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气短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丹菁
 只见一抹身影以极缓慢的脚步闪进方家宅子里;就见他,身披裘皮大袄,脖子上围着貂皮陂子,头上戴着镶狐毛的金冠,脚上穿着绣上金线的牛皮直缝靴,一副仿若置身北方的寒冻里。
 尽管这模样说来可笑,然他身上的行头可不能等闲视之,不是富商显贵还穿不起呢。
 文字慎将奢华给穿戴在身上,然而一路上却缩身曲背地走向方家的庭院。
 远远的,便见到一个手拿着扫帚努力地在洒扫的人影,他不由得眯起黑眸,大步地走向她并恨恨地吼道:
 “原来丢下我,就为了要到这儿整理!我告诉你,就算休整理了整个院落,我都不会给你饷银的!”
 真是气死他了,眼一睁居然没瞧见她,最气的是,她一早竟然是上这儿整理。为了这即将开张的茶肆,她甚至没准备红玉粥,她明知道每天早上他定要吃红玉粥的。
 “相公?”停下手边的工作,吉祥有点傻眼地问着他:“你穿这样难道不会热吗?”
 虽说一早有些冻意,但现下已有少许的阳光,算是暖和了不少,他怎会将这堆行头都给搬了出来?
 这行头,碧丽辉煌得刺眼极了。
 “热?你到底知不知道今儿个很冻啊!”有没有搞错?这么冻的天候,她居然仅穿了这身简单的布衣,而且……“吉祥,你好歹是我的娘子,难道你就不能稍稍做点打扮吗?”
 就端着一身简衣、一张素脸,就像是个丫鬟般。
 对,她本来就是个丫鬟,但现下已经不是;再说他也给了不少精致的衣裳,难道她就不会穿起来应景吗?
 倘若开张吉日,她还着这一身布衣来,他肯定一脚将她踹到后院去。
 文字慎横眉竖眼地瞪视着她,却见她直朝他走来,不发一语地靠近。“你这是怎么着?我说你两句也不成?”
 他又没说错!尽管文府在南京称不上首富,但至少也算是第二富豪,再加上在朝为官的爹,文府在南京城一带倒也是显贵一派。
 身在府外,自然要穿得称头些,要不岂不是教人笑话?
 然,就见她纤手探来,往他的额上一搁,而另一只手则搁在自个儿的额上,口中念念有词地道:“没发烧啊!”
 闻言,文字慎不禁微恼地拨开她的手。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气得哇哇叫。
 他穿这样有什么不对?瞧她这模样好似他染上风寒才这么穿,好似拐着弯在笑他怕冷;分明是她有病,天气这么冻,还穿得这般单薄。哼哼,染上风寒的话,他可不会理睬。
 “我只是觉得今儿个……不怎么冻。”再上下打量他身上白碧丽辉煌,吉祥不着痕迹地低叹一声。
 极尽奢华之景致明,怕是当今圣上也不过尔尔。
 从文府走到方家宅子也不过才一刻钟的时间而已,他有需要穿得这般招摇过街吗?
 “树上都还积着霜,你居然说不冻?”
 她根本就是雪女嘛!听她这么说,他突地想到,尽管下着雪,她也依旧一身单薄。哼,就同她的人一般!
 她根本就是无知无觉,难怪她连笑都不会笑!
 对了,说到这件事,连拖上几天,都没有任何进展。全都是教这宅子绐拖住了,真是的,无端端地说要弄家茶肆,害他都忘了正事。
 “八成是因为我已经忙了一会儿,所以我不觉得冻。”
 “你的意思是在嘲讽我,搭着马车过来,根本连走都没走遂才会在这儿冻得直打哆嗦?”好极了,他还得要感谢她,让他气得浑身发热了。
 “我没那意思。”吉祥不禁叹道。
 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他也能生怒?
 “还说没有!”说得他都快要羞恼成怒了,她还敢强辩说没有?
 真是太伤他的心了,随便提个三两句话都能够伤他。也不想想,他待她有多好,说起话来竟是这般不客气。
 他这主子兼相公算是相当称职了,他们心自问不曾亏待过她,也不忘时时提拔她,甚至都愿意拿一两银子买她一抹笑;是她自个儿笨,笨得连笑都不会,才攒不了一两银的,能怪谁?
