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动手杀人,然后抛尸的是谁,也就显而易见了。
陆延年将白布挑回去,便将康义仁盖上了。
“上报宗门了么?”他问道。
“已经飞鸽传书。”边上那弟子连忙道。
陆延年点头,然后道:“将此事通知宋长老,并告知梁州府衙。”
杜增眉头皱了下,他当然知道对方这是什么意思,宋士渊此前便去了府衙,与燕廷玉商讨要事,现在告诉双方这个,明显是表明桃花剑阁要有动作了。
的确,门中长老被人所杀,甚至还冒充进来将门中弟子一番戏耍,这口气,桃花剑阁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同样的,这未尝不是一种宣示,对官府或者说燕廷玉所代表的朝廷的宣示。
一旁弟子自是领命而去。
等人走了,杜增才道:“此事非同小可,你我必要找出杀害康长老的真凶才是。”
彼此情谊倒是两说,只是因为他们是一同下山的,如今宗门派下的事情还未办好,人便死了,这怎么也是交代不过去的,而且必然还要问责他们二人。
陆延年当然知道这点,只是没想到,都现在这个时候了,对方还会说这等无用的话。
“杜长老可有怀疑?”他问道。
杜增摇头,“这无头无绪,从何说起,还是等验伤之后再说吧。”
“杀人者,便是东厂颜玉书。”陆延年看他一眼,落下这么一句,提剑便走。
“颜玉书?”杜增疑惑道:“你为何这么肯定?”
但陆延年已经走出去了。
而当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还未上马,便有弟子跑来,一脸惊慌。
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即连忙道:“大师兄,出大事了!”
“说。”陆延年皱眉。
他认出这是随宋士渊去府衙的师弟,当下不免以为是府衙事情未谈成,宋士渊出了什么事。
“燕廷玉死了。”这人语速快而急,“宋长老让咱们帮官府抓人!”
215.胡思乱想
燕廷玉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饶是以陆延年的城府,也不由惊愕当场。
“怎么死的?”稍稍平静之后,他皱眉问道。
“中毒而死。”面前这人连忙道。
“中毒?”陆延年问道:“凶手是谁?”
既然说官府要他们帮着抓人,那自然是已经锁定或者说确认了凶手是谁,只不过,这么快的话,他不觉得是梁州府衙有如此效率,应该是凶手没有隐瞒。
“是东厂颜玉书。”这桃花剑阁的弟子回道。
陆延年怔了怔,又是颜玉书!
之前自己猜测杀了康义仁的正是颜玉书,而现在,杀了燕廷玉的竟也是对方。
这让陆延年一下回想起,昨夜与对方交手的场景,对方明明带伤,自己却依然落败。那是个极度危险的人,不只是他的武功,还因为对方足够年轻。
而自己,已经伤了根基。
想到这,陆延年不由握了握拳,然后道:“宋长老可曾传讯宗门?”
“已经派人去了。”
“好,你去通知杜长老,他知道该怎么做。”陆延年吩咐道。
“是!”这弟子应了,便朝院中跑去。
陆延年回头看了眼,深吸口气,而后直接上马。
他已经知道了,先前那假扮康义仁的东厂之人,他们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逃走。今日商容鱼和颜玉书被罗网包围,康义仁借助桃花剑阁之名救助,既是威慑,也是为了消除罗网追击的隐患。
意思,不过就是人已经被桃花剑阁保下了。
陆延年猜想,颜玉书等人,一定是为了出城,而现在,恐怕也已经离开了。
当即,他一抻缰绳,直接往城门而去。
落败一次,不代表没有再战之心,跟强者交手,自然是习武之人的平生夙愿。
陆延年深知自己现在的伤势,但他不服。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城中灯火已起,街上也结起了彩灯。
两道身影在屋檐上奔行,轻功运起无声,只有衣袂穿在风里。
米陌荨没有除去易容伪装,因为她觉得,消息还未传到城门口,她以康义仁的身份,出城自是更容易些。
只不过,她忍不住看向身边之人。
“看我做什么?”付吟霜问道。
“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可怜那酒鬼。”米陌荨笑道。
之前,她们在翻墙而过后,便直接丢出了火雷子,引发了爆炸。若是以往作风,直接走便是,可付吟霜却看到了那个从窗里探头出来的酒鬼,然后甩给了对方一锭银子。
放在以前,她自是连管也不会管,而且米陌荨知道,对方最讨厌的便是赌鬼和酒鬼。
所以说,她才会有些好奇。
“看那么多酒缸,说不定是作坊里酿酒的人,给人家毁了不说,保不齐桃花剑阁还会找他的麻烦,五十两银子,不多。”付吟霜道。
米陌荨道:“这可不像你。”
付吟霜沉默片刻,然后道:“那是好了还是不好?”
米陌荨闻言,不由一愣。
付吟霜看她,轻笑一声,“人总是要变的。”
米陌荨皱了皱眉。
付吟霜道:“有话以后再说吧,他们就在前边等着。”
米陌荨依言点头。
前边不远,便是城门口,而伊雪稠和靳鹰,就在那。
“有点冷啊。”
郊外,一片漆黑,夜鸟扑簌声里,盗帅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聊。
苏澈把车帘掀开,道:“我包袱里装了衣服,要不要给你一件?”
