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庄秋晴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芭芭拉·卡德兰
 兰庄就座落在温莎森林的最边缘,四周被树围绕著,通常都静悄悄的。虽然这儿距赛马场只有一哩多一点,群众的嘈杂声却不会侵入。
 可是现在,黛梅莎想,倒是真令人兴奋呢!兰庄也会被卷入赛马周的狂热里了。
 她从很小开始就参加这个赛马大会,每一秒钟都在尽情享受比赛的欢乐和刺激。
 她晓得,场地四周现在早已搭起了营帐和摊棚,就和往年一样,沿著场地满满地排列著。
 那里有各式各样的点心饮料为饥渴的人准备著,还有各种卖艺的人:变戏法的、唱歌的和一些畸形人。此外更有一大堆赌博的蓬子,黛梅莎清楚的很,那些人若笨到把自己辛苦存得的钱拿去里头冒险,准会被骗得精光。
 去年连杰姆都上过当,在顶针游戏上输了一个多金币。场边多得是拿顶针游戏骗人的贩子。他爷爷十分生气地斥那玩意儿为“笨蛋玩的游戏。”
 此外,成群结队蜂拥而至的还有扒手和窃贼。
 她和嬷嬷每次都结伴去看赛马,她们到现在还觉得好笑,居然有帮人在像现在这种大热天里,从马车上和休息站里偷走了七十五件厚大衣,然后从容逃走。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令黛梅莎觉得喜不自胜。到下一次比赛的一年中,她会一直乐此不疲的谈论赛马会上的点点滴滴。
 “要我放弃赛马会,我才受不了呢!”他对自己说,“今年,我不但能看克鲁萨德跑,还能趁它在我们的马房里时跟它说话,抚摸它呢!”
 我们真是运气好得不能再好了,她想。她那一掷千金的祖父,花了无数的钞票在跑得极慢的马儿和用钱极快的女人身上,还为了那些宝贝马儿建下这么多好马厩。
 “说不定,这一次全都会派上用场哩!”黛梅莎心想。
 她跑向放被单的橱柜,双眼光彩焕发。她要先去瞧瞧橱子里有没有足够的床单来铺六张床。
 所有的床单和枕头套间都放置著薰衣草袋,是黛梅莎去年亲手做的。
 她望着一堆单独叠放的床单,迟疑了一会儿。那些床单四周缀者真正的蕾丝,是母亲的宝贝,也是她最引以为傲的。
 然后,黛梅莎深吸一口气说:“他付了那么多钱,应该有权享受。”
 她把这叠床单拿进主卧室。从亨利八世把这个修院和四周的土地踢给杰瑞·兰斯顿爵士以来,每一位承继庄园的兰斯顿主人都睡在这里。
 这也是黛梅莎父亲的卧房。可是杰瑞承继了兰斯顿庄园,却宁愿仍旧睡在原来的卧室里。
 这间房里满是父亲生前的宝贝,从他小时候起搜集的珍玩,到在牛津大学时得到的奖杯,那是他在业馀越野赛马和定点赛马中以他自己的马儿赢得的。
 主卧室的家具都是沈沈的橡木。巨大的四柱床上铺著红色的天鹅绒,上面饰著兰斯顿家族的纹徽。
 黛梅莎进来时房里的窗帘早已拉起,窗户也是开的,她把抱来的床单放在床上。
 她深爱她父亲,仍旧把他的东西照著他一向喜爱的方式摆投。他的那把象牙柄刷子放在一个高高的梳妆台上,擦得发亮的马靴也依旧放在衣橱里。
 “我得把这些东西移开。”黛梅莎想。
 她把这些东西拿起来,正准备放到走道中一个橱柜里,突然,她想到了更好的主意。
 她走近炉旁。壁炉的右手边是雕花表板。她把手伸出去,按下其中一片花瓣。
 一大片镶板静悄悄的打开了。
 里面是一段阶梯。
 这就是刚才黛梅莎跟哥哥提到的密道之一。这条阶级蜿蜒而至屋子的最顶端,直通到修院。
 伊莉莎白女王时代,修院被用来做非国教徒的教堂。天主教受压迫的时候,那儿秘藏过许多教徒修士。在她妹妹玛莉女王在位时,新教徒受到极端迫害,等她即位,大主教徒也被以眼还眼地逼上火刑台。
 事实上,兰庄可说是全英格兰最有名的耶稣教士藏匿所。
 黛梅莎觉得,有些密道在那之前就有了。说不定是原先修院里的修士自己建的,为了便于监视那些见习教士,甚至,为了更险诈的理由哩!
