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夫小哑妻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叶染衣
但好歹,还有个容身之处。
二郎媳妇拉回视线,想到自己连晚上睡哪都不知道,眼睛里聚起泪花。
耳边传来宋二郎的声音,是在问她打算去哪。
“不知道。”二郎媳妇抿了抿冻得发紫的嘴唇,抱紧怀里的孩子,呵气成雾,“就这么走吧,走到哪算哪。”
山上的动物早就跑光了,这会儿就算能上山,也猎不到什么。
她倒是想厚着脸皮上京投靠三郎家,可灾难过后,到处被白雪覆盖,能上京的车马都没了,况且就算有,手上的干粮也不够他们撑到京城。
巨大的危机感和恐惧感浮上心头,二郎媳妇面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绝望。
一家四口顶着寒风,踩着夜间刚铺的新雪,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路过某处棚子,见里头空无一人,二郎媳妇眼神一亮,刚巧有衙差经过,她逮住人问自家能不能住。
衙差如实说那里头刚死了一家子被抬出去,她要不嫌晦气,只管住着。
晦气谁能保证外头看似纯洁无瑕的雪层下面,盖着的不是受难者尸体
已经走投无路,二郎媳妇哪还管得了那么多,让宋二郎先进去把被褥铺开,宋多宝被冻得连哭都不哭了,她不敢想再冻下去,会不会直接没气儿。
宋二郎喊上二丫,父女俩没多会儿把温父给的旧棉被铺在稻草堆上。
二郎媳妇顾不得那么多,坐下来就掀开衣服给宋多宝喂奶。
一手搂着儿子,一手放在嘴边吹热,然后去捂儿子冰凉的小手。
原本没力气喝奶的宋多宝,在生母的坚持不懈下,终于慢慢缓过劲来。
吃了几天的清汤米粥和干粮,二郎媳妇的奶水并不充足,只能喂个半饱,奶娃娃没吃饱,开始哼哼唧唧,继而放声哭了起来。
二丫听得炸耳朵,嘴巴里不停地嘀咕,“当初早让你们把我送到京城去,你们非不让,这会儿可好,房子没了,鱼塘也没了,就连三丫都不见了,往后全完了!”
“你给我闭嘴!”二郎媳妇一记眼刀子飞过来,“就算让你去京城,你能咋样,能上天”
二丫就是不服气,至今还对当初大丫扔下她一个人去京城的事耿耿于怀,“三叔家不是有钱吗我要是早去了京城,肯定隔段时间就给你们寄钱寄好东西,至于像现在这样,全家人坐在一块儿喝西北风吗”
宋二郎听了这话,脸色微微变,忙给二丫递眼色,让她别说了。
二丫哪是会察言观色的人,她只知道没能去京城是扎在自己心里头的一根刺,每次提起来她都火大,当下更是话匣子一开就止都止不住,滔滔不绝地埋怨起来。
一面骂大丫矫情犯贱,当初明明说了不想去,到后面数她跑得最快,天都不亮就坐上马车直接跟人走了。
一面又说,爹娘养了个白眼儿狼,大丫去了京城,啥好处都没往家里带,全都怨爹娘眼光不好,要是换她去,她能把三叔家小金库都给撬到自己家来。
二丫没念过书,很多话表达不准确就乱给人安形容词。
比如,她在最后的时候说大丫认贼作父。
宋二郎见婆娘脸色不好,先冲着二丫厉喝一声,“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分明都是事实!”二丫嚷得更大声。
二郎媳妇闭了闭眼,她昨夜跟人打了架,后半夜没睡着,到这会儿几乎没什么精神。
“地动那天晚上,失踪的咋不是你而是我可怜的三丫”
二郎媳妇特地拔高了音调,只不过话刚落下,她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气力,抱着宋多宝的手臂有些软,险些把孩子摔在地上。
哪怕背后靠着搭棚用的木桩子,仍旧能看出来她连坐都坐不太稳,是身子太虚的缘故。
二丫回望着她娘,见她娘嘴唇干裂起皮,眼窝深陷,头发蓬乱,发窝处隐隐可见血迹,是昨晚跟吴氏她们打架时被揪掉头发留下的伤口。
她实在想象不到,看起来无助又可怜的生母竟然能说出这么刻薄恶毒的话来,“原来你这么巴不得我失踪,巴不得我死”
不等二郎媳妇说句话,她又偏过头,问宋二郎,“爹,你也这么想的,是不是”
这一路把心提到嗓子眼不要命地奔波,大家都累,宋二郎即便全程没发表什么言论,不代表他对三丫失踪的事没有点想法。
本来就难受,当下再被二丫用咄咄逼人的语气质问,他拧紧眉头,“你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跟爹娘说话呢”
二丫眼眶越来越红,到最后直接落下泪,“看来我猜对了,既然你们都不待见我,当我是累赘,那我就如了你们的意!”
