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没有人可以。”
赵胤道:“数年前我从卢龙塞回京,途径青山镇。那是三月,饭馆门口有一颗樱桃树? 枝条蔓到房顶? 叶儿翠绿。树上坐着个小儿? 用樱桃砸我,笑得很大声。”
他说话的语气向来是平淡无波的,可是老板听到这里? 身体突然抖得更厉害了? 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一双瞪大的眼睛里露出刹那的希翼。
很快,又归于恐惧。
“不? 不可能。死了? 他已经死了。”
他喉间发出呜哝般的声音? 低哑得近乎空洞。
“邪君是掌控这世间的天神? 三界生灵? 无不攥于他手。就算我那孩子肉身已灭? 灵魂也还在他手心里……公主千金之躯,也不可战胜邪君,你自也不能。”
老板抖了一下。
“你快些走吧,快些走。趁邪君还不想杀了你,快些走? 离开青山镇。”
他挣扎着爬起来? 用力去推赵胤? 神情慌乱? 语无伦次。
“他们还不知你不是裴赋,还不想杀你,你明日天一亮就走。”
赵胤看着他? “邪君在哪里?公主在哪里?”
“我,不知。”
老板说完话,又颓丧地坐了下去。
“我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只盼邪君开恩,放了我妻儿老小的阴魂,到了阴间,我们能一家团聚。”
他嘴里叨叨,全是古怪的话。
赵胤和时雍对视一眼,将银子放在桌上,走出饭馆。
————
夜晚的青山镇寂静得没有一点人声。
凌晨时分大雾弥漫,如同一座早已死去的鬼镇。
走上通往裴府的石桥,一阵寒气夹裹水雾袭来,时雍打了个喷嚏,赵胤伸手将她外袍往里拢了拢,神态极是认真。
时雍侧目,望向他夜下的脸。
“这里只我二人,大人可以回答我了。”
赵胤手执一盏竹编灯笼,白袍在寒风中微微翻动。
“已经回答了。”
时雍微怔。
她问的是,“你怎知他家晚上不打烊?”
后来赵胤与老板谈话时,说起他多年前途经青山,还记得他家门口的樱桃树,也就是说,他早前曾来过饭馆,所以知道他家不打烊,也算是回答了。
“可是你说,你和老板不认识。”
“当年卖面的的人,是他的儿子。”
这么说不认识,确实也没错。
时雍一听,笑了起来。
“大人说话,滴水不漏。小女子佩服之极。那么敢问,你和老板对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说这青山镇,已经被人控制?那个所谓邪君,通过控制老板的家人,甚至利用神鬼邪灵之说来控制他的心神?”
赵胤淡淡看过来,目光冰凉,“或许。”
“一个曾经的老亭长尚且如此。那青山镇其他人呢?又当如何?”
时雍想到了卖瓜子的米雅,卖药材的大汉,神神叼叼的裴三伯和裴家那些七嘴八舌的族亲,还有请了乌家班来唱戏,贺七十大寿的钱老太爷……
“和亲使者被拔掉的舌头,吃人的野兽,这一切应当没这么简单。可是,是何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控制这么多的人?甚至让人相信,他是邪君,是掌控三界的天神?”
赵胤沉吟,看他,“你有何见解?”
时雍望着小镇背后那个野兽一般蛰伏在暗夜里的大青山,严肃地道:“既然他想把命案归于野兽作恶。那又何须拔人舌头,多此一举,引人怀疑?我先前便觉得这不合理,有漏洞。今晚听了那老亭长的话,突然茅塞顿开。”
赵胤将灯笼抬高。
在饭馆,她就着牛肉吃了些酒,脸颊上蕴染上一丝薄红。
长桥微雾,冉冉波光,灯下看美人,煞是美艳。
“如何?”
