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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沙包

    这个“有人”是指谁,不用说也知道。

    许问呆了一会儿,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我错了,我认罚。明天我就背着它们上路。”

    “那可得小心点儿,别在路上挣断了带子掉出来了。”阎箕提醒。

    “嗯,我知道的。”许问提起一袋银子,掂了掂份量。

    近五十斤重物,再加他原本的沉重行李,那可真不是一般两般的费劲。

    这个罚,可真是有点重,但就像阎箕说的一样,这不是石头,而是四百多两银子,普通人想要这么费劲,还未必拿得到呢。

    许问忙了一天,晚上也没有闲着。

    小五十斤重物带在身上,普通的皮袋布袋可承不住。用扁担挑两个箩筐是比较适合的选择,但许问还有更好的办法。

    幸好这是在梓义公所,各种材料和工具非常齐全。他请求阎箕,借用了公所的资源,给自己做了个木背篓。

    这个背篓是扣在一个木架上的,木架可以绑缚在腰背上,让力量均匀地分布到身体的每个部分。

    这样既可以解放双手,背篓也能够很方便地拿取,还能分配受力位置,更好地起到补充锻炼的作用,可以说是一举三得。

    最重要的是,除了这些银子,他还有很重的行李,得留出位置把这些东西也带上。

    事情很多,身心都很疲惫,但许问自己都没留意到,他忙碌着这些的时候,唇畔一直是挂着笑容的。

    第二天早上,许问起得特别早,专门找了一个僻静地方做完了早课。

    昨晚睡得很晚,但睡得非常踏实。今天清早起来,他深吸了一口已有寒意的空气,只觉得身心舒畅。

    练完战五禽后,他出了一身薄汗,精神却更加振奋。

    这里栽了好几棵马尾松,松下有石桌,许问拿起桌上的木盒,拂去上面枯黄的修长松针,将它打开。

    这正是昨天晚上秦连楹给他的那个书盒,昨天回来事情太多,又很快熄灯睡觉了,许问没来得及看。现在他就着晨光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

    书盒里放的当然是书册,简洁的蓝色布面,一共四册。

    许问拿起最上面一本,随手翻开。

    里面的内容是手写的,整齐的小楷端正秀丽,不时还有配图,非常详细清晰。

    许问才看了几行,目光突然定住了。




392 花与石
    秦连楹说得也没错,盒子里装着的是他多年工作的心得,只不过不是“一点”,而是“毕生”。

    木盒里册子一共本,厚薄不等,墨色不均,纸质各异,笔迹也有明显的变化,显然不是出自同一年,而是在漫长的时间里逐渐累积起来的。

    册子按时间摆放,年份早的在下面,年份新的在上面,甚至有一点日记的感觉。

    许问发现这一点之后,先把最下面的一本取了出来。

    这本用的全是草纸,最便宜最粗糙的那种,上面草屑筋络纵横分布,要写字都很不容易。

    而这个时期,秦连楹的字也写得很难看,狗刨不说,错别字还非常多,经常一个句子过去七个错字,再配上古文的语法、工匠的地方专用语,要看懂非常困难。

    还好他还有配图。跟他写字不一样,他画起图来准确精妙,一看即明。

    配上这些在纸上磕磕绊绊、时有断笔的小图,许问总算能看懂旁边的那些文字了。

    但纸质差、字写得差、年代久远就能磨灭它的价值吗

    绝不!

    看得出来,那时候秦连楹还只是个学徒,主学的就是大木和泥水。

    大木以体力活和打杂为主,泥水才是主练的手艺。

    当时他才刚开始学,很多东西都不懂,只能一点点地摸索。

    但他摸得非常认真,经常竖起耳朵听师傅师兄们说话,然后把听来的东西记在纸上,当然也记在了心里。

    正是因为他这种精神,他学得奇快无比,越来越能帮得上师傅的忙,也越来越受师傅看重。

    中间有一次,许问看到他兴高采烈地写了一句:“师父说,我可以叫师父啦!”

