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黑袍人似乎有些心烦意乱,因此并没有再点沈衣雪的哑穴,所以沈衣雪的“言论”暂时还算自由。
于是她又问黑袍人“你现在是不是心慌了?”
“你是在担心历劫会恢复力量,对吗?”
“你根本就没有打算,就那个李家老爷是不是?你只是想要利用他,让他给你提供金玉宝石来布置阵法。”
黑袍人当然不会回答,而沈衣雪也没有指望对方会回答,她这样不停的问,不停的说,无非就是想要扰乱对方的心神。
毕竟,人只有在心浮气躁的时候才更容易出错。
可惜,黑袍人虽然心烦意乱,布置阵法却依旧是有条不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给沈衣雪留下。
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而那县太爷虽然一开始答应十分痛快,但是到了最后却也没有派人将历劫送来,更没有再出现在李府的后花园中。
这个结果,似乎也在黑袍人的意料当中。他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抓住沈衣雪的手腕“走!”
黑袍人用一根金丝织就,镶嵌着粉色晶石的带子捆住了沈衣雪,塞进了一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就出了李府。
不同于沈衣雪被带来时候的那辆,这辆马车的车身上,几乎的刻满了花纹,然而车厢却并不能隔绝神念。沈衣雪歪着身子,扒着车窗正往外看,就觉得眼前光线一暗,一片以无数金丝银线绣满了花纹的黑布,兜头就罩了下来,转眼将整个马车车厢笼罩了起来。
沈衣雪的神念再一次被隔绝了开来,同时也明白过来,并非是昨夜带自己前来的那辆马车特殊,而是被蒙上了这块特别的黑布。
之后这块黑布自然是被黑袍人收了起来,此刻再一次拿出来,用到了这辆马车上,用以隔绝她的神念,不让她窥探外面的情景。
只是,这黑布以金丝银线绣了无数花纹,形成阵法隔绝了神念,却并不隔绝声音!
所以,沈衣雪还是能够听到外面的声音的。
之前,两个健壮仆妇将她送到黑袍人手中的时候是晚上,可以说是夜深人静,所以她被隔断了神念之后,无法感应车厢外面情况的同时,也没有听到太多的声音。
可现在却是不同,青天白日,街上自然是人来人往,想不听到声音都难。
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熙来攘往的脚步声,车马粼粼声,沿街叫卖声,可到了后来就出现了杂沓纷乱的脚步声。
沈衣雪隔着车厢问那黑袍人“外面发生了何事?”
外面的黑袍人似乎楞了一下“你能够感应到?”
“不能。”沈衣雪如实道,“不过我能听到。”
这个回答让外面的黑袍人险些吐血,不过转念一想她说的也是实情,当初炼制出这遮天幕的时候,的确也只是针对修者的神念,并不针对普通人的声音。
外面的黑袍人突然就安静下来,不过外面的种种的嘈杂的声音却并未因此消失,大约是因为黑袍人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声音,一时没有合适的法宝来应对,因此只能是听之任之,暗中提高了警惕。同时心里想着,若是下次在出来,一定要带几个下属出来。
他心里盘算着用最近的下属分舵需要用多长时间能到,马车就行到了城门口。
城门口出城的百姓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半晌不见朝前移动半分,黑袍人心中突然涌出不好的预感,于是不再继续等下去,调转马车车头,朝着相反方向而去。
他从南城门绕到西城门,这才发现西城门竟然已经关闭起来,并且有不少官兵把守。
北城门和东城门的情况也是一样,宝应城的四个城门,如今竟是封闭了三个,只剩一个南门容人出入,而且还是许进不许出!
宝应城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黑袍人心中更加惊疑,一度怀疑,是这宝应城的县太爷突然翻脸,不但不肯继续以历劫交易,反而要将沈衣雪再度抢回去。
只是,他一个区区县令,又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权力,这么多是人马调动?
沈衣雪看不到,神念感应不到,却也能够感觉到马车在绕圈子,而且似乎绕了不只一圈。中间的时候黑袍人似乎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向人打听什么,不过声音压得极低,沈衣雪也听不清楚。
等她感觉眼前一亮,蒙着车厢的黑布,也就是那遮天幕,已经被黑袍人撤了下去。
车门被打开,沈衣雪探头朝外看,一眼就看到了李府大门前的匾额。
她楞了一下,抬头看向鼻翼两侧都渗出汗珠的黑袍人,也没有下车的意思“你这是迷路了么?”
黑袍人的脸瞬间比他身上的袍子更黑,沈衣雪甚至都能感觉到他黑色兜帽下面几乎都要喷出火来的目光。
沈衣雪不理会他,抬头看了一眼李府的大门,又问“那你为何要带着我在宝应城里兜圈子?”
