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长安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嘉图李的猫
何晨嘴里有些发苦,心里也有些苦。
别说他伤未愈,就是完好的状态下都不一定是这孔德维的对手。
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最近孔德维和柴薪桐走的极其的近,除了两人论道的精彩表现外,实力也肯定能得到彼此的认可。
乞丐和富豪很难成为朋友的,也许有特殊的例子,但他相信这两人肯定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
柴薪桐都能击败拥有字的姜敬言了,同样,孔德维自小仁德远播,学究天人,实力不可能差很多,他不敢确定这孔德维有没有炼出了字,可他确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何晨看了一眼孔德维,低垂着头。
对于一件几乎没有可能做成的事有没有必要进行下去,结果重要还是过程重要他又陷入了在启蒙时代私塾先生们常提的问题。
小时候,他永远是举手回答问题最积极的小学童,想到当初他的答案,他开始有些否定曾经的自己了。
这个问题和他之后遇到爬山的问题有几分相似。
登一座高山,是趁兴而去,尽兴而归;还是要征服它,要站到最高处,一览众山小
小时候,他对于过程或者结果的思考已经变了。
他记得,还是学童启蒙时的那位先生问他的这个问题,那位先生也由小时候的私塾先生变成了他们幽州的小先生,同时成为了他的先生。
先生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想了想说道:“爬山一事,因人而异。心怀天下者必要登顶;一日三餐,家长里短就能满足的人也可趁兴而去,若看到心满意足的风光,那也足够了。
小先生眼睛眯了起来,那道目光和夕阳一起照在了他的脸上。
他第一次觉得夕阳有些烫,照得他脸都有些发烫。
“你呢,若是你,心怀天下还是小康之家便能满足”
那个夕阳下,他第一次见到了小先生失望的眼神。
小先生一句话没说,摇了摇头,一个人走出了学堂。
他是他的小先生,独一无二的小先生,但也是别人的先生,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自那之后,他自由的时间更多了,他和那些学兄一般,渐渐的归于平凡。
若不是当初的那件事,想来他如今不能站在这里,而是在家头悬梁,锥刺股仔细研读《圣贤经略》,渴盼着在春试或者秋试中能够榜上有名。
他来之前,他的大先生已经病危,幽州大先生的责任很久之前他便担着了。
幽州毗邻西边的蛮夷之族,他们夫子庙的日子也难熬得很。
一座破茅屋,大风一吹何晨便要一路小跑去把那些在风中飞舞的草抱回来,然后爬上四面漏风的房子,用几块大石头压好茅草屋的顶。
临行之前,他放下了手中的笔,咬着牙去山上砍了几截木头,手上磨起了泡都丝毫不在乎,急忙跑去借了一些工具来,把那茅草屋改成了木屋,只不过他第一次做木工,着实有些丑。闪舞
不过,再丑都能遮风挡雨;再穷都改不了大先生和他的初愿,虽有漏风茅屋,可其庇佑天下寒士的决心从未改变过。
大先生睡在病床上,气若游丝,可还是倔强的说道。
“你一定……要去……长安看看,长安啊,那里的文人能够得到尊重,你诗文写得好,还可以在最好的酒楼里免费喝酒哩。”
大先生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虚弱的笑容。
“我呀,是没那个机会了,此去长安,你要努力的成为小夫子的徒弟,以后呀,你要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是我们的约定。”