    这是这本格式很像日记的册子里,非常少有的带着他个人情绪的发言。

    而看了这么多页,许问也看出来了,秦连楹这个师父就是一个经验比较丰富的普通工匠,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

    但秦连楹的本事,也就是跟着这样的师父,从重复不断的实践中,逐渐逐渐地累积起来的。

    很了不起,对许问的帮助也异乎寻常的大。

    首先,秦连楹后期涉及的门类很多,但是前期主学的是泥水,辅修大木,总体以居民建筑为主。

    然后,他的知识和技能主要来自于实践,实操中的细节非常丰富。

    这两项,都是许问极其缺少但又急需的。

    他出身在旧木场这样的地方,从细木开始,前期由于师传学习的偏向主要是修复方面,还是比较小的物件。而且他从拜师开始总共也就学了三年,大部分时间还是应试去的,虽然很精华很高端,但不得不说的确很有限。

    因此,秦连楹的这几本册子对许问来说,的确是一项极佳的补充,是他当前最需要的东西!

    而且,除了前期的这些基础,后期秦连楹得到了一些机会,眼界开拓得极快,实力提升得也非常快,最后成为了京营府的一级工匠。

    这个过程里,他的所见所学所想,也能带给许问极大的启发,让他完整看到一个普通工匠的前进道路。

    总之,这就是他当前阶段最需要的东西,连天青也是看到这一点,所以才特地找到秦连楹,跟他打了这个赌的吧……

    许问盯着粗糙书页上拙劣的字迹,有一些出神。

    晨光越来越明亮,带着一些雾气充盈在四周,树叶草叶上细密的露珠反射着光芒,宝石一般。

    “你起得真早!”一个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活泼泼的,打断了许问的思绪。

    许问回过神来,回头去看,视线马上就放低了。

    江望枫说话的时候明显还是站着面朝他的,这一会儿他就蹲了下去,正在看路边的一样东西。

    许问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一朵孤零零的黄色野菊花。

    现在已经入冬,野菊花的季节早过,大部分都谢掉了,连草叶也渐渐开始变得枯黄。

    但这一朵却落下了大部队,延迟到现在才开放。

    也正是因为如此,它格外的鲜艳夺目,衬托着花瓣上的露珠,娇嫩得像是要开始流动。

    “真美。”江望枫长长吐出一口气,真心实意地赞叹。

    “的确美。”许问点头。

    两人盯着这朵小花看了一阵,周围的声音渐渐嘈杂,大部队起床了。

    江望枫突然不声不响地跑开,找了一些碎木头,叮哩咣啷敲了一阵,做了一个简洁却不乏美感的小篱笆。接着他把这个篱笆钉在地上,绕着这朵小花围了一圈,把它护了起来。

    “这样就不会被踩到了。”他美滋滋地说。

    “嗯。”许问笑了起来。

    周围人越来越多,这么多人起床洗漱过早,人多事杂,到处都是脚。

    篱笆不大,一开始被踢歪了一次,江望枫叼着粗粮馒头就

    冲了过来,用手扶着它,小狗一样对旁边的人嚷嚷。

    渐渐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江望枫的宝贝了。

    令人意外的是,没人嘲笑他,最多只是在路过的时候多看一眼,还有人帮着给不知道的人解释。

    最后直到他们离开,这朵小野花都还好好的,一片花瓣也没有受伤。

    时间有限,环境也不允许,许问重新把秦连楹的木盒收了起来,只把第一本揣在了怀里,准备路上看。

    今天又要负重上路,又要看书学习,事可真是太多了。

    许问在心里感叹,同时却觉得非常充实。

    他把东西全部收拾好,回到篱笆旁边,看见林谢正站在那里,同样盯着那朵花在看。

    他换了新衣服新鞋,还是一看就跟别人不一样。厚织棉衣,厚底鞋,做好了上路的准备,又不像许问他们的一样磨人。

    听见身后动静,他转过头来,注意到许问的目光,自嘲地笑道:“本来打算彻底跟你们一样的,但实在穿不了,只好不折腾自己了。”

    “也没那个必要。人和人出身本就不同,要尽力向上走,也要接受自己所在的位置。”许问说。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是他二十多年的切身感受。

