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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君笧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停不了的歌声

    她说这话的时候煞是认真,一脸崇拜地望着竺法蕴,连竺法蕴自己都有些窘迫,忙不好意思地谦逊道“哪里,哪里。”

    竺法蕴转开不去看采棠纯真的眼神,目光落在了昏迷不醒的萩娘身上,问道“这丫头怎么一直睡着,难不成是病了”

    采棠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萩娘昏迷也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怎的一点醒转的迹象也没有,然而她身体温热,面色红润,也不像是有什么异样。

    她伸手抚了抚萩娘的面庞,只觉得触手滚烫,不由得“啊!”了一声,忙对寄奴说道“寄奴哥哥,女郎似是在发热,脸上烫得很。”

    寄奴原先几次观察萩娘的神色,都觉得她面色安详,又透着血色,所以根本没想到她有什么不对劲,只当是被吓坏了罢了,听采棠一说,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脚下更是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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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松风(一)
    此时道边松风阵阵,仔细听颇有凄凉之意,然而逐渐地,却能听见远处传来清幽的铃声,不疾不促,徐徐而来,那声音悠然自得,如贤者之音,清远雅正。

    竺法蕴自言自语地说道“此是出尘之音,来者定然是位器量弘旷之士。”

    众人自然而然地回头去看那来人,原来那铃声并不是有人弹奏的,只不过是系在马车上的小铜铃,自顾自地发出那清越随性的音律,反倒令诸人称奇不已。

    即便是寄奴,都忍不住驻足看着那马车,只见那马车上并没有繁复的家族纹饰,不论是形制还是工艺,都和晋廷如今流行的样式完全不同,线条粗犷,十分大气。

    策马之人是个穿着普通的青年男子,他亦是见到了黑夜中行路的众人,夜色中疾奔的寄奴,以及马匹上形色古怪的僧人和女子。然而他脸上毫无惊讶的神色,并没有做任何停留,更是没有询问这几人怎会不顾宵禁的律令夤夜出行,而只是微微地对众人礼貌地露出了笑容,便头也不回地驾驭着马儿继续前行。

    采棠眼尖,看见了那车上的铜铃十分古怪,与一般的铃铛不同,竟然是圆筒状的,看似完全固定着没有任何的摇晃,却仍是能源源不断地鸣响着,不由得好奇地说道“好古怪的铃铛,这样的铃铛竟然也能发声吗”

    寄奴亦是有些出神,若不是在这样匆忙的出逃之时,他一定要去询问一下这马车的主人究竟是谁,若是对方不嫌弃,他是很想结交这样随性风雅的主人的。

    从仆人就能看出主子的心性,这样处变不惊,淡泊清和的家奴,怎么可能有一个不堪的主人呢。

    然而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赶紧赶到山阴,寄奴放下这些纷乱的心事,继续提气飞身前行,然而他已经独自默默地飞奔许久,即便是体力耐力都不错,也实在是有些累了,不由自主地喘息了一下。

    人力有时而竭,自古以来,还真是从未听说有人能在两三个时辰内徒步从会稽走到山阴的。

    比起不通武艺的竺法蕴和后知后觉的采棠,还是那匹笨马最先发现了寄奴的异样,它立刻便呼啸着猛地收住了撒欢的脚步,定定地站在了原地,再也不肯向前再走一步了。

    寄奴慢慢地调匀了自己的呼吸,不高兴地拍了它脑袋一下,问道“怎么了,你是跑不动了”

    那匹黑马竟然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甩开了他的手,一副自矜的样子,好像在说“不是我跑不动了,明明是你都快跑脱力了。”

    虽是如此,但自从它停下来之后,不论寄奴怎么威逼利诱,好言劝说,它都不肯再走。

    采棠说道“我见那些马夫调教不听话的马,便是用鞭子抽,抑或是用小刀刺,牲畜毕竟是牲畜,寄奴哥哥,你和它多说也是无用啊。”