 “相公,你到一旁歇着吧。”见他气成一脸猪肝色,吉祥不禁觉得有些想笑。
 “哼,要我到一旁歇着,而你一个人在这儿打扫,若是让给瞧见了,人家岂不是要说我凌虐你?”文字慎努力地拉起袖,正准备动手抢过她手中的扫帚。
 “相公,你穿这一身衣袍,是很难做事的。”吉祥连忙阻他。
 知道他向来极为奢华,恨不得将所有最炫目的行头都穿在身上,就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世来着。不管做什么事,都硬逞一口气,不管是行头、院落,甚至是这一座宅子。
 先前明明就说了只要简单的装潢便好,可谁知道弄到最后,里头居然像是间皇宫般地教人傻眼。
 这恶习,要到何时才改得了?
 怕是一辈子都会沾在身上退不掉了吧。
 文字慎不由得瞪大眼,好半晌才说:“你拐弯抹角的,说的不就是我这一身行头?你就是要我脱下就对了?”
 好,他脱就是,倘若他因此而冻着,可有得她受的了!
 “相公,不用了,里头有些人手,我差他们过来便成。”见他准备要脱袄子,吉祥忙制止他。
 “既然有人手,你干嘛一个人窝在这儿埋头苦干?”他可没想过要凌虐她啊。
 何况他若真是要凌虐她,手段绝对不会这般简单!
 “我是想这不过是一丁点儿的小事,我自个儿动手较快。见他僵着不动,吉祥赶忙替他再将祆子给系好。
 “说什么浑话!”文字慎不由得拨开她的手。“你好歹也要替我想想,我的娘子素着一张脸、穿着一身破衣在外头晃着,甚至还拿着扫帚在这儿洒扫,这给人看见了,岂不是都把你当成下人了?这话要是传出去会有多难听,你知道吗?我还要做人哪!
 她该不会是奴性坚强吧?
 在文府里为奴太久,遂教她凡事都习于捡起来便做?可她不是精明得像鬼一般,她明明那么知进退,怎会笨到在这当头做这种蠢事,留下话柄,教外人来笑话他呢?
 见他恼得额上都发汗了,她倒是一点都不以为意,自怀里掏出了手绢边替他拭汗,边慢条斯理地道:
 “吉祥知道了,往后绝对不会再如此了,这一回……就请相公别放心上,原谅吉祥吧。”
 闻言,文字慎就见她踮起脚尖,轻柔地为他拭汗。总是如此,就算他骂也好、吼也好,她一样不愠不火,压根儿无知无觉;就算他开心、他快活地想要搂她一把,也不曾见她抗拒过。
 做错便认错,不懂便开口问,尽管主子喜上眉梢,她也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有时候甚至都会忘了她的存在。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冷然的女子?
 纵使有一肚子的火,见她这般贴心顺从、谨守本分过头,哪里还火得下去?早教她给冻成冰了,还火什么来着?
 “跟我走。”文字慎无奈地摇了摇头,擒住她的手便往后院走。
 “相公?”
 吉祥疑惑地任由他抓着,一路走到后院来;这小院落,是他说要留着自个儿用的,里头已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而至今都快要开张了,她依旧没有踏进里头一步,只因为他没说她能进去。
 她不想又惹他生气,更不希冀他厌恶她,毕竟是要在这儿待上一辈子的,她自然要做得比以往更好,要不哪日真惹得他休妻,那她岂不是无路可走了?
 绝对不能忤逆他,绝对不惹他发火、不教他生厌,这才是长久之道。
 “坐着。”
 穿过拱门,文字慎大剌剌地拖着她进后院最角落里的院落,用力地推开门,穿过花厅来到寝室,一把将她推至梳妆台前。
 吉祥不解地瞪着眼前的铜镜,又见他打开一只奁子,从里头拿出一些胭脂水粉,令她不由得微挑起眉。
 “相公?”他该不会要她上妆吧?
 一直以为他不会很在意她的外表,她也就没有学着怎么上妆。是她笨,笨得没发觉他是那般重门面功夫的人,岂能忍受她不染胭脂,素脸对人?
 “我知道你不会!”他不用想也知道。
 整个文府里头,有哪个丫头不上妆的?上至他的奶娘,下至厨房的厨娘都会多少妆点自个儿;就唯有她,只在大婚那夜能在她身上嗅到胭脂味,真不知道她是不是误以为自个儿天生丽质,不需要上妆。
 什么叫作天生丽质?最起码也要像他这般,要不也得像二哥的绝色,再不然就要像三哥那般洒脱;至于大哥那醉鬼就甭提了,他已经很久没看见大哥清醒的模样,已经不太记得他原本的样子了。
 “呃……”吉祥听了一愣。
 她话都未出口,他竟猜中她的心思?
