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帝军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知白
沈冷蹲下来,抱着黑獒的脑袋说道:“回去吧,我很快就会回来,你在家里等我。”
黑獒硕大的脑袋在沈冷的怀里不断的蹭着,满眼都是不舍,沈冷起身,在黑獒的脑袋上拍了拍:“我会很快回来的。”
黑獒呜呜的叫了几声转身回到将军府门口,它就在将军府的大门外边蹲坐下来,像是一尊威武的石狮,比石狮还要威武。
肆茅斋,皇帝看了一眼急匆匆赶来的沈冷,明显看得出来沈冷的眼神里有些恍惚,他心不在焉。
“家里有急事?”
皇帝问。
沈冷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有点了点头:“臣的狗可能要死了。”
一名站在门口伺候着的小太监不知道为什么噗嗤一声笑了,皇帝的脸色随即一沉。
“你过来。”
皇帝看向那个小太监,小太监连忙跑过来俯身:“陛下吩咐。”
“你知道他的狗吗?”
皇帝问。
小太监下意识的看了沈冷一眼,然后点头:“听闻过,安国公的坐骑是一只狗。”
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你是不是觉得可笑?”
小太监连忙俯身:“奴婢没有,奴婢只是”
“安国公的坐骑是一只狗。”
皇帝走到那小太监面前,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那只狗叫黑獒,朕很喜欢,十年来,安国公带着它在战场上杀敌,死在它爪下嘴里的敌人至少有几百人,它曾冲破敌阵,将雄狮按跪,它曾冲锋在大宁骑兵的最前边,箭矢不可阻挡,它是安国公的坐骑,也是朕的勇将。”
小太监听到皇帝的话语气森寒,他已经知道自己犯了错,连忙跪下来:“奴婢不是有意发笑,只是”
只是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出去吧。”
皇帝摆了摆手,没有心情和一个小太监计较这些。
“朕”
皇帝沉默了片刻,拍了拍沈冷的肩膀:“朕陪你回去,朕也想看看它。”
皇帝和沈冷出了肆茅斋,马车尽量的快起来,皇帝看向沈冷:“朕召你进宫是想问问你关于英条柳岸的事,因为朕刚刚看了东疆送来的奏折,东海船坞已经建好,安阳船坞那边的新船也可以交给你了”
沈冷垂首道:“臣尽快赶回东疆。”
皇帝摇了摇头:“不急,先把英条柳岸送回去,他回去就要半年,想拉起一支队伍对抗高井原,最快又要半年,这一战不仅仅事关东海,更事关检验大宁水师能不能远洋航行”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你们在长安城,再陪老院长三个月,三个月后就要启程了。”
沈冷点头:“臣知道。”
皇帝看他心情低落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马车继续向前。
大将军府。
黑獒抬起头看看沈冷离开的方向,似乎已经很疲惫,它的体力已经不足以让它这样长时间的蹲坐,可是它依然努力的支撑着,想等着沈冷回来,它觉得自己是一名士兵,如果蹲坐的时候摇来摇去会显得很不威严。
远处传来马蹄踏地的声音,还有马背上骑士甲片震动摩擦的声音,那就是老百姓们口中长说的金戈铁马之音。
黑獒听到了,它显得激动起来,猛的抬起头看过去,远处大街的尽头出现了一支衣甲鲜明的骑兵队伍,那是保护大宁皇帝陛下的禁军精骑。
看到那些骑兵,黑獒原地转了好几圈,然后小跑着回到院子里,在厢房门口咬着它的配鞍往外拉,灰獒跑过来,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却也张开嘴咬着配鞍一起来。
两只狗把配鞍拉倒了将军府门口,茶爷已经跟着跑了出来,她刚刚一直都在,才要回去给黑獒端一碗水,黑獒就拉着配鞍出来了。
它用鼻子拱了拱配鞍,朝着茶爷呜呜的叫。
茶爷明白过来,连忙把狗鞍给它套好。
黑獒似乎兴奋起来,它迎着骑兵队伍小跑着过去,在它跑过来的时候,前边的禁军骑兵战马全都慌乱起来,马背上的骑士奋力的拉拽战马才没有让马惊了。
一獒面前,骑兵皆乱。
黑獒在大街正中蹲坐,使劲儿的高昂着头,像是一名等待着大将军发号施令的战士。
沈冷从马车跳下来,大步跑向黑獒。
黑獒仰天一声长叫,犹如狼王。
下一息,黑獒回头看了看茶爷。
它闭上眼睛,却依然保持着那样挺直的蹲坐姿势。
灰獒冲过来不停的用鼻子轻轻触碰着黑獒,可它已经醒不过来了。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送吃的
大宁长安城里有一座陵园,安葬着很多很多为国捐躯的将士,但让人心中悲怆的是,这座陵园的每一座坟墓都是空的,战死在沙场上的将士们没办法把他们的遗体运回长安安葬,所以这里只是他们的衣冠冢。
陵园中一排一排整齐的都是墓碑,上面刻着将士的名字,籍贯,在每一块墓碑背后,都刻着他们战死于何处。
在陵园的一块空地上,有一个新的土坑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挖出来。
陵园里的两个民夫正在挖坑,其中一个挖的累了,蹲下来点上烟斗在那嘬。
“没听说哪儿出事了,怎么陵园要挖新坟?”
