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练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亦舒
 我笑我自己。
 然后,我回房闻,妈说该睡了。
 明天要上班,当然得早睡。晚上也根热。
 我睡得不十分好,但是闹钟照旧在七点半响了。
 我在八点一刻出门,我希望回来的时候,还可以见到张德,我想亲自与他说再见,我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人。
 律师楼里工作很忙,我打了四五份文件,长得不得了,我又怕记错,又怕打错,做好之后,累得不得了。
 不过至少我有健康,我可以把工作应付过去。
 一个男同事请我午饭,我吃了很多。他说了一些赞美我的话,我都笑笑的把他打发过去了。
 这些男孩子,想追求女朋友,也不会讲些新鲜话来听听,尽说这种老套。
 我觉得有点问,频频的打阿欠。
 女孩子打呵欠最不好看,但是我这几逃诩没得好睡。
 我是真的有点累,不是工作忙硬撑着,早睡看了。
 好容易才下了班,我随着潮水一样的人群过海。
 一天赚这三十块,太不容易了。
 天气热,太阳五点多钟还照样大,晒得人喘不过气来。
 大多数的都市人忙一辈子,都得不到心里的安宁。
 就是张德一个人,他与我们完全不一样。
 他活在一间房里,他做他自己的事,养他的病。
 老实说,想深一点,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我上了火车,找了个凉快的位子坐下。
 放暑假的时候,火车反而比较空。
 我在半小时后到了家。
 在门口我碰见阿好在喂狗,我连忙把她拉在一边,静静的问:“那位客人,走了没有?”
 阿好摇摇头,“没有走。”
 我放下一大半的心!我跑进屋子里。
 “妈!妈!”我叫。
 母亲自房里出来,“甚么事?哗,你看你晒得满睑通红,赶快去洗澡!”她一手推我进浴室。
 “妈,那个病人今天不走啦?”我问。
 “与医院联络好了,后天便搬去。”妈有点轻松。
 “哦。后天。”我说。也不过只住多两天罢了。
 “你做什么?好像依依不舍的样子。”妈白我一眼。
 “我累死了,”我说:“赚那份薪水真不容易。”
 “你的年纪也不少了,乾脆找个对象结婚,不就完了?”
 我洗着脸,涂得都是肥皂,听见妈这样的话,也顾不得了,“什么?”我反问:“要我找一张饭票?”
 “为什么不好?”妈抢白我,“你自己说得难听,太太靠丈夫,是天经地义的。”
 “妈,难怪这些男孩子都不敢娶老婆,原来你们都抱着这种思想。”我笑。
 “咦,男主外女主内,有哪里错了?”妈说:“难道你这样上班,要做到五六十岁?”
 “但是——”我放下毛巾。
 “别但是了,你还不去找个好一点的男朋友?”
 我装个鬼脸,“妈,你开始叫我钓金龟了。”
 “我是毫不惭愧的,哪一个妈妈不希望女儿将来结了婚,日子过得舒舒服服。谁喜欢看见女儿将来蓬头赤脚,拖大带小的?”
 我摇摇头,或者她是对的。
 “妈,我要洗澡了。”我说。
 “好,你洗吧。”她走出浴室。
 我松了一口气,开了冷水,往身上冲。
 洗完澡,我换了短裤,一到客厅,就迎着一阵凉风。
 我很舒畅,“妈,爸爸呢?”
 “还没回家,今天他与朋友去喝下午茶。”
 “哦。”我把茶几上的报纸都拿起来。
 我走到楼上,敲敲门。
 里面没有人应我,他会不会在睡觉呢?
 刚在想,门打开了,他站在那里,笑了一笑。
 “报纸。”我说。
 张德伸手接过,“谢谢。”他说?
 “外头太阳很好,你不走出去晒一晒?”我问。
 他摇摇头,我晋他的神情,彷佛有默疲倦。
 “你整天在屋子里做甚么呢?”我问他。
 他不响,低头看着手中的报纸。他今天没有昨天开心。
 “从窗口看下去,”我说:“你可以见到花草树木,它们都很漂亮,你不觉得吗?”