黑袍人不说话,一伸手,将沈衣雪就从车厢里扯了出来,三步两步就冲进了李府的大门。
立刻就有三四个李府的家人迎了上来,沈衣雪就听那黑袍人怒声喝道“叫你们家老爷滚出来,问他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
。
第四百二十一章 树倒猢狲散
夏季的大牢中,格外潮湿闷热,光线却依旧昏暗,历劫一身白衣,似乎散发着微光,在其中格外显眼。
更显眼的是,他所在的牢房四周,竟然散落了一地的金银珠宝,与这阴森昏暗的牢房十分地不和谐。
当然,这可不是宝应城多么富有,县太爷又多么地土豪,会想着以黄金为囚笼。历劫心里清楚,这些金银珠宝,看似随意散落,实际上其中的天地灵气却都被激发了出来,形成阵法压制了他的真气运转。
一夜的时间,他不知道沈衣雪被带到了何处,也不知道此刻她面临着什么。那些黄金珠宝形成的阵法,却依旧牢牢束缚着他,让他连牢门也无法强行破开。
历劫也不知道自己试验了多少次,锁门的铁链哗啦啦作响,甚至让隔壁牢房里的犯人都忍不住开骂“安静!否则牢头不来抽你,老子先抽你!”
历劫只好暂时放弃,一颗心却是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透着无力的绝望。
如果他还能够出去,如果她还安然无恙,他一定不要再用什么域界规则来约束她,随着她的性子来;也不再用那些域界规则来约束自己,先保证她的安全再说!
他的神思一时有些恍惚,也就没有留意到背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直到一个刻意被压低的声音传来“喂!”
历劫猛地转身,就见牢房当中,唯一的一个,几乎都要开到屋顶上的,用来透气的小窗中,探出一个人头来!
那人环视了一圈,似乎愣了一下,见历劫回头,竟然又伸出一只手臂来,将一根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历劫这才看清,那个人头,竟然是之前出去“打探消息”的粉蝶儿!
粉蝶儿压低了声音,问“沈姑娘呢?”
历劫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默然半晌才道“不知……”
粉蝶儿闻言也皱起了眉,很快就从那小窗中缩了回去,随即一个缠着布条,棍棒样的东西被送了进来“接着!”
历劫伸手接过,却是之前被粉蝶儿伪装成拐杖的战天剑,后来被他和沈衣雪遗落在了客栈中。
不过,这战天剑在轩辕昰的手中能够发挥出巨大威力,沈衣雪也能够掌控,可在他手中却是未必!
粉蝶儿再一次探进头来“整个大牢都找遍了,这是最后一间。”
也就是说,沈衣雪并没有被关入大牢。
历劫当然知道,他亲眼看到沈衣雪被带往县衙后宅,自然知道沈衣雪不在牢房当中。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战天剑,正要开口,却感觉周身陡然一轻!
那些以黄金珠玉当中所蕴含的天地灵气形成的,压制他体内真气的阵法,在他握紧战天剑的一刻,经然松动了许多!
压力顿减,历劫不及多想,举起战天剑朝着所在牢房的铁门就劈了过去。
即使无法灌注真气,厚重的铁门在战天剑下,也仍旧是如同豆腐一般不堪一击,“铮”地一声金铁交鸣之音后,牢门已经被劈出了个能够容一人钻出的洞来。
这个时候,粉蝶儿也就刚从那小得不能再小的气窗中钻了进来,他身子一翻,轻盈落地,悄然无声。
听到声音抬头看时,历劫已经将牢门劈开,他吓了一跳,失声道“你做什么?!”
历劫一边忘外钻,一边道“多谢,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劳烦你出城接应!”