    寄奴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自从见到这黑马的第一眼起,便觉得它颇能识得自己的心意,潜意识中,他已经没有当它是一头牲畜,而是自己的知己,是自己的朋友一般了。

    要他下手对这样一位好友动粗,那怎么可能呢

    竺法蕴伸手探进那马儿的耳后,说道“我对于调理马儿也颇有心得,此处是天门穴,若是狠狠刺激此处,便是再凶悍的马儿都受不住,若是你不介意,我便下手了”

    采棠和寄奴果然都敬畏地望着她,这女人太可怕了,什么旁门左道都懂,难怪刚才说若是这笨马不老实,便会下手整治它。

    竺法蕴感受到了两人的目光,忙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抚着脸庞掩饰地笑道“嘻嘻,这也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我在寺里的时候和马厩的师兄很是亲厚……”

    寄奴摇了摇头说道“让它歇一会吧,你们三人虽都是身娇体弱的女子,但毕竟行走了那么久,又没有水喝,它会闹脾气也是自然的。”

    果然他话音刚落,那笨马便很是应景地喷着鼻子,呼出了阵阵热气。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这别扭的笨马不耐烦地伸出了前左腿,碰了碰寄奴的衣袍。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调理着自己的呼吸,方才一时心急,跑得有些猛,现在回过神来才发现,若是再那样不管不顾地跑下去,只怕自己的身体真会支持不住。

    采棠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说道“哎呀,寄奴哥哥,你走了那么久,也没喝水,怕也是累坏了吧,都是我们不好,没能体谅你的辛苦。”

    原也没什么,寄奴却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半点也不扭捏地承认道“都是我平日修习不够,待要用到功夫的时候却是不成了,不得不调理一下气息才行,棠儿,我真是没用……”

    采棠只觉得心疼无比,寄奴向来从不示弱,亦不会抱怨诉苦,此时却说得这样直白,可见是真的很是不妥,她立刻跳下马来,抓着他的衣袖说道“寄奴哥哥,你去骑马,我来跑一会,我也会轻功,能跑上个……”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跑多远,不由得踌躇了半天,才说道“跑上半个时辰应该是无妨的。”

    寄奴忍不住笑道“女子最是体弱,即便轻功卓绝之人,亦是不能耐久,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跑一炷香都是不错的了。”

    说不定半柱香都不到,我便不行了……

    采棠不由得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也不再逞强。

    就在这为难之时,却听见刚才已经悠然远去的铃音,正顺着风向,逐渐地响了起来,竟是刚才那马车调头回来了。

    众人正觉得诧异,不知道这马车的主人何以那么迅速便回来了,却见那赶车的家奴堪堪将马车对准了他们驶来,堪堪停在了众人面前,礼貌地说道“我家主人吩咐了,若是诸位也是去山阴的话,可以让三位女眷上车同行,他自会避嫌。”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穿僧袍的竺法蕴,心里暗暗奇怪,主子是怎么看出这僧人其实是个女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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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松风(二)
    别说是他了,竺法蕴自己都很是奇怪,怎的这家主人就知道自己是个女子

    刘寄奴虽是心中讶然,但他直觉此人并非怀有恶意,沉吟了一番,他便毫不扭捏地答道“多谢你家主子美意,我们的确是有急事要赶去山阴县,若是贵主不介意的话,便让女眷们同行吧。”

    那家奴点点头,便取出了身边的脚凳,跳下车来,说道“既然如此,便请上车吧。”

    车帘一拉开,寄奴便见到了车内端坐着的男子,身着浅绛色华衣,高冠宽袍,想必便是那家奴口中的“主子”了。

    他礼貌地躬了躬身,客气地说道“多谢您的好意,刘某感激不尽。”

    那名男子原先正在闭目养神,听他这么说,也没有任何动容的样子,只是挪了挪身子,示意诸女上车。

    采棠为难地说道“寄奴哥哥,我是个奴婢,自是没有大碍,若是被旁人知道女郎与这素不相识的男子同车,只怕对女郎的声誉有损。”

