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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沙包

    许问先横竖画了两条直线,在上面打上格子,定下了尺寸。

    方觉明看得清楚,瞳孔微微一缩,暗暗地握了握拳。

    许问没有用尺子,就是凭空画了两条直线,在上面打了一些点。

    先不说这两条线画得极直,真的就像是尺子比着画出来的一样,他那些点也打得刚刚好,每寸一隔,也真的就像是尺子比着标出来的一样。

    方觉明对尺寸也很敏感,也是定线戏好手,但他扪心自问,要像许问这样轻描淡写不带一丝烟火气,还真是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许问自己则完全没把这个当回事,一边画线一边解释:“我记得你们这个任务要求的是十一的比例,我们先把这个框架定出来,后面可以直接拿这个当标尺,在上面绘制详图。”

    “嗯。”方觉明闷闷地应了一声。

    接着,许问把整个斗拱的轮廓线画了出来,全部都是虚线,但只这一下,就让方觉明眼睛一亮。

    许问画得非常准确,完整斗拱的基本形态已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之前他们没画出来的一些细节也包括在内,而且让方觉明感觉的确就是这样没错。

    “这是大斗的侧面全形。”

    方觉明想起许问之前对他讲的话,知道许问能画出来是因为对结构和数字的敏感,也就是每天晚上教他们的那些东西,其实对斗拱本身是不懂的。

    他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优越感,反而越发有些“敬畏”。

    许问什么都不懂,还能画出这样的东西来,他多少是学过的,却只能拿着任务去“走后门”。

    他定了定神,开始依着许问之前的话给他解释。

    “京营府的老人们把这个叫铺作,其实在咱们江南路那边都是叫斗拱的。斗指的是那个垫块,看,就是斗的形状,因名而生义。拱指的是弓形的短木。你现在画的这个叫昂,当时师父说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部分,但为什么关键,他也没说。”

    方觉明的声音轻而稳,其中的热忱切切实实,失望也实实在在,许问没有转头,却突然有点好奇,他这样一个人,当初为什么会去当和尚,又为什么会加入去西漠服役的队伍。

    “那位大师傅是怎么认为的我不知道,在我看来,这个昂起到的是一个杠杆的作用。它利用里面这部分屋顶的作用来平衡外面这部分屋顶的重量。它的确非常关键,设计极为巧妙,也不知道最早的大师傅是怎么想出来的。”许问说。

    “杠杆什么意思”方觉明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词。

    许问直接拿起手上的炭笔,用手指做了一个演示。

    这个原理非常基础,在日常生活中用得非常多,方觉明一看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方觉明恍然大悟,把杠杆这个词在嘴里重复了两遍,觉得的确巧妙极了。

    接下来,许问继续画,方觉明继续讲解。

    他能够告诉许问的主要就是各部位的名称,以及当初那个师傅提到的只言片语。

    许问越听越觉得不满足。

    古代人民的智慧真的非同小可,他们在某些部分可能欠缺了一些,但在另一些部分却凝结着更多值得学习的东西。

    可惜师父不在,不然就算他不擅大木,知道的肯定也比方觉明多多了。

    许问有些遗憾地想着。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嫌弃方觉明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托方觉明的福,他还是搞清楚了斗拱常见的各个部分叫什么名字,据说不同的地方这些名字会有一些不一样,但那只是名称上的不同,用法还是一致的。

    伴随着方觉明的讲解,许问把斗拱侧面的结构图完整地画了出来,同时把尺寸标在了上面。

    有一部分是之前方觉明他们量好了的,有一部分是他目测暂定,这部分他打上了括号以作区别,方觉明没有问这是什么,显然已经清楚他的习惯了。

    “暂定的部分要怎么确定”方觉明问。

    “两种办法,第一种,这里不方便量的话,就换个地方量。”许问说。

    “我们已经换了很多地方试过了!”许问这句话无疑是在置疑方觉明他的努力,方觉明眉头一拧,直截了当表示不满。

    “那边那个斗拱呢”许问也不生气,指向了他们右前侧的另一套斗拱。

    “那个”方觉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说到一半的质疑停了下来。

    很明显,许问指的那个斗拱跟他们要测的这个造型是一样的,至少在他这里看不出什么差别来。

    “那个也可以吗要是万一它们并不一样呢”方觉明还是有点不甘心。

    “不可能不一样。这种斗拱都是按类型归类的,批量制作,定点安装。这样在建筑的时候也比较好管理。不然,这种规模的大殿,难不成是大匠一个人动手完成的吗”