大先生笑笑,把手握成了拳,朝着他的胸口敲了敲,随后把那拳头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之上。
何晨满眼含泪的点了点头,大先生缓缓的说道:“记住啊,我们别无退路,只能往前,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去争一争,看一看。要登临绝顶,必无惧生死。”
何晨突然想起了当初先生问他的两个问题,若有所思。
他转过头的时候,先生已经闭上了眼,嘴角含笑。
刚刚还在流泪的何晨呜咽了两声,却哭不出来了,他抹了抹眼泪,开始走街串巷。
小时候,他有很多同年的学兄,先生也有一些收入,带着只有一个名字的他,日子也算不得难熬。
后来啊,学兄们学了一些数术,几两肉或者白菜多少银子算得出来,便也退了学。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够会简单的算一下,便足够回去帮忙卖卖菜或者肉了。
还有一些学兄,不知道从哪学到了一句话。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他们似乎在书中找到了他们的颜如玉,便斗志昂扬的去守边关了,生死未知。说起来也又有些可悲,读书的人从书中读到了不读书的理。
只有何晨,一直跟着学习,连饱腹都难。
他连葬那位大先生的钱都没有,更别说上长安了。
他走街串巷,找到了做买卖的同窗们,可却难以开口。
那些人的市侩,他学不来,更不会,他们弯着腰,赔着笑的找着别人同伴。
何晨想了想,挺直了腰杆,从他们面前经过。
转过街角,他只能咬着牙回到了茅草屋。
烈
阳下,泪如雨下。
他用着不熟练的铁楸,挖着坑,然后立了一块木牌。
木牌很不整齐,如同孩子玩耍时锯出来的一般,不过上面的字却是好看得很,说是幽州最好看的字也不为过。
正在他吊唁自己先生的时候,一个满头白发穿着白衣老人出现了,给了他五十两银子。
他拒不接受,老人买了他的一幅字。
何晨算了算,若是坐马车去长安,也五十两银子也够了,他还能穿华衣,把自己好好打扮一番,天天吃肉。
不过他想了想,去市集上买了一套青衫,买了两双布鞋和一套寻常的文房四宝,放在了包裹里便上了路。
剩下的银子他送到了整个幽州仅有的几位读书人家里,他们都穷得几乎吃不起饭了,可仍然坚持读书,最终的结果却是越来越穷。
毕竟一个好好的劳力,天天拿着一本书不干活,还吃饭,除了大户人家,谁顶得住啊
何晨把银子分给了他们,他不求他们能够坚持下去,谁都不容易,只希望这些银两能用在刀刃上。
他背着包裹,带上了信物,别着那把戒尺,一路朝着长安进发。
用画画卖字换一口吃的,虽然一路上经常饿肚子,可他却从不后悔,还越发的有了干劲。
每走一步,便离长安近了一分,便可以看看传说中文人的“天堂”。
到了长安城外,他这才换上了布鞋,穿上了青衫,去河边洗了洗脸,昂首挺胸的进入了长安。
他一路艰辛,走到了这里,没理由因为对手强大而放弃。
何晨此时看着面前的对手,也明白了先生当初为什么问他那两个问题了,他苍白的脸上微微一笑,也有了答案。
既然登山,那便要最高;既然学文,那便要写出锦绣文章;既然能提笔,那便要和天下间说一说这故事。人生海海,若是经历风浪便退缩,那他的书岂不是读到了狗肚子里了。
就算面前是蛟龙,我也要试试拔下龙须!
何晨此时以虚弱的身子,面对强大的敌人,终于想通了!
……
看到他脸上一笑,回过神来,众人这才长吁一口气。
这一刻钟,两个人就这样站着,如同木头人一般。
何晨率先动了,众人刚刚的失望一扫而空,他们知道,这战斗马上就要开始!
没想到,孔德维微微一笑道:“想通了”
何晨点了点头道:“想通了。”
“那你决定”
虚弱的何晨笑得很灿烂,如同天上的太阳一般。他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看着手中拿着一支笔的孔德维,握着戒尺一拱手道:“请!”