    在她心里,萩娘是自家主子板上钉钉的内眷,陈郡谢氏是何等高门大族,谢家的内眷,就连名讳都是根本不外传的,比如谢琰的母亲,除了谢安和谢琰以外,就连府中诸人都不知道她的名讳,那个时代对于女子的闺誉避讳莫深,绝对是不能行差踏错的,更何况是和来路不明的男子同车呢

    她这话一出口,那御马的家奴都不由得气笑了,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还请诸位三思。”

    在他看来,主子纡尊降贵请女眷上车已是仁至义尽了,这不懂事的小蹄子竟然还嫌弃自家主子是外男,当真是迂腐得可以,然而他自持礼数,并不曾将心里这些腹诽说出口来。

    那车上的男子却是轻轻一笑,委婉地答道“在管宁眼中金玉与石块瓦砾无异,在在下眼中,红粉娇颜亦是与白发枯骨无异,所以我才对我的家奴说,‘告诉他们,我会避嫌’,那不过是因为我自信自己的心智,绝对不会因为外物有任何转移罢了。”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侧过了身子,神色十分淡然,从容闲适,仿佛这些身外之物于他都是过往云烟,毫不在意的样子。

    刘寄奴这才注意到,他一手持了一串念珠,另一手中捏着几株枯黄的蓍草,虽然看年貌不过是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动静举止却如老者一般沉静稳重,那双半张的眸子中如死水一般空泛,半点涟漪都没有。

    然而,就在此时,那男子正巧瞥到了寄奴的面容,那双空洞的眸子竟似惊到了一般,猛地张了开来,原本细长的眼角都睁圆了,他竟是难以抑制自己面上的惊讶神色,口中念念有词道“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的计算怎会有错这绝对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一番之后,又恍然大悟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继续自言自语道“不错,的确是山阴,我没算错,我没算错,只是世事无常,难免有些阴差阳错罢了……”

    寄奴不由得皱眉看着他,古人有云,动静皆宜,这男子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简直令人难测。

    只见那华服男子面上一下子恢复了青年人那种活力,双眸炯炯地望着寄奴,露出了热切的神情,殷情地自我介绍道“在下东莞郡人刘穆之,还没请教您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这变化也实在太快了,刘寄奴和采棠都瞠目结舌地望着他,只觉得这真是个怪人。

    竺法蕴却毫不在意地笑着说道“你们还没看出来吗,这是一位术士,只不过年纪有点轻罢了。”

    也只有这些身负异能之人才会这样神神叨叨,对于自己在意的人尊崇无比,对于其他人则是视若无睹。她在瓦棺寺见过一些类似的能人,有的是久负盛名,有的则是深居隐逸,根本不为外人所知,但是他们的共同点都是,完全的自我,完全的不顾旁人的目光。

    这男子手上拿着的正是卜卦用的蓍草和念珠,不需要用算珠就能卜算,可见他已是术者中的佼佼者。

    她很是自来熟地上前自我介绍道“我是瓦棺寺的竺法蕴,你可曾听说过我”

    刘穆之竟是对她怪异的打扮和与身份不符的嗓音视而不见,不屑地转开了眼,完全没有想要搭理她的意思。

    术士自秦汉开始就是一种职业,曾经十分重要,但是在两晋时期已经只是寥寥了。

    与方士不同的是,术士主要精于卜算和风水,而方士却是炼丹修仙,寻求永生,在这个醉生梦死,动荡不安的年代,由于五石散的盛行,方士和炼丹术得到了进一步发展,而术士已经差不多要绝迹了。

    这种职业一般都是至亲单传,所以才会越来越少,越来越失传。

    刘穆之专注地观察着寄奴,他早就算到,今天会在山阴遇到未来的帝王,而他方才在路上的时候,不过是心血来潮随便算了一下,便算到这四人亦是前往山阴,然而却是吉凶未卜,就连自己都算不出这几人的命运,这才请他们上车,想要结识一下而已。