事实上,虽是夜里,可此时天气还未到冬时那般寒冷,而且以盗帅武功来说,此等温度根本够不到冷的程度。
他这会儿不过是在没话找话罢了。
“等了还不到两刻钟。”商容鱼说道。
这话的语气里,似乎有些牢骚意味。
毕竟,多等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他们本该走出去两刻钟了,而不是在这荒郊野岭里,无谓地干等这么一段时间。
玉沁只是睁开眼,没说话。
可晦暗的车厢里,商容鱼依旧能看到那双冷淡的眸子,她轻哼一声,转头,胳膊撞了撞一旁的苏澈。
“怎么了?”苏澈问道:“你也冷吗?”
商容鱼咬了咬牙,觉得自己真是蠢,她竟然还想指望这家伙说什么?自己简直是忘记了,这混蛋跟那个死太监好的要穿一条裤子。
正这般想着,心底忽然一寒,警兆突显!
可在此间,危机何来?
商容鱼不及多想,已经察觉危险源头,当即侧身。
但仍是慢了一步。
一柄白玉质地而冰冷的折扇搭在了她的肩头,让她紧绷的身子,一下顿住。
“你干嘛?”商容鱼眼带杀气,语气不善。
玉沁不知何时坐得离她稍近了几分,此时不紧不慢道:“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别腹诽。”
商容鱼觉得自己有些生气,胸前不断起伏。
折扇拿开了。
“大冷天打扇子,装模作样。”商容鱼道。
玉沁瞥她一眼,“我倒有个主意,可以让墨家对你减轻敌意。”
商容鱼眯了眯眼,“什么主意?”
她虽然不想问,可毕竟是要去墨家,且要墨家的人打开秘钥,自己无生教的身份,在墨家的确是个掣肘,也不好做成那件事。
所以,要是眼前之人真有什么好主意,届时可以让墨家不针对自己的话,听听倒也无妨。
商容鱼心里想着,反正这是对方想说的,又不是自己问的。
玉沁浅然一笑,“废了你的武功。”
商容鱼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顿时怒不可遏。
而就在她想说什么的时候,又一下想到对方之前的话,以及现在的处境,当即,一腔怒火就生生憋了回去,却是难以压下。
她深呼吸着,在心里告诉自己,不急,不着急,反正日子还长,等自己看了无生玉录,练成不,小有所成之后,必将此事百倍奉还。
不只是对方,还有苏澈,自己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折磨这对狗男女!等等,商容鱼自己愣了下,自己这是想到了什么?
但转而,她眉头蹙着,目光却是有些古怪地在眼前两人身上瞄了瞄。
如果以前想这两人之间会有什么龌龊的话,自己必然觉得嫌恶,可现在,当方才念头一闪而过的时候,她竟然觉得毫无违和,更没有半点嫌恶。
难道这才是真相?商容鱼忽然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气了。
甚至是,有点想大笑出来。
216.故人叹
在这一刻,罕见的,玉沁被商容鱼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那里面没有恶意,却有说不清的揶揄探究,就好像一个人发现了你的小秘密,且觉得很感兴趣很想要去挖掘一样。
让人未免觉得有些不舒服。
“你再看,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睛挖下来?”玉沁冷冷道。
换成是以前,商容鱼还会动怒,甚至想要刺几句,或者干脆不理她。但现在,她自认为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自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她撇嘴,朝苏澈道:“这个臭脾气,也不知道你怎么能受得了她。”
苏澈眉角跳了跳,对方这个似暧昧似调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直觉中,他觉得身边这人好像是发现了什么。
下意识地,他就看向对面的玉沁,两人正好相视。
商容鱼见此,掩不住地咯咯笑起来。
玉沁脸色一寒。
这时,盗帅好奇道:“什么事这么好笑啊?”
但马上,他语气便是一凝,“有人来了!”
事实上,马车内三人的感知,自要比他还敏锐几分,哪怕方才玩笑,可对四周的感应从未松懈。
是从官道上过来的人,也是一辆马车,却是直直朝这边的小路而来。
所以,盗帅才有所怀疑,并暗暗戒备。
“是她们。”玉沁道。
果然,近来时,盗帅看清了驾着马车的正是伊雪稠。
“主上在吗?”马车停了,伊雪稠问道。
玉沁挑开车帘,“都出来了?”
伊雪稠听得她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
“都平安无事,不过恐是惹了桃花剑阁这个大麻烦。”她说道。
玉沁不难想到,必是米陌荨那里暴露,被人看出端倪,只不过,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无妨,先赶路吧。”她说了句,放下窗帘。
两辆马车先后而行,自小路经过,后重新上了官道。
马车里,商容鱼问道:“你带着手下去墨家,不怕墨家的人铲除奸佞?”
“你话真多。”玉沁看她一眼。
商容鱼隐隐察觉对方似是动了气,也就不再撩拨,转而朝苏澈看来。
“马车颠簸,你练功能静下心来吗?”她问道。
苏澈刚刚运转功法修行,此事被她打岔,当然不能沉心入定。
但他没有睁眼。
商容鱼朝他那边坐得近了些。
苏澈能闻到好闻的淡淡茶香,他分辨出来,这是毓萝清茶的香气。
这让他想起了江令寒和叶常青,他们早晨便出城了,也不知现在跟观潮阁的人汇合没有。若是汇合,那观潮阁同来的人,会对观潮剑气就这么算了,还是仍有纠缠?
这么一想,思绪不由就发散了,随着无名呼吸法的自行运转,他竟就此入定,沉心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