孔德维站在原地,满脸认真的说道:“你赢了。”
“什么”何晨觉得是不是太阳太大,出现了幻觉。
圣皇皱起了眉,樊於期满脸的疑惑,后立马面露喜色,小夫子则满脸的微笑。
“我说你、赢、了!”孔德维面色有些通红,脸上还有些紧张,但这句话他还是鼓起了勇气说了出来,不过中气似乎有些不足,但声音足够大。
这次,所有人都听清了,还确定了这不是幻觉。
何晨愣在了原地,有些失神,还有些激动。
“为什么”
孔德维的心砰砰直跳,但他还是鼓起了勇气。
“你刚刚在犹豫,我也在犹豫。”孔德维轻声说道。
“你应该在犹豫要不要认输,毕竟你受了重伤,没了胜利的可能,认输也在情理之中,而我打败你也在情理之中。”
孔德维一脸真诚,少了几分紧张。
“可我又想了想,把我换在你的位置上。受伤的我对阵毫发无损的你!我在想,有没有奇迹出现,我敢肯定,不会有奇迹出现。所以,我这么想的时候,居然出现了恐惧的情绪,如果是我,不一定有勇气迎战。”
孔德维低下了头,咽了咽口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甚至还有圣皇在其中,这是他说话最多的一次。
“你虽然有些犹豫,可最终还是做出了抉择。从这里来说,我输了。”
何晨面色复杂,不甘心的呢喃道:“可还没打呢,你比我……”
孔德维突然吼道:“你还认为真正的强大是武力么是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变大,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是内心,内心的坚定和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何晨闭上了嘴,看着炸了毛如同一只愤怒的小狮子一般的孔德维,只能以坚定的眼神看着他。
场上再次陷入了寂静。
最终,吴道鼓起了勇气,朝着圣皇问道:“陛下,这……”
圣皇点了点头,看了看场中的两人,随后看向了小夫子。
“宣布吧!”
吴道看了一眼李忠贤,李忠贤的眼中满是感激回望他一眼。
小太监李忠贤尖细的声音响彻全场。
“何晨胜!”
一场莫名其妙的比赛,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
圣皇突然嘴角含笑,看着这何晨,突然说道:“明日决赛!”
他要让何晨喘不过气来,他倒要看看这柴薪桐会如何面对受了重伤的何晨。
说话之后,便拂袖而去,同时场中那蓝色的光圈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十七章 夫子庙前风雨浓
一剑长安第十七章夫子庙前风雨浓夫子庙前风雨浓
这道声音一出,便尘埃落定,这武考第一的是何晨,虽然这过程有些一言难尽。
何晨有些茫然的站在场中,他一个人显得有些孤单,他看了看小夫子,只见小夫子微微一笑,他似有所悟,突然觉得柴薪桐不止是给了他一个背篓那么简单,那个空旷的背篓有些沉重。
圣皇深深的看了一眼小夫子,便走了。
这时候,那蓝色光圈才消失,场中突然爆发出了掌声。
不管这过程如何,始终是这何晨夺了魁。
只是兵部的几个人脸色有些难看,他们原本看中了何晨,准备他失败之后和他接触接触,没想到这败者组的何晨能够一步步的夺魁。
他们之后合上那个本子,想了想,率先走向了场中。
“恭喜何先生,若是先生不嫌弃,多来兵部坐坐。”虽然不能收入盔下,但也不想和其交恶。
说完之后,他们便拂袖而去。
其余部自然也有看中何晨的,可兵部在六部之中地位超然,他们可比不上人家,只能想想罢了,也不敢上去与何晨套近乎。
待到人散得七七八八了,小夫子这才走了上去,拍了拍何晨的肩膀说道:“不错。”
随后,他冲着在场几位应考的小先生还有那群太监说道:“武考就此作罢,一个月后宣布文考成绩,文考随时都会发生,请认真对待。”
说完之后,也拂袖而去,晋王跑了上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眼何晨。
最终也没看出哪儿特殊来,他甚至觉得就是以后让徐长安来掌管夫子庙也挺好,他实在是没发现这个内定接班人的过人之处。
小夫子的背影越来越远,他只能匆匆的追了上去,口中大喊道:“等等我啊!”
柴薪桐看了一眼场上仅剩的几个人,这些人只能由小太监带着出了宫。
柴薪桐拍了拍何晨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何晨有些受宠若惊,背上的背篓也不敢放下来,就像犯了错的孩子被父母罚了背苞米一般,怂怂的,安静的跟在了徐长安和柴薪桐的身后。
他也没个书童,之前都是住在了城外有些破旧的小客栈,每天要走十几里的路才能赶进长安城。
现在既然他成了第一,那徐长安和柴薪桐接济他或者“巴结”他一下也是想得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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