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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阙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青璜

    东越北关,芜良城,北城门。国之北极,寒冷非常!

    眼下未及入冬,却然是北风先至,吹拂着鹅毛大雪漫天洒落。

    若是能忽略这脚下冰冷,只举头仰望浩瀚天宇,凝视那黑苍苍的天,白茫茫的雪,是若天公撒盐,还是柳絮翩起这北境风光倒也别具风情!

    在东极之地,是鲜少飘雪的!纵是偶儿落下几片无根琼花,也不似北关之雪这般义无反顾,决然到底!东极的雪总是落得缠绵,入手即化,遇石成雨,难以似北雪这般坚决地执守晶莹,瞬息间覆盖所有!

    琼楼飞玉羽,疑是九霄尘!——此处虽无琼楼,只寒关一座,可这雪花纷飞,真如九层天上降下的晶尘一般!青袖想到当年兄长远赴北溟国境,所见之飘雪应更胜今时之壮观罢!难怪他欣喜若狂地寄回书信,敢言——我今乘风去,揽月入星汉!

    当年何等飞扬明快的少年,东极之地再无出其右者!初阳城内,但凡窈窕淑女无不窃窃念说——嫁人当嫁澄少帅,清俊超拔真男儿!

    可如今那清俊男儿又在何方!当真乘风去了还在驰骋星汉吗一场浩劫,参不透因由!

    北城楼上值岗的将士们,都望见了城门下的青色身影,枯瘦单薄,举目凝固,一真怔望着这一处城门高墙。她这样静静伫立,也足有个把时辰了罢城上将士无不稀奇——这大雪漫天的!一座城门倒底有甚好看!

    “这女子似乎每天都来!倒底是想怎么着”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好奇,聚在一处悄声议论。

    “哪里冒出来的奇女子!她是要出城吗倒是说一声啊!军爷我一定放她出去!”

    “他不冷吗”又有将士凑来火堆旁,搓着手跺着脚,心怜城下那单衣薄衫的瘦弱女子,“我看她穿的好像还是单衣吧!这大雪地里站着,要不了两个时辰手脚就冻烂了!”

    “听说是投奔擎将军来的。”又有人加入闲聊。

    “擎将军还有这艳福啊!”将士们顿时起了兴致。

    “将军上一回醉酒时还在抱怨,王上若再不塞给他一个暖被窝的婆娘,他可就要熬干啦!”

    军士们一阵哄笑,旁边又有人站过来喝责,“不好乱说!你们知那女子是谁”

    “还能是谁想来是王上赐给将军的婆娘罢!说来咱们将军也确实需要一个女人照顾!你们瞧他那一身衣服,打我参军算起,我就没见他换过!如今都忘了那身衣服起初是甚么颜色啦!”有小卒不无怜惜地叹道。

    “赫铁色!”有人答说,“将军第一天来关城就是这身衣服!他另外还有一件重青色,是每每回王都时要穿得礼服!平时他可不舍得穿!”

    “诶,这便奇了!”又有将士诧异叫说,“我昨天往将军府上递送冬粮账薄时,怎见将军穿着青色衣裳”

    方才站过来喝问女子名姓的那位军士又抢过去言,“这便是尔等无知啦!将军新衣还得从这女子姓名说起!你们若知这女子是谁……”

    “她倒底是谁啊!”众人叫问,“你扔你下去!”

    “若说将军的新衣啊,就是为这女子更换的……”那人依旧不疾不徐地从容道来,“这女子打南面来!那晚刚好我在南门值守,远远地就看见一匹白马在那暗夜里疾驰!好在那晚还有些月光,映着地上残雪,再加之那白马快如闪电!我还当自己眼花,以为见了天外飞仙!后来就听见有女子在城下叫门!那气势——威武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千军万马呢!后来问她名姓,就报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将士们都瞪大了眼睛切切期望。

    “说出来吓死你们!你们有生之年都未必有幸听闻!那可真叫皓月当空如雷贯耳三生有幸蓬荜生辉啊……”那军士还当真卖起关子来,把肚里能抖落出来的四字词语都抖落个遍!




第八十章 孤女请缨 铁骑锵锵(2)
    “少装书生了!你那点墨汁都涂不满半面城墙!倒底哪四个字!快说!”有人急不可待。

    那军士有意清了清嗓子,郑重念道,“初——阳——青——门!”