 到了伊莉莎白女王时期,这房子已变成了一所迷宫。几乎所有的主要房间都有秘门。
 杰瑞一定晓得,她如果睡在修院里,只由密道出人,任何外客做梦也不会想到她在屋子里。
 “就算他们真的看到了我,”黛梅莎自己想著,微笑起来,“他们也会以为我是白衣姑娘的鬼魂。”。
 她跟自己说,待会儿一定要记得提醒杰瑞,在言谈之间务必开玩笑似地向他们提起这个兰斯顿鬼。在地方上这还是个蛮有名的传说哩!
 在克伦威尔时代,兰斯顿家族曾经公开宣称他们对英格兰的政治命运不感兴趣。克伦威尔的军队甚至时常驻进庄内,或宿于附近的领地上。
 可是,一位准男爵的女儿爱上了一个流亡的保皇党,而且把他藏在修院里。
 很不幸的,有一天她外出时,一个阴险的仆人出卖了他。
 他被军队拖出去,就地枪决了。尸体在她目来之前即已掩埋妥当。
 传说里提到,她因无法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精神错乱,终至心碎而死。可是她的鬼魂仍在宅子里找寻她的爱人。
 黛梅莎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白衣姑娘,不过她常幻想说不定深夜时,白衣姑娘会在画像廊里,或听到她的脚步跟在自己身后,在通往修院的弯曲走道里回响著。
 可是女佣们,尤其是一些年轻的,总是尖叫说她们看到了那个鬼。甚至嬷嬷也承认她两眉之间偶而会觉得冷兮兮的,一边咕哝说她觉得好比有个鬼在她将来的坟上漫步似的。
 “我真会觉得自己是个鬼呢!”黛梅莎跟自己说,“他们在餐厅里欢宴,而我却被关在外面,不能参加。”
 然后,她又笑了。对于不能受邀参加伯爵所举行的宴会,她一点儿都不以为意。何况,她还可以趁机溜到马房去看克鲁萨德和其他的马儿。
 “亚伯特会告诉我所有关于它们的事。”她想著。只要它们参过过重要比赛,十之八九地会知道它们的父系,和饲养的经过。
 “还有比这个更令人兴奋的事吗?”她大声地自问。
 她看看大床上的红色天鹅绒,本来是亮丽的大红色,现在却褪成一种很柔美的粉红色。克鲁萨德的主人要睡在上头哩!她默想著。
 “明天,”她决定,“我要剪几枝同色的玫瑰来,就放在梳妆台上。”
 她怀疑伯爵是否会注意到。
 她马上又告诉自己,伯爵什么都不会注意到的。除了天花板上的湿块和衣柜上脱落了的镀金把手,他什么都不会看到。
 “我们为什么要觉得抱歉?”她不屑地问自己,“住在这里,总比他去皇冠羽要舒服的多。何况,他若是不喜欢,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他们竟然必须从别人那里拿钱!他这么富有,而他们却如此的贫穷。她的自尊心几乎使她憎恨这个事实。
 “我们家就算不比他好,也绝不比他差。”她大声的说,把下巴抬得高高的。
 她听到杰瑞在喊她,声音在厅间回响。
 她跑下长廊,就著栏杆探出身子。
 “什么事呀?”她问道。
 “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他回答,“还有,我的洗澡水怎么样啦?”
 黛梅莎难为情地解释了一下。
 他急着要把房间的门都打开,把杰瑞要洗澡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马上就替你准备好。”她向他保证。
 她奔向他的房间,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很大的圆形浴盆。
 浴盆是用锡做的,他在家时就用这洗浴。
 她把浴盆放在炉温前的毡上,又在旁边摆了一条浴巾和白色的毛巾,然后马不停蹄地冲下后楼梯。
 还好,在这个时辰,老杰可认为他把该做的杂事都做好了,一定坐在厨房里,啜著一杯麦酒和嬷嬷在聊天呢!
 黛梅莎一阵风似的卷进厨房。厨房其大无比,石板地、石架梁。全盛时代,梁上挂满了火腿、硷肉和成串的洋葱,可是现在却凄凄凉凉空无一物。
 她一进来,嬷嬷就惊讶地抬起眼。
 她今年才五十岁,可是头发全已灰白。她的围裙整洁,面容严肃,看来正像她的职位——孩子的保姆。她慈爱温柔却也严厉无比。
 “怎么啦,黛梅莎小姐?”她有点吃惊地问,“你的头发该整理整理啦!”