 见她微愣,文字慎不禁咧嘴笑得得意。“哼,你以为只有你摸得清我的性子?我告诉你,你好歹跟在我身边六年了,难道我会连这么一点事都不知道?”
 他知道的可多了!
 “相公英明。”吉祥僵声道。
 六年了,已经有这么久了?
 可不是?睇着镜中的他,当年青涩的少年郎,如今都长得这般迥拔之姿了,然而退去了青涩,倒也不见有多少长进。
 他的性子若可以再沉稳些,多把心思搁在生意上头,她会觉得开心些。
 “这有什么英明来着?”文字慎的口气一沉。“为何我老是觉得你喜欢拐弯抹角地笑我?”
 这可不是他的错觉,事实真是如此!
 总觉得她的性子里其实该是有些反骨的,然而表面上,她偏是温顺得教他觉得浑身不自然。
 瞧,这一双丹凤眼,澄澈含威,似乎能够洞悉一切,然而她稍嫌太薄的唇却又抿得紧,就算真教她意会到什么事,她这一张嘴也不会说出去;可有的时候,总觉得她的温顺之中却又偷偷藏了些桀惊不驯。
 现在眼前的她,该不是她真正的本性吧,可就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才隐去她的本性。
 “是相公的错觉吧。”吉祥直视着铜镜里气得极恼的文字慎,在心底暗叹了数声。
 不长进哪,六年前、六年后,长了身子却没长脑子,如今他依旧任性骄纵,随心所欲得很。
 不过不打紧,就这么顺其自然吧。
 她能觅得如此好的归宿,算是祖上有德了,看在祖先的份上,她就姑且再忍忍吧;横竖他一直都是如此,反正时间一久,尽管心里看不过去,她也会勉为其难地接受的。
 “最好是这样。”文字慎恨恨地道,却依旧拿起水粉,在指上轻沾了些,随即便往她的脸上涂。
 “相公……”见他真把水粉往她脸上涂,吉祥不禁微垮下肩。
 唉,她不爱这味儿啊!
 “你瞧瞧,上点水粉,气色是不是更好些了?”见感觉不差,文字慎随即又多沾了些,指尖在她细嫩的肌肤上轻柔推抹。“你要知道,你的年岁已经算太大了,有的姑娘家在你这岁数大底都是几个娃儿的娘了;你的姿色原本就不算太佳,现下年岁一大,倘若再不上妆,可是会把我的脸给丢光的!”
 “可我不喜欢这味道。”见他愈抹愈上手,她试图抗拒。
 “你知道这一盒要花上我三十两银子,你居然同我说不喜欢?你未免太不识货了?”不只不识得这盒水粉的价值,更不明了他对她的好。是因为她,他才愿意买上这般好的水粉的。
 “三十两?”吉祥猛地瞠圆眼,一口气哽在胸口上。
 他可真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子弟啊,三十两……她的心破了一个洞。难不成这盒水粉是掺了金粉的?
 他知不知道三十两可以帮助多少人?她知道那是他的钱,她无权过问,但是听他这般说起,她觉得心好痛,握紧的拳头直想要往他的头上击去。
 光是买下这方家宅子、整修这宅子,就已经花上千两,她都心疼得睡不着觉了,他居然随手买盒三十两的水粉……简直是混蛋!
 “是你,我才肯买的!”真是不知好歹……
 见她直瞪着镜中的人儿,他以为她是惊艳自个儿的改变,不禁笑得有些得意,随即缓缓散开她一头仿若檀木般的如瀑长发。
 “相公?”他打算连她的头发都玩?
 “我要替你点上胭脂。”文字慎拿起胭脂,索性拉了张椅子坐在她身旁。“瞧你,怎么一点血色都没有?”
 吉祥瞪大眼,感觉到他的指尖缓缓地点着她的唇,教她的心猛然漏跳一拍。
 他瞧起来好熟练,一点都不像是个生手。八成是妓馆的花娘教得好,他学得这般出色,连她都觉得自惭形秽了。
 在妓馆,他都是这样替花娘点妆的吗?
 “嘴巴张开。”
 闻言,她二话不说地张开嘴,咧得大大的,教他不禁目瞪口呆,又好气又好笑地睇着她。
 “谁要你张这么大?微开便成了!”
 张这么大,难不成是准备咬他吗?