    将士们果然一片愕然,继而惊呼,“她是青门女子!被长公主捡回来的青门孤女”

    “青门……不是说降成奴籍吗……不可擅出王都……她如何……”有人切切忧心。

    “怕甚么!你不知长公主可是最宠他们青门姐弟了!天下间谁还敢奈她何!”有人轩昂答言。

    “也唯有青门女子才有这飒飒之风啊!果然将门!巾帼亦豪杰!”有人由衷地赞叹。

    众将士再望城下,大雪纷飞里,那青影孤立便也不显得那么突兀了!仿佛此样桀骜之姿惟在这风雪远关,方能彰显其威风凛凛!

    城墙下,青袖注目城门许久许久,泪水冲刷冷腮一遍一遍,此刻早已是泪尽眼干!凄凄风雪中,也只剩下一身孤寒,遥祭当年!

    当年,只是一步之遥啊!却落得个万箭穿心的惨烈结局!——那北溟的公主,还有她襁褓中的婴孩!兄长之妾,并兄长之子!只差一步就出了这北关北门,就将抵达北溟国境!

    可恨玉室昏君!可恨莫家贼臣!心狠手辣之极!定要赶尽杀绝,射杀无辜弱小于这北关城门之下!何等可恨!何等可悲!我青门若有一日真要绝迹于世间,岂非都是因为当年之殇!

    昏君实可诛!莫贼实该杀!不杀尽灭我青门之仇敌不足以解此恨幽幽!

    “只需给我一万铠甲!我青袖拼死也要踏平九阳城!”青女对身后悄悄走近的身影恨声说道。

    那雄健的身影顿了顿脚步,两道粗眉不觉拧在一处,一双墨池般的炯炯大眼泛起一阵波澜,好在转瞬即平,继而又朗声大笑,真可谓声若洪钟——“好你个袖儿!还果然是将门女子!杀伐果决,不输我等男儿!也足可见你青门一族当年之风采啊!”

    青袖回身,望着眼前这位高出自己一肩一头,宽出自己两臂有余的壮硕男子,再一次切切央告,“擎远大哥,我来北关已是第四天了!各方形势早已与你言明,你倒底心中是何打算!”

    擎远迈着略显沉重的脚步,向她身边近了又近,沉声嘱告,“你可不要小瞧了咱北方的雪!落地即冰窖!冻你个手脚溃烂也就一早一晚的事!”他说着将手中一件披风抖手披向她背上。

    他雄健宽阔的身姿,对映她纤瘦孤弱的细影,愈发衬得她可怜楚楚。

    “习武之人,何惧这点寒冷!”青袖退后一步,避开他还试图为她系结领带的大手,抬起自己冻得僵硬通红的手指,一下一下系着领带。

    擎远略显窘迫地憨憨呵笑,低头怜说,“你不冷,我看着冷!让将士们看见,更要骂我擎远莽夫,不懂怜香惜玉!”

    青袖撑起一丝笑意,仍难掩冷冽,“青袖无香,亦非美玉!不过是奴命一条,残生寥寥。擎大哥实不必为这些琐事费心。我来见擎大哥,只想问你——肯发兵帝都否!”

    “这个……却难了!这可不是拍拍脑门就能定的事啊!”擎远两道墨色浓眉又拧在了一起,“你知道,长公主派我来镇守北关时,曾与我定下三条规矩——其一,不可过境扰北溟,违此约则视为叛国;其二,不可带兵入皇境,违此约则视作叛乱;其三,不可……”

    青袖焦躁摆手,截断他言,“擎大哥休与我讲这些!青袖非军非政,不过一介女流,不问你军营规矩!我只问你——可知道那与你定规立约的长公主现在何处”

    “这我怎么会知道!”擎远大手一摊,无奈憨笑,“那女人非说我这条命是她赎回来的!借引子就把我随随便便丢在这荒山野岭,之后也不问温饱!也不问嫁娶!这些年她可是一封信也没给我写过!我知她一天到晚又往哪里逍遥去了!”

    青袖听他说话憨直,心下实恼,可为着他手握重甲千万,还是耐下性子与他讲说利害,“实话说与你罢!长公主现下很可能已经被那个玉家太子押解入京,囚入霜华宫了!我们若不去救她,她就会冻死在那冷宫寒室里!”