 “杰瑞爵士回来了,嬷嬷!”黛梅莎说,老妇人的眼睛亮了起来。“回来了!”她惊呼,“我还以为他要和他那些时髦的朋友们好好玩几天呢!”
 “皇冠羽昨晚遭火灾了。”黛梅莎上气不接下气地转述,“这表示啊,所有精彩的事都要移到这儿来了。”
 “移到这儿?”嬷嬷问道。
 “杰瑞爵士要洗个澡,杰可。”黛梅莎说。
 她晓得这老人耳朵重听得厉害,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洗澡,杰可,”她重复著,“你提两桶水到楼上杰瑞爵士的房里去好吗?”
 杰可把手中的杯子放下。
 他是位很负责的老人,只要他弄清楚了他该做的事,他是绝对可靠的。
 “您是说两桶吗?黛梅莎小姐。”
 “两桶。”黛梅莎肯定地再说一次。
 她拖着步子走出厨房。然后,黛梅莎双眼焕发着光彩,开始告诉嬷嬷即将来临的各种令人奋的事。
 
兰庄秋晴 第二章
 “明天你送我去温莎堡好不好?”
 “不行!”
 “为什么嘛?我一听说你不能照预定计划到伯克内尔去,就确信你会住到那里了!”
 “我有别的安排。”
 “不管你有什么安排,你总住在阿斯考特附近嘛!你当然可以顺道送我去温莎堡啊?”
 很难想像,一个男人怎么能够拒绝赛朵儿·布莱克福夫人,尤其在她悉意祈求的时候。
 透明的薄纱便衣紧裹着她的玲珑胴体。她斜倚在安乐椅上,神态十分诱人。
 他常听别人说她的面貌和体态酷似风华绝代的宝琳·波绮丝公主——拿破仑的妹妹。卡鹌瓦还帮公主塑了一座雕像。她因此常不自觉地摆出和公主雕像相同的姿势来。
 她的金发全部向上盘在头顶,湛蓝的双眼从又黑又密,十足人工化的睫毛下望著伯爵。
 老实说,她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带著点人工化。可是,她的美和她那性感的诱惑力却无庸置疑。
 不过,这时候伯爵靠在一张靠背椅里,啜饮著手中的白兰地,好像一点都不为她的美和她眼中的恳求所动。
 “你为什么不住在堡内呢?”她噘著嘴说,“皇上请了你那么多次,你也晓得他喜欢有你作伴。”
 “我宁愿独来独往,”他回答,“尤其在赛马周里,我得好好看著我的马儿。”
 “那你就不想我?”赛朵儿夫人问道。
 他没答腔。然后她几乎愤怒地说:“你为什么老是这么迫不及待地要逃避我呢?我敢说你要不是习惯如此,就是故意装出来的。”
 “如果我令你不高兴,答案很明显。”伯爵道。
 赛朵儿夫人做了个绝望的手势。她的十指修长纤细,戴著硕大的戒指,颇有不胜负荷之感。
 “我爱你,法利恩!”她说,“你晓得我有多爱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我那一夥人,你也明明知道,都是光棍儿。”伯爵回答。
 “既然你现在无法照原先计划到伯克内尔的旅馆去,那你要住那儿呢?”
 “我租卜兰斯顿的兰庄了。我相信他家就在赛马场附近。”
 “兰斯顿?你是说那个……据我所知,长相英俊却一文不名的小子?”
 “我想这倒是个蛮恰当的形容。”伯爵冷淡地说。
 赛朵儿夫人笑了。
 “果真如此,你呀,毫无疑问地会发现自已身在一个摇摇欲坠的庄园里,一点儿都不舒服。搞不妤屋顶上的破洞还会漏雨,一滴滴的滴在你头上。”
 “如果真是这样,你一定很开心。”
 “你还是和我一起去温莎堡的好!”
 她的声音非常柔和诱人,可是伯爵只伸了个懒腰。她急了起来:“皇上等着在礼拜二晚上和你一起进餐呢!”
 “我已经跟他说了,我要等到礼拜四再和他一起吃晚饭。等嬴了金杯再说。”
 “你倒是很有自信啊!”
 “我对我的马很有信心。马和金杯缺一不可!”