 “有甚么分别呢?”他微微沮丧的说:“它们又不是属于我的。”
 “胡说,当然也是属于你,你为甚么胡思乱想?”
 “星期三大早我便得进医院。”他说:“我太怕医院了,一进那个地方,完全像到坟墓去一样。”
 “不过他们会把你照顾得很好。”我说。
 “但是我得不到生机。正如你说:在这里我还可以看到花草树木,有时候你上来与我聊几句,在医院里只是一大堆一大堆与我一模一样的病人!”
 “你真的想住在这里?”我问他。
 “如果我可以选择——不过我还是决定去医院。”
 “不要这样难过。”我的同情心悠然而生,“我们可以想办法的,真的。”
 “不用了。”他说:“谢谢你的报纸。”
 “请下来走走吧,在屋子后面,你古不见的地方,我们种了很多花,在晚饭前下来散散步好吗?”我恳求他。
 他摇摇头。
 我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下楼去。
 不过有一样事我是开心的,他与我说话。
 他没有跟爸说话,妈妈当然更不会,但是他与我说话。
 而且他把心事告诉了我,我觉得我有帮他忙的必要。
 我得想法子让他留下来,住我们的家。
 他需要心理治疗,不是药物的帮助。
 除了我,没有谁是可以帮他忙的了,即使当做一件好事,我也得说服母亲,这是我今天晚上的工作。
 我开了大门,走到后面种花的地方去。那里约有几十码的地方,都用铁丝网围住。
 网外是别人的地方,种了许多菜蔬,又有池塘,虽然引来了不少蚊钠,但是景色却非城市住宅可比。
 我想起那些医院,都是灰褐色的水门汀大厦,医生护土都穿着白衣服,一个个板着脸,单是那阵药水消毒味,就够受的,可怜的张德。
 那当然我们这里好,这里还真的桃红柳绿,风景如画。
 隔壁人家养小鸡,鸡从铁丝网破了的地方走过来,可是走不回去,每次都是我把它们塞回去的。
 我深呼吸了一下。
 忽然之间,我看到我身边有一个长长的影子。
 我转身,我是惊喜的,“张德!”我说。
 “我终于下来了。”他说。
 “很好,你是应该这样,你下楼有没有看见妈妈?”我问。
 “没有,我很幸运。”他还是很幽默。
 “你得原谅她是不是?”我说:“她的想法是古旧的。”
 “我不怪她,我说过的。”他笑了。
 “你喜欢我们的花?”我问:“品种太普通,不过花到底是花。”我笑了,我觉得我说得很麻烦。
 “是的。”张德点点头,“我有一个朋友,也这么说。”
 “一个女孩子?!”我问。
 他看着我,“男孩子就不可以喜欢花?”
 “对不起。”我笑,“每天在这里站一站,你会觉得舒服。”
 “你对我很好。”他说。
 我听了很开心,不过我说:“那里,不过朋友而已。”
 “你真的不怕我的病菌?”他问。
 “我已经忘记你是病人了,”我说:“我只觉得你是个怪人,一直提醒大家你在生病。”
 他又笑了笑,在他的眼睛里,我稍微看到一点温暖。
 张德的眼睛很亮很冷。我从来复见过那么闪亮的眸子,我不知道这与他的病有没有关系。
 我多么希望他不是一个病人。多么希望。
 而且我喜欢与他谈话,即使只是一句半句,也使我心里开朗。
 “太阳渐渐下山了。”我说。
 “这不是我吗?”他解嘲似的说:“太阳下山了。”
 “乱说!”忽然之间我的声音大起来,“假如你一直这样子想的话,你的病也不会轻易好得了。”
 “你放心,我算是乐观的人了,”他答:“如果逃避现实二直忌讳提这个‘病’字,你认为我就能痊愈了?”