赵胤瞧得认真,好半晌才问出这两个字。
时雍无语,弯了弯唇。
“我想,拔舌或许是一种仪式,又或是某种邪恶的祭祀。总归,是这个‘邪君’用来恐吓人的一种手段。舌是人说话的器官,也可引申为言语。拔舌,便是禁止人言。”
她突然眯起眼凑近他的脸,用一种低哑阴冷的声音,神秘地道。
“嘘,他不许人说话。要这青山镇,沉默下去。”
赵胤冷眼看着她。
时雍收回了目光,再次望向远处黑漆漆的大青山。
“我们入住裴府当晚,面碗里那条舌头,便是警告,也是他们想要探一探裴将军虚实。毕竟裴将军突然回乡省亲,又在公主失踪这个节骨眼儿上,很是巧合。裴将军的到来,引起了对方的注意,若是将军祭拜完父母就走,此事便作罢,若是将军不肯相信和亲使者惨死是野兽作祟,一意孤行调查此事,狼群群攻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锦衣玉令 第129章 山洞里的陶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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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胤目光微冷,神情难以揣测。
时雍又道:“如此恶毒的行径,不可能一朝一夕可以完成。这必然是一个长久的过程,逐渐的控制。我怀疑,光启十六年裴将军父母死于大火,裴府大劫,也不是天灾。大人,这是一个极其凶狠的对手呀,对方谋划许久,埋藏极深。”
说到这里,她又仰着脸看赵胤。
“大人今夜暴露了身份,是否不妥?”
赵胤眯眼,“当年领兵路过青山的人是先帝,亭长记得的人,也是先帝,没人知我。先帝已于昨年驾崩。”
时雍怔了怔,突然明白过来,忍俊不禁。
“怪不得亭长不肯信任你。试想,你若对他直言,你是赵胤,会如何?”
赵胤微微眯眼,“拔舌的人,很快就来了。”
————
晨曦起时,赵胤的人马便出发了。
这一百多号人,无法分散行事,为避免被人各个击破,趁机抄了他家“老窝”,赵胤只派了几个人留守裴府,其余人等包括赵云圳,全部一同出行。
离府时,裴三伯有来问起,赵胤以带夫人去门赏湖光山色为由搪塞了过去。
大黑腿伤未愈,但行走已经没有问题。
在时雍看不到的地方,它便行动自如,能蹦能跳,只要时雍看它,它便拖着后腿走路,一瘸一拐,一副疼痛难忍但很坚强的狗样。
这操作让队伍里的人叹为观止。
幸好,出了青山镇,便一直走官道,大黑坐在车头,只有在发现偏离了路段的时候,它才会跳下去为队伍带路。
有条狗的好处? 大家都感受到了。
可是,当他们发现这条狗带着他们兜了一圈又一圈,从天明走到天黑? 还没有到地方的时候? 便难以淡定了。
“大黑? 你到底能不能找到地方?”
“该不会它也迷路了吧?”
听到别人的质疑,时雍皱了皱眉,将那只绣花鞋拿出来? 放到大黑的鼻尖。
“乖孩子? 你是从哪里叼回这只鞋的?”
大黑仰着脑袋看她,吐着舌头,神情也有些焦躁。
嘴里呜呜低吼着? 大黑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儿? 突然跑远。
时雍一惊? “大黑!”
大黑跑去的地方? 是一座大雾弥漫的山峦? 此时已近黄昏? 浓雾将整座山遮得瞧不分明,肉眼一看,此山高耸入云,巍然屹立,连绵甚远。
“我去看看。”
时雍话落? 大黑又从雾气中跑了回来? 拉拽时雍的衣袖。
“是这里?”
“嗷嗷嗷!”
时雍惊喜地回头看赵胤? “大人。”
赵胤望着原地转圈焦躁不已的大黑? “白执带一队人留下接应,其余人跟我上山。”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赵云圳自告奋勇? 不肯留在原地。
看了看昏暗的天气,赵胤皱了皱眉,没有反对。
赵云圳兴奋不已,走过去牵着时雍的手,“大黑会带我们去哪里呢?”