 “这对你实在不好,法利恩。你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麾,不管是马,或者是女人。”
 伯爵似乎思索了一下,然后有些讥诮地说:“好像后者的胜算大些。”
 “我恨你!”赛朵儿夫人尖叫起来,“如果你指的是凯丽丝·普莱渥斯夫人的话,我发誓我会把她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伯爵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赛朵儿夫人说:“我想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礼拜二晚上来温莎堡。你要和约翰·戴沙一起吃饭?凯丽丝正住在他那儿。”
 “你明知我已有约,干嘛还强逼我接受另外的邀请呢?”伯爵问她。
 “我还不敢相信你真的会对我这么阴险残忍。”
 伯爵抬起了眉毛,啜了一口白兰地,然后说:“亲爱的赛朵儿,我从来没有把自己栓在任何一个女人的裙带边。让我最后一次把话说清楚,我一样不会被栓在你的裙带边的。”
 “可是,我爱你啊,法利恩。我们那么要好,我相信你也爱我。”
 她的声音哽咽,神态楚楚动人。可是伯爵只站起来,走了几步,把酒杯放在壁炉上。”
 “你清楚得很,赛朵儿,过度夸张只使我心烦。我要跟你说再见了。”
 他弯下身去吻她的手。她却向他伸出双臂。
 “亲我,法利恩,亲亲我嘛!我没法忍受你离我而去,我要你,我要你要到极点!我宁可杀了你也不让你去爱别的女人。”
 伯爵低头望著她,看看她眼中燃烧的热火,望著她后仰著的头,望著她卷曲著的半裸胴体。
 “你实在很漂亮,赛朵儿!”他说,声音里并没有任何赞赏的味道,“可是有时候你对爱的独占性令我厌烦!我们赛马会上见!”
 他不疾不徐地走向房门,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赛朵儿夫人一个人在屋内愤怒地大叫了一声!她握紧拳头,狠狠的槌打著安乐椅上的丝质椅垫,直到打累了才颓倒在躺椅上,绝望地瞪著头上精漆过的天花板。
 为什么伯爵老是把她一个人丢下,让她郁怒沮丧不堪呢?
 她告诉自己,事实上她这样子对他实在很不聪明。她有过这么多情人,早该晓得男人在饱尝性爱滋味后,只需要安抚和赞美,不是像刚才发生的那种争辩。
 可是她那无比的嫉妒心使她常爱哭闹生气,这个法宝能把其他男人治得服服贴贴,对伯爵却一点儿用处也没有。他根木不为所动。
 “该死的!”她大声咀咒他,“为什么他偏要与众不同?”
 她太清楚答案了:他的确是与众不同啊!
 就因为这样,她发誓要使他为她著迷,就如她对他一样。
 可是照目前的情况看起来,只有在伯爵愿意的时候,她才能如愿。而且,她实在无法确定他给自己的爱是否比别人多一些。
 赛朵儿夫人原先极有自信,只要她出马,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难道她不是整个社交圈里争相称赞的美人吗?她的外貌和风情不是每个浪子玩家赞不绝口的吗?而且,事实上,只要她手指头勾一句,她想要的男人不就立刻拜倒在石榴裙下吗?
 她却深深明白,只有伯爵逃得过她。
 甚至他们做爱时,她也感觉得出,他的意识,当然,还有他的心!如果他还有心的话也不在她身上。沮丧的想,现在凯丽丝夫人上场了,他不像往常那般殷情了。
 “我恨她,老天!我真恨她!”赛朵儿夫人狂喊。
 她只要想到凯丽丝那头深红色的鬈发和斜吊的碧绿眼睛,就嫉恨得想杀人。
 “我要杀掉她!也要杀掉他,”她对自己说,声音里满是残暴的味道,这表示她已经歇斯底里了。这种突如其来的盛怒常常吓坏全家人,也震憾到她自己。
 躺在安乐椅上,她幻想著自己手持利刃,把凯丽丝的笑容从她谜样的脸上戳掉,然后转向伯爵。
 他在想,他若死在她脚前,鲜血从胸前伤口汨汨流出,不知自己会有什么感觉。
 然后,她对自己说,没有他,生命会变得无法忍受。可是,不管用什么手段,她都要百分之百确定他属于她一个人。
 “凯丽丝绝对不能得到他!”