“你没听说?”
另外一个民夫一边挖坑一边说道:“刚刚我听大人说了一句,说不是人战没了,是安国公的那只黑獒没了。”
他停了一下,摇头:“老死的,也还好。”
抽烟的民夫楞了一下:“那只黑獒?”
他把烟斗磕了磕,跳回土坑里:“挖的大一些,听说那只黑獒可大了,比狮子还大,还听说它曾经一巴掌就把狮子按的跪下来。”
“是啊,听说它在西疆战场上冲进敌人的骑兵队伍里,咬翻了上百骑你说,这也就是一只狗吧,如果是个人”
民夫长长吐出一口气:“大宁有忠犬。”
之前抽烟的民夫一边挖坑一边说道:“怎么也得挖的平整些,大一些,就因为它是一只狗,所以立了那么多的功劳也不能封侯拜将,怎么怎么也得让它躺的舒服些吧。”
他的同伴忽然之间鼻子一酸:“你说人也真是奇怪,这狗我都没见过,平日里也不觉得狗怎么样,我还挺厌烦家里养狗的,可是听说安国公的黑獒去了,心里还怪难受。”
“如果我能做主就好了。”
抽烟的民夫停下来,看了看同伴:“有个周末年的故事你听过吗?一个枭雄战败,他的儿子,他的侄子,为了保护他撤走而先后战死,他的战马也死了,他回去之后嚎啕大哭,哭子侄,哭战马,还给那战马立了碑”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若我能做主,我也给咱们大宁的忠犬封将军。”
“别瞎说。”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阵嘈杂之声,两个人直起腰往陵园大门那边看了看,然后就看到一队一队衣甲鲜明的大宁禁军进入陵园。
“禁军!”
其中一个民夫楞了一下:“这是”
另外一个民夫有些激动起来:“按将军规制为黑獒入葬吗?总不能是陛下也来了吧。”
禁军开路。
马车上,沈冷坐在那看着黑獒已经僵硬的尸体,他眼睛红红的,手一直都没有离开黑獒的额头,黑獒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的,它以往偷懒的时候也会这样,假装睡的很死,不管沈冷怎么叫它都不理。
尤其是它老了之后,更加会演,有一次它在茶爷面前走着走着忽然就停下来,朝着茶爷叫了一声,然后一头栽倒在地,四肢伸直,好像瞬间就不行了。
茶爷惊呼着蹲在它身边,然后它跳起来跑了,跑到远处回头看着茶爷,好像在说哈哈哈你被骗了吧。
这样的戏,它演过很多次。
茶爷后来已经见怪不怪,可是在黑獒去了之后茶爷忽然间想着,那是不是黑獒在一次一次的预演自己离开时候的场景?它只是想看看,自己如果走了,主人会是什么反应。
茶爷的手放在沈冷的手上,但她知道自己温暖不了沈冷,因为她自己的手心也那
么凉,可是两个人的手叠加在一起,就有了温度。
可能对于别人来说,一只狗死了,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对于沈冷和茶爷来说,黑獒是家人一样。
十几年前,沈冷在安阳郡水师不远处的那个镇子外边捡到黑獒的时候,应该也不会想到有一天黑獒离开的时候他会如此的难过。
陛下也来了。
这出乎了很多人的预料,陵园里的主官急匆匆的跑过来在路边俯身迎接,陛下从马车上下来等着沈冷,他看着沈冷抱着黑獒那巨大的身躯从马车上下来,眼睛里都是心疼,沈冷的悲伤似乎触痛了皇帝的心。
灰獒一直跟着,它就默默的跟在马车旁边。
对沈冷和茶爷来说,他们失去了一位朋友。
对于灰獒来说,它失去的是父亲。
“喵儿。”
沈冷走到坟坑边上,把黑獒的尸体放进刚刚运来的棺木中,他的手最后一次在黑獒的脑袋上揉了揉:“到了那边,别欺负阎罗王,他未必打得过你。”
说完这句他猛的仰头,眼泪滑落。
看着它长大,看着它离开。
远处,皇帝转身问:“可有墓碑?”