    林谢猛地抬头看向他。片刻后,他转回头去,盯着那朵在凛冽风中灿烂盛放的小小野菊花,不引人注意地点了点头。

    一群人很快收拾好了,熟练地排好队伍,再次上路。

    出城时要再次验看路引,三百多人排着队伍一个个通过,很是花了一些时间。

    越过城墙,走出城门的砖洞,许问的目光从手中书册上移开,四面方看了一圈。

    并没有看到他想看见的人,却看见了传说中的那块巨石。

    它位于汾河旁边的一块土坡上,高三丈两尺,宽九尺三寸,厚六尺五寸。

    它立在坡上,顶天立地,上面布满孔窍。河风带着晨雾从孔中穿过,巨石四周像是腾起了烟雾一样,传来悠长的“呜”声。

    它披着晨光,俯视着河水,也俯视着晋城。

    它是自然的伟力,但又是无数比它渺小得多的人从百里之外挖掘出来,立在此处的。

    一瞬间,许问心里涌上了极其奇妙的感受,如潮涌一般拍打着他。

    良久之后,他握紧手中的书卷,挺直沉重的脊背,阔步前行。

    (本章完)



393 进山
    转眼间从龙神庙出发已经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许问一直背着那个木架赶路,上午稍微还好一点,吃过午饭休息一阵后,反而越来越觉得疲倦。到晚上正式歇脚的时候,他全身上下跟水洗过一样,没一块干的地方,累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种状态他还要继续讲课,真的有点撑不太住。

    但阎箕一点也没有把他换下来的意思,许问知道这同时也代表着另一个人的意思,也必须咬牙继续坚持。

    值得庆幸的是,这具身体足够年轻,休息一晚疲劳就消得差不多了,第二天还可以继续咬牙坚持。

    而且他发现,早上练完战五禽之后,身体由于过度疲劳带来的一些隐患会全部消失,变得更加精力充沛。

    这就像前一天的锻炼被彻底消化成身体的一部分了一样

    有点奇妙。

    师父就是因为这个才这样罚他的吗

    以连天青的性格,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即使如此,每天晚上停下来讲课的时候,也是他一天里最精疲力竭的时候。

    即使这样,他讲得却不坏。

    一方面,这种对体力的极度压榨似乎并没有影响他的头脑,反而让它变得更加活跃,思路与想法越来越多。

    另一方面,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在争分夺秒抽空看秦连楹给他的“秘笈”。

    那几本册子说是秘笈,其实是今人写的特定门类普及教材,由浅入深,层次非常好。

    它是许问在当前阶段最好的补充,现在他知道斗拱的每一根木头叫什么名字了,也知道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为什么放在这个位置,修建的时候有什么讲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讲究。

    年轻时候的秦连楹,凡事都喜欢刨根问底,然后从中间总结出自己一套看法。

    也正是在这样不厌其烦的深究里,他飞速地进步着,同时也把它教给了现在看它的许问。

    非常巧,许问也是一个喜欢问个究竟的人,知其所以然之后,他才会放心地接受这个“其然”。秦连楹探究工艺和技巧的思路与许问不谋而合。

    说起来也很有趣,几天前他们在龙神庙的时候,除了最后那一席深谈,并没有打太多交道。

    然而在离开那个地方之后,许问反而从更加认识了秦连楹这个人,甚至跟他有了一些默契的感觉。

    也许身为工匠,本就该用这样的方式来互相认识。

    不过这三天天气变化也很剧烈。

    离开晋城之前,总体来说还算是深秋,有点冷,但他们皮糙肉厚的,穿件夹衣就过去了。

    但才离开一天,气温就骤然降了下来,按许问的体感至少降了十度。

    随后两天,每天都大概降个一到两度,三天下来,直接从深秋进入了寒冬,寒露不在,霜雪隐现,肉眼可见的后面还会越来越冷。

    这一下,西漠队可就有点糟糕了。

    “好冷好冷。”孙四打着哆嗦,接着又愁眉苦脸,“才十一月就这么冷了,进了腊月怎么办啊”

    “对啊,之前在晋城的时候,没钱买冬装,现在有钱了结果没空买”田极丰叹气。

    陈万年默不吭声,直接挪到了孙四和田极丰旁边,三个人像寒号鸟一样挤在一起,靠着互相的体温取暖。

    许问许三和江望枫稍微好一点,他们三个人出门前准备得比较充分,包袱里都带了冬衣,但也没有多的,顾得了自己就顾不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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