 “虽然如此,但你也不能过份,老提若干什么呢?照我看,你竟与平常人没有什么分别。”
 他看我一眼,飞脚踢起了一块石子,不出声。
 过了半晌他说:“人人像你这么说就好了。”
 我站在他身边,觉得很开心,他也好像喜欢我。
 “那个池塘里可有鱼?”他问。
 “没有,鱼塘可在那边呢,大得不得了,这只不过是个养青蛙的小氹罢了。”我笑笑。
 他转过身子,“我想还是上楼去吧。”
 “不多站一会儿?”我问。
 “不好。”
 “明天再下来吧。”我说:“天天来吸吸新鲜空气。”
 “这无异是一个美丽的地力。”他说。
 我陪他走进屋子,阿好吃惊的看着我,我不去理她。
 可喜的是,母亲仍旧在房间里没有出来,省却不少麻烦,张德很明白的加紧脚步上楼去了。
 我心里难受,纵使把他留在这里,叫他一直这样鬼鬼祟祟,藏头露脚的做人,也不是办法?
 看来他真的苦命得很,我希望我尽量可以帮他的忙吧。
 晚饭后我拉住了母亲,“妈,今天晚上你在哪里睡?”
 “咦,问得真奇怪。”妈笑了。
 她这样一笑,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她今晚断不会与我睡在一块。于是我说:“我有话讲,妈。”
 “什么话?”她问。
 “妈,你答应我把话听完,并且不生气,行吗?”
 妈妈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会儿,问:“什么话,说吧。”
 她今天的心情,彷佛还过得去的样子。
 我与她坐在客厅的一角,低声说:“把张德留下来吧。”
 妈诧异的问:“为什么这样反覆?不是说好请他到医院去的?他们家人也同意了。”
 “医院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妈,这里比较适合他。”
 妈笑,“我也知道这缘故,照我说,我也不适合住在这里,我想搬到浅水湾大别墅去呢,凡事哪单可以讲‘想’的?”
 我急了,“妈,你怎么可以轻描淡写的就把他打发了,你那个想法又自不同,他留在我们这里养养病,也不算奢望呀。”
 “玉儿,你可别节外生枝了。”
 “妈——”
 “况且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难保不是你爸找你来做说客的,这老家伙,明明昨天答应了我,今天又来这一套,可恶!”
 “妈,你可别误会,他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这完全是我自己的主意,别冤枉了爸。”
 我连忙这样说。
 “这倒奇了,你干么几次三番的替他央求呢?”妈问。
 “我……看见他可怜。”
 “那倒也是真的。”妈点点头。
 “妈,明天跟他到医院去,检查一下身体,倘若不是非常危险的,可否就留他在这里呢?请你考虑考虑。”
 “这办法倒可以行,只是他的病恐怕不轻。若果不是病人,不说是一个,只要住得下,十个也不妨,我又不是不喜欢活活泼泼的年轻人,家里都热闹点,也罢,明天就去医院一趟,我也想知道他病况.免得大家都疑神疑鬼的。”
 “谢谢妈?”我松了一口气……
 “咦,你谢我干么?该谢我们的是他的父母、亲生骨肉倒扔了到我们这里来,叫我们费心费神的,莫名其妙,天下有他们这种人,就有你爸这种人,忽然之间把这种事包揽在自己身上,叫人怎么受得了?”
 “算了,妈,何苦再骂爸爸呢?他不是认了错了?”
