来了,简直是无力吐槽自己这个糊涂的弟弟,那玉环本是一对,乃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做成的,当初家门寥落的时候,自己和弟弟一人拿了一只,只怕是走散了,作为日后相见的信物的。
虽然现在这玉环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之物,但成色那么好的,一看便是世家大族的祖传之物,绝不是随随便便能在坊市中买到的东西,这东西竟然也能随随便便送给一个这样身份复杂的女人,自己这弟弟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庾准真恨不得把他的脑袋打开来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浆糊。
他心中憋屈,愤愤地说道“这事我帮不了你了,要不你就直接去找桓玄请罪吧,他向来不甚在意他那些妾室,说不定反而能将那妇人送给你也不一定。”
他这话本是讽刺调侃庾楷的,谁知道那榆木脑子的小子竟然忧虑地说道“不成,之前他便说过,旁人也就算了,这姬妾却是不能送给我的。”
庾准听着不对,忙问道“桓玄怎会知道你爱慕此姬妾之事”
庾楷又是扭扭捏捏地说道“我便是在去桓府见他的时候,才见到他那姬妾的,当时因有一只猫跑了进来,那妇人追着那猫进了房间,这才被我无意中窥见了容貌。”
庾准心中立刻生出警惕,疑惑地问道“无缘无故的,怎会突然有猫乱跑,这莫不是桓玄精心设计的,试探你的手段”
庾楷被他一说,心里也没底,回忆了一番,却也不能确定,自言自语道“但近日他并不在桓府内,我出入桓府的时候,也只说是桓府的客卿,并没有报上名号的,他又岂能知道是我呢”
庾准摇头道“我总觉得不妙。不管怎样,这个女子你都不能再去相见了,最好能把她诱出桓府来,杀了灭口是最妥当的法子了。”
庾楷忙劝道“那怎么行,本就是我负了她,如今还要将她残忍地杀害,兄长,您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这根本不合君子行事之道啊。”
“那否则怎么办人家都要跟你私奔了。你难道还真要去对桓玄说,求他将这个姬妾送给你不成”庾准问。
“我的想法是,就让她跟着我走了,我把她偷偷藏在家里便是,桓玄也未必会在意这一个姬妾的去向,更不会想到是我这样胆大包天,偷偷地将人带走了。”庾楷天马行空地幻想着。
“绝对不行,照你前面的说辞,桓玄早就注意到你了,又怎会想不到是你,这件事你就别管了,那妇人姓什么,我去帮你设法解决此事,你回你的南平郡去,别再乱跑了。”庾准坚决地说道。
庾楷嘴上虽是答应着,心里却很是不乐意,当日在桓府那一次惊鸿一瞥,他便记住了桓玄这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姬妾,他故意装作不小心的样子摸了她的柔荑,她虽然是狠狠地瞪着自己,却也并没有当场喝骂自己,可见是个没经过事的,还以为自己可能真是不小心才碰到她的。
自从那次窥见了她的面容之后,他便有些神思不属,心中有着一股热切,但是那妇人身居桓府的内院,不是随便可以接近的,如之奈何
此后他都没有回南平郡,而是每天打听了桓玄不在府中,便变着法子去桓府里瞎转悠,他身为荆州府的官吏,在桓府本就有许多这样的人出入,旁人也没有太过注意他的频繁造访。
虽然不知道那女子居于何处,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是偶然在花园里遇到了那只调皮的小猫,仗着自己身手敏捷,三两下便抓住了它,将它抱在了怀里。
只见那猫通体洁白,显然是十分名贵的,有着西域的血统,两只眼珠颜色都不一样,可见这女子还是十分得桓玄宠爱的,不然不可能有这样贵重的宠物。
这个年轻的妇人,自然就是桓玄新纳的妾室郑燕了,庾楷却不知道,郑燕只是因为新进府的时候沾了萩娘的光,才能住到桓府内最为舒适的霁雨斋,所以下人们纷纷恭维她,任她予取予求,这才只因为她说了一句喜欢小动物,才巴巴地送来了这只名贵的猫。
而郑燕那时候进屋来找猫,也不过是因为桓玄在那屋子里,她想要见自己的夫君罢了,哪里是真的疼爱这只小猫呢。
故而他一直等到夕阳西下,都没见到郑燕的身影,不由得恹恹地想要回去。
果然两人是颇有缘分,郑燕因多日没见桓玄,竟然是正巧出门来散心了,迎面就遇到了抱着白猫的庾楷。
原本只是一场露水姻缘,可庾楷却发现那女子身下有着断断续续的血渍,心中一惊,问道“你难道不是桓玄的姬妾”
郑燕羞愤交加,根本说不出话来,他再三追问,才勉强说道“妾身还未蒙桓郎召幸……”
庾楷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又见那女子认真地说道“郎君若是真心爱慕妾身,便将妾身从这府中带走吧。”
他又惊又怕,忙胡乱安抚道“我自然是真心爱你的,这便想办法接你走。”说着便急急忙忙地穿起了衣服,郑燕问他要定情信物,他这才将身上唯一值钱的玉环给了她,便落荒而逃。
如今想来,那可真是个败笔,早知道会如此,当初就应该什么东西都不留下,来个死不认账的。
。
第二百九十七章 玉环(二)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