时雍面色凝重,“不知。”
“大黑真是世上最聪明的狗。”
经过昨夜,赵云圳已经没有那么怕大黑了,但仍然是不肯靠近,时时刻刻抓住时雍,只要大黑回头,他就往时雍身后躲。
“好威风。”赵云圳朝时雍勾勾手指,待时雍低下头,他靠在她耳边,小声说:“怪不得你喜欢狗不喜欢阿胤叔,狗比阿胤叔可爱甚多。”
时雍眼斜向赵胤。
山风微拂,他衣袂猎猎,不知听到了没有。
时雍警告地刮了刮赵云圳的鼻子,“你也不怕被他收拾。”
赵云圳哼声,“我才不怕他。”
这崇山峻岭很是险恶,车马都走不通,众人在大黑的带领下劈荆斩棘,一路迎山而上,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赵云圳就已精疲力竭,吵嚷着要人背他。
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赵胤丝毫不理会他的委屈,视若无睹。
谢放看不下去,刚弯腰去背,就被赵胤一记冷眼瞪了下去。
“自己走。”
谢放不敢违抗赵胤的话,看了看赵胤又悻悻退开。
赵云圳皱着小脸,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时雍的身上,拖住她的袖子像个小可怜。
“阿拾背我,等我长大,封你做太子妃。”
时雍哭笑不得,看他脚底都磨破了,终归是不忍心,看了赵胤一眼,把小家伙背了起来。
“叫你别嘴坏,你偏不听。”
赵云圳在她背上朝赵胤做了个鬼脸,“等我长大,再治他的罪。阿拾,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比你的狗子还要好。”
赵胤一言不发,走得更快了。
时雍看着他的背影,拍拍赵云圳小屁屁。
“别动来动去!”
花了约摸一个时辰,在深山里发现了一个山洞。
天色已暗,火把的光线照不透山洞,也担心洞中有什么凶物,赵胤原想派人先行进去探路,不料,大黑猛一下就扑了进去。
洞中传来狗吠,回响阵阵。
“进!”
有危险,大黑不会招呼她进去。
时雍不再迟疑,冲上去,转眼便消失在洞口。
众人陆续进入山洞,借由火把的光,一看便怔住了。
石壁有人工凿开的痕迹,在石壁的上方,凿出了一排排的置物架子,上面是摆放整齐的陶罐,大小一样,每一排数量不同,每个陶罐上都贴有字样。越往里面走,陶罐的数量越多,就像摆放的一个个灵牌,煞是惊人。
“陶罐里是什么?”
这是每个人心里的疑问。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是谁摆放了大量的陶罐?
上面贴着的字样,写的是什么?
时雍脊背泛着凉寒,看了赵胤一眼,没有说话。
“爷,我去取。”
石凿的置物槽足有两人多高,只见谢放足尖点地,一个飞跃,踩在一块凸石上,再次弹起,如鹞子般在空中掠过,伸手取下一个陶罐,身子便轻盈地落回地面。
陶罐在他手上,罐身有湿滑的水渍和绿苔,散发着陈旧的腐败味儿。
谢放在赵胤的示意下,用剑挑开陶罐上的塞子,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一滩恶臭的水渍里,是一条滑漉漉的人舌。
抽气声顿起。
“莫非这些陶罐里,全是人舌?”
“娘的,我们的敌人到底是人是鬼是妖?”
“这山洞中,为什么没人?”
既然是储物的地方,为什么会没人看守?
幽风从洞中拂来,重新陷入沉寂。
直到狗叫声再次响起。
“汪汪,汪汪汪!”
大黑摇着尾巴,跑到时雍的面前,等时雍注意到它,又往里面跑。
“注意戒备!”
众人小心翼翼地跟上大黑,一路往洞深处走去。
甬道深幽狭窄,走过一段便豁灰开朗,宽敞了许久,在这里,他们看到了无数废弃的桌椅、被褥和生活设施,有的倾倒在地上,有的被利剑从中劈开。
“这里不久前,有人生活过。”
“是什么妖魔鬼怪,敢在这里生活?”
“那舌头,存在罐里是做什么的?”
“难不成是——食物?”