    “你也知柏谷关已被莫家所占,长公主若亡,东越军心必然涣散,他莫家就随时可以兵指王都,长驱直入,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一举灭掉蔚族!到那时东越亡矣!蔚氏亡矣!国之不存,王室倾覆,我等将世世代代永为流民,居无定所,身无归依……”



第八十章 孤女请缨 铁骑锵锵(3)
    “我原是个乞丐!本就半生飘零,居无定所,不怕这个!”擎远又是嘿嘿憨笑,对青袖讲说的家国大义全不入心,反来劝她,“我们还是先回去罢!你不觉得冷吗晚饭你又没吃罢瞧你瘦的……狼见了都得掉眼泪!”

    “再说了,这些话你也念了好些天了,我自然知道其中厉害,可是我这里既无长公主军令,也未收到王都调兵旨意,怎么敢擅离职守!你张口闭口又都是兵发帝都!你知不知道无天子御诏兵发帝都那可是谋反!”

    “谋反又待怎样!”青袖终于忍不住怒吼,“我青门这回便是真的要反了!他玉室又奈我何!诛我九族吗我族上下只我与濯儿!濯儿受那太子重刑伐身生死未知!我残命一条更不足惜!任他来杀!只是他未杀我之先,我便是要杀进帝都!杀尽莫家!杀尽皇室!谁人诛我青门!我便杀谁人!”说着,又是泪淹两腮,泣不成声!

    “你看你看!说说又哭了……”擎远慌乱着又是搓手又是跺脚,实不知该近前抚慰,还是该避开远些留她冷静,只急得他原地团团打转,软语又劝,“你这丫头别哭啊!我平生最见不得女人落泪!你这一哭,我全都乱了!……好袖儿啊!求求你别抹眼泪啦!”

    青袖又立目看他,“擎大哥若当真怜我,就借我十万兵!你不敢去帝都,我自己杀去帝都!”

    “方才还说一万铠甲足矣!这抹了两把泪怎么就涨到十万啦!”擎远依旧与她憨笑浑说,“再说了,我一个小小边关,哪里给你变出十万兵去!就是可着泥巴现捏也赶不及啊!还有,你一个女儿家怎么每天只想着打打杀杀,我记着哪本书上说:女儿家就该相夫教子才是啊!”

    相夫教子青袖泪眼怔怔,一时茫然,低头看手中长剑,此生还可能相夫教子吗——多么遥远的旧梦!此言过耳如听笑话一般!

    曾经的初阳城里,勤奋所学也是琴棋书画,临窗忙碌也是绣工女红,依稀还记得似乎也曾许配了人家,那人家好像就住在初阳城南角,姓甚么来着如今却忘了!或者是被自己故意埋进了记忆深处,再也不愿想起!

    青门遭难,诛杀三族!满城荼毒,谁又知谁人流落何方那无辜的倒霉的人家,只为与青门联姻的缘故,大约也遭了灭门之灾罢!何等可恨!何颜敢忆君家姓名!单是想起就如同是自己又杀他一回!

    相夫教子……没有康平盛世,不得海清河晏,那一处又容得了她小女子相夫教子!

    擎远见她目色茫然,实是怜惜不尽,柔声又劝,“走罢!还是回去了!来时我命人煮了热水,你回去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早些睡!这吃饭睡觉,才是人生一等一的大事!你想的那些是非功过、恩怨情仇,都是幻象罢了!等你算明白了,看透彻了,这一生也就过去了!只剩下个后悔不迭带进棺材里!!”

    他说的貌似有理,又有些玄乎,听得青袖愈发怔怔恍恍,木然地跟在他身后,踩着他踩过的雪地脚印,这冰寒之地站得久了,还果然双腿僵冷,双足刺痛,倒也真想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有多久没有真正的闭目安枕了那一瞬漆黑,总有血光弥漫眼前!稍稍入梦,便是各样喊杀声充斥在耳!

    当年的东极战场,大约就是人间炼狱罢!此生不畏生死,只因为她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又想到那个曾经为她医伤的冷面侍卫,在见过她身上一道道伤疤之后,几次崩溃到抹泪饮泣,可谓受尽她鄙夷!一直当他长剑潇潇,该是怎样冷酷无情,却原来也有忧惧,也有惶恐!也不过如是!论无情——谁人也比不得途径人间炼狱的她!

