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三生石上旧精魄
一挑珠帘,闯到内室书房,风里刀却马上把一脑门的纠结推算都忘记了,直接笑出声来。
眼前情景由不得他不笑,马夫人“小珍”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八仙交背椅上,口中不住声道数落些什么,而堂堂的二品朝廷要员,人人畏之如虎的八面玲珑马宝塔大人,正跪在夫人身前,双手擎着根鸡毛掸子,满脸堆笑:“夫人...说的累了就歇息一会儿吧。”
马夫人瞪眼:“你个老东西,敢嫌我罗嗦?”
马指挥使笑得更加甜美:“不,不,我是怕夫人累了,如果夫人高兴就继续说,下官爱听的很。”
风里刀暗中感叹了下马胖子的为老不尊,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咳...”
老夫妻一齐看过来来,“小珍”终于有了点“小珍”的样子,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转开了有点红晕的老脸。
马指挥使的厚脸皮都有点扛不住了,尴尬的站起身来,拿着手中的鸡毛掸子做作的掸了两下桌子,僵笑道:“老夫这是闲来无事,打扫打扫书房。厂公是有什么事吗?”
风里刀甚是乖觉伶俐,既然看见了不该看的,那就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好了,只是把眼前这幕揭过就好,正色对马德彪一拱手:“雨化田今日冒昧闯入,是有关于当年神武将军一案的重要线索,要跟大人商量。”
马德彪的尴尬神色一扫而净,震惊当场。
马夫人从椅中一跃而起,飞身上前,揪住了风里刀的衣领:“太监,你说什么?有顾将军案的线索?你快说是什么?”
马德彪从旁握住妻子的手,望了她一眼道:“小珍,你不要急。”转头玩味的看着风里刀:“雨厂公是如何得知神武将军的?”
风里刀沉吟一刻,道:“是顾少棠将军告知我的,如今情势紧急,请马大人勿要怀疑雨某用心。我与顾将军的...挚友之情,天日可鉴。”
马德彪点头道:“好,你说”
风里刀道:“大人请看”将袖中的信笺直接递给了马德彪,然后将今日撞见戴缙,无意相救,巧得书信的经过一一告知。
马德彪握着信笺的手微微颤抖,事实上他的整个身体都在轻颤,:“你可记得那老者相貌?”
风里刀拼命的回想城门遇到戴缙那夜老者,眼前却是一片模糊:“...花白胡子。”
马德彪神情一凛:“走,去鸣凤楼,老夫要去凶案现场看看。” 转身就往外走,风里刀亦步亦趋跟在后边。
来到院中,马德彪取出袖中一个三寸余的竹管,轻轻一拉,竟是一枚响箭直冲天际,声震辽远。
不多时,府门口马蹄声响,何李张曹四大千户竟然带了两百余锦衣卫齐聚到此,如此迅速齐整,风里刀心中暗暗佩服马胖子虽然怕老婆,但整治手下却终还是要比自己强那么一点。
马德彪又是那个肃穆威严的指挥使了:“何栋李麟,你们持我令牌去见顺天府尹张芷,去把今天鼓楼杀人纵火一案的全部人证物证带回北镇抚司,其余人等随我跟雨厂公去鸣凤楼。”
说罢翻身上马正要出府,马夫人罗珍却从内堂走了出来,拦住马头:“马德彪...”
马指挥使看了夫人一眼,道:“小珍,你放心。”方带队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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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凤楼的跟风里刀离开时差异不大,衙役进进出出,那两父子的尸骸却已经不在原地,大概是被顺天府的仵作带回去验尸了。
锦衣卫和西厂的最高领导既然都到了,自然就没寻常官差的事,马德彪手下的锦衣卫迅速接管了现场,把顺天府的衙役拦在了外头。
火势早已熄灭,但房间烧毁严重,地板几乎烧穿,只能等用木板搭起简单的行路才能进入勘察,马德彪和风里刀外边正在询问惊魂未定的鸣凤楼老板。
却见一匹骏马顺着鼓楼大街疾驰而来,马上乘客飞身下来,在马德彪身边跪倒,正是被派去顺天府的何栋,他急禀道:“大人,那两父子的尸首,在属下赶到前,被东厂厂公曹云钦亲自带人先行领去了!”