 她的声音在闺房里回响著,和她常用的舶来香水及月下香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有人告诉她月下香的香味代表倩欲,自此她一直让身边充满这种气味。
 她站起身来,走向房间尽头一面镶金框的镜子。
 她站在镜子前面,看著镜里玲珑的曲线。常有男人把她的躯体形容成希腊女神。
 她看著自己晶莹如玉的颈项,看著犹有馀烬一般的热情双眼,还有红艳似火,如樱桃般诱人的双唇。
 “他能挑起我所有的激情,没有别的男人如此过。”她对自己说,“我不能失去他!绝不能失去他。”
 伯爵坐在四轮马车上,心里纳闷著,为什么女人在恋爱的过程中,一旦激起异常的热情,就会变得那么狂恣不可收拾,不论生理心理都如此。
 好像她们突然之间解开了禁锢,把平常深藏起来的某种东西一股脑地全解放开来。
 他做了个决定。他对赛朵儿夫人那强烈的占有欲和几乎疯狂的嫉妒心感到厌烦。
 “我真傻,竟然跟她搞在一起。”他想。
 他决定,从阿斯考特回伦敦之后,再也不到她布鲁顿街的寓所去了。有些闲言闲语曾尖刻地说她家阶前都快被川流不息的情人们给踏穿了。
 “她是很漂亮,”他自语,“却不是我要的!”
 他晓得这是老生常谈了。他一面说一面不自觉地微笑著。然后,他正经地问自己,到底他要从女人那儿得到些什么?
 他生命中有过太多的女人,却总是过一阵子就觉得腻了。就像现在他晓得自己对赛朵儿夫人已厌烦透顶。
 还有个凯丽丝·普莱渥斯正等著他呢!她在上次的聚会中表示得相当明显。礼拜二他就能看到她了。他在戴沙那儿晚餐时,她也会在场。
 在那个场合他们也许没什么机会说体己话,因为他有种感觉,戴沙蛮喜欢凯丽丝。果真如此,戴沙没有理由不娶她。
 伯爵很清楚,凯丽丝就像赛朵儿一样,在物色个好丈夫。
 她们俩都是寡妇。赛朵儿·布莱克福的年迈丈夫因心脏病去世后,留给她庞大的遗产,使她变得非常富有。而普莱渥斯大人两年前去世了,凯丽丝却不宽裕。
 伯爵挂著一丝笑容,想著她的红发碧眼,把她好好打扮一下,一定很有意思。
 长久以来的经验使他成为服饰专家。他知道什么衣饰对那一种女人最适合。他也为此付出巨额金钱,给那些急急把他的建议付诸实行的裁缝商。
 “绿色最好!”他想,“当然她还得配点翡翠。用孔雀蓝效果也会不同凡响。嗯,还得加些钻石在她的耳上、发际闪闪生辉!”
 他暗自希望,她的头发被散下来时,会很长很软,像丝缎一般。
 赛朵儿的头发浓密,可是他摸起来并不觉得特别柔软。
 他记得有一个女人——该死的,她叫什么名字来著?她的秀发长达腰际,平整光滑如丝。
 伯爵猛然警觉,他一路上胡思乱想,根本不知驶到那儿了。还好路线没错,他娴熟地驾着车,此刻居然已到了格罗斯韦诺方场的崔法侬寓所。
 房子巨大醒目。他从父亲那里继承过来之后,大事增修,几乎全部改头换面。就像威尔斯亲王一样,他也收集了好些画。那些画还著实让好些行家钦羡嫉妒了一番呢!
 譬如他拥有的一些家庭画像,本身就价值不菲。
 第一位崔法侬伯爵的画像是文·戴克所画,接下来的分别为甘斯波莱和雷诺所画。还有一幅最近的,他自己的画像,是劳伦斯所作,因为摄政王坚持要由他来画。
 伯爵进入摆著许多雕像的大厅。这些雕像也是他以超凡的鉴赏力购得的。
 总管匆匆迎向前来,接下他的高顶礼帽和手套。
 “明天的事都准备妥当了吧?韩特?”伯爵问道。
 “每件事都安排好了,大人。”
 “我告诉过你,兰庄没几个佣人,我们得自己补足。”
 “我已经安排好了,大人!大师傅会自己带两个手下去,我选了几个仆役随时帮忙。”
 “谢谢你,韩特!既然你要和我一起去,我就不用费心多想这些事啦!”。
 “那当然,大人!我相信大师傅会把他要用的食品带齐,供您使用。在赛马周可能很难买到什么东西。”
 “一定是这样的。”伯爵同答。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书房,把阿斯考特的事抛在一边,就像把赛朵儿夫人抛在一边一样。
 韩特会照管一切的,他向来如此。
 不过,第二天一早,伯爵还是决定要早一些到兰庄去,在客人未到之前先去看看。
 就像所有天生的管理者一样,他一定要亲自检查一切,连经验那么丰富的管家和帐房都不能使他放心。他还是宁愿自己早些到达兰庄,做最后的检视。
 在许多方面,他都是个完美主义者。若非迫不得已,绝不肯稍加屈就。他觉得实在没有理由让自己过得那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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