    “袖儿等下想吃点甚么”擎远受不得寂寂寒夜,转回头来又问,“今天有军中弟兄猎到了一只角鹿,煮了一大锅鹿肉!给袖儿做个肉馍馍怎样”

    青袖摇头,早已是食无味,寝无眠,当下心志惟在复仇,“擎大哥,我当你是兄长,才奔你而来!如今青袖有求,长公主有难,三军危急,东越危急,擎大哥又怎忍心袖手旁观,闻而不救!”

    “怎么你不说则已,一说就是这个!我说过——不是我不救!”擎远大皱其眉,又紧着挠头,“袖儿也是将门出身,也该知道这用兵之险,如果没有必胜把握……”



第八十章 孤女请缨 铁骑锵锵(4)
    “用兵焉有不险!何谓必胜把握!”青袖追上前,一把扯住他袖端,恼怒争论,“擎将军莫不是贪生怕死!长公主当初封你做这北关的镇远将军,难不成是她心愚眼拙,竟挑了个畏首畏尾的无用乞儿!”

    “嘿!怎么说说还带骂人的!我曾经是乞丐又怎了!你当我愿意做这个破将军!”擎远瞪大了一双寒星般的大眼,“告诉你!我擎远既不贪生也不怕死!我只不想这一城将士无辜枉死!”

    “他们都是我的同袍手足!有的是穷得没法了才来参军!有的是犯了点破事就被发配到这里戍边!还有的是为了避难走到这,为了混口吃得才穿上这身臭铠甲!他们哪个不是穷苦出身,不是家有万难!”

    “好不容易得了个落脚安生地,凭我随随便便一道军令,就得扛枪负矛地出生入死,留下家里老婆孩儿生计无着!你知世间乞儿是怎么来的!便都是这样来的!”

    他一通吼叫,自以为可以震住青袖,可青袖早已心如死灰,才不理会这世间道理,只冷冷嗤笑,“好啊!既然如此!擎大哥就抱着你的老婆孩儿落脚安生罢!也不必理会长公主死活!不必理会国家存亡!”说完忿忿自去。

    擎远犹在她身后高喊,“我没有老婆孩儿啊……我也不是贪生怕死啊……你们女人怎么都这么不讲道理!”

    青袖倒底不甘心,忽又转身向回,直冲到擎远身前,拔剑压向他胸口,厉声喝道,“擎远!我敬你是长公主封的镇远将军!……”

    “虚名而已!”擎远低头盯着她手中长剑,镇定且无谓地挥挥大手。

    “住口!”青袖当真气结,“你只说如何才肯发兵帝都!你敢按兵不动,我今晚就杀了你!”

    “你这丫头……”他仍旧憨憨笑着,垂首看着眼下这清冷女子,瘦得几乎掐指可断!多少年了,自从王都里初次见她,只觉每一次再见,她都变得更加寒冷!冷到堪比这北关大雪!女儿家原不该如此啊!

    “擎远!”青袖又喝一声,实则是为他突然变得炙烈的目光惶惶不安!

    “袖儿……”擎远根本无谓胸前利剑相横,情不自禁地抬手捧住她冰冷面颊,“你这蠢丫头!”

    青袖愈发慌了神,平生除却被那冷面侍卫萧雪触碰过身子——那还是在她昏迷与重伤之时,此外再无男子可以近她身前,更不要说与她衣袖相抵,肌肤相触!

    “擎……擎大哥……”她慌乱着想要后退,可是心底又莫名地涌起一股跃跃欲试,他热烈目光如同骄阳炙烤,灼得她满面红霞,心神溃散——他是有所企图罢

    擎远炯炯目色里,透着无限怜爱,未想此样冰霜美人,也会如此羞怯娇媚,她那原本清冷双眸泛起娇羞惶惶,她霜色容颜亦是染就朝霞颜色!

    他忽然想起哪里听过的一句喝词——雪腮飞红云,香鬓淹玉颈,冰肌融铁骨,媚眼消魂魄!面前女子真真是绝色温柔啊!若能与她拥抱缠绵……

    “袖儿……”擎远喘息渐重,仍极力自持,可是讲出的话——“袖儿若使美人计……”他自己也吓了一跳,“我擎远愿将将印奉上……鞍前马后,任凭袖儿差遣!”

    果然!青袖也在心底惊叹——他果然……心存非分之念!

    她仰目怔望,实难言心中是何滋味!他是真心还是戏弄此生还敢奢求真心吗纵遇真心诚意,此身又何以为报!纵然是戏弄又有何妨!此身奴籍,遍体伤痕,真真残命而已,交奉出去,又有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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