    谁知道方才自己睁眼一看,那姓刘的男子的面相,即便是稍通相术之人都能看出,那绝对是不容置疑的王者之相,端正庄重,又有着无比威严,却不知怎会这般狼狈地在官道上狂奔。

    英雄起于微时,自己终于抓住了所有术者千载难逢的大好机遇,在未来帝王还没崭露头角的时候便遇到了他,若是自己能牢牢地抱紧这颗大树,什么名利双收都是小事了,只怕自己会名垂青史都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客气地说道“哎,阿薰,怎么还不请她们上车,我和这位刘郎一同骑马便是了,几位女眷请上车,圣人有云,男女授受不亲,我怎能和刘郎的内眷同车呢,实在是太过失礼了……”

    那被叫做“阿薰”的家奴亦是长大了嘴巴,讷讷地望着他,很想提醒他一句“刚才是谁说视金玉如瓦砾,不用避讳女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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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松风(三)
    刘寄奴无奈地看着他三步并作两步下了车,又亲切地握住了自己的手,不由得想起了亦是一见面便待自己十分殷切的王谧,苦笑着问道“您为何如此前倨后恭竟是令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刘穆之立刻纠正道“请您千万不要用敬语称呼在下,对了,请恕在下冒昧,您的名讳是”

    刘寄奴见萩娘已经被采棠扶上了车,这才放下心来,回答道“我姓刘,叫刘寄奴。”

    刘穆之闻言皱眉道“不好不好……”

    他见刘寄奴面色不善地望着自己,忙改口道“在下该死,这不是说您的名字不好,而是这名字一听便是个孩童躲厄的贱名,若您不期望立身处世也就罢了,若是将来您……建立了功业,还用这小名,实在是太过有失威严了,不如改个大气些的名字更好呢。”

    他好容易才忍住了,没说成“若是将来您当上了皇帝……”

    要知道如今司马皇室尚在,随随便便说这种话,简直是和谋反无异。

    这话正巧说到了刘寄奴的心坎上,他心心念念便是要做一个不输于谢琰的,名重一时的将帅,当下便点点头道“您说的没错,只是这是大事,我还得回家去问过家君才行。”

    刘穆之又连声告罪道“千万别用‘您’来称呼在下,在下愧不敢当。”

    刘寄奴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不敢去询问王谧为何这般善待自己,却见刘穆之和王谧一样,都是一见自己的容貌便恭顺无比,便试探着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呢您本就比我年长,又于我有恩,不管怎样我都应该对您使用敬语呢。”

    刘穆之怎能实言相告,他忙打哈哈道“这个,我一见您便心生仰慕之情,愿意为您效劳,至于原因,您以后迟早会知晓的,如今我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

    他见寄奴还想问,忙说道“您不是想要赶去山阴吗,再不上马,可就迟了。”

    寄奴原本只是不想让旁人见到竺法蕴那怪异的打扮,如今既然几女都在车内了,他也不必那么着急赶路,然而萩娘却是身体不适,在那个年代,发热这种症状却是可大可小,弄得不好便是致命的热病,所以还是要尽快赶到山阴找医生才行。

    他点点头,忙翻身上马,却猛然想起来这黑马已是走不动了,不由得为难地抚摸着它的脸颊,鼓励着说道“马儿马儿,辛苦你了,烦你加把劲吧,到了山阴我便给你找水草。”

    谁知那黑马竟是神骏无比,马车起动的时候,虽是四匹马驾车,它也完全没有赶不上的样子,安步当车地神态十分悠然自得,惹得寄奴心喜无比,笑道“真是匹好马。”

    刘穆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取出了纸笔,煞有其事地记录着“隆安二年,五月十二,赞其马,其马玄色,目间有白鬃,名曰……”

    写到这里,他不由得问道“刘郎,你这匹好马叫什么名字”

    刘寄奴不疑有他,下意识地说道“这马还没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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