    那当然不可能,普通的盖房子也得师父带着徒弟一起干呢,更大的房子,还得一个工头带着好多师傅一起来,这种大殿,必然有自己的一套规矩,统一标准批量制作。

    “是我想岔了。”方觉明不好意思地说,他瞬间想通了,接着又找到了一个证明,“那边的斗拱没有挂牌子,可见量一个就相当于量全部了。”

    “对。”许问肯定了这个想法。

    “第二种办法呢”方觉明找到了新路子,很想马上动手,但还是记挂着许问之前说的话,接着又问。

    “第二种,就像昂一样,斗拱的每部分都会有各自的作用,不会有完全无用的部分。我们根据它的功用,算出能产生作用的区间,取个均值就可以了。”

    “这不是猜吗跟原本的不一样怎么办”方觉明皱着眉头问。

    “不会不一样的,斗拱制作出来,毕竟为了使用。我们现在测量绘制它的图形,也是为未来使用提供参考。在这方面,建筑这里的那位大匠的想法跟我们也应该是一样的。”许问说。

    “这也是你每晚教我们的东西”方觉明突然问。

    “是。”许问简略地回答。

    “嗯。”方觉明轻轻应了一声,若有所思。




377 内物阁
    许问一边跟方觉明说话,一边把斗拱侧面的结构图全部画了出来。

    画完之后,他换了个位置,向方觉明要了另一张纸,开始绘制它正面的图形。

    任务要求的是拆解图,画完这两个部分,全部量完,拆解后的图形基本上也就出来了。

    方觉明再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唯一所做的事情就是不停地给许问讲解,告诉他这个叫什么,那个又叫什么。

    许问画完之后,方觉明接过来认真地看了一遍,向许问点点头,侧过身爬了下去。

    他没有道谢,这种时候只说一声谢谢肯定是不够的。

    他落到地面上,一边指着许问一边给其他人讲解他所理解的思路与测量办法。所有人都是一脸的又惊又喜,最后看向许问时心悦诚服,纷纷向他点头致意。

    没过多久,他们就开始各自行动起来,按照之前分配的任务测量的测量,绘图的绘图去了。

    许问其实可以直接把数据给他们,但他却并没有这样做。

    有些东西,还是必须要让他们自己完成才行。

    就像黄愚可能能一个人盖完房子,他也绝不会也不可能这样做一样。

    工匠也许会让个别人成为代表,但群体才是他们真正的色彩。

    这样想起来,当初荆承叫住他,他表示说他不可能一个人修完这么大的宅子,真是天真幼稚又纯朴。

    许宅的修复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工作,这么想已经很奇怪了。

    既然如此,要我怎么做呢

    许问坐在甲六斗拱旁的一根横梁上,突然想起了千年之后、另一个空间的事情。

    狭窄的光线里浮动着灰尘,集成一束从斗拱间穿过,在他身上投下结构鲜明的花纹,这时,一个声音洪亮地响起,从外一直往里穿透过来。

    “午时已至,饭后稍歇片刻再行继续!”

    许问一晃神,这才意识到一个上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他从上面下来,林谢走到他身边,对着他挑了挑眉毛:“原来你这么厉害。”

    “你在下面呆得闷吗看懂我们在做什么了”许问后面一句话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当真。

    这时代,阶级之间有着严格的分野,对于林谢的出身他已经有了一些猜测,照理说他学的应该是四书五经,对这些“奇技淫巧”应该没什么概念。

    “嗯,知道一点。”令人意外的是,林谢却点了头,很是寻常地说,“京营府就是为这个到这里来的。黄愚大人游历多地,糅百家之长,自成一派。京营府和内物阁俱觉其风格特异,可作参考。除图纸外,京营府还要制作烫样,留存于墨艺殿。”

    京营府许问是知道的,于是他问道:“内物阁”

    “内廷新设的一个机构,主营内廷相关的一些建筑及制造事务,由荆南海荆大人主管。”林谢随口就解释了一下。

    “新设的那不是跟工部有冲突”许问脱口而出,下意识问道。

    “是有一些,但也还好,内廷经营的一些东西,工部本来也不太好管,也算是甩掉了麻烦吧。”林谢意外地看了许问一眼,“你对这些事情挺敏锐的嘛。”