 妈这才住了声。
 可恨我天逃诩要上班,没得空闲,否则的话,倒也可以在冢陪着张德,或是索性跟他到医院去。
 那间律师楼,请假也不是容易的事,而且为这个人请假,又有什么名目?父母也不会高兴。
 不过,我总归有点奇奇怪怪的想法,希望可以陪陪张德,他委实太孤单了。
 我或老应该说,我实在太孤单了,希望他陪陪我。
 我总共才那么一个大哥,与他又谈不拢来,见了面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况且也不常常见面,他有老婆子女,又有事业,平常一个礼拜最多来一次,倘若有了应酬,索性两个星期不见面,也是有的。
 第二天我照样去上班。
 没有什么值得提的,写字楼工作,永远是刻板文章。
 再忙的工作,也不好有怨言,自然是应该忙的,不忙找我去白白坐着二个月拿那八百块的薪金不成?天下没这么美的道理。
 星期二回到家里,妈妈一脸的笑容。
 这一下子她自然乐了,定是张德已经给她轰走了,顺了她的心愿,她才这样子,我的心冷了半截。
 “玉儿,来来,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你一定很开心。”
 “什么天大的开心事?”我问。
 “今天你爸与张德去看了医生来,照了x光片,可不是奇迹出现了,那肺上居然痊愈了!原来这孩子动身回来之前,已经去做过手术,他也不提,如今这疤结得好好的,再也不传染别人的,这一下子,可不大家安乐?也不必争吵了。”妈一口气的说完。
 我喜出望外,“真有此事?”我问。
 爸爸出来说:“骗你不成?当然现在他身体还实在弱,需要休养,好好的吃吃睡睡,过那么一年半载,也就可以巴望全部痊愈,患这种病,到底伤元气的,他在外这三年来,也没人好好的照顾他,以致拖成这样子。”爸摇摇头。
 “这样说,”我大嚷,“他倒不是个病人了?”
 “怎么不是?”爸看了妈一眼.“不过他不是危险性的病人罢了。医生那里,还是取来了无数的药物,定期还得去打针,平常也要吃营养品。”
 我在屋里跳来跳去:“妈,这下子你不会嫌弃他了吧?”
 妈说:“这疯子,要你这么开心干什么?”
 我静下来,是的,我似乎该收敛一点。
 我说:“虽然不是自家人,但是这样的病,有希望痊愈,当然是好的,对不对?”
 爸说:“玉儿也讲得对,下午我马上打一个长途电话过去给他父亲,连他继母,在一旁都高兴。”
 妈说:“我也说是个好消息,现在大家都放下心来了。”
 我问:“他人呢?”
 “还在楼上呢,照样一个人关在房里,也没有半点喜悦露出来,”妈说:“真是个怪孩子。”
 妈当然说他怪的,因为妈根本不了解,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心理状态呢?我说:“我上去者看他。”
 “云儿”妈又想阻止了。她对张德,终有照不大好的印象,这是我不明白的地方。
 爸说:“让她上去跟张德说说话吧。”
 于是我一溜烟的赶上了楼。
 我敲张德的房门,他问:“谁?”声音并没有过份喜悦。
 “我。”我说。
 他替我来开门,每次他都替我来开门,他从不说“进来”。
 我满脸的笑容,“恭喜你啊。”
 他微微一笑,“是的,这是值得恭喜的。”
 “现在你可以留下来了,妈妈也很为你高兴。”
 “谢谢她。”张德很平淡的说:“她对我很好。”
 “你不必谢她,其实她不讨厌你的人,她怕你的病。”
 “是的。”
 “现在她放心了,张德,我们都欢迎你住下来。”
 “我已经决定留下来了,我很感激你们。”他说。
 但是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我说:“你没有告诉爸你开刀动手术,为什么?”
 “医生说我有百分之六十痊愈的机会,还有百分之四十——”
 “你不能这样悲观啊,”我说:“你该往那百分之六十想。”
 他微笑,“你不会懂的。”
 “为什么不懂?”我奇怪的问。
 “往坏的方面想,有了希望是惊喜,像我今天这样,往好的方面想,一旦失望,怎么吃得消!”