曹云钦站在供奉的岳飞铜像之下,端详着山水盆栽,慢悠悠的喝着茶,东厂三个档头或坐或站看似百无聊赖,身上的短刀兵器却都带的齐全,偶尔目光交流,却流露出警觉。
一个东厂的葛衣番役打外面一路奔来,对曹云钦拱手道:“启禀厂公,西厂厂公雨化田来访。”
二档头哈铭摸了摸身上的飞蝗石:“林公公料事如神,咱们从顺天府领了那俩人尸首,西厂的小白脸果然自己上门来寻晦气了。”
曹云钦冷笑:“我还正怕他不来呢。”对番役道:“就说我身体不适不便相迎,让雨化田自己进来吧。”
不多时人影闪动,风里刀一身白色坐蟒袍,披着白狐裘的大氅,风姿如玉疾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七八个西厂的番子,拱手道:“曹厂公,这几日少见了。”
曹云钦拱手还礼:“雨厂公,是哪阵仙风把您吹到我这东缉事厂?真是蓬荜生辉啊。”语气甚是讥讽无礼,他跟林芳通过气,早知西厂是为了早间凶案的死者尸骸而来,只等‘雨化田’开口询问,即便发难,反问他是何居心如此关心?若一言不合,西厂胆敢动起手来,虽然大档头牛得意武功极高,但在东厂的地方他们占了地利人和,总不会让他讨得好去。
林芳只让他好生应对,把雨化田打发走就是,但曹云钦觉得如果不趁机修理一下这个让自己切齿许久的小白脸,也颇为可惜。
风里刀却只是露齿一笑:“东西厂本是一体,同气连枝,曹厂公,以往你我有些隔阂,总是小人挑拨所致,雨某此来拜访,只为弥合情谊,并非有什么特别的要事。”
曹云钦的脸色有点青,‘雨化田’这话他连偏旁部首都不相信,东厂西厂为敌已久,他跟雨化田互相捅刀子下绊子不知道多少次,什么小人挑拨,骗鬼都骗不过,但这西厂厂公一上来,完全不提索要尸首之事,只是提什么扯淡的情谊,倒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了。
东厂三个档头也磨刀霍霍打算西厂的人一来就动手报仇,这下都露出了迷惘的神情。
风里刀却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自行落座,又是要茶又是要点心,不一会儿看看曹云钦又道:“闲坐无聊,不如曹厂公陪我对弈一局如何?”
曹云钦勉强道:“我不会下棋,雨厂公没事就请回吧。”
风里刀笑得春风和煦:“不打紧,雨某不才,愿意教授曹兄。”
曹云钦的脸色青的快发灰了,却见方才的番役又来通禀:“厂公,马指挥使来了。”
曹云钦一时有点发懵,只好说:“快请。”然后错愕d 看着马德彪带着他四大千户款款而入。
虽然东西厂比锦衣卫更亲近皇帝,更受信赖,但马德彪毕竟是二十年的重臣,资格老背景深,曹云钦也不敢得罪他,起身相应:“马大人,有失远迎。”
马德彪笑得跟弥勒佛一样:“曹厂公太客气,折煞老夫了...”一抬头,看似惊讶的发现了风里刀:“怎么雨厂公也在此?可是巧了。”
风里刀站起身来刚要说话,忽听得一声巨响,屋顶上木石瓦片纷纷碎落,一个修长人影直坠而下,黑色夜行衣脸头脸都包住,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手持明晃晃的长剑,疾向马德彪扑去。
此举迅若雷霆,曹云钦,东厂的几个档头和马德彪的千户们都没反应过来,剑已经到了马德彪胸前,危急关头,风里刀飞身而出,挡在面前,用身体挡住了凶徒刺向马大人心口的长剑,同时一掌击出,正中凶徒胸口,将凶徒打得口喷鲜血。
其余人这时已经从震惊中醒来,各抽兵刃,将那人围在当中,凶徒一见不敌,拔起身子,带着伤从屋顶的破洞窜了出去,朝着东厂内院逃去了。
风里刀身体微微一晃,右胸伤口鲜血直涌,瞬间已经将月白色坐蟒袍的衣襟染成鲜红。
马德彪扶着他缓缓坐下,胡须颤巍巍激动道:“若不是厂公舍命相救,马某性命休矣。”转头怒瞪曹云钦:“曹厂公,你是不是该给老夫一个和雨厂公解释和交代?”
今天的热闹非常,曹云钦一直处于有点懵的状态:“马指挥使的意思是?”