粉蝶儿愣了一下,说了一声“好”,如同一只灵猫般,再一次攀上了气窗,三下两下竟然又钻了出去。
历劫无法朝战天剑中灌注真气,自然也就无法发挥出其真正的力量来。好在战天剑本就是超越人界规则的存在,再加上完整的轩辕剑魂所蕴含的仁圣之力,让其能够不为人界的规则所排斥,所以比起一般刀剑来,威力也是不可小觑。
真气尚未完全恢复,所以历劫出了牢房之后,脚步略一停顿,就接连劈开了好几间牢房的大门。
他不愿与狱卒牢头正面冲突,干脆就将牢中犯人全放了出来,一团混乱之下,他再脱身也就容易了许多。
这宝应城的县太爷为人有多么恶劣,历劫早已见识过了,反过来,这些被他关押的犯人,只怕绝大多数都无辜,所以历劫对于放走犯人,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虽然其中也有人畏惧律法,牢门敞开了仍旧不敢出来,可却总有几个胆子大的冲了出来,一窝蜂地往外涌。
门外看守的狱卒只有十来个,冲出去的犯人却足足二三十个,一时间根本就拦不住,历劫随在其中,也跟着超前冲。
因为提着战天剑,让他混在人群当中也有些显眼,只是这几个狱卒明显都是欺软怕硬,虽然感觉犯人持有武器有些蹊跷,然而在见识了战天剑一劈的威力之后,却也不敢上前阻拦,竟是让这一群人直接冲到了最外面的大门前。
大门仍旧是被历劫一剑劈开,所有跟出来的犯人终于再次呼吸到了牢房外面清新自由的空气,一阵欢呼,背后是狱卒们的大呼小叫。
犯人们也不敢逗留,分散开来,历劫趁机隐没入夜色当中,再次返回了县衙。
他自然是要去县衙的后宅找沈衣雪。
真气仍旧在缓慢地恢复,好在之前那种压制他真气的神秘力量已经消失,想必是那位县太爷见他已经被擒,认为只需要在他的牢房外面继续布阵便可,不需要将整个宝应城都用金玉珠宝围绕起来。
毕竟,万一丢了,他可是要心疼的。
历劫对于这县衙并不熟悉,因此几乎是一个院落一个院落,一个房间挨着一个房间的找过去的,然而最终没有找到沈衣雪的人,却让他看到了另外一幅场景。
灯火通明的房间内,县太爷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姌姌,你稍安勿躁,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已经用一个妖女做了交换,已经用了一次‘逃狱’的说辞,”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总不能还用一次吧?”
那李家小姐闻言,神色变了数变,最后“嘤咛”一声,整个人如同一条软滑的蛇般钻入了对方怀中,微微撅起小嘴,撒着娇“本来,那妖女一行共有三人,倘若全都抓住了,正好来交换三个条件,谁知道客栈当中竟然只有两个?”
“干爹,那桃树是神树,是你我修仙的根本,”李家小姐满眼委屈,声音却是说不出的柔媚动人,似要将人的整颗心都融化一般,“自然是不可不救,没有我作为媒介也是不能,可……”
她觑着那县太爷的神色,顿了一顿,这才小心翼翼地继续道“那也毕竟是奴家的亲生父亲,如今好不容易那先生松了口,只要立刻将那妖女的同伙送去,便连桃树带人一起救,这样的机会……”
“机会自然是不可多得,”县太爷沉着脸打断了她,“不过你也要为本官的官声考虑,倘若这刚抓来是两个犯人,接连逃走,就算是百姓肯相信,本官也要颜面扫地了!”
他先是自成“我”,此刻却改成了“本官”,就连态度也与之前的好言相慰大不相同,甚至连县太爷的官架子都端了出来。
李家小姐一愣,神色再变,随即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娇媚笑容,整个身子如同没有了骨头一般,软滑入蛇,将那县太爷“缠”了起来,声音更是娇嗲地能够滴出水来“干爹……”
那县太爷的脸色稍霁,顺势在女子身上捏了两把,眼看两个人的动作愈发不雅,历劫也就收回了视线,不再看下去。
方才二人的对话,让历劫能够猜到沈衣雪的下落,同时也有更多的疑团升起,比如这县太爷究竟有什么目的,竟然甘冒声名狼藉,甚至是人头落地的风险,也要与人暗中交易?
而二人口中的那个“先生”又是何许人也,有什么值得这县太爷交换的,是否就是暗中指点县太爷,布置出阵法来困住他的人?
黑暗当中,历劫正要转身离开,就听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嘈杂的叫声传来“老爷,犯人越狱啦,好多犯人越狱啦!”
历劫对于这宝应城的吏治愈发失望起来,从他离开大牢到现在,这都过去了多长时间,这些狱卒差役,竟然才来禀报!
房间内那位县太爷,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脸色,即使不看也能够想象得出来,他也就懒得再看下去,毕竟找沈衣雪要紧。
历劫也就刚离开县衙的围墙,就看到了不少火把,星星点点地从县衙的大门分散开来,想必是开始四处搜寻逃跑的犯人。
历劫不管宝应城中的一团混乱,趁着夜色直奔李府。
李府自然不及县衙的范围大,然而历劫搜寻了一圈,却始终没有找到沈衣雪的踪迹!
后花园中,有两个家仆正在捡地上散落的金玉珠宝,一边捡,一边小声窃窃私语着。其中一个颇为嫌弃地将一颗珠子模样的东西捏成粉末,随手扬出“你看看这珍珠,哪里还有珍珠的样子,捡了又有何用,拿出来也得有人信才行!”
另一个则是在一堆失去了光泽的金饼当中不断的翻翻捡捡着“万一有呢,找到一个都是好的!”
他一边翻找,一边劝说那个不情不愿地站在原地不动的家仆“树倒猢狲散,各人顾各人。这么多的金银珠宝,只怕已经是那糟老头子的全部家当……”
那个站着不动的家仆连忙打断“嘘,当心隔墙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