 “哦。”吉祥微赧地敛下眼,乖乖地微启唇,放任着他温热的指尖在她的唇上东摩西挲!不断地传来阵阵古怪的酥麻和诡异的心悸。
 这情景,很暧昧的,是不?
 其实,文字慎压根儿不需要这般待她的、他大可以把东西丢给她,任由她自个儿看着办的。
 “吉祥,这胭脂……”
 见他收手后突地开口,她不禁喃喃自语道:“不要再告诉我价钱。”
 她的心已经悸动得令她头晕了,她可不想再知道这一盘胭脂到底又价值多少。
 “你说什么?”
 “没没……”垂下脸,却突地见着他的指尖又摸了过来,,教她不由得又抬眼。
 “这胭脂的颜色很美,是最漂亮的红杏色,点在你的唇上……”文字慎定定地瞅着她的唇,半晌才低嘎地道:“出乎意料的美。”
 闻言,她的心狠狠地又撞了两下,方要开口,却教他不由分说地封住了口。
 “相公……”吉祥挣扎着要开口,他却趁势窜入口中,恣意而忘情地吸吮着她,教她抗拒不了。
 看来,他和花娘之间肯定是这般玩的。
 而她,现下则成了替代的花娘,从奴婢到娘子再到花娘,她要不要试着稍稍抗拒他一下?
 可,要拿什么理由抗拒?
 又说现下是光天化日?她相信他绝对不会在意的,既是抗议无效,她倒不如乖乖地闭上嘴,就任由他吧,只求他别太早生厌。
 
相公气短 第六章
 方家宅子总算是翻修落成,大门悬上了横匾,上头题着万福宫三个龙飞风舞、而且镶上金线的大字。
 今儿个是万福宫开张大吉的好日子,只见里头摆设得金碧辉煌,彩楼花架的上头系满鲜花彩球,下头则人声鼎沸;再往里头一探,园子里桃浓杏飘,仿若是人间仙境般,而各段穿廊小径上的亭子,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乍看之下,教人看不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没法子,谁要文府四爷如此执意地题了这三个字,硬是遣人将这横匾给挂了上去,教人搞不清楚这名字究竟是酒楼还是妓馆;再者原先说是卖茶,可现下就连酒也搅和下去了。
 就当是家酒楼,可能还称职些。
 “字慎,咱们一票兄弟今儿个一道来热闹热闹。”
 文字慎站在大门口迎客,见着一群狐朋狗友前来,咧嘴大大的笑。
 “里头请,人虽多了些,但我已经替你们留了间上房。”就说嘛,这种大好日子,就算他不寄帖子去,他们一样会来的。
 “亏你还说得出口,茶楼开张也没寄张帖子告知一声,好似根本不欢迎咱们来。”其中一位穿着湖绿色锦袍的公子一走近,就先往文字慎的胸口落下一拳,丝毫不留情。
 “我去你的,我没放帖子你们还不是来了?”文字慎捂着胸口大叫。“里头都留了间上房,还想怎么着?”
 大好日子居然对他动手动脚,分明是存心触他霉头。
 “想怎么着?今儿个不醉不归!”
 “由着你,醉死在里头都没人管你!”文字慎有些不耐烦地吼着。
 “不过,这一摊得要算在你头上。”
 “为什么算在我头上?”今儿个开张,若是没有收现,岂不是不吉不利?
 “因为你没放帖子给咱们!”众人振振有辞,说得很像一回事。“咱们特地来捧你的面子,这一顿自然得要由你作庄,你该是无话可说吧。”
 “这什么话……”他不禁低喃着。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道理?还有天理可言?
 “喂,文家四少,不会就连这么一点事都做不到吧!”讨伐声浪四起,摆明了就是吃定他。
 “文家二少和文家大少可是阔气得很,请客向来不啰嗦,哪像是文家三少那般刻薄成性?你该不会同你三哥一般吧?”
 “啐,你拿我同那吝啬的三哥比,未免把我给瞧得太扁!”
 拜托,这南京城里谁不知道他那三哥像鬼般刻薄小气?居然还拿他来比较,这岂不是在逼自个儿吗?
 “要不呢?不过是要你作庄,你便吞吞吐吐地做不出决定。”众人毫不留情地讪笑道。
 文字慎眯起漂亮的黑眸瞪着眼前这一干酒肉劣友;可恶,这分明是在强迫他,他要是再不答应,今后他这一张脸要挂到哪儿去?再说,不过是一桌酒菜罢了,能耗得了多少银两?