 我细细回味他的话,我呆住了。
 他想得这么多,这么周详,我比起他,一头牛不如。
 正像爸说,我除了吃便是睡,假如再没有那份工作,与一只猪有什么分别呢?不过他也想得太多了,像一个红楼梦里的人物。“现在你最低限度是自由了,不必再挂心。”
 他点点头,依然没说什么,但我已习惯他的态度了。
 “昨天晚上我跟母亲说了很久。”我暗示他我曾经出过力。
 他忽然之间抬头住视我,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思索了一会儿,他说:“你听过‘爱没有惧怕’的吗?一
 “当然,我念教会学校毕业的,圣经上说:‘上帝是爱,爱没有惧怕’。”
 他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是陌生人,我所以不怪你母亲家人怕我的病菌。”
 “但是我不害怕,你可以看得出?”我说。
 说完之后我犹疑了,我是不该这样说的。
 我的脸有点红。
 他笑了一笑说,“你只是糊涂而已。”
 我虽然不赞成他这么说,倒也没出声,至少他替我解了围。
 “你在做什么?”我改变话题。
 “在写信。”他答。
 “玉儿——”母亲的声音在楼下嚷。
 我向他耸耸肩,“对不起,”我说:“我要下去了。”
 他便掩上了门,在楼梯间我停止脚步,想了一想,他今天显得份外陌生。他甚至没有叫我到房间去坐。这比前几次还冷淡呢。为什么?
 他应该表示高兴才是呀。我真是太不了解这个人了。
 妈说:“你又去跟他讲什么了?你真是的。”
 我笑笑。
 张德总算可以在我家里留下来了。
 张德还是照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步不走出来。
 阿好照样每天送饭上去,吃完了把盘子取下来。
 医生够证明书并没有使他高兴多少。
 他只是把我们这里当作养病的地方,一点也不想与我们交朋友,连我也一样。
 也许是开头的时候,妈妈太伤他的心了吧?
 但是我始终是同情地的,他不应该把我计算在内。
 每次都是我找他说话,他回我几句,没有敌意,也没有太多的友谊。
 张德与我说话最多的一次,就是那天在后园了。
 妈说:“其实他可以下来吃饭。菜分开后,不过一块坐到底热闹点,难道一辈子不见人吗?”
 “现在他好好的,就让他在楼上好了。”爸说。
 妈不响了。
 事实家里多了一个张德,谁都不会觉得烦。
 他日间夜里,廿四小时不发出一点点声音。
 妈妈渐渐对他有了好感,很注意他饭菜的营养。
 半个月,两个星期过去了,张德给爸爸一笔食宿费。
 爸说:“这孩子真是荒谬。”他不肯收。
 爸到张德房间去说了廿分钟,出来的时候,收了那笔费用,交给母亲。不晓得张德是以什么理由说服爸爸的。
 说服爸爸,并不太容易了。
 于是妈妈开始弄清淡的点心给他吃,希望他胖起来。
 我一直想见他,与他说话。
 但是我不可以天天夜里去敲门,诅:“我想见你。”
 我没有那样厚的脸皮。但是张德从来没主动找过我。
 阿好有一天告诉我:“张先生下楼来打了一个电话。”
 “是吗?”这也算是新闻了。“打给谁?”
 “没听清楚。”阿好说。
 “说得长不长?”我问。
 “很短,才几句话。”
 是打给谁的呢?奇怪。他在这里并没有朋友。
 第二天傍晚,有人送来了一箱书,说是姓张的人叫订的。
 张德出来付了钱,这是我好几天来第一次见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跳了起来。
 送书的人走了,张德随身要搬箱子。
 我说:“让我来帮你忙吧。”
 他看我一眼,“虽然是病人,这书并不重。”
 我退后一步,“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也觉得自己过份了,于是说:“你拿这两本吧。”
 我随他上楼,“什么书?”
 “不外是些小说、散文。”他答。
 到门口我说:“好久没进你房间坐了。”
 “请进来。”他今天的心情彷佛好了一点。
 我有点讪讪,为什么每一次他都要等我开口呢?
 我始终有点不好意思。
 他把书都拿出来,整整齐齐的排列好。
 “你不太喜欢我吧.”我终于问他。
 “我倒不觉得。”他说。
 “那自然,你岂会知道别人的想法?”我问。
 他不响,坐在椅子上,着着我,我也看着地?
 “你一点也没有胖。”我说。
 “还有呢。”
 “你不可以一天到晚在房间里看书,”我怜惜的说:“你的脸色会变得很坏,你需要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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