    毕竟在网上也算得看得挺多的了

    许问笑了两声,认真思考着这件事情,想起了不久前狄林对蒋东辰他们说的话。

    当时听起来完全不明白,听完林谢的这个补充说明,他渐渐弄懂了一些事情。

    京营府跟内物阁当然是有矛盾的,这个基本上没法避免,从建立开始就注定了两者的竞争关系。

    荆南海荆大人这个姓让许问略微有些介意背后好像另外还有别人,这个别人才是京营府真正忌惮的人物。

    当时他们只提了一个“桂”字,总之是之类的发音,但许问对京师的事没什么了解,单一个字也猜不出来。

    他有心想问一下林谢,但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狄林的话是跟蒋东辰他们说的,很谨慎的样子。若是林谢问起这情报的来路,他说了对不起狄林,不说对不起林谢,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八卦比较好。

    说起来,墨艺殿他也听说过,还有那个传奇一样的新工部侍郎王一丁

    “墨艺殿要收集天下的建筑图纸烫样,进行汇总”许问又问。

    “是有这个意思。不过当前首当其冲的,还是三年后的事情”林谢说。

    又是三年后,究竟是什么事

    许问正要细问,就看见林谢抬头看见一个人,立刻表情紧张,匆匆忙忙地对许问说:“我先走了,吃完饭再来找你!”

    说完就溜之大吉,转眼不见人影了。

    许问跟着抬头,看见昨天那个中年人正远远地向这边走来,很快来到他的身边。

    他没有马上看许问,而是盯着林谢离开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温言道:“他是专门来找你的吗”

    这个许问还真的不能确定,但他顿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当时我正在靠近后院的地方和一位老师父说话,他应该是正好出来,偶然遇上。”

    说到这里,许问灵机一动,问道,“难道他是听大师讲到一半,偷偷溜出来的”

    听见这话,中年人表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嘛,但他仍然只是微微一笑,点点头叹了口气:“正是如此。六公子年纪还小,尚未婚配,性子也还没定下来,给你添了麻烦了。”

    这时,方觉明他们整理好了东西,正准备过来,猛地看见了这个中年人。

    他们昨天没来,并不知道这个中年人其实才是今天这场比赛的始作俑者,也并不知道他是谁。

    但他那通体的文人气度和上位者气派,表现得还是非常明显的。

    方觉明表情有些凝重,伸手止住了同伴,静静地守候在一边。

    中年人往那边看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道:“不过他来找你,我也比较放心。你到时候见了他就跟他说,听经也好,出来监察京营府工作也好,都由他自行安排,无需完全依照我等的安排,也无需刻意避开我等。”

    这话是对晚辈说的,还是对上司说的,还是两者兼而有之

    许问在心里猜测着,但表面上只是应了一声知道了。

    中年人没再多说什么,远远地向方觉明等人致了一下意就走了。青衣长袖,风度翩翩。

    方觉明走了过来,很是尊敬地对许问说:“走,吃了饭再来。”很有分寸,并没有问中年人相关的事情。

    许问对着他一笑,一起走出了纯阳殿。

    吃饭的地方在祈水殿左侧回廊后面的侧殿,是和尚们的食堂,现在和尚们避到后面,这里留出来专门给京营府的人提供膳食。

    许问他们刚刚靠近就听见了闹哄哄的声音,走过去一看,西漠队和京营府泾渭分明,各据一端。

    之前摆在牌楼后面的那个登录分数的木牌,也被搬到这里来了。



378 让你们占便宜
    这时还没正式开饭,食物的香气从木门后面飘了过来,但红门还是紧闭着的。

    “还没好,要再等一会儿!”很多人这样吵吵嚷嚷着,更多的人围在木牌旁边看今天上半天的结果。

    木牌很薄,两个角穿了洞,挂在树枝上,自然地被垂下来,被风一吹就摇摇晃晃的。

    上面炭笔字色被透过树枝的斑驳光芒照得明暗相间,非常清晰。

    许问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方觉明也想要去,但又觉得这样太直接了有点不太好意思,看见许问的举动,连忙跟上,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又隐约有些惭愧。

    许问没留意旁边人的想法,两边的成绩到底会有什么差别,他是真的很感兴趣。

    板子上的条理列得很清楚,一边是京营府六个组,一边是西漠队五十个组。后者的数量非常多,列得密密麻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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