四大千户之首何栋冷笑:“我家大人到哪里都平安,偏偏在你东厂遇刺,这可是巧得很呐。”
二档头哈铭听出他弦外之音,怒道:“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说我东厂有意谋害指挥使大人不成?”
何栋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知道,刚才那刺客被雨厂公打伤后,可是朝着你东厂的内院逃的,如果不是你们的人,他何必自投落网,朝守备最森严的东厂里边逃窜?”
哈铭气结:“你.....血口喷人...”
何栋又看了一眼哈铭沉甸甸的袖子,道:“素闻东厂二档头是暗器高手,你袖中这是存了多少飞刀暗箭?平白无事,又不是在外缉凶,在比紫禁城都安全的东厂内,敢问二档头带这么多暗器做什么?难道是知道今日有刺客光临不成?”语气一沉:“还是打算若刺客行凶不成,您再上来帮手?”
哈铭也是武人,闻听此言眼睛都红了,忍不住攥紧拳头就要跟何栋动手。
“哈铭,你退下!”曹云钦喝道,意外迭出他几乎已经焦头烂额,想了想还是安抚马德彪比较重要:“马大人,曹云钦以项上人头担保,东厂与锦衣卫并无仇怨,曹某对大人您也只有仰慕尊敬,此事绝不是东厂暗下杀手,请大人明察。”
马德彪叹了口气道:“我也相信曹厂公不是那样的人,但今日之事实在蹊跷,不由得他们怀疑。雨厂公本就与你有些不睦,又为了救老夫受此重伤,只怕就算老夫相信,朝中闲言闲语,也不会放过曹公你的。”
雨化田在东厂受伤,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曹云钦踌躇道:“依着马指挥使的意思是?”
马德彪沉吟道:“厂卫本就该精诚合作,若曹厂公信得过我,此事交给我公断处理,定然不让厂公和东厂背这个大黑锅,蒙受冤屈。”
香饵在晃来晃去。
曹云钦慌不择路,点头道:“愿听马大人公断。”
被逼急了的野兽多半会慌不择路的跳进陷阱。
马德彪豆眼中精光一闪:“好,请曹厂公许可我带着锦衣卫的人将东厂各处搜查一边,若没有方才刺客的踪迹,自然就还你和东厂清白。”
曹云钦犹豫片刻,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道:“好....我....同意便是。”
两个时辰后.锦衣卫北镇抚司
风里刀带血的蟒袍解开到腰际,露出肩头,方才的“刺客”正给他包扎肩上的伤口。
两具事关三十年前神武将军顾易安疑案的尸体被东厂现行领走,让风里刀和马德彪都一筹莫展,不管是明里抢,还是暗中偷,或者哄骗皇帝的圣旨,都被讨论后一一抛弃,但风马二人不愧是流氓界中精英,合计之下,订了这么一出“碰瓷”的好戏,风里刀的苦肉计在先,马德彪的兴师问罪在后,逼得曹云钦手忙脚乱掉入彀中,趁机要求搜查东厂,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两具尸体偷换了出来。
那个起了关键作用的“刺客”,自然就是西厂大档头牛得意了,他武功既高,出手极有分寸,风里刀看起来血如泉涌声势骇人,所受之伤却是不重。
“督主,包扎好了。”
风里刀忽然想起一事:“你说那父子二人的伤有些异常,到底是什么异常?”
牛得意沉默了下,方才道:“看他身上的伤口的位置和特征,有些像那夜擒捕鲵人时,最后出现的老怪。”
风里刀瞬间出了一身白毛汗,那夜险恶情形犹在眼前。
牛得意道:“但老翁的尸身曾被火焚,属下也不是十分确定,
风里刀心神不宁的点点头,把外袍穿起,对牛得意道:“走,去看看尸体状况如何。”
仵作的验尸之所在诏狱旁侧一间独立的青砖瓦房之中,此时已过正午,但太阳还高,按理说不该十分寒冷,风里刀却只觉一股冷森森的寒气扑面。
牛得意上前将方才拿在手中的狐裘大氅给风里刀披在肩上,道:“不详之地,阴寒怨气聚集,督主小心。”
风里刀的眼睛落在石台之上,却并没有看那两具焦糊可怖的尸体,而是站在台前手执黑铁薄刀,小心翼翼的切割验看尸体之人。
并非身着红衣的寻常仵作。
马德彪双手鲜血的转过身来,将刀递给旁边站立的何栋,对风里刀道:“此事关系重大,其他人我信不过。”
风里刀定了定神道:“马大人可识得这个老者?”