“嘶,闭嘴。”
众人说着话,小心戒备着往里走。
声音在洞里荡过幽幽回响,空灵刺耳。
“快来看!”朱九突然叫了一声。
他在最前面探路,闻言,大家加快脚步朝他走去。
只看了一眼,时雍便飞快地伸出手蒙住赵云圳的眼睛——
那地上是尸体,有新鲜的,有腐败的,其中一尸体身着大红宫装嫁衣,仰面躺在地上,已是面目全非,与之前他们看过的尸体遭到过一模一样的侵害,被人拔了舌,留下个血窟窿。五官模糊不清,在漆黑的山洞里,极是恐怖。
“呕!”
迟了。
在时雍蒙上赵云圳眼睛的时候,他已经看见了。
恶心感铺天盖地,他一吐,春秀又忍不住开始呕吐,两个孩子完全控制不住,几乎把苦胆都吐出来。
赵云圳好不容易缓过那口气,“那个人……是大姐姐吗?”
看嫁衣,十有八九是怀宁公主了。
若是她死,这亲和不成了,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时雍让娴衣过来照顾赵云圳,从一个兵丁手上拿过火把,走向那具女尸,慢慢地蹲身观看。
四周众人,都直勾勾地看着她,满脸惊愕。
锦衣玉令 第130章 鬼道有常而人道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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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身子遭到了极大的破坏,面部无法辨认,便是连躯干和手指都被啃噬过了,潮湿的地上不明液体发出腥臭的味道。
时雍屏息片刻,突然侧头望向她掉了一只鞋的脚。
脱去罗袜,她再次屏息,回头看赵胤。
泼墨一样的山洞中,两人借由火把的光线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可是旁边众人,身上的肌肤却是瞬间收紧,在他们传递的目光中像被针刺了头皮,阵阵发麻。
死者是怀宁公主吗?
众人都等着时雍的回答。
甚至有人等得脊背都冒出了冷汗。
却只听得,她一声叹。
轻微得几乎听不到的叹息,像在为这个惨死的女子哀叹。
“生而微贱,死也微贱。”
一片死寂中,众人琢磨着这句话,仍然望着她。
时雍的眼却再次望向赵胤。
“公主玉足,不会这般粗糙吧?”
女子的面部、手部、身子都几乎被毁损,可是两脚却是完好。上面有厚厚的茧,粗糙可见,脚跟还有一条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伤,愈合却没有得到好的护理,留下了丑陋的痕迹、
公主身娇体贵,自是呵护得当,可时雍觉得还是应当让赵胤来确认,这到底是不是公主。
赵胤看一眼,平静地道:“先带下山。”
没有找到真正的证据之前,生死不能下定论。
他是个谨慎的人。时雍默不作声地点点头,起身走向赵云圳。
小家伙脸已经吓白了,在火烛的映照下,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恐,却在强装镇定。
“阿胤叔,我们快快下山,此处不可久留。”
对陌生的环境,孩子会比大人更为惧怕。
赵胤示意谢放派人去殓尸? 自己走到赵云圳的身边,把手伸向他。
“来。”
赵云圳怯怯地看着他,小手慢慢放上去? “阿胤叔?”
“山洞这么深? 里面还没看过。”
赵云圳小脸一变? 看着他咬了咬下唇,显然有些不情愿。
“还要走吗?”
赵胤面色平静,不容置疑地拉着他往前走。
“这一次? 臣牵着你走。下一次? 殿下便要学会自己走。”
他用了“臣”和“殿下”这样的称呼,语气也比寻常更为严肃,赵云圳年岁不大? 可也是打小在宫中跟着太傅学识知礼的人? 心知阿胤叔要告诉他的是什么。
然而? 小孩子在可以依靠的大人面前? 仍是小孩子。
“阿胤叔? 我是未来的天子? 是受天之命而来,太傅说我当六邪不侵……可我,还是很怕。”
赵胤示意朱九举火把,前头照路,声音平静低沉? “怕什么?”
赵云圳咬咬下唇? 不情不愿说得小声? “怕……鬼。”
赵胤问:“鬼有什么可怕?”
赵云圳答不上来? 下意识地回头寻找时雍。
见她牵着春秀走在后头,不高兴地皱了皱小眉头。
“人人都怕鬼,鬼长得丑。”
“还有呢?”
“鬼没有影子? 没有下巴。”
“嗯。然后呢?”