撂下话,她转身就往外跑。
二
337、你是哑巴?(1更)
宋二郎外出找二丫,刚到门口就听到卫骞的话,心中不免惊讶。
二郎媳妇见自家男人回来,忙冲他招手,以为他不知道,把卫骞刚才的话重述了一遍,告诉他,三郎得了信,知道他们家房子和鱼塘没了,如今无家可归,特地让人来将他们接到京城去。
宋二郎呆愣愣地点点头,“嗯,我听到了。”
二郎媳妇沉郁了一段日子的心情舒朗开来,“那你快收拾收拾东西,跟着就走。”
说完,又看向卫骞,“咱们是不是马上动身”
卫骞说:“只要二老爷二太太准备好,我们几个什么时候都行。”
二郎媳妇心头一喜,见自家男人还没动静,悄悄伸手拧他胳膊,“你咋还站着不动”
宋二郎咕哝,“这地方啥都没有,你让我怎么收拾再说了,三郎既然安排人来接,总不至于让咱把这破被褥都给搬着走吧”
“那倒也是。”二郎媳妇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高兴过头了。
宋二郎瞧了眼卫骞,他觉得自己再来八辈子都不一定能练出人家这样的气度和威严来。
手底下竟然有这样了不得的人,可见三郎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
宋二郎心中自卑,想了想还是出言道:“卫兄弟,你们这么多人,在走之前能不能帮我们家找找三丫她已经失踪好久了。”
卫骞颔首,“来前宋大人就吩咐了,让我们几个尽全力去找三姑娘。”
……
卫骞他们用马车运来了不少口粮,全是熟食,搁一部分在宋二郎他们的棚子里,又送些去温家那头。
这些都是宋巍的意思。
只不过温家人多,温顺都还没轮着,已经被他舅舅家几个孩子哄抢一空。
吴氏嫌少,埋怨起来,“这个宋三郎,自个儿在京城吃香喝辣,就弄这么点东西来,打发叫花子呢”
她才说完,外面就传来二郎媳妇的冷笑声,“打发叫花子还能得句谢,给你们家我还不如拿去喂狗!”
嘴里说着,手上也不闲着,直接把吴氏刚到手的馒头抢过来,扔在地上,抬脚踩上去,狠狠地蹉,“有得吃还堵不住你的嘴老不死的腌臜货,我家三郎要是不送口粮来,你连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吴氏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额头上青筋鼓了鼓。
周家两兄弟听不下去,纷纷上前来,竖着眉毛冷着脸,眼睛瞪得老大。
有人撑腰,二郎媳妇想借机出口恶气,她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想打人是吧成啊,你们娘几个只管往我身上招呼,我倒要瞅瞅,你们打了我,还能不能有命活。”
先前卫骞带人来送口粮,周家人全都看得真真儿的,那绝对是训练过的高手,一个个身手不凡,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人。
考虑到在京城当官的宋巍,又考虑到人家刚刚送来的口粮不少,周家兄弟互相递了个眼色,秒怂,眨眼的功夫,眼睛瞪不大了,眉毛放平了,就连脸色都急转晴来了。
开口闭口“大妹子”,喊得亲热,说都是地动给闹的,大家也是被逼无奈,为了口吃的才会大打出手,又说那天晚上的事儿是自家人不对,让她大人有大量,都要上京吃香喝辣当太太享清福的人了,就别跟他们这些小人物一般见识。
见二郎媳妇面色岿然不动,两兄弟又埋怨起老娘来,说这棚子里数她辈分最大,关键时候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也就算了,竟然还上手打人,简直太不像话,让她给宋二郎媳妇赔个不是,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吴氏绷着脸,死活不肯。
她在乡里泼辣横行几十年,除了栽在宋婆子手上,就没有过向谁低头的时候。
更何况,宋田氏在她眼里不过就是宋三郎家的看门狗,仗势欺人而已,从前没人撑腰的时候,她咋不敢站出来大声说话
见老娘倔性上头,周家两兄弟急了。
不仅两兄弟,两妯娌也跟着火大。
不就是句道歉的话,张口一说就能得到这么多口粮,都生死关头了,还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想让宋二郎媳妇把口粮拿回去,两个媳妇赶紧加进来劝婆婆服个软。
他们越劝,吴氏的脸色越难看,越不肯给二郎媳妇赔不是。
温父单独把二郎媳妇叫到一边,跟她说做人还是留一线的好,别逼得太狠,否则往后只会给自己添麻烦。