站在一边的人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陵园的主官俯身道:“陵园中有现成的石料,有工匠,可是刻什么字?”
皇帝略微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神獒校尉之墓。”
他看向远处:“它算是沈冷的亲兵校尉,但不仅仅是沈冷的亲兵校尉,它还是大宁的忠犬,朕今日就开一个先河封黑獒为校尉,按将军之礼下葬。”
听到皇帝这句话,禁军一个队列的骑兵开始向前,他们整齐的催马走到黑獒的坟坑不远处,一排整齐的骑兵同时抽刀,黑线刀遥遥指向天空。
那是战刀,那是战礼。
当夜。
肆茅斋。
皇帝坐在窗口看着外边的月色沉默了很长时间,皇后站在他身边,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捏着,她感觉的出来,皇帝的心情不好,后背都有些僵硬。
“那两个孩子”
皇帝忽然说了三个字,后边的话却没有继续说出来。
皇后懂。
那两个孩子,刚刚开始面对离别,这不同于战场上的离别,沈冷是军人,那样的离别对于他来说真的见到太多太多,皇帝想说的是,沈冷和茶儿,到了要面对身边熟悉的人或者什么离开的年纪,皇帝知道黑獒对于沈冷和茶儿来说有多重要,也知道这样的悲伤很长时间都不会缓过来。
他小时候也养过宠物,一只小狗,养到半大的时候,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死在了他的院门口,他在皇宫里的时候不让他养,住在书院后老院长却不管,那只小狗就是老院长给他找来的。
当时皇帝十一二岁,在门口看到那只小狗的尸体,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他当时想着,小狗应该是很难受很难受,但还是拼了命的爬回家门口。
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有些难过。
“他们都是大人了。”
皇后声音有些低沉,似乎心情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她和黑獒也很熟悉,黑獒还在宫里养过一段时间。
“几年前,长烨说羡慕沈冷家里的黑獒,他也想养一只,跑来问我能不能在宫里养,我说养可以,但是你应该做好准备”
皇后道:“如果没有做好离别的准备,就不要养了。”
养宠物,始于好奇,好玩,可爱,各种各样的理由,可是每一个开始养宠物的人,应该都不会在养宠
物的时候就去想离别的事。
“他们已经做好准备了。”
皇后拍了拍皇帝的肩膀。
皇帝嗯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他们已经到了该不断面对离别的年纪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嗓音不由自主的有些发颤。
“人”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真累,真难。”
大将军府。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准备吃晚饭,孟长安拎着一壶酒坐在沈冷身边,比划了一下,沈冷摇头:“我没事,不用,我也不会因为黑獒没了就吃不下睡不着,从北疆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在想着,所以”
孟长安问:“一直在想着,一直在准备着,所以有用吗?”
沈冷怔了怔,摇头:“没有。”
“喝酒。”
孟长安给沈冷倒了一杯酒,老院长和沈先生对视了一眼,两位老人谁都没有说话。
“喝酒。”
沈冷把酒杯递过去,然后侧头问了一句:“喊继儿和宁儿了吗?怎么没来?”
茶爷道:“刚刚他们俩在屋子里还在做功课,我去喊过,继儿带着宁人去洗手了。”
沈冷嗯了一声,忽然觉得不对劲,他猛的起身跑到里屋看了看,屋里没有人,又跑到厨房,厨房也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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