马德彪微微一笑:“就算曾经识得,烧成这个样子,也是认不出的了。”
“那可有什么发现?”
“青年人被人折磨致死,骨骼寸断。”
风里刀点头道:“这个牛得意已经说过,前几日我事先见过他们,这老人是陪着儿子进京赶考,依我猜测,凶手是要问老者所要什么东西,或者问什么信息,这才在他面前折磨他的亲生爱子,逼他就范。就是不知道这老者是满足了凶手的要求之后,被杀人灭口;还是不肯从命,凶手恼羞成怒杀人。”
马德彪取了白绢手巾擦干手上的血迹:“老者尸身被火焚之前,从咽喉至肠胃,都被利刃从中剖开。”
风里刀失声叫道:“糟了,老者一定是心疼爱子,说出凶手所要之物,已经被自己吞下,凶手理解杀人刨腹,取了那物。”失望顿足道:“到底还是白费功夫了,抢回尸体也是枉然。”
马德彪摇了摇头:“你能想到凶手得手后必然杀人,老翁定然也想得到,虽然我不知道他跟三十年前易安将军的案子到底有何关联,但这人在自己和亲子性命悬于一线之际,所思所做,仍然是不失冷静清醒。”
他摊开了手中白绢,斑斑血迹上,有一块半月形薄铜片,上边写着:“寅甲”二字。
风里刀奇道:“这是当铺的典当信物。”
马德彪笑道:“老者知道敌人来袭,已然知道自己百死难逃,因此事先吞下了一样物事,作为掩饰,而后用刀割开股间肌肤,将这铜片藏于其中,终于给我们这些有心人留下了线索。”
风里刀皱眉道:“天下当铺有无数所,这可去哪儿找?”
马指挥使眼神炯炯,坚毅笃定:“一家一家的找,十年不够二十年,哪怕把天下所有当铺翻过来,也要找出来,不管这老翁拼死护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定然与易安将军的冤案大有关联。”
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 第95章 无名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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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
黄昏和夜晚交替的时候,西边是一片绛紫色晚霞,雨化田负手站在营地边缘,一个黑衣人跪在他身边的长草中,借着黑暗隐遁着身形。
“那人在东厂遇到刺客,受了重伤?”
“是,督主,朝中上下议论纷纷,不过马指挥使当时也在场,他出面平息众议,说东厂与此事绝无干系。”
雨化田微微一笑,他不知道风里刀到底搞什么鬼,但马德彪这招是离间计无疑,林芳这个老狐狸心中对曹云钦的不放心,只怕又多出一份,他可不是容易相信他人的人。
“殿试名次出来了吗?谁是状元?”
黑衣人抬起头:“济南府,戴缙,他还是乡试和会试的第一名。”
雨化田哂笑:“连中三元?这可是难得的殊荣,商首辅非这么多心血,又给自己笼络了不凡的门生,这个状元应该已经放了官,吏部还是户部?”
“此事有点怪异,明明是商首辅亲手提拔的状元,却任命去了都察院,做监察御史。”
雨化田若有所思的摆摆手让黑衣人去了,边踱步回营,边计算着商毅把新状元安插到老对头左都御史杨其叶门下,到底是何用意。
走到自己的营帐边,忽然看见一个亲兵走了进去,声音依稀可闻:“风军师在吗?”
同帐的其他文官幕僚道:“不再呢,出去有一阵了。”
雨化田停住脚步,又折向另外一个方向,走进营帐的阴影里,忽听得耳后风声作响,有人出招袭他后颈,雨化田如脑后生眼一般,身体腾转让过对方招数,左手握了来人手腕,右手托住就要向外拗。
但这分筋错骨手的狠辣招数他却只使了一个开头,左手入手之处肌肤细腻柔滑,虽然在暗影之中那人身形却在熟悉不过。
雨化田松开手,叹气道:“顾将军,您这是干什么?”
顾少棠星眸一转,努力瞪他:“我还要问你要干什么呢!”看了看不远处来往梭巡的士兵,转身道:“你跟我来。” 迈步朝自己的将军帐就走。
雨化田迟疑了下,也跟了过去。
帐内红炙的碳火盆,火红狐皮的寝榻一如往昔,或者说一如那个夜晚,但顾少棠和他同时保持清醒状态却是半个月来的第一次,雨化田狭长的凤眸眯起,扫过前边挺直纤细的背影:“将军的伤还没好,最好不要贸然与人动手,特别是跟我动手。”
顾少棠侧过脸:“我要是不动手,你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
雨化田垂眸道:“属下不明白将军是什么意思。”
顾少棠挑眉:“这半月来,**日在营中行走,不见你半个人影。”
“营中人数众多,遇不到也是寻常事。”
“三次营中议事,所有幕僚都在,独缺雨大人你。”
“巧合而已。”
“算上今晚,我四次派亲兵传你,每次你都不在?”