吴氏是什么人,早几年二郎媳妇就看得透透的,她原本也就没指望对方能跟自己赔不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她一顿折她面子,二郎媳妇心里已经畅快了很多。
——
卫骞带着人去上河村附近找了好久,又跟幸存下来的村民们打听,然而并没有谁见到三丫。
他们都说,在这么凶险的情况下走丢,那个小女娃只有死路一条,兴许尸体就被埋在雪层下。
没准头的事,卫骞不会轻易下断论,回去后只跟宋二郎夫妇说没找着人。
夫妻俩都沉默了。
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活下来的机会并不大,只不过先前还是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如今听到卫骞这么说,二郎媳妇几乎已经断定那个孩子不在人世了,
338、从今往后,你叫李怀茹(2更)
李润偏过头,对上母亲质疑的眼神,心知瞒不过去,便如实道:“娘,咱们的马车里来了位客人。”
说这话的时候,余光有意无意去瞥车厢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比刚才抖得更厉害了,但仍旧一言不发。
看不出究竟是因为害怕,还是真不会说话。
康定伯夫人越发觉得奇怪,加快步子走上前来,就着被李润挑开的帘子缝隙往里一瞧,正对上小姑娘无助又惊恐的那双眼。
康定伯夫人面色柔和下来,温声细语地问她,“小姑娘,你是不是因为地动和家人走散了”
没听到对方答话,康定伯夫人望向自家儿子,低声问,“她不会说话”
李润摊手,“孩儿先前问了老半天,她一直是这个反应。”
“应该就是在地动中遭了难。”康定伯夫人叹口气,“瞧着才五六岁大,怪可怜的。”
李润道:“再可怜,她不吭声咱也没辙呀!难不成娘还想大发善心把人给领回京城”
康定伯夫人再次望向小女孩,想到出门前妙空住持跟她说的那番话——
嫁入康定伯府这么多年,她生过四个儿子,只可惜前头三个都没保住,只剩下李润。
这次趁着施粥在西山寺待了些时日,她有去求签问卦关于自己的儿女缘,当时妙空大师闭口不提,直到刚才他们夫妻俩去道别,妙空大师才突然松口,说她近日便有一段女儿缘。
对于已经痛失过三个儿子的康定伯夫人而言,这无疑是天大的喜讯,出来这一路上她还在幻想,是不是自己有望怀上,如今看来,怕不是自己能怀上,而是跟眼前这个小姑娘有关。
想到这儿,康定伯夫人的语气越发轻柔,“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似乎是感觉到了对方没恶意,女孩儿才放松了警惕,摇头,用低弱沙哑的声音说:“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嗯。”
“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家住哪儿,爹娘是谁”
“也不记得。”女孩儿还是摇头。
康定伯夫人心道,难怪妙空大师说是缘,可不正是缘分吗这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小姑娘在无家可归的时候刚好因为肚子饿上了他们家马车偷吃东西……
重拾情绪,康定伯夫人又跟她说话,“既然什么都不记得,那你可愿跟着我们回京”
女孩听了,没有回答,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她。
康定伯夫人耐心解释,“我们家在京城,之所以来宝成府,只是回乡祭祖,很快就要上京了,你若实在没去处,就跟我们走吧!”
女孩垂下眼睫,似乎在挣扎。
“倘若不乐意,我也不勉强你。”康定伯夫人说:“马车里的点心,你只管拿回去吃,不够的话,我再让人给你蒸些出来。”
女孩挣扎犹豫了好久,才哑着嗓子吐出三个字:“我愿意。”
康定伯夫人接下来的话全部卡在嗓子眼,过了会儿,她提醒道,“你想好了一旦跟我走,你往后可就再也见不着自己的家人,再也回不了自己家了。”
女孩郑重点头,想好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跟着难民在寺庙领粥喝了这么些日子也没人来找她,或许,她的家人早就不在了。
年纪小,不代表她意识不到这场灾难的威力。
如果留下,她不知道自己往后能怎么办。
一旁李润惊讶地看向自家生母,“娘,您还真想做善事把人给带回去啊是准备给谁做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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