 何况现下府里头有多少人正张大眼直往这儿瞧,再拖拖拉拉下去,只会教人看笑话而已!
 他,文字慎,身为文府四少岂能让人看笑话?
 “我……”文字慎艰难地开口。
 “相公。”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吉祥从大厅里头缓缓走到外头,袅袅欠身,清秀的脸上粉雕玉琢,瞧起来就像是个美人胚子。“这几位是……”
 “哎呀,是嫂子,听说以前不过是个丫鬟,现下倒成了四少夫人。这丫鬟了得,才换了新身分,便让咱们文家四少收心了,还营起了茶楼哩。”又是穿湖绿色袍子的那个公子先开口,就见他笑得有些猥琐,一双贼眼直往她身上溜。“倘若我家有这般标致的丫鬟,我也愿意娶一个来玩玩呢。”
 话落,众人不由得放声大笑。
 文字慎见状,俊脸恼得涨成猪肝色,怒眼瞪着这一干狐朋狗友;真是混蛋!左一句丫鬟,右一句丫鬟,贬低他身旁的人,倒是教他们过瘾了。
 文字慎恼火地转向面无表情的吉祥,只见她冷淡地掀唇道:
 “只可惜爷儿府上没有如吉祥这般标致的丫鬟,也幸亏吉祥遇上的是字慎相公,要不吉祥也不依。”
 吉祥答得不愠不火、轻描淡写,却教一干人笑声戛止,文字慎则反怒转喜。
 “字慎,你家娘儿们说这是什么意思?”身穿湖绿色袍子的公子自然是吞不下这口气,怒声质问道。
 “我哪里知道。”文字慎耸了耸肩,咧嘴大笑。
 “可是,她……”
 “相公,今儿个可是开张吉日,里头忙成一团糟,你要不要先到里头招呼一下?”吉祥置若罔闻,缓缓近了文字慎的身,一如往昔的清冷。
 “但是……”她替他出了口气,心里是觉得挺过瘾的,可若是不给他们一顿酒足饭饱,他们肯定不会走;再这么耗下去的话,难看的人可是他,他哪里受得了这种事?
 罢了,就当是打发乞丐,不过是一桌酒席,有什么了得的?
 “带他们进上房去。”他冷声道。
 尽管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但这一口气,他是怎么也吞不下的;倘若这一桌酒席不上菜,他的面子要往哪儿摆?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肯定会在背后说尽浑话,就拿一顿酒莱堵他们的嘴,省得哪日上街听到什么流言气死自个儿。
 “可上房都满了。”吉祥对答如流。
 “嘎?”
 “相公,真是对不住,县爷一来,我便差人带他到仅剩的一间上房,遂现下已经没有上房了。”她说起话来温婉有力,看似柔软!实则刚硬,然这其中意思大抵也只有他才看得出来。
 “这么巧?”文字慎见她抬眼直瞅着他。“那么里头还有什么清静的地方?”
 他懂得,这是他们常玩的把戏。
 以往,为了闪避老管事的责骂,她总是会在言语中透露一点消息,好让他见招拆招,现下如法炮制,他岂会不懂?
 “相公,今儿个城里的达官显贵都冲着爹的名号前来拜访,将所有清静的厢房全都给包下了,就连渡廊和拱桥上的亭子都满了,倘若硬要找个位置,只能想个法子在柴房外头搁上桌椅,勉强凑合了。”她说得极为无奈,好似事实真是如此。
 闻言,站在一旁的人不由得都傻了眼,一个个怒发冲冠地准备大声嘶吼一番。
 “那就没法子了,只剩那个位置了……”文字慎转眼看着一个个脸色气得涨成猪肝色的劣友,他笑得可得意了。“端看你们的意思,要是愿意凑合,我立即差人替你们设桌摆筵。”
 嘿嘿,吉祥这丫头果然精明,这一口气,教他吐得过瘾极了。
 “不用了!”身穿湖绿色袍子的公子随即拂袖而去,后头的人也跟着走了。
 一干人悻悻然地离开,里头数十道投来的目光也随之转移目标,他的恼意顿时散去,笑意飘上俊美的脸上。
 好样的,就知道她最机伶、最懂得他的心思了。
 “吉祥。”文字慎开心地唤着她,然而却不见她应声,不禁微蹙起眉没好气地又喊了一声:“吉祥,我在叫你啊。”
 啐,她在瞧什么来着?
 顺着她的视线探去,她正看着离去的那几个人的背影,他不禁疑惑地要开口问她时,却突地见她淡噙着笑意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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