“鬼走路没有声音。宫里嬷嬷说,有些鬼没有脸,还会啃小孩儿的手指。”
赵胤沉吟许久,低头看说得头头是道的赵云圳。
“鬼道有常而人道无常。殿下记住,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人心有什么可怕的?”
“人心呐……”
一声叹息,跨过山洞,剩下的话,他终是没有出口。
小小的赵云圳还不懂得,比那山洞中尸体和传说中的鬼魂更可怕的是无常人心。
鬼有鬼道,而人,从来无道。
时雍听到了赵胤的叹息,心里随之一颤。
微妙的感觉掠过心间,莫名其妙就懂了他的意思。
在这一刻,他一定是既希望赵云圳懂,又希望他不要懂,不必跨越年轮挣扎,历沧海桑田去懂得这些寻常之理。
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山洞的另一头,居然是一个巨大的乱葬窖。
里面白骨累累,横七竖八的尸骨交杂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时雍大概看了下:“这些尸骨有几十年历史了,看样子是死于战争。”
战争死亡的尸骨与寻常死亡是不同的,尸骨上的伤痕,还有现场的遗留之物,很容易可以辨认出来。
赵胤点头:“这里近卢龙塞,滦水。应当是当年卢龙塞一役阵亡的将士。”
时雍问:“后来可有人来处理过尸首?”
她指了指那一堆尸骨,“这些尸体应当有被搬动的痕迹。”
没事搬尸做什么?
众人都惊恐地看着她。
赵胤想了想,“先出去再说。”
众人在乱葬窖左侧发现了一条石阶,顺着石阶蜿蜒上去,推开一方石板,就见到了天光。
这个出口设计得极是隐秘,藏在一块石碑下方,肉眼几不可察。
外面下着小雨,从地底到人间,清新的空气让众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时雍帮赵云圳正了正帽子,又拍了拍身上的土,侧过头,就见赵胤和谢放等人静静立在那里,看着石碑不动。
“这石碑可有古怪?”
时雍牵着赵云圳走到石碑正前方,月光和火把照着上面的碑面和挽联,她微微一怔。
只见石碑上写:“卢龙塞战役阵亡将士墓。”
挽联上书:“赴汤蹈火驰千里而卫家国,粉身碎骨遁万骑以砥社稷——洪泰二十五年,赵樽题。”
四周久久沉寂。
月光袅袅,滦水呜咽。
将士们注视着石碑,肃穆、安静,任由雨下。
好一会,赵胤朝赵云圳伸手。
“太子殿下,来。”
赵云圳走上去,“阿胤叔?”
赵胤扳过他的小身子,让他正对着石碑,“行礼!”
在他背后,一百来号将士,一声不吭,齐齐将刀剑提起,双手抱柄弯腰致礼。
雨水淋湿了时雍的头发,从她的额头滴下来,落在脸上痒痒麻麻,她看着这群男子,没有动,也没有去擦拭。
内心里的疑惑却又更甚。
是何人,胆敢利用先帝为阵亡将士所立的石碑来掩饰洞中的罪恶?
又为什么要丢下那些东西弃离?
脚下突然一痒,她低头,看到大黑在她脚边蹲了下来。
不期然,又看到了大黑的伤,若有所悟。
是大黑的闯入破败了他们的计划?
大黑叼走了鞋,他们想杀大黑,却让它跑了回来,迫不得已弃了老巢而去?
那接下来,这些人会善罢甘休吗?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凶杀案。
时雍隐隐觉得,这一切的恐怖、杀戮,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眼下的青山镇就像一口巨大的油锅,他们都在锅里,等着那一把大火将油烧开。
接下来,燕穆和乌婵还要在钱宅唱七天堂会。
时雍似乎能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儿。
她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回去的路上始终没有说话。
翻山越岭,这般心不在焉极是容易擦刮,就在她走神的时候,一根不知从哪里斜弹出来的树丫径直拍向她的脸。
黑影一闪,时雍惊觉,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挡。
那树枝韧性极强,重重拍在她的手背,又弹了回去。
手背上的疼痛让她皱起了眉头,伸手就想把那树丫给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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