雨化田波澜不惊:“还是巧合。”
顾少棠几步上前,贴近雨化田的耳朵,压低声音道:“那天吃亏的是你吗?是我脱了你的衣服吗?凭什么是你在故作姿态,不知道在矫情些什么!”
她玉色的脸颊泛起一层红晕,轻嗔薄怒,另有一番动人之处。
雨化田就着她的姿势更贴近一些,嘴唇几乎擦着她的面颊:“属下是怕将军觉得尴尬,不想见我,这才识趣的躲开。”
他的语气又缓又轻,似轻佻又似庄重,热热的气息喷在敏感的耳际有股奇异的麻痒之感,顾少棠立时觉得不妥,向后退开几步,自从她跟这个酷肖风里刀的死太监相识之后,就知道这人随时能变出许多面具戴在自己脸上,也不知道那个才是他的真面目,现在,他又有些新鲜的奇怪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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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棠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雨化田神情莫测,如果说以前他的眼神是冰封万年不化的玄冰,现在这片玄冰下面隐隐透出了一丝熊熊烈火燃烧颜色,炙热血红。
顾少棠本能的,悄悄的向后又退了两小步,绕开雨化田更远一些。
他身上方才诡异的气场却仿佛突然消失了,那张顾少棠不熟悉的面孔又消失在他冰冷完美的外表之下,雨化田勾起唇角:“将军接连派人找我,是有正事商谈吧?”
顾少棠见他岔开话题,不由松了口气,点头道:“这几日沙城一片安静,我是想问,绍赫是伤在你手上的,他伤势到底如何?我中箭后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你是怎么下的手。”
雨化田略一思忖道:“右肋下伤极重,但应该是死不了的。”
顾少棠遗憾道:“你如果下手重些就好了,这个王八蛋就已经一命归西,沙城就无主将在内,我去报了元帅,正好趁机偷袭。”
雨化田笑道:“正事因为他重伤生死不明,我才有足够时间把将军你从沙城边上安全带出。”
顾少棠点点头,诚恳道:“那夜蒙你连番相救,我很承你的情。”
雨化田淡淡道:“将军不必客气。”
他过于言简意赅,话音一落,气氛就安静下来,顿时有点微妙的尴尬。
顾少棠又觉得脸上有点发烧,贝齿把下唇咬出了一圈白印子,斟酌着用词:“雨化田,我们开始是敌人,后来一起挖金子,再后来就是一起出征,虽然你的心思我经常猜不透,但我在我心里是把你当成景应龙江彬一样的生死兄弟的.....”
雨化田冷冷打断道:“顾少棠,别忘了,有言在先,我跟你出征要图谋专征之权,所以你大可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感情。”
无意的平均的关心比有意的冷落还要更能伤害一个骄傲的人。
顾少棠踌躇道:“合作也好,利用也好,营中总是要日夕相见,并肩作战的,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同乡好友,咱们二人这么僵持尴尬总是不成的。”她惴惴不安的眨了眨眼,绯红了脸色:“那夜...回我营帐之后的事情...那些,你能不能....把它都忘记?”
雨化田看着她,凤眸流光,嘴角噙着笑,拱手道:“一切如将军所愿,属下告退。”一拂袍袖,转身就要出帐。
顾少棠忽道:“雨化田,你等等。”
雨化田停住脚步:“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方才我说错了,你跟景应龙江彬并不一样。”
“......”
顾少棠皱起眉,缓缓道:“他们是我相信的朋友,你不是我的朋友,可我还是忍不住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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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色没有完全放亮,几颗孤星犹自挂在天际。
顾少棠和江彬带着几个亲兵,早起巡营,寒风吹起她白色披风的袍角,北地戈壁的朔风,总是比不得要比她家乡的湿润温暖,
江彬道:“将军,景元帅可有下命令何事攻城?现在大汗葛济赤不在沙城,王子绍赫又生死不明,再不出击,等葛济赤带兵回来,可就更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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